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那是,那是…”说到这里,我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我到底该怎么办,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他的拳头就会接连不断地打在我的身上?

“现在先不算,我也知道,错其实并不在你。”他的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看着他,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那个曾经让我深爱我,也让我深深痛恨过的那个人。在外貌上,他确实与邱骞长得一模一样,但在脾性上,却似乎有点不同,但此刻我也说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有些什么不同。

见他不再那么盛气凌人,我鼓足勇气,开始讨价还价:“那以后呢?你会向我报仇吗?你会杀了我吗?”

“杀你?”听了这话,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让人听了很放心,因为那里没有一丝杀气。我被他的笑声感染,竟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我还没有想好,毕竟你带给我的痛苦实在太大,一时之间,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彻底原谅你。”刚刚还在放声大笑的他突然说出了这么一段话,把我笑声生生地堵回了喉咙口,噎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只觉这个人实在太危险,待在他的身边,就算不被他杀死,我迟早也会被他的反复无常给逼死。一想到这儿,我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门口冲去,刚奔到门口,便被他一手给揪了回来,我再也顾不了什么形象,扯开嗓子大叫了起来:“你放开我,如果你要杀我,现在就动手吧,别再折磨我了,痛快一点可不可以!”

门被“砰”地一声推了开来,小叶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姚姐姐身体不舒服吗?”

邱骞笑着放开我,对小叶子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跟她讲说我为她配了副药,对她的伤很有效,但会比一般药来得苦些。她大概是害怕喝药,情绪一下子便激动了起来。不碍事的。”说完,朝着我灿烂一笑,让我简直怀疑刚刚我们两个的对话莫非都我的幻觉。

“原来是这样啊。”小叶子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姚姐姐你别害怕,药再苦,捏着鼻子也就一会儿的事儿嘛。”

“等一下,你叫她什么?”邱骞拍着小叶子的肩膀问道。

“姚姐姐啊,有什么不妥吗?”

“你姓姚?”邱骞的脸上依然是满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里,夹杂了些许怀疑与不肯定。

我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错,她姓孙。”一个声音在门口突然响起。回头一看,竟是那个想要杀我的男子。

第四章:恶疾之源

“你究竟想要怎样!”我将茶杯往桌上一摔,冲着那个想要杀我的神秘男子叫道。如果说邱骞想要杀我还说得过去,那他呢?他又是从哪个胡同里跑出来的一棵葱,开口闭口地想要杀我,也不想想,几天前,他还像只死狗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若是早知他心肠如此歹毒,之前就该给他一刀送他上路。

“杀了你。”

又来了,我喘着粗气翻着白眼,恨不得抓起桌上的茶壶砸他个脑袋开花。早知我是如此地不招人待见,人人除之而后快,当初那一刀真该扎得深,让自己死死透才好。

此刻,我与小叶子,邱骞还有那个神秘男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就杀不杀我这一事展开激烈的讨论。

“行,那你就动手吧。还有这位邱先生也想杀我,你们要不商量一下,要不就一起动手吧。”我指了指邱骞,气愤地说道。事到如今,我真是豁出去了,既然都这么想我死,我便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抱歉,姚姑娘,在下不姓‘秋’,在下姓‘冬’。”邱骞装模作样地向我拱了拱我,打趣道。

“邱骞我跟你说,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要不动手杀了我,要不就让他杀了我。反正活在这个世上,看着你们这些男人争着抢着要杀一个女人的嘴脸,倒还不如死了来得干净。”我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死之前,哪怕没吃饱饭,至少也别让自己渴着。

小叶子扯着我的衣服,急急地说:“姚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呀,我们家先生什么时候说要杀你呀。他要杀你,当初又为何要救你?而且,姚姐姐,我们家先生确实不姓‘秋’,村里人都知道,我家先生姓许,叫白羽呀。”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前一阵子我俩在村里散步时,确实听人交口称赞许大夫来着。我被这人的容貌一吓,竟把这茬儿给忘了。这么说来,他并不是邱骞,既是如此,他又为何会认识我,又为何会认为我必定认识他。而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究竟又是何意思?

我的脑袋里充满了对他的问号,竟把有人要杀我这件事给忘了。

但显然,许白羽并未忘记,他转过头看着那神秘男子,说道:“贺兄当真要杀这位姚姑娘吗?”说完,手向我一指,我竟被他给吓了一跳。

那姓贺的神秘男子听了他这话,脸色一变,问道:“何以许兄会知在下姓氏?”

许白羽微微一笑,摸着茶杯的沿口说道:“天下第一杀手贺求名,在下怎会有眼无珠不识得呢。”

杀手?他是杀手,那想必是有人花钱买我的命了,想不到,我的身价竟如此之高,居然要出动天下第一杀手来对付我。

许白羽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继续说道:“那想来是有人出高价来买姚姑娘的命,贺兄是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

“不,杀她与任何人无关,只因她该死。”这话从贺求名的嘴里冷冷地蹦了出来,听得人心寒。

许白羽听了他的话,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贺兄要是真想杀她,我也不便阻拦。但贺兄之前中了武林世家孙家的独门毒药雪如散,我虽用药控制住了毒性的漫延,并未根治。但只要一运功,毒性便会再次发作,要救便是千难万难。”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又道,“你与这位姑娘有如此之深的恩怨,想来只有两种可能。贺兄行世潇洒,自不会为财所困,故你与她不能可能为财而争。想来想去,你与她,若非为情,就是为仇。无论是因为何事而杀她,贺兄都做了赔本买卖。”

“哦,此话怎讲?”贺求名嘴上虽这么问,脸上的表情却并未显示出多大的兴趣,像是在问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若你杀她是为情,则证明你对她有情。杀一个自己爱的人,或是曾经爱过的人,还搭上性命,值得吗?若真爱她,便应该让她幸福,也该让自己幸福。”

看着许白羽滔滔不绝地讲着大道理,突然觉得他若是生在现代,真该去电台做深夜的两性节目的主持人。想必他对男女之情知晓颇多,仗着自己那一副好皮相,怕是害不少美丽少女伤过心。

“其二,若是你为仇而杀她,则更为不值。为一个自己所恨的人丢掉性命,在许某看来真是一桩赔本的买卖。”许白羽说完,伸手去拍了拍贺求名的肩膀,以示友好。突然觉得他那股动不动就与人称兄道弟的脾气与邱骞倒是颇为相似。

贺求名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许白羽,那眼里神情仿佛是在询问:“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许白羽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便又自说自话起来,“贺兄就给在下一个面子,好歹在下也费了不少工夫救活了你们俩,要是这么快便归西实在可惜得紧。咱们就以一年为限,这一年里,贺兄不得再提杀害姚姑娘一事,你们之间若有什么误会,姚姑娘要尽力澄清。一年之后,若贺兄的想法依然如故,许某也就不再插手,如何?”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虽百般不是滋味,嘴上却不敢说什么,莫说贺求名一心想要杀我,就是这许白羽也是奇怪得很,他先前明明有与我为敌想取我性命之意,现在为何又要做这和事佬,他究竟意欲何为?

贺求名倒是爽快得很,仿佛打定主意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年之后,他若想要我的命,还是易如反掌。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古怪,隔了约一分钟左右,他终于开口说道:“你就算急于保命,也不用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若以为改个姓便可使我放过你,未免也太过天真。有本事,你便将你的容貌悉数改掉。装失忆,可不是你这种女人会使的‘高明’手段啊。”

这段明讽暗刺的话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听上去实在是可笑得很,只是在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也许他并不是非杀我不可。我还有一年的时间来想各种对策保命,既然老天爷存心不让我死,我便说什么也不能死。

小叶子想是被我们三人弄出来的紧张气氛给吓到了,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杀”这个字眼在她一个年轻小女生听来,想必是件极其恐怖的事儿吧。她常年跟在她家先生身边,见的多是救死扶伤之事,大概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冷静地坐下来读者讨论一个人的生死问题吧。

直到我们都不再说话,屋里安静地让人骨头发痒,小叶子才开口打破僵局:“大家饿不饿啊?我跟姚姐姐去做饭吧。”说着,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想,她是希望我能赶快离开那个贺求名,仿佛离他越远,我便越安全似的。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她怕是不知道,若是贺求名真想杀我,哪怕我现在立刻躲进绕梁城的皇宫里,他也有办法把我揪出来。

还未走到门口,一个中年村夫便跑了进来,冲着许白羽大叫道:“许大夫,不好了,胡大海的抽风病又犯了。他娘找了几个村人正把他往这儿抬呢,您可一定得给看看呀。”

许白羽听了,急急地往门口走,临了还回头吩咐了小叶子一句:“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叶子点了点头,一溜烟便跑没了影,屋里只剩我和贺求名两个人。我看着他那样子,实在不想与他待在同一个屋里,便也跟着许白羽走了出去,想要看个究竟。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几个壮汉抬着一柄担架跑了过来,旁边还跟着个小脚的老太太,踉跄地跑着,一脸忧急的神色藏也藏不住,想来她便是胡大海的娘了。

胡大娘一见着许白羽,便像是见着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抹泪哭道:“许大夫,你一定得救救我们家大海啊,老妇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呀。”

还未等许白羽回过神来,一旁提着药箱的小叶子早就弯身去扶胡大娘,劝慰道:“大娘别急,许大夫一定会治好胡大哥的。大娘只管放心好了。”

许白羽示意壮汉们把担架放在地上,拿过小叶子手上的药箱,走上前去。刚走到担架边,便见他眉头一皱,只是蹲了下去,却未有任何举动。

我不禁好奇心起,趋步上前想看个究竟。这抽风病大概就是我们所说的“羊角疯”,犯病的人浑身抽搐不已,嘴角流着白沫,眼球上翻,那模样着实有点吓人。

我虽已做好充分的心理的准备,可一看到担架的胡大海,连昨天的隔夜饭都忍不住要吐了出来,赶紧两眼一闭,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真的只是犯了抽风病吗?

担架上的胡大海,被人用拇指粗的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不只浑身抽搐个不停,嘴角更是吓人地流着血丝。但最骇人的并非这些,而是透过他全身上下已被抓得稀烂的衣衫,隐隐可见他的手上、身上,已被抓得血肉模糊,整件衣服早已被血浸透。而他的脸和手上,也早已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那些被抓破的伤口,有些还在渗出血来,看得人不由得想大声尖叫。

胡大娘在一旁扶着小叶子的手哭诉道:“大海这病也犯了有些年头了,早先吃了许大夫开的药,有一段日子没犯病了。昨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犯起病来,还把自己抓的没一好肉,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给捆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我上辈子没积德呀。”

小叶子一边轻声地安慰着胡大娘,一边抬脚探头地想看个究竟。忽听许白羽大叫一声:“小叶子,别过来!”

第五章:血肉模糊

夜已深,我裹着被子独自躺在床上发呆。屋里只点了盏油灯,昏黄的灯光里,竟满是白天看到的胡大海的那张血脸。真想不到,有人会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就算邱骞,在盛怒之下对我大打出手,下手也没他这么狠。我是不是得谢谢他的仁慈,至少,他还没把我的脸弄破相,让我连街都上不了。我还真是容易满足,似乎就想这么原谅他了。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不管原不原谅,我都把他杀了。眼前又忽然出现了许白羽的脸,他究竟是谁?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我已渐渐打消了他是邱骞的念头,或者说,是我的内心深处极其渴望他不是邱骞。

这样的一个人,深得村人的信任,对待自己身边的人也是体贴颇多,从白天他阻止小叶子上前去看胡大海的惨状,便可知,他的心里,对于他在乎的人会是多么地保护。可他说要杀我,用一种威胁式的口吻。说着那些听起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我甩甩脑袋,尽量不去想他那些奇怪的举动,只要想想他对别人所做的一切,还是能够说服自己,他应该是个好人。胡大娘已经被人送了回去,胡大海却留了下来。许白羽替他抹了些药膏止血,又替他扎了针,总算暂时止住了他的抽搐。这一切全是他一个人亲自动手,没让小叶子帮一点忙,甚至都没让小叶子靠近胡大海一步。我想他是不是也不确定,这病究竟是不是抽风病。至少我不信,既然连我这种不通医理的寻常人都看出此间的不寻常来,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得明白。

可如果不是抽风病,这么可怕的病症究竟会是什么?想到这儿,渐渐袭来的睡意突然之间跑得无影无踪,寂静的夜里,远处忽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响。那脚步声听上去死沉死沉,竟不像是活人所发出来的。莫非是鬼!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骇得说不出话来,感觉牙齿都在“咯咯”打颤,难道说,阎王爷后悔了,还是想收回我这条小命,所以,派了黑白无常来了?

我虽怕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窗口。不多久,一个黑影便从窗边慢慢地挪过,步伐要比平常人走路慢上许多,让我突然想到“行尸走肉”那四个字。

还未等我思考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门便被人猛烈地摇晃起来,听着那声音,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那门一起摇,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终于,木门承受不住这么强烈的冲击,“砰”地一声被撞了开来。油灯虽不甚亮,但也足够我看清来人的长相了。是胡大海,一脸的血污站在我的面前,白天许白羽替他换的一身干净衣衫早已又被他扯得支离破碎。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他慢慢向我走近,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他却像是没听到我的话,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转,像是被人从后面推着似地向我靠近,两只手慢慢地举了起来,十指成爪状扑向我。

我尖叫了一声,挥舞着手上的木棍狠狠地砸向他的脑袋,他的脚步停了一下,手也举在半空中没有动弹,血从他的额上慢慢地淌下来,流进了他的眼里,嘴里,最终滴在了我的被褥上。他似乎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两只爪子又向我扑来。我害怕地猛挥木棍,把他打倒在一旁,连鞋都顾不得穿便向门外跑去。

自从贺求名醒了之后,我便突然变得很没有安全感,每晚睡时,总会拿一根木棍放在身边壮胆,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穿着单衣在月光下狂奔,竟不觉得一丝一毫的寒冷,后面的脚步声依然紧紧地跟随着我。我知道,胡大海就在不远处,他想要抓住我,然后呢?也把我抓得面目全非吗?一想到这儿,我便开始慌不择路,一边向前乱跑,嘴里一边大喊着“救命”。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始终锲而不舍地跟着,丝毫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如果真的是,就让我快点醒过来吧。

可是这梦竟是如此的清晰,清晰到让我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是一场梦,我只是不停地向前跑,向前跑,可是脚却越来越软,越来越没有力气。我听着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心里便越害怕。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来越跑不动,张大了嘴喘着粗气,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觉得胡大海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向我张开,扑了过来,转眼间就会把我罩在里面。就在我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时,我撞上了一堵墙,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似的倒了下来,连意识都开始变得不清楚起来。我想这次我是真的完了,上帝不会一次又一次地眷顾同一个人,同理,老天爷也不会。此时的我,除了等死,再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我闭目躺在冰冷的地上,祈祷着死前能少受一点苦。那两个一心想杀我的家伙肯定没有料到,我竟会死在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手里。贺求名会不会有点后悔,没有早一步把我干掉?

我躺在地上胡想乱想,却始终不见那人走过来,尽管还是恐惧不已,却强逼着自己睁开眼睛,转头去看发生了什么。胡大海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全身上下除了自己抓的伤和我刚才那一棍弄的伤外,胸前还盯着一枚粗粗的钉子。可他还是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立在原地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突然,他咆哮着向我冲过来,却并未留意地上的我,跑过我的身边向前冲去。

我被他的这一举动弄得晕了头,身上竟有了力气,支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抬眼一看,胡大海追着的那个人居然是贺求名。只是他并未像我这样惊慌,只是冲胡大海摇了摇头,便一跃上了屋顶。只剩胡大海在屋前望着屋顶大叫不已。

我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再看看自己,才明白,刚才我撞上了的根本不是墙壁,而是撞在了贺求名的身上。难怪那么大的冲力,我一点儿都没有受伤。他是跑来救我的吗?还是刚好出现在此,使得胡大海转移了目标,放弃了我,转而开始进攻他?

我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是许白羽,穿着一件青灰色布衫站在我面前,问道:“还好吧,有没有受伤?”声音出奇地温柔,让我又有了一种做梦的感觉。

我惊魂未定,只是摇了摇头,未发一言。转头又去看屋顶上的贺求名。他手里握着剑,剑尖指着胡大海,对许白羽说道:“许兄,现在该当如何,此人可杀否?”

“贺兄且慢动手!”许白羽一听他的话,叫道。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就听着胡大海的叫声一下一下在夜空里回荡。

突然,他停止了吼叫,手也不再到处乱挥,像是被点穴似的,一动不动地立在了原地。他不动,我们更没有想过要动,四个人就一直这么站着,无人开口说话。大概过了半分钟,胡大海又尖叫了一声,双手在自己的身上和脸上猛抓起来。我终于看到了他的“现场表演”,只觉得比看恐怖片还要渗人,心慌得站也站不稳,赶紧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叫声嘎然而止,一切又回复了平静。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胡大海“呼”地一声摔在地上,又像白天似地抽搐起来,嘴角的血还是流个不停。看来许白羽的针灸术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胡大海死了。第二天一早便来许家探望儿子的胡大娘哭得晕过去几回了。一个老人家,失去了唯一的骨血,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也许只有亲眼看到,才能体会其中的酸楚吧。我想起了爸爸和妈妈,他们若是知道了我死亡的消息,在医院看着我冰冷的尸体,是不是也会这般的伤心难过,痛哭失声?

想到这些,我竟心生了几分愧疚之意,像是胡大海的死与我有关似的。望着胡大娘满脸的小痕,我扶着她的手有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也许,我在心里把她将自己的母亲混淆在一起了吧。不管母亲是个多么强势的人,伤心欲绝的时候也会是如此软弱的吧。

我把胡大娘扶到了椅子里坐下,端了碗水慢慢地喂她喝,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安慰她几句。我转头望向许白羽,想让他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尴尬的场面,却不料他也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皱着眉头,几次都欲开口,却几次又咽了回去。跟他相处这些天来,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镇定的一面。

倒是小叶子还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在一旁不时说些宽慰胡大娘的话。那些话,我都会说,想必许白羽也会说,可我们都没有说。也许他跟我想的一样,人都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儿子给胡大娘,为她养老送终呢?

陪着胡大娘来的还有几个年青小伙子,都是胡大海生前的朋友。他们都有着乡下人同样的纯朴,也都跟所有的乡下人一样,不善言辞,笨嘴拙舌,但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地为胡大娘难过的。

在场的这些人里,唯一一个让我琢磨不透的人便是贺求名了。想必他是做惯了杀手,杀惯了人,也见惯了死人,对于这种亲人骨肉生死离别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吧。我心里暗骂他“冷血”,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所谓的“孬种”指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我又转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胡大娘的身上,听她哭诉着她与儿子之间的往事,心中的酸楚越来越浓。我一手拿着茶杯,一手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用衣袖抹眼泪,整个人都被她的诉说给感染了。

突然,胡大娘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大声地尖叫起来。我被她的样子给骇到了,手一松,茶碗便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我本能地想要挣开她的双手,却发现身形比我瘦弱许多的胡大娘力气却比我大上几倍,无论我怎么用力,她的手还是死死地掐着我的手腕,没有放开的迹象。我连连地向后倒退,她却也紧紧地向前逼近,用力将我往她身边拉。终于,她伸出了手,向我身上抓来。我本能地想要躲开那只手,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胡大娘并未放过我,整个人都向我扑了过来,两只手同时往我身上抓来,衣服上顿时多了几条口子。我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了昨晚的胡大海,忍不住惊叫起来。

像是昨晚的剧情又重演了一遍,又是一枚钉子打到了胡大娘的肩胛上,一下子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放过了我。许白羽上前扶起了我,将我扔给了小叶子。我认得那枚钉子,知道那个贺求名射出来的。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胡大海和胡大娘都选择来攻击我,而不是别人?

等我瘫坐在椅子上,努力了良久终于让自己归于平静时,胡大娘已经被许白羽和贺求名五花大绑了起来,连手指都没有放过。而那些跟着胡大娘来的乡亲,早已跑得一个不剩。许白羽绑完了胡大娘,就跑过来询问我:“你有被她抓伤吗?”

我看了看衣服上的破口,又摸了摸手臂等处,轻轻地摇了摇头。思忖着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种病是会传染的吗?

突然“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倒下的声音,我们警觉地抬头扫视周围,却清楚地看到,倒下的那个人,竟然是贺求名。

第六章:带血的伤痕

我努力地将手伸进那个小洞里,小心地摸索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划伤了手。慢慢地向里探索,再探索,终于,手指尖碰到了那小小的枝杆,再往上摸,竟真是一朵柔软的花朵儿。我心中惊喜不已,一把抓住那枝杆,用力往外拔。

“啊。”我的一声大叫怕是将许白羽和小叶子都吓了一跳。我转头望着他们,抱歉地笑了笑,伸手挥挥手里的花枝,说道:“手指被树枝扎到了,没事儿。”

许白羽并不关心我那受伤的手指,反倒是一把抢过了我手中的花,点头说道:“没错,就是它,暮烟花。总是长在黑暗的树洞里,却是解孙家雪如散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贺兄这次怕是要好好谢谢你,再也不会提要杀你的事儿了。”最后那句话,他是对我说的,听着像是在宽我的心,可那口气,怕是嘲讽的意味更大上一些。

我懒得与他计较,只盼着那贺求名用了这药,脑子能清醒一点,不要见天儿地把我臆想成是他的仇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他昨天莫名地晕倒,吓了众人一跳,许白羽说那是因为他连着两天为着救我,催动了内力,体内的毒开始扩散所致。于是,我便自告奋勇地前来帮他采这味并不常见的暮烟花。这样在我的心里,便觉得对他没什么愧疚可言了。他救我是自愿的,我救他也不是被逼的,不是正好扯平嘛。

谁知他喝了那药,脸色变好了,手脚也活落了,脑子却依然固执不已,虽不开口说要杀我,可看着我的那个眼神,还是恨意甚浓。若不是怕他恼羞成怒挥刀便砍了我,我真想好好地听他亲口对我说一遍,究竟我是犯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罪,让他非要致我于死地不可?

但眼下我也顾不上他的恨与不恨了,我只想找许白羽好好聊一聊。胡大海已经死了,胡大娘又成了这副模样,他们两个都曾试图攻击我,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这个病的催化剂,若真是这样,我还是早早离开这里为好。

许白羽坐下后与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的身上真是没有伤?”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我是指被胡大娘抓出来的伤,今天你采花时受的伤不算。”

“我已让小叶子替我检查过,我身上确实没有伤。”我很平静地说道,“幸亏昨天穿的衣服较多,她只是抓坏了衣服,并未抓到我。”

我听着他问我的那句话,觉得自己心中的疑问我更深了一层,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有没有被抓伤,这问题很严重吗?莫非被抓伤了,这病便会传染给我?”

许白羽摇了摇头,苦笑一下,说道:“我还未确定,这病究竟会不会传染,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有在胡大娘的手臂上发现一个伤疤,应该是被抓伤的。那天胡大娘发病后及时被我们制止住了,她的身上并未有自己抓伤的痕迹。除了肩胛上被贺求名的钉子扎伤外,就只有手上的那处伤痕了。”

“你怀疑那处伤痕是被胡大海抓出来的?”我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是有这么想过,胡大海发病的时候,胡大娘很可能在场,被自己的儿子抓了一下,也在常理之中。但我还并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病是不是会通过被抓伤而传染。”

“若真是这样,那几个送胡大海来这儿的乡亲,在绑他的过程中也很有可能被抓伤。他们要是被传染了,岂不是?”说到这里,我自己都被这个假设给吓了一跳,激动地站了起来,绞着双手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许白羽心中所想的怕也是这个,他的不安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他也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用平日里少有的严肃对我说道:“我希望你能陪我去探访一下那几位乡亲。原本我想找小叶子陪我去的,但她要照顾贺求名,我怕将你单独留下在这儿,他见着你,万一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将你杀了,倒也可惜。”原本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还是相当凝重的,可越说到后面,那口气越是不对,听着真是让人恶心。

虽然许白羽讲话的口气让人心里不痛快,但我还是没有拒绝他的请求,一同去寻找当日里送他来许家的那几位乡亲。

按照路途的远近,我们先去找了一位名叫李荣华的木匠师傅。他跟胡大海是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自然是没话说。可他一见到我们,便显得神色十分慌张,对于我们提的问题都只用“不知道”三个字来搪塞,好像死的那个胡大海根本不是他的好兄弟,倒像是他的仇人,让他如此地莫不关心。

许白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随时会失去耐心挥拳打在李荣华的脸上。我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事情给弄僵了,便扯扯他的衣袖,让他往后退,让我跟李荣华说几句。

“那天是你和其他几位乡亲把胡大海送来诊治的,第二天你也陪胡大娘来许家探病,想必你与胡大海的交情不浅,你真的不想对我们说什么吗?自己的好朋友死得不明不白,你觉得心里高兴吗?”我一边放缓自己的语气对李荣华说道,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和小动作。想必我是香港警匪片看多了,学了点皮毛,跟“证人”谈话的时候也晓得要从他们那些不经意的举动中挖掘些什么。

李荣华还是紧闭着嘴不发一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右脚不停地在地上画着圈圈,原本就肮脏的布鞋更是又堆上了一层灰。我注意到他的右手总是不自然地摸着左面的肩膀,直觉告诉我,他很在意那个地方,于是,我决定赌一赌,装出一脸怒气地问道:“你左边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被胡大海给抓伤了?”

李荣华听到我的话,猛得将手从肩膀上甩了开去,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像是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一样,满眼都是绝望。

他微张着嘴,不住地喘着气,忽然抓着许白羽的袍子,跪了下来,大哭道:“许大夫,我求求你,别把我给绑起来。我不想得那种病,我不想死啊。”

听他话的意思,仿佛这病是因为被绑了起来才会得的。想必这几天他也受了不少煎熬,他肩膀上那块被抓伤的疤痕让他时时刻刻都恐惧着。

许白羽将痛哭不止的李荣华扶了起来,说道:“你只是被胡大海给抓伤了,怎么就那么肯定你也会得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