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羽求贺求名将我带离丰泽乡。没错,他是用了恳求的语气,甚至用他救了贺求名一命这件事来做筹码。贺求名却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让我带她逃出去?你不怕我半路上便将她杀了?”

“我要你做保证,绝对不能杀了他。和她一同去找我的师父双流,找到解药,回来救人。”许白羽说道。

“我若是不答应呢?”贺求名像是故意要激怒许白羽。

“你不会不答应。”许白羽话锋一转,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你几次三番救了她,所以,你必定不会杀她。你若想她死,今日便不会杀那个女子,至少不会那么快杀。”

贺求名看了我一眼,没有加以反驳,而是说道:“即使我不杀她,也不见得要带她出去。将她留在这里,我一个去找你师父便是。带着她,反而碍事。”

他说的倒也在理,我跟着他,除了会给他带来麻烦,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可许白羽却很坚持。

“她不能留在这里。也不知是为什么,那些犯病的人,都特别喜欢攻击她,如果她再待下去,只怕会遭不测。毕竟她不会武功。”

“那小叶子呢?她也要走吗?”贺求名问道。

“我不会走。”小叶子站起来,走到许白羽身边,说道,“我与先生会一起留在这里。贺大哥,你快带姚姐姐走吧,去找到解药,早点回来救我们,就够了。”

“小叶子。”我看着她,轻唤了一声。

她也转回头来望着我,说道:“姚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先生会照顾好我的。倒是你,快点走吧,要是丰泽乡的病患越来越多,你便真的逃不掉了。”

“就算我肯带她走,她也一样冲不出去。朝廷派来的那些士兵是不会因为她长得漂亮,便手下留情,放她出去的。”贺求名有点讽刺的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对我容貌的评价,居然还用了“漂亮”这个词,真该谢谢他嘴下留情了。说实话,能逃出这个危险的地方,自然是件好事儿。可要我跟这么一个刺头儿一起同行,我又是万般不愿意,想来他也与我是同样的想法吧。

“不,还有一条路,能出去。”许白羽自信满满地说道。

“哪里?”小叶子最是心直口快,问道。

“后山的禁地。”

此话一出,惊倒我与在座的另两位。难道说真是因果轮回吗?怪病从那里传染出来,现在,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却又要依靠着它,逃出这里。

第十五章:生离死别

又是半夜,只是这次是换成我与贺求名偷偷出发了。许白羽也跟着我们一同前往禁地,但他却将小叶子留在了家里。我曾激烈地反对过。现在这种危急时刻,将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独自在一人留在家中,万一发病的人跑了进去,她岂不是即时便会送命?

可许白羽却不同有理会我的话语,只是安慰我道:“她不会有事的,你不了解她,她可比你机灵多了。”

这是在骂我愚钝吗?我脸上有点有高兴,倒是小叶子,一向是帮着她家先生说话的,居然也跑来对我说道:“姚姐姐放心好了,我一手拿一把大刀,谁敢来我就砍死谁。”

我明知她是在说笑宽慰我,可还是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算是结束了这场争论。今日这一别,也不知回来时还能否见到他们两个。如果我那次自杀的时候便死了,是不是比今天这种局面要来得好得多?

之所以半夜出门,是怕白天会给村民看到,若他们误以为许白羽也要落跑,只怕人心顷刻间便会散掉,到时候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大乱子出来的。如今这么不太平,半夜根本不会有人出门,虽说光线暗淡不宜赶路,但为了安全,为了人心,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许白羽是为了我,才与我们同行的。禁地那地方,只怕我前脚刚踏进去,后脚便没命了。为了让我顺利地走出那里,许白羽决定将我背过那一块地方。他不放心贺求名,虽说贺求名已答应他,在拿回解药之前不会杀我,但他也怕贺求名故意装作一个不小心,飞到半空又将我摔了下去。那样的话,不被毒死,我也会被活活摔死。许白羽到了这时,还是防着贺求名一手,那他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出了那禁地,贺求名便一定不会杀我?

走在夜色沉沉的路上,我又开始难过起来。为了谁呢?为了小叶子,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病人,还是为了那些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的村民?看来我的心还是不够硬。他们都与我非亲非故,要我难过来做什么呢?反正出了这个村,我也未必会再回来。那些人,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再见了吧。

我一面想,一面走着。前面是许白羽在领路,后面是贺求名在殿后,我走在他俩中间,看来是一个最安全的位置了。我曾听人说过,三个人夜里走路,最怕死的那个通常都会走在中间,但阎王爷抓人的时候也最喜欢挑那走在中间最怕死的那个。自从听了那个故事后,每次几个人走夜路的时候,我便会很纠结,想不好究竟要挑哪个位置。

今天,我们这两男一女出门上路,注定我还是要走那个胆小鬼的位置。但饶是这样,那些人还是盯上了我,猛得从斜路里冲了出来,便要向我飞奔过来。我只感觉左右手都被人同时握住,脚不停地向后退去,直到背贴着墙,无路可退,才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又是一些得病的人,他们怕是闻到我的气味,摸索着出来找食吃了吧。看来许白羽的忧虑是对的,我再在这个村子里待下去,只怕很难有活着出去的一天了。

来的病人也不算多,大概四五个的样子,他们一边抓着自己溃烂的皮肤,一边低吼着,像是野兽看到了猎物般兴奋不已。幸亏有两个高手在一旁保护我,那几个人被许白羽跟贺求名随便挑了几下,便躺倒在地不再动弹。有血迹从伤口喷出来,溅在了我的衣服上。还有,我穿 了好几层衣服,那血并未沾到我的皮肤。我对死人倒是已经渐渐麻木,看到那些尸体,已不像刚开始那样惊恐不安了。人果然要在不断地打击中成长起来的。

那些人全都被处理掉后,握着我的两只手同时松开了。许白羽小声说了句“小心点”,我们三人便又上路了。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后山。自从我在这里被许白羽救回家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刚开始的时候,小叶子也会时常问我,要不要到这后山来走一走,有些地方的风景还是相当美丽的,但都被我拒绝了。我不想看到那个地方,就好似我不想回忆我是用了怎样的一种方法才来到这里,我要把我前生的事情全部抹掉。每日见到许白羽已让我够痛苦,因为他总是在提醒着我,我曾经结过婚,有过丈夫,而那个丈夫,还最终死在了我的手下。

小叶子见我几次拒绝,大概也猜到我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儿,便没有再跟我提起来后山的事情。可许白羽似乎并不知道我的心意,当我们路过那条我昏倒在其旁边的溪流时,许白羽突然停下来,对着我说道:“这里,便是我救你的地方。”

“你难道还是记不起什么吗?”贺求名抬手指了指山顶,问道。

我摇了摇头,连想都没有想。我根本不是那个姓孙的女子,又怎么会知道她与贺求名有什么恩怨,哪怕他们走遍全国,去到每一个孙陈芫芷去过的地方,也休想从我这里听到满意的答案。

贺求名对我的回答似乎很不高兴,抬脚便向前走。许白羽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说什么,只是牵起我的手,柔声道:“快走吧,马上就到禁地了。”

他的手很冷,跟他脸上柔和的颜色很不一样,我被这么一只冰冷的手握着,心也开始冷了起来。如果今天将要跟我一同出发的人是许白羽的话,我想哪怕他的手再没有温度,我的心,也会是暖的。

许多年后,我依然会不时地回忆着当时的那段时光。我躺在许白羽的背上,任他在树林间来去如风。我的全身,都被衣物紧紧地包裹着,可我依然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在轻轻地唤我:“淡月,淡月?”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出这个名字了,小叶子总叫我“姚姐姐”,贺求名与我说话的时候,通常没有称呼。我与许白羽相识那么久,虽然早已告知他我的名字,却从未听他这么叫过。即使只有我们两个人,即使他是在与我开玩笑,也从未听他如此亲昵地称呼我。通常,他都管我叫“姚姑娘”,有时候,也会管我叫“孙小姐”。那一声轻轻的“淡月”,突然让我有了流泪的冲动。

我也轻声地回应着他,仿佛怕被几米外的贺求名听到似的。“第一次听你这么叫我。”我笑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座后山,也不喜欢那条溪流,可我还是想说,那是个美丽的地方。我从没想到,我会在那里救了你,更没想到,我会…”

一片树枝打过我的耳朵,我没有听清许白羽后面的话,我有一种感觉,那是很重要的话,所以,我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许白羽却“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没什么,没听到也好,只怕你听了,又要生气了。”

会是这样的吗?在这种时刻,他还会说一些让我不愉快的话吗?我抬眼往下望,那里的花开得真是艳啊,每一朵都像是被精心雕琢出来的。真是难以想像,这么美丽的花朵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毒性。很多时候,我们都很贪恋美丽的事物,对人也好,对物也罢,但却很容易忘掉,也许他们并不如表象般美好。

那散落在花丛里的片片黑骨,便是这美好表象下的丑恶。亡灵啊,冤魂啊,想必他们都痛恨这些艳丽的花朵吧。这些害他们命丧黄泉的植物,依然绽放着。而那些死去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起了被贺求名杀掉的那些病人,但愿他们在死前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这样,死的时候至少可以少受一些痛苦。一个清醒的人,看着别人挥剑向自己刺来,那处恐惧,恐怕比死亡来得更大。那些糊涂的人,却不必受这种折磨。

邱骞死的时候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呢?我一时竟然想不透,他那狰狞的面目看起来像是疯了,可是他的心呢?也许还是如明镜般清楚吧。他伪装地太好了,我成天睡在他的枕边,却始终不了解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连他究竟为何要杀我,都理不清头绪。若那天我便那样一死了之,怕是见了阎王也交代不了。

我就这么一路看着,一路想着,直到许白羽将我放了下来。我们还是向前走着,谁也没开口说让他回去,就连他自己,也没提到这件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说道:“我师父在都城绕梁以他的名字开了家药铺。你们见到他之后,便将信交给他,我在信里都有说清楚。他若问起我,你便说我很好,不用挂心。”

贺求名回过头来问道:“许兄,此处前去何方?”

“顺着这条山路往下走,大约两个时辰,便能到达一个名叫暌围的大镇,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盘缠,你们到了睽围后,吃点东西休息一下,顺便找匹马代步。如果加急赶路的话,半天便可到绕梁了。”说完,许白羽从身上拿出一个布袋,塞在了我手里。布袋,里面装的想必是碎银子。他一个穷大夫想来也没多少钱,但这些钱,应该也够我们到绕梁了,毕竟这也不算是远的路程。

我往身后看去,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离禁地很远了。许白羽停住了脚步,说道:“我便送你们到这儿吧,我得回去了,小叶子还一个人待在家里呢。”

贺求名似笑非笑地说道:“许兄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吗?”说完,他望了我一眼,接着道,“我去前方树下等你,别说太久。”

他竟猜出我话有话要对许白羽说?那他也算是个聪明人了,那为什么,他还是固执地将我与孙陈芫芷混为一谈?

许白羽伸手揭掉了我脸上的面罩,笑道:“这里离禁地已经远了,想必不会有事。让我再看看你吧,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了。”

我伸手想握住了他的手,却忘了踏进禁地前,他已戴起了手套。隔着布料,感觉不出他手中的温度。他伸手扯掉了自己的手套,也扯掉了我的。我终于再次摸到了他的手,与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那是一只非常温暖的手,手心甚至都有微微的细汗。我紧紧地握住那只手,很想就这样,一辈子都不放手。

“要活着。”我只说了这三个字,便已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很怕这一离去,便是永别。这个念头总是在脑海里模糊地闪现着,我却一直不肯将它变成清晰的想法。

他拍拍我的肩,冲我笑了笑,说道:“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这世界怎样都好。

他见我还是哭个不停,便又探手到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我的手心。我摊开手心一看,是一个小铃铛,翠玉做的铃铛,下面挂着红红的穗子,十分好看。

他又举起手,将另一个铃铛在我面前晃了晃,说道:“它们本是一以,我现在将其中一只给了你,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还给我,再将它俩凑成一对。”我看着他手里的铃铛,那底下是蓝色的穗子,一直在我眼前飘啊飘。

我破啼为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他忽然一把将我抱在怀里,重重地说道:“我许白羽说话,从不反悔。”

莫道别离,离愁又上心头。来日若与君相逢,必不负君意。

第十六章:马上惊魂

贺求名牵了两匹马过来,将其中一匹的缰绳递了给我。我们在睽围镇上吃了饭,我留在饭馆里结账休息,贺求名则一声不响地跑了出去。想不到,竟这么快就买了两匹马。

“是要让我骑马吗?”我被他从饭馆里拎了出来,手里不知何时便被塞了条缰绳,错愕不已。

“难道是让你杀了来吃的吗?”贺求名的语气很不愉快。

“可我不会骑马啊。”我叫道。这人在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下我,好歹也考虑一下我的实际情况和需求啊。

贺求名不耐烦地看了我几眼,咒骂道:“都离开丰泽乡了,你还装什么装。我又不是没见你骑过马。”

我知道他是一厢情愿地把我与那个姓孙的女子混为一谈,但现实情况是,我真的不会骑马,现代人有几个是会骑马的?

我张口结舌地试图跟他解释,岂料他根本听都不想听,推推搡搡地便把我拱上了马背。我从马背上向下望去,发现自己离地面竟是那么远,吓了一跳,本能性地便往马背上俯躺下去。那马像是不习惯被我这么躺着,摇头低鸣起来。

贺求名见我这样,更是烦燥,叫道:“你躺马背上做什么,把背挺起来。还有,抓牢缰绳,想被摔死吗?”

我勉强地从马背上坐了起来,却发现根本无法平衡重心,那缰绳一抓在手里,马便动个不停,虽然幅度不大,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贺求名眼疾手快,一把又将我推回了马背上,骂道:“两只脚要踩着马镫。”

我觉得他的耐心已经被我耗到了极点,我若再不顺着他的心意,只怕会立马横尸街头。想到这儿,我只得努力地将两只脚放过马镫里,果然这样一来,平衡便好掌握多了。我朝贺求名苦笑了一下,竟颇有点要讨好他的意味。

贺求名无奈地摇了摇头,竟是有点哀求地道:“大小姐,别再闹了行吗?我们现在是赶着去救命的。”天下第一杀手,低三下四开口求我,也不枉费我刚刚讨好他的举动了。

我在马上呆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也不知该怎么驱赶着马儿向前跑,便回过头去。只见贺求名已跨上了另一匹马,手里扬着鞭子。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干嘛?”便见那鞭子在我眼前一晃,狠狠地打在我骑的马屁股上,那马长嘶一声,毫无征兆地向前飞奔起来。

我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前一秒人还坐在马背上,后一秒,已经勒着缰绳,跟着马一起狂奔起来。那马跑起来十分不稳,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被甩出去的危险。极度的恐惧和不安让我只能紧紧地抓着缰绳,可整个人还是不听使唤地在马背上左右摇晃。也许是我无意识地将缰绳勒得太紧,那马觉得不舒服,竟有点发起狂来,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树林里。大大小小的树木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不时有树枝打在我的脸上,疼得我直叫唤。此时的我,除了尖叫,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弯腰下身,将整个人贴在马背上,重心放低一点,也许会安全一点。可整个身子却是僵硬不已,任凭我怎么努力,也弯不下去丝毫。那缰绳勒得我的手生疼,我急得伸手便去抓马脖子上的毛,希望能减轻手与绳子的摩擦,也想借着外力让自己能贴到马身上去。那马却一下子被我给抓痛了,整个身体横冲直撞,像是要将我甩下马来。

我赶紧放开手中抓着的马毛,可马已被我刺激到,晃得厉害,我感觉整个人像是坐在了云霄飞车上,随时有飞冲上天的可能。更糟的是,左脚的马蹬子不知何时从我脚上滑了直来,没有这股力的支持,我的身体不停地向右倾斜。我死死地抓着缰绳,不让自己掉下马来,若是在这种时候掉下马去,便好似从飞驰的火车上跳下去,无异于自找死路。

那马像是被斜拉的缰绳弄得很不舒服,竟开始不长眼地四处乱跑,也不管前面究竟有没有路。眼看着我们便要一头撞上前面的一棵大树,我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希望它听到这叫声,能恢复意识,不要傻到一头撞上去。

可马不是人,它听不懂尖叫的含义,也不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它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冲着。我的脑子中飞快地分析着两种情况,到底是撞在树上受伤的程度比较小,还是跳下马来更安全些。我多么希望面临的不是这样两难的窘境啊。

我这厢还在分析利弊,难以取舍,那厢大树已近,眼看便要一头撞了上去。就在此时,马却突然抬起前脚,仰天长嘶。我原已重心不稳,那马突然竖起前身,吊在马上的我整个人便往下掉去,抓着缰绳的手再也不堪负荷,滑落下来。只消片刻,我便会摔到地上,想必不死也得断几根肋骨。就在掉地前的一瞬间,一只手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扶住了我的腰,将我从半空捞了起来。我整个人被横放在了马上,双手下垂,只能望到地面的青草,以及那人的鞋子。是贺求名,他还算没有泯灭天良,在最后时刻赶到救下了我。只怕再晚个一两秒,他便可直接去绕梁城,找家医馆为我治伤,或是直接去棺材铺买副棺材为我下葬了。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顺手将我扶了下来,满脸疑惑道:“莫非你真不会骑马?”

我已是吓得双脚发软,站都站不稳,扶着他那匹马,喘着粗气,两只眼睛充满怨毒地盯着他。

他慢慢靠近我,伸出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我却是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头脑里一片空白,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清脆地有些不可思议。饶是如此,我还是觉得难解怨气,哭骂道:“你要不现在一剑杀了我,要不就认清事实,接受现实。从你睁开眼的那一天,我便告诉你,我与那孙陈芫芷没有关系,是你头脑不清楚,自欺欺人地将我硬看做是她。我都说了不会骑马,你非不信,难道我为了骗你保命,却要豁出命去寻死吗?这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吗?”

不管不顾地大喊了一通,我的心里总算舒服了许多。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总要将怒气积累到无法承受的地步,然后一次便大爆发出来?这次所幸还未到绝境,没有让我起了杀人的念头。

喊完之后,我才感觉到有点儿害怕,这么个僻静的树林里,他要是真的杀了我,埋了尸,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我满脸泪痕的看着他,想不出来到底该说些什么。

贺求名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将那匹受惊的马好好地安抚了一下,对着我说了一些骑马的要诀,告诉我该怎么去跟马交流,从而更好地控制它。我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又怕他突然生气,只能乖乖地听着他的唠叨,牢牢地将那些东西都记在心里。看样子,就算我不会骑马,他也还是准备就地上课,让我练会为止。哪怕是骑着马慢慢地踱步,也比我走路要快一些,他大概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对我骑马这件事情才如此执着。

说了许久,贺求名终于住了口,指了指那匹马,示意我再试一次。我虽然还是心有余悸,但一想到能快点赶到绕梁城,也为刚才动手打他那一巴掌感到抱歉,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我照着他说的话,先摸了摸马脖子上的毛,让它能慢慢地感觉我,熟悉我。那马儿像是能感觉到我的友好,温驯地让我抚摸着,没有将我的手甩开。抚了大概一两分钟后,我才踩着马蹬子,想要爬上马背。可惜那马实在高大,我这短手短脚的身板儿要爬上去着实费劲。贺求名只得让我踩着他的腿,借了把力,总算上了马身。

后来的时光竟是过得如此和谐,那马儿没有再发狂地乱冲一气。我也慢慢适应了在马上的感觉,先是由它缓缓地踱着步,等熟练了,跟马也更亲近时,才用鞭子轻轻地抽了它几下,让它小跑了起来。

傍晚时分,我们才赶到了绕梁城。小叶子一直很向往这里,我看着满街的人潮和林立的店铺,开始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喜欢这里。年轻的女孩子,总喜欢热闹的地方,我也不例外。在那个小村子里待久了,忽然一下子来到这繁华城市,感觉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进了城,我们俩便下了马。天子脚下,不敢太过招摇,更何况路上人也太多,我那不纯熟的骑马技术,万一撞着一两位路人,麻烦便大了。

双流药铺在这城里算不上十分有名,我们一路打听一路找寻,才在一条小街道上找到了它。我们赶到时,伙计正忙着打烊,门板已竖起了一半。我们赶忙走上前去,向伙计打听道:“请问双流老师傅在吗?”

那店里就一个伙计,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说话倒是很老练,见我们找药铺主人,便说道:“二位是要买药吗?买药找我便成。若是想找师父看病,那便不巧了,师父不在店里,二位请找别家大夫吧。”

“我们不是来买药,也不是来看病的。我们有要紧事找双流师傅。”我说道。

那小伙计狐疑地看了我俩一眼,问道:“二位找家师有何事?”

“是许白羽让我们来的。”贺求名接口道。

“许师兄?”小伙计有点吃惊地说道。

我从怀里摸出许白羽交予我的书信,递到小伙计面前,说道:“这是你许师兄写给你师父的信。”

那小伙计并未将信接过,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说道:“是许师兄的字迹。”说完,便将我们请进了店铺里,转身要泡茶。

贺求名拦住了他,道:“不忙,我们不喝茶,我们只想尽快找到双流师傅。”

那小伙计为难地看着我们,说道:“师父他出远门了。下个月,他有个老友过寿,师父前几天便出了门,二位来晚了一步啊。”

“什么朋友,住在何处?”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听师父说是个交情很深的朋友,出了绕梁城要往西走好几日才能到。”

我听了他的话,心便凉了半截,出了这绕梁城往西走,这么多处人家,莫非要一家家找寻吗?麻烦是其次的,只怕时间不等人啊。

贺求名也是沉默不语,思索了一会儿,才起身对小伙计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了。”

那小伙计见我们要走,又跑出来追问道:“许师兄还好吧?”

“他很好,别担心。”贺求名笑着回道,转身便去牵马。我跟在他的后面,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一时竟没了方向,只是呆呆地站着。

贺求名皱着眉说道:“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我有办法找到双流师傅。”

我一听到他这话儿,像是被人注射了一支强心针,马上又欢天喜地起来,高兴地连马都差点忘了牵。

第十七章:私奔

我与贺求名胡乱吃了点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明天一大早,便要出发去找他的一位朋友,据他说,可以从他的朋友那里打探出双流老先生的下落。他的朋友?怕也是个杀手吧,靠一个杀手来找一个行医的老先生,我有点没底儿。但此刻的我,除了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呢?我甚至出了这个客栈的门,连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

我甩掉那些胡思乱想,洗了把脸,正准备吹灯睡觉,却听到外面院子里一片嘈杂的声音。我打开窗户的一条小缝,向后院张望,一个人也没有,却能听到不绝于耳的吵闹声。我关掉窗户,转身向门口走去,想开门看看是否是别家客房的住客发生了什么冲突。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急促地拍门声。我心里有点害怕,反倒犹豫了起来,手扶在门上,却不敢开门。门外传来了贺求名的声音:“是我,快点开门。”

我一听他的声音,感觉到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将门打开。贺求名快速地蹿了进来,着上大门,示意我不要出声,走到窗前,眯着眼睛从缝里往外看。

吵闹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挨门挨户地敲门,骂声和埋怨声混成一团,间或还能听到小二们哀求的声音。

我正准备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敲门声再次响起,我惊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贺求名。他一把将我按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剑,走到门口,轻开了一条缝,低声问道:“有何贵干?”

我抬头望见门外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的落腮胡子,眼里满是凶光。那双眼睛,透过门缝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看得我浑身不自在。那人对贺求名说了句“打扰了”,转身便走掉了。贺求名关上房门,看了看我,半开玩笑道:“莫非,他嫌你不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