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舒绿知道展眉这么做,其实只是想给她找点乐子逗她玩,但是舒绿还是很不爽。她决定了,一定要在欧阳婉面前爆料,把展眉私底下恶劣的一面暴露给未来嫂子听。她绝对会报复的,臭哥哥

“哦,真迹啊。”展眉耸耸肩,很遗憾的说:“三幅都是仿品。”

“吓?”

舒绿差点一个趔趄滑倒在地。耍她呢,闹半天,三幅都是假的?

“他们自己说的啊。”

展眉叹了口气,解释道:“仇非的《燃香图》是他去世前几年画的,当时在画坛上似乎引来了一些好评。后来却不知道被谁买走了,这十多年来都没见过真品问世。”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是尚红姐姐跟我说过的。”尚红爱书画,平时和舒绿在一起时经常谈论这些事情,所以舒绿才会对《燃香图》起了兴趣。

“仇非去世时间也不算长啊,他还有好些亲传弟子在世呢。这三幅仿品,就全是仇非的弟子凭着当年的记忆仿造出来的。而且这些弟子也很厚道,直接就是当仿品卖,没人敢冒充是正品——怕担上欺师灭祖的罪名呢。”

看来古人造假还是有下限的,假货就明说是假货,多淳朴呀…联想起后世铺天盖地的造假风潮,舒绿大为感慨。

展眉继续说:“他们三个都找不到正品啊,没法子,都买了仿品来。他们说听说你想看看《燃香图》是什么样,这仿品你就看着图个乐吧。你没发现他们都直接在画上写上自己的大名和祝寿贺词么,要是真品,他们能这么糟蹋?”

“…于是结论就是,他们三个都和我没缘分,从此我可以无视他们了是吧?”

舒绿冷笑着斜瞥了哥哥一眼。

“嗯,原则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啦。”

展眉摸了摸鼻子。“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人选出现?咱不着急,慢慢等,慢慢选…”

“谁着急了”舒绿气急,又使劲掐了哥哥一把,这回总算掐中了展眉的痛处——腰。

“哎呦呦,轻点,你这是谋害亲兄啊…”

两人正在屋里打闹,忽然听见外间巧英扬声禀报说:“小姐,老王爷请您到外书房去一趟。”

呃?外祖父找她又有什么好事?

舒绿把哥哥赶走,将巧英两个叫进来替自己整理好了仪容,才施施然往外院去了。

老王爷每天除了去宫里上朝,剩下的闲暇时间大多在外书房处理公务。

他年纪还不到六十岁,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养,精神还是很足的。看到舒绿进来行礼,老王爷素来板着的严肃面孔露出了一丝笑意。

“舒绿,来。你早晨过来时,我都忘了将这东西交给你了。”

老王爷从书案后站起身,回头从身后的书架格子上抽出一个长方形的纸盒。

舒绿心想,老王爷也打算送一幅书画给自己当礼物么。

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并没有立刻打开。老王爷却催她开了盒子看看里头的东西。

“这是你母亲昔日收藏的一幅画儿,去年又回到我手里了。我前些日子让人将库房里一些卷宗和书画整理了一下,找出了这幅画儿来,就一直想着给你。”

舒绿听说是她母亲福慧郡主梁素瑶收藏的画作,开始有了些兴趣。

去年才回来的?哦,是呢,十多年前信安王府被先帝下旨抄家,这幅画估计就是那时一起被抄走的。去年信安王重新被新帝起用,一并发还了府邸、田庄和家产,这幅画应该就是那时候被还回来的吧。

她顺从地将盒子打开,取出卷轴,缓缓展开。

不会吧…

随着卷轴中的画面一寸一寸出现在眼前,舒绿心中的惊讶也不断升级。

这也太巧了

老王爷送给她的,福慧郡主的遗物,也是那幅《燃香图》

“你母亲生前总是爱调香,这点你倒很像她。”老王爷不知道舒绿心中起了波澜,自顾自看着画儿叹气说:“我看着画上的人,也有几分像你母亲呢…”

老王爷不是第一次在舒绿面前缅怀福慧郡主了。有时舒绿想,如果福慧郡主现在还活着,老王爷未必会像如今这样喜爱她到了过分的地步。

死亡与距离会让人的记忆变得模糊,在老王爷的心里,十五岁后再也没见过面的福慧郡主,永远是那在他膝下嬉戏欢笑的小女儿,永远都那样可爱得令人心疼。

此刻看到福慧郡主留下的藏画,又勾起了老王爷的丧女之痛。

《燃香图》画的是一位闺中少女,与两个侍女一道在窗下燃香笑谈的情景。在闺房的窗外,则是一树落满雪花的寒梅。

这画笔法细腻,上色淡雅,的确是一幅出色的仕女图。福慧郡主这样的贵族少女,喜欢珍藏这类画作,是很正常的。

这一幅应该才是真迹。算算时间,这最起码是在十六七年前就被抄走的,那时仇非还没死呢,市面上还没有仿作。

“多谢外祖父。”舒绿笑着收下了画作。如果老王爷知道她房里还有三幅赝品,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哈哈。

回到屋里,她干脆把那幅真迹和三幅赝品放在一处对比着,看看真迹与仿作之间的差距。

嗯,果然需要对比才看得出,大师就是大师啊。几乎一模一样的构图、上色、题跋、印章,可是大师的笔法与意境却是他的弟子们拍马难及的。

“咦?”

舒绿本来只是对比着好玩,突然却发现,真迹比赝品好像多了一些内容。

在真迹的左下角,好像多了几朵梅花?可是,这几朵梅花似乎有些突兀啊,和其他的梅花画法好像不太相同,颜色也稍有差别。

是后面添上去的么?舒绿看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到书架上去找某一本书。

“小姐,您要找什么书?奴婢替您找吧。”

“不用,是前些天尚红姐姐借我看的书法帖子…”

尚红那儿书帖多,舒绿有时会找一两本回来自己练练。上次她在尚红那里看到一本特别奇怪的篆字帖子,尚红说那叫“梅花古篆”,是故意将字画成梅花的形状,并不是常见的书法,属于文人的一种小游戏。

“嗯,找到了。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字…”

舒绿拿着那本字帖,一面翻看着,一面对照真迹上的那几朵梅花。对,这几朵梅花其实是篆字来的,她没猜错。

“我真是太无聊了,这种小事也能折腾半天。”

她打了个呵欠,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字——

是个“瑨”字吧?

这字并不常见,而就舒绿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天哪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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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谁叫“瑨”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再进宫

(5月17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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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画都收起来。”

舒绿匆忙将手中画轴一卷,下意识地打上绳结。巧英不知小姐为何变了脸色,刚才从老王爷那边回来的时候不还笑眯眯的吗?

巧英巧珍两个把四幅卷轴逐一装好收回箱子里,回头便看见舒绿怔怔地坐在窗下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的舒绿心里又惊又疑,联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越发坐立难安。

偏偏这时候,巧果又进来通报说尚红来了。

“姐姐怎么过来了?”

舒绿勉强打叠起精神,起身迎接尚红。

尚红一时没注意到舒绿的异样,让她的小丫鬟将提着的两个包袱递给巧英,说:“总算把要送给三姐姐的喜被被面绣完了,先放在妹妹这儿吧,好让你熏香。还有两张喜帐在赶着做,五月里应该能赶完了。”

“那就太好了。”舒绿算了算日子,说:“五月里咱们赶完了兰表姐的添妆礼物,那堇表姐在八月里出嫁,她那份应该是能赶出来的。”

“可以的,咱们这几个丫头手艺都不错。”尚红对巧英笑笑,说:“巧英压线压得越来越好了,剩下的压线活儿可都交给你啦”

巧英连忙推说自己针线活计哪里比得上尚红小姐。舒绿笑道:“你当然是比不上尚红小姐的,不过比起我就强多了”

“呵呵…”

尚红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连巧英都有些想笑,她这位几乎是万能的小姐,偏偏就在针线上弱得很,连家里随便一个小丫头都比她强。幸好小姐并不在意这些,她们也不用努力装着比她的针线差——实话说,想装得比小姐差,真的很难啊。

“咦,妹妹还在模仿这梅花古篆么。”

尚红无意间看到她那本书法帖子放在书案上。舒绿听她提起这个,又勾起方才的心事来,强笑道:“不是,我就是拿来看看罢了。”

“哦,妹妹若是对这些感兴趣,我那还有好些古书法的帖子呢。有些是我父亲留下的,有些则是我自己让人去搜罗的…我平时闲来无事,也时不时翻看一阵子。”

“三舅舅留下的书本很多吧,上回我到姐姐书房里去,见好些都是现在市面上难得的孤本呢。”

舒绿隐约记得这位英年早逝的三舅舅是位博学的才子。尚红识字、学画都是他教的,可惜在尚红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尚红说:“是呀,我父亲留下的书本是不少。去年我们从西北回来的时候,老王爷让人把我父亲那些书本都搬到我院子里来了。那时候,老王爷还对我说过,我父亲是咱们家少有爱读书的人…”

说起亡父,尚红的表情不免有几丝惆怅。看得出,尚红对过世的父亲非常景仰,小时候与父亲相处的许多事情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舒绿静静听着尚红追忆亡父。尚红说了几件小事,突然笑道:“说起来,我父亲以前还对我说,他幼时在宫里小书房读书,最佩服的不是那几位老先生,而是当今的皇上呢。”

“呃?皇上?”

舒绿眼皮一跳,忙又垂下眼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追问道:“三舅舅和皇上是同时进学的么?”

“是呀。你也知道,皇子和宗室子弟都是先在宫里开蒙进学的。那时候小书房里就我父亲和皇上年纪相当…父亲曾说,皇上读书之用功,整个小书房里的人谁也比不上。”

虽然私下议论皇帝并不太合适,但其实只要不是说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倒也没人会去管的。

“父亲还说,皇上在课余闲暇的时候,倒是常常和他一道,到咱们家里来做客呢。”

尚红离去后,她无意间说出的这些话,让舒绿心中的揣测更加确切起来。

她先前还不敢肯定“瑨”就是兴耀帝梁瑨。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以前想不通的种种,此刻清晰地一件一件在她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皇帝会对他们兄妹如此在意,专门召他们进宫。

为什么在御书房里,皇帝对待她的态度如此奇怪。

为什么会给她和哥哥赏赐礼物安抚他们。

以至于在那天的岚丘诗会上,皇帝也对哥哥格外关照。

尽管舒绿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将展眉招揽到内通司中办事,但就凭着过去发生的这一系列怪事,就足以让她明白皇帝对他们是特别的。

原来,不是因为老王爷,而是因为他们的母亲…

舒绿默默地思考着兴耀帝梁瑨和她母亲梁素瑶之间的关系。他们是同族的堂兄妹,血缘关系说不上有多近,毕竟从祖爷爷那辈起就不是一个房头了。

可是,同族就是同族。

同宗同族,自然是不可能成婚的吧,尤其是要作为天下之表率的皇家。虽说皇宫内院是天底下最肮脏的所在,关上官门,里头多少荒yin的事情都有。可是明面上,却是绝不能有丝毫不合礼法的行为的。

然而,他们真的是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吗?

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呢。只是一幅画儿罢了,即使这画真是梁瑨送给梁素瑶的,也不能说明他们之间就一定有暧昧吧。

如果没有在御书房那一次的经历,舒绿也不敢这样妄自揣测。好歹一个是她亲娘,一个更是当今的皇帝——问题是那回皇帝的态度真是太奇怪太诡异了啊

舒绿开始发挥自己超强的联想力,努力脑补母亲与皇帝之间“不能说的秘密”。

想着想着,她突然打了个哆嗦。

莫名其妙和皇帝扯上这种关系,她一点都不高兴,很惶恐啊。所谓君心难测,这话绝不是说着好玩的。万一皇帝哪天发神经想将这段不能见光的过去彻底毁灭呢?

那她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被灭的啊。

“要不要和哥哥商量呢…”

舒绿很纠结。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测,没有一点确实的证据。而且,也没法证实啊

哥哥会不会觉得,这是她看多了狗血电视剧自己乱想出来的?

“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跟哥哥说吧。”

舒绿连连叹气,决定先把这些想法都藏在自己心里。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说不定,这就是几朵普通的梅花嘛,不是什么梅花古篆,自己没事干牵强附会罢了…

这一夜,舒绿辗转难眠,尝到了久违的失眠的滋味。

次日起来,她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在床上发呆好想赖床。可是不行啊,早上还有岑嬷嬷的礼仪课,只要迟到一小会,就等着挨戒尺吧

“唉…”

舒绿扶着头挣扎着起来,巧英忙过来搀她下地。

“小姐,您不舒服?”

另一边,巧珍也担心的说:“怕是端午近了,小姐染了些暑气吧?”

两个丫鬟忙着替舒绿洗漱理妆,又去取了两颗清心醒脑的丸药给她服下。舒绿苦笑着往脸上擦了两把胭脂,试图遮住自己失眠后苍白的脸色。

但她努力营造出来的好脸色,在向张氏请安后又打回了原型。

张氏面无表情地通知她——端午节宫宴,她也在列席的名单上。

啥?她又得进宫?

近来张氏心情不好,懒得在这不讨她喜欢的外甥女身上浪费时间,说完了话就挥手让她退下了。

舒绿迟疑了片刻,很想对张氏说:“大舅母,我一点也不想进宫,求您把我的名字划掉吧,皆大欢喜”

但是…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在任何人看来,被允许入宫参加宫宴,是无上的荣誉。这家里的女眷,也就世子妃张氏、尚兰和她才有资格进去。事实上她的资格也很勉强,完全是因为新年朝贺的时候有了一回,之后就似乎变成府里的常例了。

本来她一想到皇城里有那位令她胆寒的兴耀帝坐镇,就已经很不想进宫了。而这回偶然发现的“秘事”,更像一块石头一般沉甸甸地压在舒绿的心口上。

端午节是大梁上半年最重要的节日,对宫里来说尤其是这样。

民间的庆典,往往是吃粽子、赛龙舟之类。然而在宫中,则有是有“射柳”这一重要的活动。

“射柳啊…”

牧若飞眯起左眼,张开手中劲弓,放手一射。

“笃”

箭矢飞一般射中了百步之外的靶心,深深地扎进了靶子里。

“飞儿,你已经练了大半天啦,赶紧歇歇吧。”游王妃刚进儿子的院子,就看到牧若飞不停地张弓射箭,有些心疼儿子在大日头下练箭太过辛苦。

“不要紧。母亲,这回我保管在射柳里拿回好多彩头,给咱们临川王府增光。”

“嗯。但还是别太累了啊。”

游王妃爱怜地替儿子擦去额上的汗珠。

她的飞儿长大了,真让人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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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进宫了,又要进宫了进宫…会发生神马…你们说呢?嘿嘿)

第二百四十七章:端午宫宴(一)

(5月17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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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对端午的重视,远远出乎舒绿的意料。

端午前几日,宫里就给各宗室王府、文武百官赏下了端午节物。除了一些吃食外,更赏赐了延寿带和续命缕、辟邪香包等物,这些在他们入宫时可都要戴上的。

岑嬷嬷又专门给尚兰和舒绿二人开了小灶,将她们入宫后有可能用得上的礼仪再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舒绿强打着精神配合岑嬷嬷的教学,心里却老在想着关于皇帝的事情。

唉,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吧。上回进宫的时候,皇帝也没召见自己不是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舒绿对这次的端午宫宴总有点不安的预感。

端午那日天还没亮,信安王府自老王爷以下要进宫的人们就都起来准备了。

舒绿被巧英搀扶着坐上马车,刚刚驶出了王府前的小街拐出御道,就听到街上已经逐渐热闹起来。这一天,不论是对于达官贵人还是市斤小民,都是难得的大节日啊。

听说百姓们都会去京城郊外看赛龙舟,舒绿倒宁可去凑那个热闹,也好过进宫里去赴宴。上一次在宫里吃的那些冷冰冰的食物让她记忆犹新,而进餐时的规矩之繁杂也够讨厌的。舒绿甚至觉得长期在那种环境下进食,不得胃病简直是太神奇了。

马车渐渐靠近皇宫,路上的喧嚣吵杂声渐渐远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进宫的人少,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尽量约束马匹保持肃静。

舒绿姐妹两个只有跟着长辈行动的份儿。她们先是到太后宫里给太后、太妃请安,再到皇后的长春宫中见过皇后及一干妃嫔。

这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到了宫中举行“射柳”庆典的时辰。于是她们又和来觐见的宗室女眷们一道,随着太后、皇后的凤驾来到皇宫庆天宫正殿大广场前就坐,准备当这盛大庆典的背景板。

之前进宫舒绿只到过太后的泰和宫和皇后的长春宫,这最大的庆天宫她还没来过。

庆天宫大殿建在一个高大的夯土台基上,高大的三重阙楼直耸入云。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分列着无数铁甲卫士,又有一群群的宫娥太监侍立手里捧着各色庆典节物恭立左右。

大殿前广场两边按照方位设立了观望台,一边供皇帝携宗室皇亲与百官就坐,另一边则是以太后为首的后宫女子及入宫拜贺的女宾。

钟鼓鸣响中,近千人在宫人引领下依次入座。舒绿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极为符合她这种小虾米的身份,顿时很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