等舒绿快要告辞的时候,两人已经聊得很好了。看舒绿终是要走,尚红有些恋恋不舍,一直将她送到枫院的院门外。她性子很淡,和家里的姐妹们说不到一处,姐妹们也懒得理她。想不到这位远方来的表妹,却对自己这么好。

“姐姐且回去吧,别在屋外吹了风。我待会就让人送窗纱来…姐姐平时要是乐意,就到我屋里多坐坐,好不好?”

舒绿回头一笑。尚红垂下眼帘,突然低声说:“妹妹可是在酿寿酒?”

“嗯?是呀?”

舒绿不解,难道尚红想喝酒?她这么病弱,好像喝不了烈酒呢。

“妹妹的酒…多加小心就是了。”

说罢,尚红咬了咬下唇,直视着舒绿。舒绿一怔,随即领会了尚红要传达给她的信息。

她心里一暖,点头笑道:“我懂的。”

回程时,舒绿想着尚红那句话,嘴角不禁弯了弯。

看来有人见不得她出风头,一定要给她找点麻烦啊…

不用尚红提醒,舒绿也早就警惕着了。酿酒的屋子里就没断过人,不是巧珍就是巧英在看着。不过尚红这么一说,让舒绿的警戒指数又往上涨了许多。

这位小表姐对自己,却是挺关心的呢…也好,进了王府这么久,总算找到一个盟友了。

就算尚红不能对她提供什么帮助,但是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呀。况且,舒绿还真是挺喜欢尚红的。

不知道尚红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毛病呢?只听说是从小就常年病着。舒绿心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愿意帮尚红调理调理身体。不过她自己可不是大夫,也不敢乱给人看病。唯有尽力吧。

“小姐。”

巧珍见舒绿和巧英回来,从辟做香室的右耳房里出来,走到舒绿跟前。

“小姐,巧果和巧珠两个…这两天不大对劲。”

“唔?”

舒绿双眉一挑,压低嗓音说:“进来细说。”

进了内室,巧珍禀告说,这几天巧果和巧珠老是趁着舒绿不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有时候巧珍要让她们做事,都找不到人。

“日子近了…”舒绿冷笑起来。

今儿已经是腊月十二,再过几天,就是老王爷的寿辰。

有人已经耐不住了,非要弄得她过不安生?

那她也不能客气了。

她走到香室里,从一堆瓷瓶中翻出一个画了梅花标记的瓶子,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来,巧英,抱上五小姐的那幅画,跟我到外院去找展眉少爷。”

谁让她过不好,她就要让谁过得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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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真心不会写柔弱妹纸啊,为什么蔷薇的女主总是这样的凶残…挖坑,猜猜舒绿要干嘛?)

第一百八十章:屏风

(4月15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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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英端着舒绿的洗脸水从里屋出来,看到巧果走过,皱了皱眉头:“巧果,小姐的早餐怎么还没送过来。”

巧果忙应道:“刚才巧珠已经去取了,该回来了吧。”

“嗯。”巧英把水泼在院子里,将洗脸的铜盆递给巧果。“再端一盘热水来。”

“好的。”

巧果没有多说什么,乖乖接过铜盆打水去了。

看着巧果的背影,巧英沉思片刻,才又掀起门帘回屋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几个分到绮霞苑里来服侍的丫鬟们似乎都很听她的话。起码表面上,没有怎么给她找麻烦。

巧英也知道她们心里不服,可她也不太在意。只要她们把活儿干好就是了,她也不需要她们对她真心恭敬——大家都是奴婢,谁比谁高贵呢。

但是昨儿巧珍郑重对舒绿提起,巧果和巧珠两人行动诡异以后,她们主仆三人都觉得事情不同寻常。当时舒绿没说什么,先是去了展眉的院子,回来以后就让她们再好好留意留意这两人的行踪。

她们背后是谁,这个巧英却是清楚的,舒绿就更清楚了。这两个丫鬟,本来就都是从世子妃张氏的院子里出来的。

“又是我那位可爱的尚兰表姐在想着我吧…”舒绿曾对她们说笑了一句,接下来却又说:“我也很想她呀。”

当巧英回到舒绿身边时,舒绿已经梳好了头。今儿不出门,她穿得也很素淡,只是在鬓边插了一支碧玉小插做点缀。

“小姐,奴婢送早餐来了。”

长着一张尖尖瓜子脸的丫鬟巧珠,提着食盒从外头走进来。舒绿走到桌边坐下用餐,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巧珠,我给老王爷备下的寿酒已经酿好了,就在香室里放着。你们平时看紧门户,别让那些猫儿狗儿的到处跑,窜进去打碎了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们”

她这话也是有来历的。某天绮霞苑里突然跑进来一只小猫,差点就把舒绿吓了一跳。后来四房的人来寻回去了,说是四房里那位生了尚梅的苏姨娘的宠物猫。

这群女人们关在后院里没事干,就爱养猫逗狗。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条件好了,个个都养起宠物来。舒绿发现整座王府里的女人家,就是她和尚红没养这些了。

“是,奴婢知道了。”巧珠忙答应下来。

舒绿一挥手,巧珠只得退了下去。看巧珠如常离开,舒绿却不忙着吃早餐,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信息她是传达出去了,对方会有所动作吗?

她也不知道。

匆忙吃过早饭,她到老王爷和张氏处请了安,又去了尚红的院子。尚红是得到长辈们特许,免了这些晨昏定省的,这会儿却也早已起来了。

“昨儿我让他们送来的窗纱,姐姐可还喜欢?”

尚红笑得很开心:“喜欢呢,我打算待会歇了晌,我这的人手空闲了,就让她们几个替我换了新纱。”

“姐姐今天精神也挺好的,不如咱们就请大舅母派人开了库房,给姐姐取几件摆设吧?”

尚红对舒绿的建议也有些动心。她之前老是懒得打理屋子,一来是精神不济,最大的原因也是没什么人过来做客。但看舒绿盛意拳拳,真心想陪她去,尚红思量再三便点了头。

两人去找张氏要库房钥匙的时候,张氏还是挺惊讶的。

这两个丫头啥时候要好起来了?

张氏对于尚红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侄女儿,并无过多的好恶。对她来说,尚红没有特别的利用价值,她待尚红只是面上情罢了。不过实话说来,张氏也没有苛待过尚红,月钱也好,别的份例也好,丫鬟婆子的配备也好,和其他的姑娘也差不多。但生活细节上,那就从来不去照料了。

尚红平时吃药多,花销其实是不小的,张氏却也从来没想过给她特殊照顾。尚红的衣着饮食,张氏更不关注,觉得反正是尽了这管家婆的责任便可。

却没想到,这嚣张的舒绿丫头和府里其他的姐妹们合不来,和这病恹恹的尚红反倒好得很。张氏不由得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们几眼。

可尚红要求开库房的理由很正当。她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嫁妆,理论上不属于信安王府的私产,所以抄家的时候没被抄走。尽管不多,却都是属于尚红的。现在尚红要求取几件出来摆设,天经地义,张氏总不能不让她去取——这不是让人说嘴,议论她想侵吞弟媳的遗物么。

张氏很和气地让两个婆子带她们去内库房。

“我还是头一次到库房这边来呢。”路上,舒绿与尚红喃喃细语,像是在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也一样啊。说起来,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只看过单子。也不知道该挑什么好?”

“依我看啊…”说起这些,舒绿却还是蛮有心得的。“摆设呢,贵精不贵多。多了就杂。姐姐屋子其实挺宽大的,我是觉得多放两幅字画补壁便甚好…至于格子上,插花的瓶儿总要有的吧?现在是冬天没什么花卉,等春天来了,姐姐天天让人到花园子里绞几簇花儿回来插摆,又新鲜又好看。姐姐屋里有香炉没有?这个东西却也是必须的,我挺喜欢调香呢,改明儿再送姐姐几块…”

尚红笑吟吟看着舒绿说话,也不插嘴,心里却是欢喜的。

她是耐得住寂寞的人,真没人理会她,自己个画画看书也是一天。但昨儿舒绿去后,她坐在书房里想画画,却突然没了心情。

原来有个姐妹陪伴,果然是不同的。

自己清冷了这许多年,突然间遇上位热心肠的表妹,竟也喜欢起和人往来了。今儿在屋里正闷着呢,舒绿又来找她。尚红嘴上不说,可心情却更好了。

是以舒绿说着说着,她也并不打断,只觉得听舒绿说话甚是有趣。

说话间,库房总算到了。领她们过来的婆子拿出对牌,和看守库房的人对上了,奴仆们才恭请两位小主子进去。

因为是新搬回来的缘故,库房里并没有那种很大的灰尘味道。舒绿慢慢走着,突然在一面搭了红绸的屏风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

她故作好奇地问了一句。

看守的婆子素知这位凌小姐出手豪爽,还指望着待会她走的时候给个小打赏呢,所以很是殷勤地回答说:“这是三小姐她们给老王爷备下的寿礼。”

“哦?”舒绿笑了起来:“看这木头,是上好的紫檀吧?也不知里头是什么花样,你把绸子掀起来我看看。”

那婆子不疑有他,把红绸掀了下来。

“呀,真别致呢。”站在一边的尚红并不因为几个姐妹联合送礼,没算上她的份,而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或者说,她早就看开了。

那四面大理石屏风上,都是天然的水墨图案。粗看几眼,真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竟是“春夏秋冬”四季景色。

“是呀,要找到纹路、颜色都合适的云石做成屏风,很难的呀…”

舒绿笑得两眼弯成了月牙儿。

今天这一趟真没白来啊…和她想象中一样呢,这扇名贵的屏风。

大理石真是好东西,不过,越是好东西,就越脆弱…不是么?

她对那婆子微笑说:“好了,赶紧盖上吧,别被我看坏了。”

那婆子谄媚地笑个不停,嘴里只说:“凌姑娘说笑呢,看看也能把这么硬的石头看坏了?”

“呵呵,是呀。姐姐我们走吧。”

舒绿没有再看那屏风,拉着尚红走了。尚红早把记着母亲遗物的单子取了过来,让那几个婆子把箱笼打开,和舒绿一起专心挑起东西来。

在舒绿的参谋下,最后尚红是挑了一个青瓷花囊,一个官窑的大盘,还有一个套湘妃竹做的笔筒笔架。她母亲留下的书画不多,两人看来看去都没有合适的,最后还是尚红勉强取了一幅花鸟斗方出来。

“先挂着这个吧。”尚红看了半天,觉得只有这个算得上佳品,只是保存得太差了。边上的花绫都起了皱,还得找人去修补呢。

“嗯,就这个好了。”舒绿也觉得女孩子的屋里,挂花鸟比较好看。另外有幅石榴图,却不太适合未婚的女孩子挂,新媳妇的屋里才适用的——那是多子多福的象征。想到这是尚红母亲的嫁妆,舒绿就释然了。

两人从库房出来,舒绿又把那幅花鸟要了过去,说顺便让展眉一起拿去书画斋里修补。尚红犹豫着该不该一直麻烦这俩兄妹,舒绿已经拿在手里不放了。

“姐姐快别说客气的话。日后在府里住着,我还得多劳姐姐看待呢。”

舒绿笑得很灿烂。

她是真心的快活呀。要不是借着尚红的名头,她今天可进不来库房…又怎能看到那扇骚包的屏风呢?

她们最好别惹她,如果…她们真是想坏了她的好事,那就别怪她心狠啦。

两天之后,舒绿让巧珍悄悄把香室里封得严严实实的那坛“寿酒”倒了一点来给她。

她一闻味道,止不住的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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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我者,虽远必诛颤抖吧,惹上了舒绿的凡人们…)

第一百八十一章:序幕——舒绿发威

(4月16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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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牌才能进去?”

展眉皱起了眉头。

舒绿看他皱眉,笑道:“哥哥办不到么?”

“这个不好说,我尽力就是了。不过晚上那儿应该没人轮值才是…”

舒绿说:“反正这事,我是交给你了。还有两天,你可把时辰算准了,不能早也不能晚。”

“请问您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展眉斜瞥了舒绿一眼。

“咱俩谁跟谁,何必客气呢是吧…”舒绿才不怕哥哥不帮她呢。

她话题一转,冷笑了几声才说:“你可知道,我屋子里那坛‘寿酒’真的变质了。”

“这不是你早就料到的么…”展眉显得有点懒洋洋的。“你们女人啊,心眼比针尖还小,动辄勾心斗角个没完。”

“我这是自卫还击好不好?”

舒绿瞪了展眉一眼。“要不是她们来招惹我,我何至于出手去对付一群小姑娘。还是这么低段数的小姑娘,胜之不武啊。”

展眉不说话了,双眼微闭,思考着怎么进入库房完成任务。

寿宴前一夜,舒绿用了晚饭沐浴完毕后,坐在外间摹字。巧英带几人去收拾浴桶等物,舒绿随意唤了一声巧珍。

“巧珍,把那坛寿酒取来放在这屋里吧,明儿早晨拜寿时一块带过去。”

“是。”

巧珍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巧英手里拿了钥匙,去香室取寿酒。

交代完这一句,舒绿像是浑不在意那寿酒的事,低头继续临摹。她自幼练字,书法上还是较为得意的。不过习字这事和习武一个道理,不进则退,是以舒绿也不敢松懈,一有空就抓紧时间多练练。

反正她也不爱针线女红,倒把那些时间省下来了。至于因为不识女红会让人背地里嘀嘀咕咕,说些酸话,这个舒绿是真不介意。在欧阳家住着那段日子,她接触到的江城大家闺秀也不少,真正针线活好的那真是极少数。就算是真的爱好这个的,一年到头也做不来多少东西,家里根本就不指望她们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就像林黛玉那样的,一年到尾只做了个荷包,也没人说她不是。越是大户人家,对女孩子的针线活要求反而越低。可以当成一项特长,却不是必须擅长的技能…

反而读书识字这种事情,却是很受家长重视的。别听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因为女子不能考科举,所以写文章、写诗词什么的没必要,所以女子无才说的是“文才”。可是识字却是必须的,不然林如海闲的没事干给女儿请老师干什么?《红楼梦》里元春回来省亲,还出题目考究家里这些女孩儿呢。连那位“大字不识”的王熙凤,逼得紧了也能写出“一夜北风紧”,也不是一点儿墨水都没有。

舒绿记起前儿尚红对她说,家里准备请西席和教养嬷嬷来开个闺塾,让这些女孩儿们都去上学。既要读书,也要学规矩——因为京城里名门世族中的千金小姐,谁都是这么养着的。

“到时候,咱们就更加能每天坐在一块儿玩了。”尚红本来对这事无可无不可,但有了舒绿的陪伴,她却也开始憧憬起到闺塾里的情形来。

不过这闺塾怎么说也得到开春才能建起来,所以舒绿目前还是自学为主。

她刚写完半页纸,巧珍就捧着酒回来了。

“小姐,这酒放哪儿好?”

巧珍双手捧着酒,恭恭敬敬地问道。

舒绿头也不抬:“放那边小几上吧…唔,你过来替我磨墨,这一砚的墨都用完了。”

“是。”

巧珍应了一声,见巧果帮忙收拾完了屋子正要往外走,遂叫巧果过来。

“巧果,你替我把酒放好,我去给小姐磨墨。”

巧果不疑有他,赶紧过来接手。

巧珍郑重地把酒递给巧果,嘴里说:“接稳了…”

那边厢,巧果也很小心地接过来。却不知怎的,巧珍的手一重,巧果双手被她连人带坛一压,滑了一下。

就在这一刹那,那坛沉重的寿酒从巧果的双手间滑落——

“呀——”

巧珍尖叫了一声,做出想去抱住那正在坠地的坛子的姿态,恰好把同时扑过来的巧果格了一格。

巧果眼睁睁看着寿酒就这样从自己手里,轰然砸到了地上。

“锵啷——哗啦啦——”

瓦片碎裂,琼浆迸出。瞬息间,一坛完好香浓的寿酒,变成了一堆狼藉。

“你们干什么”

舒绿又惊又怒地从书案后狂奔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情景。浓郁的酒香充盈了整个屋子,味道又香又醇,可屋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对这美酒的香味失去了感觉。

一屋子人如泥雕木塑般瞪着地上的碎片与酒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巧珍,她尖叫着伸手一指巧果:“你怎么把小姐的寿酒给摔了你故意的”

“不不不,奴婢不是故意的…”

巧果的脸刷的变白了,连连摇头摆手,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辩解。“小姐,奴婢真不是有心啊,是巧珍递给我的时候不小心…”

“啪”

舒绿一巴掌把巧果扇倒在地。

巧果只觉得脸上一辣,耳边嗡地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随即被舒绿的掌风扇倒在地。

这是舒绿到这世上来第二次打人,上一个“受害者”是她的堂姐舒媛。面对舒媛,舒绿或许还有两分顾忌,但打起巧果这奴才来,舒绿可是出了全力的。

被舒绿这么一扇,巧果彻底懵了。她捂着脸倒在地上,刚刚仰起脸想继续为自己辩解,突然又有一个耳光扇上了她另一边脸。

“啊…小姐…”

巧果惨叫起来,却不敢退开更不敢还手。舒绿居然就这么闷声闷气地扇了巧果好几记耳光,打得巧果鼻血都出来了,才不情不愿地住手。

被舒绿突然间的出手镇住了,巧珠和另外的两个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装透明人,只盼小姐别注意到自己。

想不到…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小姐,发起怒来是这般模样

她不像别的小姐似的,先是骂人,砸东西,再让人惩罚奴婢…而是直接暴起,自己把人打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