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角有痣的男子点了点头,加快的手中舞剑的速度,只听几声尖叫,血便溅在了我的身上。

后面出来男子搂着我的腰,几剑便劈开了那些刺来的兵器,纵声一跃,飞出人群,向不远处的树丛飞去。后面追赶的人还是锲而不舍,叫喊着冲了上来。那男子把一手搂着我,一手将剑插回剑鞘,从怀里摸出一些物事,用力便扔了出去。后面的人纷纷中招,倒地哀嚎不止。他则趁机带着我跑到一棵大树边,那里拴着一匹大马。他一用力,便将我推上马身,转向自个儿也跨了上来,砍断绳子,大喝一声,那马便狂奔起来。

我听着身后的喊声越来越模糊,感觉到危险总算离我远去了,全身绷紧的肌肉顿时松懈下来。一想到我刚刚才从鬼门关里闯了出来,真是后怕至极,身体一软,便向马上倒去。

那男子想是怕我跌下马去,一用力,紧紧地搂住我的腰,开口道:“刚刚明明很不怕死嘛,怎么这一会儿功夫,便又露出了原形了?”

我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回头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蒙脸布,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人竟是贺求名,正冲着我一脸讽刺的笑着。

“你听到我跟廖如雪的对话了?”我不解地问道。按理说,就算他躲在人群中,只怕也听到我说了些什么。

“没听到。不过,看你那一脸大义凛然的神色,笑得那么开怀,想必已将身死置之度外。没想到,竟是强装出来的。”

“临死前,难道还得低声下气地求她吗?根本没用,只会让她笑话而已,还不如装得有骨气点,气她个半死才好呢。”我一面想着刚才的情景,一面说道,“说到底,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

贺求名像是自觉理亏,主动讲和道:“好好好,全是我的不对,所以,我才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你给救出来啊。”

我一想到他刚才救我的情景,便觉得疑点重重,忍不住质疑道:“那些人应该是孙家派来的,怎么你也跟他们在一起,莫非,你也是孙家的手下?”

第二十七章:生死两茫茫

贺求名像是听了个好笑至极的笑话般,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给孙家卖命?我情愿去种地。”

我细想一下也对,像他这种自命不凡的家伙,是绝对不甘心屈居人下,做个替人卖命的杀手的。要他听命于人,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些,哪个人要是做他的主子,只怕会先被他给气死。

“那你怎么会与他们穿同样的衣衫,而且,跟他们一起来救我呢?”我继续追问道。

“那日我与那帮马贼打了半天,转身才发现你与廖如雪都不见了。循着马的痕迹找去,却突然没了踪迹。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暗中开始找寻你们。无意中被人碰到了这么一群人,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说是在这篷山岭有一批扶靖人士要聚会,似乎抓了一朝廷走狗的女儿拿来开刀,我猜想那便是你。那帮人跟我想得差不多,便商量着要扮黑衣人来救你。我便混水摸鱼,借了他们的光。也多亏了他们,不然,要杀光那几百号人将你救出来,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贺求名讲了半到,突然笑了起来,“那些家伙,只怕现在还被人围着逃不出来,真是辛苦他们了。”

我知道他天生嘴巴坏,也知道他不待见孙家的人,那些人的死活,他是根本不会在意的。可我却有点担心起那个眉角有痣的男子和他的兄弟们,不知他们能否平安地全身而退,万一有人因我而丧命,我总觉得于心不忍。虽然他们的手上,只怕也沾了不少人的鲜血。

我兀自在那儿难过,贺求名却喃喃道:“想不到廖如雪她爹竟是个反朝廷的家伙,表面上装成个奸商样,暗地里却干着扶靖的勾当,连我都看走眼了。”说完后,他拍了拍马屁股,像是有点儿自嘲。

我回头看着他,无奈地摇头道:“想不到我与那廖如雪,竟是国仇家恨都有了,只怕她日后还会不停地找我麻烦。”

“你只要乖乖地跟着我,她便不能奈你何。”

我摇着手反马驳道:“只怕跟着你,只能让她更快地找到我。她那灵敏的嗅觉,对你的气味尤其敏感,找到你,岂不就找到我了。”

“那你现在便下马,离得我远远的,这样才是万全之策。”说完这话,他竟真的动手,要将我扔下马去。

我吓得一声尖叫,他便又重新将我拉回马上,一手捂着耳朵道:“行了行了,收起你那魔音穿耳。我这会儿就带你回丰泽乡,找到许白羽,便将你还给他,省得再给我惹麻烦。”贺求名顺手给了那马几鞭子,马蹄急促,一如我那渴望见到许白羽心跳一般。

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几日才进了绕梁城。晌午时分,绕梁热闹更甚别时,不时与人擦肩而过。我与贺求名一人牵着一匹马,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碍手碍脚。太阳有些晒,马显得有些焦燥,好几次都不听使唤地想要往别处去。我便有点不耐烦,冲贺求名说道:“找间馆子吃饭吧。”

他看上去也饿了,点了点头,我俩就近找了家饭馆,赏了些铜板,便将马扔给了小二,进门准备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正是吃饭的时候,店里人很多,只剩墙角边还有两张空桌子,小二将我俩引了过去,麻利地沏上茶,便开始推销起店里的特色菜点。贺求名却好似被这闷热的天气搞得胃口不佳,不愿意听小二多啰嗦,只点了些清淡小菜。

待那小二走后,我边喝茶边对他说道:“吃过饭,我想先去双流药铺看看。”

贺求名点头表示同意:“也好,万一那老爷子先回了自家药铺,正好撞上,便是再好不过了。”

我一面拿手扇着风,一面四处张望着,一心盼着快点上菜,吃完了好上路。一个皮肤白净的跑堂拿着几碟菜往我们这桌走,我心中一喜,拿起筷子做好夹菜的准备,谁知那盘子刚端到桌边,那跑堂的却是两手打滑,几个碟子稀里哗啦全都砸在了地上,碎片和饭菜溅得满地都是。那小跑堂的慌了手脚,赶忙赔着不是,弯腰去捡那碎片。

这打碎碟子的动静还挺大,远处正在与人说笑的一个中年妇人一听到便跑了过来,对着那小跑堂便是一阵数落:“顺子,你今天是怎么了,从早上个到现在就没安生过,这都第三回了,再打烂碟子,你这个月的工钱便甭想领了。”

那个叫顺子的小跑堂脸涨得通红,嗫嚅道:“老板娘,我这就收拾。”

老板娘“哼”了好大一声,怒视了他一眼,扭着屁股走掉了。

顺子赶紧去拿笤帚和簸箕,忙不迭地收拾起来。隔壁那桌的两个食客像是与他很是熟悉,扯着他的袖子,故作神秘状,说道:“顺子,听说你老家在丰泽乡?”

我一听到“丰泽乡”三个字,身体便止不住地一颤,顾不上别上,竖起耳朵便细听他们的对话。看看对面坐着的贺求名,也是一脸严肃,嘴巴闭得紧紧的。

那顺子听了食客的话,脸红得更是厉害,急得摆手道:“别胡说,没有的事儿。”

其中一个长了满脸麻子的食客推了他一把,不屑道:“跟哥们我还不说实话啊。我听说你一个人从丰泽乡跑绕梁来谋生,那你爹娘是不是还留在老家啊?”

顺子为难地低下了头,闭着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扫地上的碎屑。

麻子脸见他这样,还不住口,对着另一个食客小声道:“听说昨儿个丰泽乡死了好多人,没留下一个活口啊。”

另一个食客听得眼睛都瞪大了,惊道:“只听说朝廷封了那里的路,不让出也不让进,没想到,还死人啦?”

“你也听说这事了吗?”顺子终于有了反应,拉着麻子脸的手,急急地问道。

那麻子脸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很是高兴,得意道:“我姨丈在衙门里办事,消息灵通着呢。听说丰泽乡昨晚让人给一把火烧了,整村的人都给烧死了。”

“烧死的?”顺子提高了声音,叫道,“不是说那些人是给射死的吗?”怕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高,顺子又赶紧捂上了嘴。

“是烧死的,千真万确啊。”麻子脸自信道。

“这么大个乡,怎么能全烧掉呢?就昨晚一夜便全烧光了?”另一个食客对麻子脸的吹嘘不以为意,出言问道。

麻子脸被他这么一问,倒也是没了说词,只是一个劲地说道:“我姨丈说的还有假吗?顺子,你是不是也是听到这个事,才心慌了一整天啊?”

顺子苦着一张脸,像是要哭了出来,呜咽道:“我担心我爹,我娘。”

我却再也听不下去,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便冲出了饭馆。大声叫着让小二将马牵来,跨上马便往丰泽乡跑去。我的脑子里只有那句话:“烧死了”,“烧死了”。整个丰泽乡都给烧了?朝廷还是等不及动手了,为了这个他们杀了无数人才得来的江山,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它。所以,必须得有人死,只有危险的人都死光了,这个国家才保得住。我的许白羽,你也成了无辜的牺牲者吗?

我不顾一切地驾着马,催促着它快跑。身体的血液慢慢地往头上涌,我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滚烫,眼睛里像是要流出血一般。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要见到他,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一定不会死。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坚持跑到他的面前。

去丰泽乡的路我并不很熟,只知道个大概方向,可我还是不管不顾地跑着,甚至我希望就这样跑下去。我心里其实很害怕去接触那个真相,离它越近,那种恐惧便越大越强烈,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快要死掉一般。

一匹马拦在我的面前,我猛地惊醒,拉紧缰绳,试图让马停下来。那马却像受惊一般,不停地原地转起了圈圈。直到有人吹了一阵口哨,那马才安静地停了下来。贺求名骑着马停在我的面前,只是冲我说了句“跟我来”,便又策马前行。我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我突然觉得,如果有他在,便像是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一样。

我们一路飞奔到离丰泽乡不远的大路上,远远望去,前面卡哨林立,士兵们拿着长枪走来走去。像是听到了马蹄声,其中一人朝我们这里望来。我吓得一惊,本能地便向马背上靠去。可他还是看到了我们,低声对另一人说了几句话,便朝我们走来。

贺求名示意我将马赶进一边的树林里,我们两人从马上跳了下来,躲在一边,借机行事。那两个人很快便走了过来,见到两匹空马,有点吃惊,也有点惊喜,一人牵了一匹便要往回走。贺求名从树后面跳了出来,只是一瞬间,一名士兵便死在了他的脚下,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另一人见同伴被杀,吓得面无血色,颤抖着声音道:“有话好说,好汉饶命啊。”

贺求名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没有立马杀他,而是沉声道:“我问你,昨晚丰泽乡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呀。跟平日里一样啊。”那人冷汗直流,却还不忘记扯谎。

贺求名没有再逼问,只是将剑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便将剑从他身上移了开来。血慢慢地从伤口里渗了出来,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我说,我说,好汉千万别杀我啊。”

“那就快说,说的慢了,我这剑可没耐性。”

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前天夜里,上面来了消息,说要杀光丰泽乡所有的人。昨儿个一大早,便有人去各村放话,要村民们在日落之前到百蒲村口的空地集合,说是要放人出去。只要没染病的,检查妥当后一律放行。”

“扯这么一个谎,你们就不怕有人不来吗?”

“不可能的,现如今丰泽乡里到处是瘟疫,那病犯起来据说模样吓死人。咱们封乡的这么些日子里,不知有多少人趁夜想逃出来,都被我们给杀了。如今朝廷主动说要放人,谁会不来呢。大家都不想死啊。”说到这儿,那人看了贺求名一眼。

“看什么看,继续说。”贺求名不耐烦地骂道。

那人忙又磕起头来,继续道:“傍晚时分,果然所有没犯病的乡亲都到了百蒲村口。其实这些天来,乡里的人犯病的越来越多,听说他们一见犯病的人便杀,所以昨儿个来的没犯病的乡亲也不多了,左右不过几百人吧。我们用栅栏围了一大个圈儿,将人都赶了进去,名义上说是怕人不听话,胡乱往外冲,得把他们圈起来一个个检查,实际上,实际上…”那士兵抹了抹头上的汗,话却停了下来。

“实际上要干什么?”我抢在贺求名前头,厉声问道。

“实际上他们一被圈了起来,我们这些早已准备好的人便朝他们射箭,上头说了,一个都不能留,所以,我们都没有手下留情。偶尔有几个逃出栅栏的,也被我们给拿刀砍了。”

我越听越心惊,脚发软,身体直冒冷汗,扶着一棵树不停地咽着口水,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翠玉铃铛,那红色的穗子映得满山满树都红得刺眼。

第二十八章:回首两相望

那士兵的嘴一张一合,还在不停地讲述着。说他们是如何射死了那些村民,如何将尸体全部堆在了栅栏里,如何架柴烧火,将那些尸体通通烧掉。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了进去,他的嘴,便像是一把尖刀,每说一个字就狠狠地刺在我的身上,慢慢地将我凌迟处死。我的喉咙里像有几千几万字要冲将出来,我却只是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只能慢慢地向前走着,眼前的路渐渐模糊,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我不想理会,什么都不想管,谁生谁死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眼前,竟出现了邱骞死的时候紧紧盯着我的那个眼神。当时的我,不懂那眼神的含义。现在的我,依然不懂,但我却似乎不再害怕那个眼神。我甚至觉得,如果我的眼前一直都只有这个眼神就好了,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当那把刀刺向我的心脏时我便已经死去,那该有多好。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时日不长,却给自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如果这样,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死了才是解脱,才是真正的恩典,不是吗?

我呆呆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都像是离死亡更接近一点。那些士兵的脸孔渐渐地在眼前清晰起来,他们举着武器,像是一个个恶魔,随时准备一枪刺死我。可他们又接二连三地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死相凄惨又恐怖。几乎所有的眼睛都那么睁着,睁得很圆很圆。我想那些丰泽乡的村民在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吧,这样不甘心地睁着眼睛,那里,写满了恐惧和绝望。我曾想过要救他们,可到头来,他们不还是这样无望地死去了。如果他们知道有我的存在,知道我为了他们所做的生的努力,他们也许会怨恨我,怨恨我无能,怨恨我横生枝节,找不到救他们的灵药。如果他们将这股怨恨通通聚集在我的身上,我可能会被吃得连一点骨头都不剩。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百蒲村口,也许是顺着那空气里呛人的烟尘味,也许是空气里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一路上,不停地有人上前来,也不停地有人倒在我的脚边,我甚至还从他们的身体上踩了过去,却听不到他们的叫喊声。是啊,死人又怎么会感到疼痛呢?

眼前的这片焦黑的土地上满是发黑的尸体,送他们与那些尸体作伴,也算是过奈河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寂寞吧。

我不理会那些士兵的死亡,却也不敢想像那些村民的死状,凄厉吗,痛苦吗,又或者是头脑一片空白,连恐惧的时候都没有。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便都倒在了血泊里,或是看着别人倒了下去,却连暗自庆幸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下一个便是他自己。

我越走越慢,越是接近这个杀人的地方,越是心里感觉不安,不敢太过靠近,我的脚轻轻地抬了起来,又重重地踩在了地上。

一个东西硌在了脚下,疼痛感让我停了下来,我慢慢地移开脚步,蹲了下来,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是一只翠玉的铃铛,因为落在了栅栏外面,所以,只是沾了些泥土,并未被火烧到。许白羽会武功,从那栅栏里逃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能挡得住那些等在外面的刀斧手吗?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骂着,笨蛋,白痴,为什么要中计,为什么要上当,为什么没有兑现对我的承诺,活着等我回来。

那蓝色的穗子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渐渐地,在我的眼里,竟变得跟血一样,红得那么耀眼,那么强烈。我全身的血液都被这刺目的红色激得活了起来,它们在血管里不停地奔跑着,从心脏里流出,又迫不及待地流回心脏。从脚底涌出,像是赛跑似地往上跑着,互相冲撞,拥护,甚至大打出手。我的每一根血管都像要裂开似的,它们在怒吼,要发泄,要尖叫,却又发不出声音。那些从刚才便一直堵在我喉咙里的字被一股血液推挤着,撞击着,终于受不了重重压力,暴发了出来。

“啊…”我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声尖叫上,那声音,像是要把天都打出一个窟窿来。

我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我睁开了眼睛,便不打算再闭上了,我很怕闭眼后看到的那些画面,有些东西,就算逃避不了一世,也要能逃避一时算一时。

我躺在床上,听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那节奏很规律,能让我的思想跟着它不停地往前走,这样,我便不会想起其它不愉快的事情了。

贺求名推门走了进来,端了个食盘走到桌前,放下,回头,对我说道:“过来吃点东西吧。”难得他的语气这么柔和,没有用那种凶巴巴的感觉与我说话。如果他能一直这样,或许我会忘了他杀手的身份,而将他看做是一个好人。

我抓过床头的外衣披在身上。他早已回头背对着我,男女礼教这种东西,他一向不在乎,说实话,我也不在乎,穿着睡衣在他面前又有什么了不起,在我来这里之前,哪年夏天我不是穿着吊带裙满大街走。大家都这样,谁也不觉得什么。我们两人之间也是这样,我一直认为,只要心里无意,什么举动都没关系,只要不脱光就行。

但他却是刻意转过了头,像是不愿意看我似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便起身走了过去。

很清淡的食物,我却还是没有胃口,便我还是端起来吃了,我还没想死在这里。粥有点烫口,我没留意,呛得差点吐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吹气。心里有点不高兴,嘴里的话便放了出来:“这么烫,要命啊。”

贺求名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像是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不解道。

贺求名满脸的疑惑顿时转为了震惊,像是见鬼了般,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的声音,怎么了?”

怎么了,我的声音变了吗?还是说…我突然捂住了嘴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刚刚虽说了两句话,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我的声音,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贺求名想是只见我张嘴,却听不到声音,难怪脸色会那么难看。

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那声尖叫,却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的声音,从今以后,我便只能当个哑巴吗?我倒情愿自己是个瞎子,能少看一点悲伤的事情。

我向贺求名摆摆手,告诉我真的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我的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难过,但在昨日那种强烈的刺激下,变成哑巴这件事给我带来的冲击被淡化了许多。

贺求名倒是满脸焦急,说道:“我马上给你找大夫去。”

我一把拉住了他,想告诉他不必了,却苦于发不出声音,只能在那里指手划脚,看得他云里雾里。

想是刚才起身地太过突然,我比划了几个手势,胃便觉得不舒服,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我急忙放开他的衣袖,捂住了嘴,扶着椅子坐下,让自己感觉平静一些。贺求名递了杯水上来,试探性地问道:“你,有了他的孩子?”

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是许白羽,这怎么可能,多可笑的事情啊。我与他之间,连嘴都没有碰过,只是牵了一下手,哪来的孩子一说。我赶紧摇头否认,他却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我到现在才知道,声音对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当你有口难辩的时候,会感觉多么的无用力,多么的不甘心。

可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副身体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若是我自己的,我这种反应,是不是意味着我怀了邱骞的孩子?这简直比贺求名的假设更为可笑,孩子的爹居然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我觉得心烦不堪,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让我更加怀疑自己是否怀有身孕,可越这么想,难受感便也越强烈,简直像是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走进了死胡同。我气得想大叫,却意识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那种窝囊的感觉,让我恨不得将贺求名抓过来痛打一顿。

贺求名当然没有让我揍一顿,而是带我去看了大夫。我看他在那里向大夫描述前因后果以及我的症状,便觉得有点好笑。我不能说话也好,或是怀了孩子也罢,都与他无关,可与之有关的男人却一个也不在我的身边,反倒是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得为这种事情出头,他真的是那个传说中从不做亏本买卖的第一杀手吗?

大夫倒是满脸的和善,选了张舒服的椅子让我坐下,伸手便替我把脉。时间慢慢地过去,大夫脸上的神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他有点为难地抬起头,对贺求名说道:“实在抱歉,尊夫人并未怀孕。”

这话让我与贺求名都吃了一惊,我竟然没有怀孕,这真是让我高兴的事情,如果只是胃不舒服,吐个几次,那比起怀孕来说真是小事情了。我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

贺求名却有点不甘心,继续问道:“大夫,您确定吗?”

大夫点头道:“确定,老夫把了很久,实在把不出有任何喜脉的症状。”

“那她为何总是想呕吐?”

大夫揪着他那几根长长的胡子,沉思良久,才开口道:“这恐怕与她失去声音有些关联。适才听你说,尊夫人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才会突然不能开口说话,那这反胃呕吐的毛病,只怕也是受了刺激的后遗症。”

“能治好吗?”贺求名总算问到了点子上。

大夫倒也老实,摇头道:“只怕老夫的本事还不够,这种不因外伤引起的病症,心结还在尊夫人心里,若想根治,只怕得费点功夫,解开心结才可以啊。”

解开心结?这说起来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可真的要做,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我自认不是圣人,自然办不到,就算是贺求名,若是真受到像我所受的那种打击,只怕他也会缓不过神来。

第二十九章:失声

贺求名还是信不过那大夫的话,带着我在绕梁城的各家医馆里穿梭,得到的却都是相差无几的答案。我很想提醒他,带着我在城里这么招摇,很容易引来孙家人的注意,可他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他只是迫切地想找一人能治好我的病,至于我是否真的怀孕,他倒是在听了两三个大夫的说词后便决定相信,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其实,这个问题也确实没什么可纠缠的,等过几个月,看我的肚子没有大起来,真相自然就大白了。

可我的声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大夫一个个都说没把握,不知道,甚至还有人断言,我这一辈子都得做一个哑巴,永远都不可能开口说话了。气得贺求名差点将那大夫一顿好打,虽然最终被我给拉住了,但医馆里的东西,已被他砸烂了许多。那大夫一半是惊吓,一半是气愤,躲在桌子下,大气都不敢出。任由贺求名拉着我转身走掉。

我知道他此时心情不好,也不敢去惹他,他却没有带我回客栈,而是往另一方向走去。一路上,他那一张冷脸吓着了不少路人,大家走过他的时候,都选择绕行,不敢靠近他的身边,生怕他身上的剑会将自己刺出个窟窿来。

我走在他的身后,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也不敢离得太远,这绕梁城里只怕时时都会有孙家的人出没,一个不小心,便会给抓了去。

我们两个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终于在一家铺子前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竟是聂双流的药铺。看来他还是没有死心,盼着聂双流已经回来,能将我治好。只是这个病,只怕就算放到现代,医疗技术如此发达,也未必能看好。指望聂双流,还是拉倒吧。我的心里并没有因为他是许白羽的师父而尊敬他,反而,我有点恨他,若不是他到处乱跑,害我不能及时找到他,丰泽乡的村民也许就不会死。

还是上次那个看铺子的小伙计,一看到我们,便迎了上来道:“两位又来了,师父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我听他那老朋友说他要去丰泽乡,原以为他会回来看看铺子,没想到,竟是没有。”贺求名失望道。

那小伙计也有点抱怨:“是啊,师父明明说替老朋友过完寿便回来,可这都过了好些天了,也不见踪影,每天只留我一人看铺子,真是有点忙不过来啊。”

贺求名只得讪讪地道了告辞,与我一同回了客栈。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他却没有了白天的焦燥,反倒放慢了走路的脚步,与我肩并肩地走着。

突然,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塞在我手里。我仔细一看,竟是那支第一次见他时,他死死攥在手里的那支簪子,原本另一半小叶子给了我,但我后来又还了给她。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想要。没想到,他竟将问小叶子要了过来,将这支簪子修补完整,虽然那条裂缝还能清晰地看到。

“还记得这支簪子吗?”他柔声道。自从我失声之后,他对我的态度比以前温和了许多。

我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当,又点了点头。我真希望自己能开口说话,把事实都告诉他。

他却没有因为我的摇头又点头不高兴,像是怀念着什么,叹息道:“这是我送她的东西,但最后,我却想用它杀了她。”

听着他的话,我明白,那个“她”指的是孙陈芫芷。他们曾经必然深深地相爱过,可到最后却是互相残杀。这与我和邱骞是如此是相似,世上的恋人,若不能刻骨铭心地爱着彼此,难道便非要切齿仇恨地爱着对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