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跟鞋 ...

又梦到孟东樊了,在梦里他轻轻地招手“来啊,一起坐云霄飞车”,徐欣瑶跑了过去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欢叫着旋转在空中。突然,她直直地摔了下去,全身剧痛,这时孟东樊和一个女孩一起向她走来,氤氨的雾气中那女孩温柔的对她说:“你没事儿吧,我是东樊的未婚妻,我们一起送你去医院。”……

六点十分,徐欣瑶醒了过来,带着莫名的沉重感,洗漱之后在露台吃早餐,早晨的阳光很好,又是晴朗的一天,依然是蒸蛋、素蒸饺、榨菜和粥,依然是好胃口。简单的化了个淡妆,与尚在被子中的爸妈道了个别,就匆匆出了门。

徐欣瑶在这座生活了25年的古城的著名文科大学读研三,主攻方向是古代文学元明清,因为喜欢红楼梦和纳兰性德。梦想是有一笔不大不小的飞来横财,不用为了生存而工作,带上爸妈找个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最好的有海的城市,开个小小的蛋糕店,不用看谁的脸色的生活。可梦想是梦想,而现实是即将毕业,不得不为了几个留校的名额、导师推荐的机会与同门明争暗斗。

学校离家不远,确切的说是爸妈为了方便她不住校,在她大一时就把家搬到了离学校步程仅十分钟的地方。早晨总是她心情最好的时候,尤其是暮春与初夏之交的五月,校园被一片片的嫩绿覆盖,嫩绿中隐藏着蓄势待发的姹紫嫣红,空气中弥漫着满满的青草的味道,风也格外温柔。

可惜欣瑶还没来得及陶醉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高跟鞋砸了个正着,“你个混蛋!!别想就这么打发了我!!!!!!”寻声看去一个一只脚没穿鞋的火辣小美女正朝着欣瑶的方向声嘶力竭,脸上的妆哭花了一半,在随时都可能上演韩剧生死恋、黄金八点档桥段的大学校园这种场面并不鲜见,奇异的是大家不看女主角而看她。

“实在抱歉,你先擦一下吧。”一个拿着格子手帕的男人映入眼帘,欣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他长的真好看,阴柔的内双、薄唇配上笔挺的鼻子、尖尖的下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再加上目测约一八五的身高、匀称的身材,在这所男女比例为一比九的文科大学实属千年等一回的极品。

欣瑶盘算着要不要通知贝娜火速来看,贝娜和她一样在这所男女比例极度失衡的学校念了七年,大好的年华却仍孑然一身,常常在宿舍惆怅的吟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没课的时候她总抱着一本本高干文来看,对书中的完美男人垂涎三尺,对比之下学校里本来就稀少的男生更是显得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哎,你干什么的你!”赵贝娜一声大喝突然出现,一把抓过格子手帕就往欣瑶脸上檫,欣瑶说“我正准备打电话叫你呢……”

“叫你个头啦,你平时还说我色,看见个好看点的男人也不至于流鼻血吧,又没露点。”

欣瑶这才觉得头蒙蒙的,前襟有点湿,低头一看就有点站不住。她一向晕血,看到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顿时觉得全身无力,四肢发冷,干呕了几下就腿一软的倒在了手帕帅哥的身上。

“哎呀,晕过去了,快送医院!”贝娜的惊叫道,帅哥立刻横抱起欣瑶就往车里塞。

其实欣瑶并没有昏过去,只是因为晕血眼前一花没站稳,过几分钟就能好,她本想说明只见跟上车来的贝娜拼命和她使眼色,就只好顺势“昏”了。

车开到一半欣瑶实在“晕”不下去了对司机大喊了一句“停车!”就跑到路边吐了起来 。

贝娜趁势对帅哥说:“不得了了,不会是脑震荡吧!这得赶紧去医院。”欣瑶却放开贝娜扶她的手说“不用了,我刚刚是因为晕血,现在吐是因为晕车,就是流了点鼻血根本没事儿。”

回校的路上欣瑶对着撅着嘴的赵贝娜笑道“最近的医院都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你不至于为了个帅哥让我一路吐过去吧,而且我又不是真的有事儿到了医院可怎么办呢。”

“这哪是一般的帅哥,帅到伤天害理不说,坐骑还是A8L W12,西服是Brioni的……要是晕血晕车还被砸到的是我就好了,我一定得让他对我负责,高干文都是这样开始的!多好的机会,你怎么赔我?”

欣瑶觉得好笑“你不是说怕我有后遗症还要了人家的号码吗,手里还有人家的手帕。”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极品都是很抢手的好不好,晚一步就被别人抢走了,我本来是想在医院就搞定他的!这年头像花泽类一样带着手帕的男人都快绝迹了,遇上了哪能放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花痴,留校的事情怎么样了。”贝娜的成绩很好,从大一起就一直是班长、团支书、团委主席、院办公室助理,是留校的不二人选,而她本身也喜欢大学校园。

贝娜突然有点低沉“赵老师昨晚跟我说已经定了文竹西。”“怎么会……”

“人家爸爸是咱学校外文院的院长,爷爷是以前的市委书记,据说外公还是某某军长,她留校是一考进来就定了的事情,只能怪我运气不好和她一年毕业。算了啦,留不了校也死不了,我的省考通知面试了,等咱当上了大公务员就离高干更近了!”

欣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时人生就是这样,不管多么努力多么想还是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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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

下午的时候接到姜楚的电话,欣瑶只好放下了还没定稿的毕业论文。

姜楚的工作的舞团在城南,离欣瑶的学校隔着大半个城区,地铁上有刚刚放学的中学生,一对穿着s中校服的好朋友手拉着手在谈论班里的男生,雀跃而又羞涩。欣瑶猛然想起初中时代和姜楚坐在教室窗边闲聊的那些下午,阳光洒下来,手中圆珠笔上粉色的塑料花朵折射的阳光映在课桌上,细密而斑驳。

那时她们俩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从小学起便是同班,初中更是做了三年的同桌,真正的形影不离。中考时考到了不同的学校,欣瑶成绩一直很好放弃了高中部的保送,考进了全市最好的c中重点班。姜楚一向不爱学习,毫无疑问的不能直升全市排名第二的本校高中部,幸好姜爸爸早有预料,托了关系让她凭借芭蕾进了另一所不错的寄宿中学。

高中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紧张,c中的重点班也不是传说中的那样连下课都没人起身,欣瑶每周都能收到数封信,也会寄出很多,有初中同班的小姐妹也有暗恋她的小男生,只是没有姜楚的。从高中起她们就不常见面有时半年也不会有一个电话,虽然在一座城市里。但是这十年里每当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她们总是会第一时间通知对方,不管隔了多久没联系也不会有一丝陌生。

姜楚在电话里并没说为了什么只是要欣瑶立刻来陪她,但欣瑶隐隐的觉得是为了郑冬。

果然,“我和郑冬分手了。”姜楚一见面便说,几个月没见她更漂亮了,肤白胜雪又透着好看的绯红也许是因为喝了酒。

初中的时候欣瑶总是考第一而姜楚的成绩却不是很好,每每开过家长会姜爸爸总是对徐爸爸说“你家欣瑶多争气,不像楚楚让我们操碎了心。”

其实欣瑶才羡慕姜楚,班上的男生都说乍一看徐欣瑶更漂亮,可看多了还是姜楚好看。不同于欣瑶传统美女的杏眼高鼻鹅蛋脸,姜楚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睫毛没有欣瑶的那样浓密却长而微卷,鼻子小巧嘴巴薄的正好,皮肤白而细致,精致的下巴总是微微抬起,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小小的年纪举手投足便处处透着优雅妩媚,现在更是风姿绰约。

她很聪明虽然不爱学习,成绩虽差语文却比欣瑶还要好,也许是因为在所有的课上都捧着小说。贝娜说大S从十四五岁就开始保养皮肤实在夸张,其实姜楚的保养从十三岁就开始了,不像欣瑶只会抱着习题。

姜楚的聪明更在男人上,她从初三就开始恋爱却没真的动过凡心,一路走来碎了无数校草美男公子哥的心,分手的时候明明是她移情别恋却总能将无辜做的恰到好处的让斯人觉得错在自己,捶胸顿足念念不忘,直到遇到郑东……也不像欣瑶,一个孟东樊就能将她的世界搅得四分五裂,心有余悸。

“我以前说你没出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生就能让你说什么刻骨铭心,锥心刺骨,到今天我才明白失恋真的是这样的痛。”姜楚一面招呼侍者再来一杯红方一面笑着对欣瑶说:“知道你不喝酒,要冰水吗?”

“不用,我知道你的感觉。不过再痛也会过去的。”欣瑶觉得心里有些堵。

“你不知道,放弃比失去还要痛的多,失去不过是无能为力而放弃要付出多大的忍耐你知道吗,今天我跟郑东说分手,他低着头的听完,很久很久没有说话,最后平静的问我真的想好了吗,我编了这么久的理由全作废了,心像被谁紧紧的攥着,血一点点的流干,我心痛可我更怕他难受,最后他走了,我看着他一点点的远去的时候难过极了,我差一点抱住他说我后悔了我不要分手……”姜楚的声音很好听,婉转清丽透着平时没有的悲凉。

欣瑶想起分手后第六天忍不住打给孟东樊的那个电话,她只是想再见一面,只是想当面听他说不要自己了不爱自己了也许这样才能死心,才不会从早到晚的等待他的回心转意,可他只是长久的沉默,时间一秒秒的流过,终于,电话显示四十九秒的时候他小声的说了句“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明明是暮春了,凉意却从握着话筒的指尖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可是欣瑶还是不想放下电话,即使话筒里只剩下了忙音,因为她知道这是这辈子的最后一个电话了,她的自尊再也不能允许她继续摇尾乞怜。

最后姜楚喝了很多很多却没有醉,她苦笑着说“你看,想一醉不醒都不成,大概是我平素情债太多,老天想让我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撕心裂肺。”

结账的时候欣瑶吓了一跳,她没怎么来过酒吧,只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跟着同学去过一次,不知道这间竟然这样贵,她们俩的钱加在一起还差两百,最后只好叫来了姜楚的新男朋友李翰韬。李翰韬举止斯文相貌周正,一看就是出身良好,却远没有郑东的高大帅气,他十分礼貌的想先送欣瑶回去,姜楚却拜拜手说道“她晕车特厉害,而且是车越好吐的越快,你这车估计她三分钟都撑不到。现在地铁站还没关,快点还来的及。”

欣瑶和他们告了别,看着李瀚韬的温和却拒人千里的表情,想到郑东的爽朗明媚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姜楚说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那么爱的人了。

不是不爱,不然也不会不顾父母的反对在一起三年,只是不够爱,不敢冒险。姜楚高考凭借芭蕾考得了个艺术类的学院,但她的舞跳得那样好四肢又那样的柔软修长,欣瑶虽不懂却也觉得赏心悦目,进了舞团后总会被别的小女生嫉妒,一次在异地演出她和其中一个女孩闹了别扭负气跑出酒店不小心扭伤了脚,狼狈无措的时候遇到了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恰好出差到此的郑东,一切爱情的开始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美丽和梦幻,结束的却全是一样的现实。

郑东幼年丧父,剩下没有经济能力的孀母幼妹,成绩优异却在初中毕业后报了个职校,他17岁就进入了社会,从挨家挨户的推销开始八年后终于做到了外企的中层也拿到了成人自考的本科证,其中必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他气宇轩昂,开朗而又从容,谁也不能看出他来自一个小县城,他既有大男孩的活泼又有成熟男人的沉稳。见惯了各种纨绔子弟的姜楚自然对真诚的他一见倾心,对家人的反对充耳不闻。

姜爸爸姜妈妈说,女孩的婚姻会影响她的一辈子,嫁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不是非要大富大贵的才好,但楚楚嫁入郑家绝不会幸福。

父母的话在他们交往的第三年终于应验。这一年郑东终于存够了钱,在市区买了一套80几平的小房子,他每月的收入虽然不错,但要寄给母亲养家,再加上不断上涨的房价,辛苦的存了那么久,也只够买一个小小的两居室。可是姜楚还是雀跃了很久,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窝,再存点钱就可以结婚了。她天天逃班去选建材,亲自设计,终于花了最少的钱装了一个最漂亮的新房。

可是郑浩母亲却带着他的两个妹妹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他的继父,一个老实却没有本事的男人,儿子在城里买了房,苦了一辈子的她从此可以享清福了。他们看不惯大小姐一样的姜楚,对为姜楚做饭的郑东更是嗤之以鼻。他们认为家务是女人干的,男人累了一天就该享福;他们看不惯姜楚花钱的大手大脚,即使这来自她的父母和自己的工资;他们也看不惯姜楚设计的新家,认为白色调不吉利……

姜楚也忍受不了他们,小小的八十平挤了六口人,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二人世界,高雅的小屋被花花绿绿的俗气装饰搞得面目全非;郑东是那样的好,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家人是这样的不讲卫生和粗俗,即使他们很善良,她无法想象自己以后的孩子要在这种家庭氛围中长大;郑浩的母亲继父都没有任何保险,两个妹妹尚未独立,全家都得靠他,这是一个无底洞……

一向聪明的姜楚失了仪态,问出了她最不屑的傻女人才会问的问题:“郑浩,你是要我还是要你妈?”郑浩只是沉默,让她再等一等,等到他升了职再赚多点钱。于是她又等了一年,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嫁了出去,非富即贵离开了舞团,或借着爱人的权势找了更好的出路。所有人都笑她傻,郑东真的很努力的工作,忙的连见一面都难,可结婚仍然遥遥无期。

终于姜楚在25岁的最后一个月向他提了分手。选了追她最久条件优渥的李瀚韬。

贝娜大一的时候喜欢安妮宝贝,常边看边惆怅,欣瑶笑她无病呻吟。一次基础写作的课上教授实在讲的无聊,她随手翻开了贝娜要去图书馆还的安妮宝贝,情节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句,“不是不想为一个爱的人,陪着他同甘共苦。如果有一个男人值得深爱,为他抵上命也是幸福的。只是没有那个人,没有一个男人值得”。

欣瑶想真的很对,假使姜楚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和郑东厮守,最后也只会慢慢被生活和家庭的差异磨掉最后一分感情成为一对怨偶。郑浩会有出息的,只是要等太久了,他们隔着千山万水的爱情等不到那么久,没有谁的错只是不适合。可是孟东樊却不给欣瑶选择的机会,生生的扼掉了她的感情。

欣瑶的毕业论文在改了n次以后终于定稿了,只待答辩,题目是有关纳兰性德的,他有那样辉煌的一生,父亲明珠权倾朝野,自己少年得志,仕途通达,本该意气风发却年寿不永,留下了那样多的悲婉的词句。正如一向乐观的贝娜所说,人生在世谁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却都嫉恨别人的幸福来的容易,拼命的做出幸福的样子给旁人看,其实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3

3、偶遇 ...

这周末,欣瑶独自去书店买书,新扩建的新华书店里还有刚刚装修过的味道,在学校看厌了学术性文献,直直的往畅销小说处走去。选中了心仪的付了款,便去了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在靠着窗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份焦糖布蕾,纯白的细瓷小碟子边有小小的银色花朵,精致的小银勺触感微凉,空气里飘着keren Ann的Jardin D Hiver,慵懒而唯美。

从大学起欣瑶几乎每个周末都这样过,独自一个人却并不孤独。有时还会给自己买一束五颜六色的太阳花,虽没有袭人的香气却让人觉得温暖。

邻桌有一对男女似是在相亲,细细的看来其中的一个似是有点眼熟,高大纤瘦但很结实,皮肤偏黑,粗而黑的眉毛下的单眼皮炯炯有神,鼻子直挺,嘴巴的线条有点硬,是个挺好看的男人,只是……坐姿很奇怪,屁股只有三分之二在沙发上,腰杆挺的笔直,双腿分开手放在膝盖上——不像是在西餐厅谈情说爱,倒像是军人在听领导训话。

军人……蒙政!想到这个名字,徐欣瑶不禁笑了,蒙政是她小学同学,初中高中校友。

他的个性鲜明,很有特色,记得一年级入学时老师问大家的志向,别的小朋友都说想做科学家、医生、教师,唯独他用最响亮的声音说:“我希望第三次世界大战早日爆发,我长大了要去战场上建功立业!”那时欣瑶恰和蒙政是同桌,才六岁的她并不很懂他的意思,只觉得这个让老师都愕然的小朋友很了不起,所以一直记得这句话。

蒙政出身军人世家,据说爷爷外公的官衔都很是了得,他的父母似乎也都在部队工作。欣瑶只和他坐了两年同桌,后来他的个子不停的长便被调到了后排,蒙政极爱发言,有时老师的题目还没说完他的答案就早已脱口而出,到了三四年级之后更是爱挑老师的语病及错讲的地方,因此成绩虽名列前茅却不但不受老师的喜爱还经常被训斥应该修身养性,但他却百折不挠的继续和老师抬杠。

小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都互写同学录,互赠照片,他在欣瑶的那页粉色的纸上用漂亮的正楷写道:“徐欣瑶,毕业快乐,友谊长存,以后我会把军功章都送给你!”

小学毕业之后,欣瑶不再和蒙政同班,就也没再和他说过话,只在迟到的时候会偶尔看到他满头大汗的往教室冲。后来偶然听和他关系很好的同学说,小学毕业时的暑假蒙爸爸让他和新兵一起站军姿,蒙政在烈日下仅站了四十分钟就直接晕了过去,蒙爸爸一气之下让体质偏弱的他每天从离学校甚远的部队大院跑步上学,一跑就是六年,倒是再也没生过病。欣瑶听到只是觉得诧异,她的父母为了让她早晨多睡一会,到她念完大学一共搬了四次家,可惜她却因为太过从容总是迟到。

高中毕业后蒙政就出了国和本就不熟的欣瑶再无联络,欣瑶也理所当然的再未想起这位诸多同窗中的一个。

大二的时候古代文学课讲到豪放恣肆的李白,教授说太白诗中那种浓烈、奔泻而出的感情,那种发兴无端的澎湃皆是他独立不羁,极为自信的性格的自然流露。欣瑶看着讲义上那些大气磅礴、雄奇浪漫的诗句,莫名的想到了毫不相干的蒙政。

回到宿舍她点开了人人网中蒙政的页面,日志状态分享不是对时政的评论就是对各种武器性能的分析评价,欣瑶并不感兴趣,关上页面前不经意地瞟到他在异国的海上的一张照片,看着耀眼的阳光下的他脸上的自信神情,欣瑶不禁的想那么多年了还是有人一点也没变呢。

可眼前的蒙政却局促的紧,仿佛在受着极大的煎熬。终于,他对面的端庄美人拂袖而去,他长舒一口气,一转头竟看到了一张盈盈的笑脸。只怔了半刻脱口便叫道:“徐欣瑶!”

“好久不见,你回国了?”

“大学毕业就回来了,在国内军校念完了硕士,已经在部队工作了。”

“我可等着你的军功章呢。”欣瑶想起小时候的笑谈。

“改天拿给你,你学中文的今年毕业吧,工作找好了吗?”

欣瑶微微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的?工作还没最后定,本来想当老师的可是现在几乎所有的高校都只要男性,好的中学也不好进,可能会去报社吧。”

“哦”蒙政没有回答,盯着欣瑶手中的小言“你怎么也看这种书。”

“这书怎么了,比一本正经的书有趣多了。”

“一大堆男孩爱着一个女孩,女孩爱的那个却得了白血病或脑癌,他默默离开了她,其他男孩用尽各种方法都没感动女孩,终于女孩知道了真相,找到了他和他一起和病魔作斗争。中间穿插着车祸、失忆、三角恋、富家女倒追…真不明白这种情节你们怎么还能看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就喜欢看这种,就是很感人,军事方面的才没趣,人人都像你这样喜欢战争武器世界会不太平的!”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

“楼下的日式料理不错。”欣瑶说完就有点后悔,果然……

“我饿死也不会吃日本饭!” 欣瑶觉得蒙政气鼓鼓的样子挺可爱的,也许是听了上一辈人的教导,蒙政对日本人有着刻骨的仇恨,当年日本访华团来他们小学参观,一向活跃的蒙政怎么都不肯上台合唱,大有梅兰芳蓄胡明志的意思,老师教育他要放开历史的枷锁,小小的他却义正言辞的给老师上爱国教育课,从七七事变讲到南京大屠杀,现在想起来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

欣瑶赶紧藏起了自己的手机,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钟爱夏普,估计他又得语重心长了。

蒙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接了,挂掉电话他一脸心事重重的说:“完了,那丫头状告到我家老头哪儿去了,他秘书打给我让我立刻回去。”

“人家不挺好的吗,人又美又端庄,你真挑。”

“我不喜欢她那种,假假的。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上学的时候一直说不要恋爱,影响学习,我听了他们的话,现在毕业了又恨不得我能变出一个立刻结婚。自从我回来就硬逼着我相亲,我又不好拒绝所以每次都不说一句话。我先走了下次再请你吃饭。”

蒙政和欣瑶互换了号码就匆匆离去了。

4

4、天上掉馅饼 ...

第二天蒙政一早就打给欣瑶,欣瑶想也没想就答应和他一起吃晚餐。也许因为是旧时的同学,和他的相处轻松而愉快。

他们去了中山路上的一家著名的淮扬菜馆,店小但却很精致,完全感受不到窗外的喧嚣。这家餐馆的主人据说祖上是专做淮扬菜的御厨,清末为避战乱举家从北京迁到这里,百年来一直坚持每天只做十桌菜,想吃到至少得提前一个月预订,欣瑶向来没有这样的耐心,所以从没来过。

“你提前订了?”

“没有,我昨天才遇到你,怎么可能提前预知今天来吃。” “那……”

“放心吧,饿不到你的。”蒙政一笑就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给一贯英气十足的他带来了几分孩子气,欣瑶想其实他有时比谁都像小孩子呢。

他们果然吃到了传说中的淮扬菜,而且是在不对一般客人开放的雅间,原来这家店的主人和蒙家是世交。菜只有四样,蟹粉狮子头、松鼠桂鱼、大煮干丝、平桥豆腐,最寻常也最见厨子功力的几道,果然名不虚传。

欣瑶吃掉第三只狮子头的时候,蒙政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说:“你怎么跟没吃过饭一样,我从没见过女孩这么吃东西。”

“我本来就没吃过这儿的菜,再说我最爱吃肉丸儿了。”欣瑶再也吃不下了才擦了擦嘴说“我也特会斯文,只是对你不用。你小时候挂着大鼻涕,摔倒了爬不起来的样儿我都见过,谁笑话谁啊。”

蒙政气的直翻白眼:“你不会是因为吃太多把人家都吓跑了才没男朋友的吧。”

“你才老大难呢,追我的多了我是在享受幸福的单身时光。”

“我还真是老大难,要不你扶扶贫当我女朋友得了。”他说得飞快,欣瑶没太听清,迷茫地看着他“啊?”

“嗨”蒙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说演我女朋友,昨天那丫头去我家老头那儿告御状,我怕家法侍候就随口说我有女朋友了,谁知道他们让我下周五就带回家。我要不真带回去一个就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吃你一顿饭就把自个儿搭上了呢。这种事儿我才不干,女孩儿的名节多重要,你请我吃一个月的狮子头我都不干。”

“那要是请你吃一年再搭一个留校的名额呢?”蒙政拿着一张留校推荐表晃了晃,“虽然只是辅导员,但你也知道的现在讲师都得是博士,你可以先进去再争取讲课的机会的。”

欣瑶愣了一下才说:“切,假的吧,你知道留校多难吗。”

“如假包换,章都盖了,校长也签好字了,申请书也帮你打好了,你自己签个名交上去就成。”

欣瑶接过申请表和推荐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三遍才说“哈哈,干吗那么客气,老同学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狮子头就不用破费了我准备减肥呢。”说着立刻将两张纸放到了包包的最里层,无视蒙政一脸的奸笑“我毕论定稿了,六月中旬才答辩,这一个月都没事儿,学校也不用去,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出场,随叫随到,多斯文都成。”

回去的时候主厨亲自出来送他们,竟然是个20岁出头的小姑娘,一问原来是店主的女儿,她和蒙政很熟,笑着对欣瑶说:“小政哥哥真是的,上午才说带嫂嫂来吃饭,来不及准备,匆匆忙忙间做的实在拿不出手,太失礼了,下次来再给你做几个补上的。”正要解释,蒙政拉了她一下,想着留校的名额欣瑶只好没出息的干笑了几声。

蒙政顺势揽过她的肩说:“走吧,再晚没地铁了。”

这时又一桌人从菜馆出来,欣瑶无意识的看了一眼。

忽然,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5

5、前尘往事1 ...

一直到家,欣瑶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和蒙政道别的时候她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蒙政却并不买账,还说终于知道什么叫笑比哭还难看了。

高中入学的时候班主任照例做了一番讲话,有一句欣瑶到现在还记得。班主任说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何况只有短短的三年。那时欣瑶觉得三年多长啊,怎么可能挥一挥手就过去呢,可看到孟东樊的刹那,她想老师说的真对,七年的时光好像并没改变什么,他还是那样,说不上多帅,但能让人从心底觉得干净和安心。

她常想像和他重逢的情景,刚分手的那两年连出门买盐都衣冠整洁,在同一座城市终究是会遇上的吧,只是一年、两年、三年她偶遇了几乎所有的同学却再也没见过他。无缘对面不相识,她想他们的缘分大概真的尽了。

不是还没忘了他,毕竟隔了七年的时光,只是偶尔还会梦到,虽然在现实生活中欣瑶已经很少想到他。

考研那会儿英语不好的欣瑶常常很早就起来背单词,有一次背着背着睡着了,竟然又梦到了孟东樊。在梦里欣瑶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等车,一辆辆的车过去了,她却不知道要上哪辆。这时孟东樊从其中一辆走了下来,微笑着对她说:“欣瑶,我要去美国了。”

欣瑶醒来时胀然了很久,她找了教育学院学心理的同学,问为什么还会不时梦到已毫无关联的他,她确定自己对他已毫无情义。那位同学告诉欣瑶,弗洛依德说梦是人潜意识中的愿望的满足 。

欣瑶知道其实不是愿望,而是不甘。他们在一起两年,感情很好。中学时的恋爱总会受到父母老师的阻碍,一向疼爱她的父母和她冷战,老师也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惯了好孩子的她每天都过的十分惶恐,幸好有来自东樊的温暖。

因为要按时回家,每天只有二十分钟的相处时间,他们手拉着手站在护城河边,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又要回到没人理睬她的家里了,心中满是甜甜的悲壮。

欣瑶升高三的时候高她一届的孟东樊考去了北京,他的成绩在他们恋爱后反而更好了,欣瑶却是受到了影响,从年级前一百降到了五百。她对自己说,只有努力再努力才能考去北京找东樊。每天做数学到凌晨,落了太久差了太多,解不出来的时候直想撕书,这时她总会拿出东樊寄来的信,再看一遍心里就会平和很多,那时爸爸妈妈以影响学习为由收走了她的手机,她只好用省下的零用钱去公用电话给东樊打长途,东樊也会写信给她,一周两封。那时已经没什么人还写信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手写信会被手机短信替代,去取信时的愉悦和期待是收到短信远不能比的。路途太远,东樊一个月才能回来看她一次,并不能在一起太久,却是她期待了一个月才到来的幸福时光。

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孟东樊突然越来越忙。先是没空写信,后来是没空回来看她,最后连电话也没空接了。

她常常要在公共电话前站很久,一遍一遍的拨他的号码,将满心的欢喜一点一点的耗尽才能接通。他总是不耐烦地说他还有事儿同学还在等他,不等欣瑶说完就挂断电话。可欣瑶却一遍一遍的又打回去哭闹,直到他耐着性子来安慰道歉才肯放下电话。

那一阵子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全然没了往日的骄傲,却控制不住停止不了。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孟东樊连电话都不肯自己接了,总是让他的室友来告诉她他很忙、他在睡觉、他没带手机。欣瑶用彤彤的手机发短信给他,一字一句、声泪俱下,终于他答应周五回来看她,让她中午放学在校门那儿等他。

她欢喜的等到周五,一分一秒的盼到了下课,一口气的跑到校门前可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他。她想也许是火车晚点,便耐着性子等了下去,可是他到下午上课也没有出现。彤彤心疼她,打电话想质问他,他并没有接只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忘了”。欣瑶平生第一次逃了课去给他打电话,他仍是不接,只给陪着她的彤彤发了条短信“告诉瑶瑶分手吧,我很累。”

那是徐欣瑶平生最狼狈丢脸的一天,坐在护城河边抱着见证了她和孟东樊一路走来的彤彤大哭。她五天没有去学校,每天一早就背着书包去家里的顶楼坐着,直到太阳落山才背着书包按放学的时间回家,老师或是对从一百名落到五百名又升到两百名再降到七百名的她已经绝望了,或是只来得及照看成绩优秀的学生并没有打给她父母。

分手后的第六天,在放下最后一次打给孟东樊的电话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她的孟东樊永远不会回来了,一个月前还对她百般宠爱的孟东樊永远都不要她了。

分手后的第七天她终于回到了学校,开始了不眠不休的学习,父母以为她到底知道前途的重要,其实她只是睡不着。可惜太晚了,拼了全力也只刚及本一的分数线,离她喜爱的武汉大学差的太远。她报了本市的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并没觉得太遗憾,只觉得对不起爸妈。他们一直那样重视她的教育,从幼儿园起就让她念最好的学校,她曾是他们的骄傲,可现在却没法不让他们失望。

她有点恨孟东樊,他为什么就不能骗骗她到考完再和她分手呢,他明知道这是她最关键的时刻,为什么连一个月都忍受不了了呢。

他们分手满一年的那一天,她让彤彤问他分手的原因,她猜测了一年终究还是没有放下,彤彤通过同学找到了他新换的手机号码,他给彤彤发了很长很长的短信,大意是他和欣瑶不是一种人,她不能理解他。彤彤将短信转给欣瑶,对她说,“你信他呢,说的好听全是放屁!他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才非得那么快甩掉你!”

欣瑶只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了,可以不再为了他心痛了,她想起了王菲的一句歌词,“从开始哭着嫉妒变成了笑着羡慕,时间是怎样的划过了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大学的时候欣瑶没有再恋爱,虽然一直有不错的男孩追她,也不是没动过心,只是心有余悸。她长大了也胆怯了,那种难过得吃不下睡不着、甚至害怕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感觉一辈子一次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