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老夫人笑,“我都说她们俩投缘,姐妹一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你记挂我我记持你。”令人叫了大孙女出来。

福姑娘大名蓝臻,小名儿福姐儿,蓝太后一直福姐儿福姐儿的叫,大家便都称福姑娘了。蓝臻生就一张小圆脸儿,杏眼朱唇雪白的皮肤,她其实比李玉华大一岁,瞧着却似比李玉华还要小些的模样。

先同孙嬷嬷打过招呼,蓝臻笑,“许妹妹的信呢”

蓝臻拆开信看过,犯难说,“那这怎么办哪”

蓝老夫人问,“怎么了”

蓝臻把信给祖母看,说,“上午陆姐姐写信问我给两宫做鞋的事,陆姐姐说用湖绸做鞋,给陛下的做玄色,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做绛色。许妹妹说她要用棉布做,哎,陆姐姐的话有理,可许妹妹的信也有理。这要怎么办啊”

蓝家女眷立刻明白,陆许两家姑娘较劲儿,蓝家成了决定胜负的所在。蓝家站陆姑娘这边,许姑娘面子上不好看,反之亦然。

论地位,陆姑娘是准太子妃,自然要胜以后的三皇子妃许姑娘一筹。

但是,蓝老夫人望一眼恭敬坐在下首的孙嬷嬷,有些为难了。

☆、第38章 二十五章

蓝公府女眷心里都要骂娘了!

这事儿蓝公府真是冤死了, 其实根本不关蓝公府的事。要蓝公府依公理断, 其实是李玉华刺头,先说做鞋这事,这是小事,在帝都寻常人家, 新媳妇进门也是要给公婆奉上针线的。李玉华要做鞋, 这个提议没有半点问题。

有问题的地方在于, 三个皇子妃同一天进门,你这事儿不能自己干啊, 你得跟大家说,约着大家一起干。你不能吃独食, 吃独食的人往往把自己吃独了。

可李玉华要出头,她就不能先拉着两人一起商量, 她得先在慈恩宫卖个好, 博个懂事的名声。或许李玉华是想先得了名声再把蓝陆两家姑娘商量,可蓝陆两家消息很快, 没等李玉华下帖子相邀, 两家都知道了。

陆姑娘是准太子妃,论身份是比皇子妃要高的。

其实,就是蓝家知道李玉华吃独食在慈恩宫卖好的事, 对她也有几分意见。但,陆姑娘的反应更快, 直接写信来找蓝姑娘商量这做鞋的事。

逻辑很简单, 李玉华你自己到慈恩宫卖好, 不带旁人,那旁人如蓝姑娘如陆姑娘自然而然就走一处去了呗。

蓝家心里未偿没有给李玉华个好看的意思,这村姑不懂规矩,掐尖好强,得叫她知道帝都的讲究。帝都没有傻子,你自己吃独食,就别怪旁人孤立你。

蓝公府的心态就是这样简单。

但是,蓝公府没料到,李玉华敢吃独食不是因为村姑出身没见识不懂规矩,李玉华做足了准备!

孙嬷嬷平心静气的慢慢吃茶,容蓝公府的女眷慢慢商议。

李玉华为什么把孙嬷嬷派过来,就是要向蓝家施压,你们可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她就要看看,蓝家是要跟她这个太后娘娘派出心腹女官的三皇子妃在一起,还是与陆家站到一起。

蓝家显然也已经体会到了李玉华的险恶用心,这是逼着蓝家站队啊!

蓝家也奇怪了,许太太出身陆公府,按理许家应该与陆家更近才是,怎么这许大姑娘就跟吃错药似的,这是在跟陆姑娘别苗头还是怎地?

蓝老夫人见多识广,先问孙嬷嬷,“不知道陆姑娘怎么说?”

孙嬷嬷道,“陆姑娘那里的事,我们姑娘也打发人送去了,与给福姑娘这封是一样的。”

蓝老夫人眼皮一眨,还是正面硬杠!

蓝家势必不能打马虎眼,毕竟自家孙女以后是二皇子妃,就是做墙头草,也不能不表态。既然要表态,蓝家当然不能与太后娘娘反着来,可先时明明已经在陆姑娘的主意上投了赞成票,这时候出尔反尔,岂不显得反复无常。

蓝老夫人到底有些阅历,思量一下李玉华信中口气,再掂掇一下李玉华把孙嬷嬷派来的用意,心说这三皇子妃可是个刺头,必然是要用棉布做鞋的。陆姑娘堂堂太子妃,倘不是心里要争这口气,就不能先派信来找自家孙女商量。

可恨当时想的浅的,不知李玉华这样难缠,就答应了陆姑娘的提议。不然,当自家牵头,请李姑娘陆姑娘过来当面商议此事,岂不显得孙女大方稳重。

不过,就李玉华的刺头,陆姑娘的傲气,怕就是商议也商议不到一处去。

蓝老夫人很快有了决断,笑道,“陆姑娘要用湖绸,许姑娘要用棉布,我看,各有各的道理。其实,太后娘娘更喜云锦,福姐儿就用云锦给太后娘娘做鞋。这样,各做各的,各表各的孝心,也是一样的。”墙头草不好当,索性自己拿主意吧。

蓝臻忙说,“我写封回信给许妹妹。”

蓝老夫人微微颌首,“再写一封给陆姑娘。”

遇到刺头就是这样麻烦,一丁点小事都叫你左右思量、反复权衡。明明人陆姑娘都是太子妃了,咱们就跟着太子妃走不就行了。这许姑娘,还没大婚就弄出这么多事,大婚后怕是更不消停。不听说这许姑娘是李代桃僵许二姑娘的坑么,是不是心怀怨恨,才这么跟陆家较劲啊!

*

陆姑娘收到蓝姑娘的信,与蓝姑娘送的点心,很客气的回了礼,便打发蓝家下人去了。

蓝家下人退下,陆姑娘反手一掌击在案上,气的脸色煞白,浑身直颤。周嬷嬷连忙劝道,“什么事也不值得姑娘这样大动肝火。”

丫环捧来茶水,陆姑娘一口没喝,怒道,“我一直客客气气,倒叫那村姑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

周嬷嬷好一通劝,陆姑娘才算略略好些,把信给周嬷嬷看了。周嬷嬷看后安慰陆姑娘,“蓝姑娘正是因左右为难,才决定用云锦。姑娘何需动怒,蓝姑娘虽没有用湖绸,但也没有用棉布。您想想,蓝公府向来唯慈恩宫马首是瞻,倘不是对许姑娘不满,怎么会先是依从姑娘的提议,而后宁可自己另用云锦,也没有用棉布呢?”

“可偿不是这村姑使手段,蓝妹妹如何会改变主意?”

“蓝家毕竟要看慈恩宫的面子,姑娘想笼络住蓝姑娘,这也不过是个开始。姑娘别急,许姑娘不识好歹,慢慢教她个乖也就是了。”

陆姑娘咬牙,“我看她对我们陆家是心怀怨恨!”

周嬷嬷寻思半晌,的确,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位许家大姑娘对陆家有半点亲近之心。

.

陆老太太知晓此事后说了句,“真是引狼入室了。”

陆姑娘道,“祖母,要不要跟小姑说一声。”

“你小姑那里暂时不打紧,你要小心,她这明摆是冲着你,冲着你太子妃的身份来的。”

这话连陆太太都有些不明白,“难不成那大姑娘还嫉妒咱们云姐儿?”

“三殿下东宫失利,她嫁过去与三殿下夫妻一体,你说她嫉不嫉妒?”

陆太太好笑,“她这样不把陆家放在眼里,我就不信她以后没有要仰仗咱们陆家的一天。”

“以后如何不知,但眼下,她要嫁入皇室,讨得慈恩宫的喜欢自然更重要。”陆老太太对孙女道,“你也不必恼怒,先把心平静下来,你想想看,对她而言,是自小没有相处过的娘家要紧,还是三殿下要紧?”

陆姑娘皱眉,“可她就不想想以后?”

“眼前还顾不过来哪,就算想以后,也得先顾眼前。她要是不得三殿下喜欢,以后日子怎么过?以后也许与咱们家交好于她有好处,可眼下,她得先得三殿下欢心才能立足。”陆老太太轻哼一声,“何况,这许姑娘何等伶俐,你们不要因她从乡下来就小瞧她。二十年前,咱家一样是乡下人家。”

“人不要看出身,得看本事。她大婚之后便是超品皇子妃,虽不及云姐儿,在诰命里已经是一等一了。蓝姑娘顶多像这次一般,既不站那位大姑娘,也不会站云姐儿。慈恩宫又一向对咱家颇有芥蒂,云姐儿你嫁入东宫,一定要事事小心,处处留意。你得稳,你是太子妃,你稳住了,急的就是旁人,可倘你自乱阵脚,就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陆老太太声音低沉中透出一丝语重心长,“都知道山顶风光最好,可能到山顶的人太少了。云姐儿啊,你以后要走的路,会比最险峻的山路更危险哪。东宫储妃,多少女人想都不敢想的富贵尊位在你的掌中,你有多么的富贵尊荣,就会招来多少欣羡嫉妒。你得稳哪,得熬得住,我听说许姑娘很喜欢读我朝史书,尤其明圣皇后传记,如今她都读第二遍了。你不妨也多读一读。”

“我朝史书我都读过的。”陆姑娘道。

“但明圣皇后可是辅佐仁宗皇帝从皇子、藩王、太子、一直到仁宗皇帝登基为帝的女人。太宗皇帝当年初立的太子,可不是仁宗皇帝呀。”陆老太太眼睛里透出老年人才有的老辣,她拍拍孙女的手,“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位置,皇家,更没有所谓的岁月静好。小鱼吞食虾米,大鱼吞食小鱼,想不被吞食,必需力量够大,牙齿够尖。”

*

李玉华看过蓝姑娘回的信,笑问孙嬷嬷,“蓝姐姐没有不高兴吧?”

孙嬷嬷道,“福姑娘就是有些吃惊,不知要如何是好了。还是蓝老夫人说,不如就各做的。”

李玉华把信重新折好放回信封给侍女收起,孙嬷嬷递上茶,“福姑娘也写了封信给陆姑娘,就是不知道陆姑娘会不会不高兴。”

“陆姐姐是未来的太子妃,我们的大嫂,涵养雅量在我们三人中居首,怎会为这点小事不悦呢?”李玉华轻轻嗔一句。

孙嬷嬷略略欠身,捧上一碟金丝玫瑰饼,“姑娘说的是,奴婢还是狭隘了些。”

璞玉尚需琢磨方显光彩,在孙嬷嬷看来,李玉华倒更似蒙尘之珠,初看不起眼,将那层微尘拂尽,明珠光华毕现!

☆、第39章 二十六

城内小院。

几朵白云远远缀在晴碧如洗的天空, 苍翠的梧桐树下,一阵轻轻笑声打破小院的寂静,穆安之大大咧咧半瘫似的躺扶手椅中, 放下手里的茶。

“也就你们女孩子, 丁点小事都要争个高下。”

“当然要争了。”

李玉华捏个酥油泡螺咬一口, 穆安之看她无忧无虑吃果子的模样,不放心的叮嘱道, “少跟陆家来往, 尤其那位太子妃, 那是个贱人中的贱人。你要了她的强, 她不知怎么嫉恨你哪。”

“我要怕她嫉恨就不要她的强了。”李玉华眉梢一挑, 眼睛里透出冷冷笑意,“她还想跟我争!”

李玉华全没将陆云放在眼里,她问穆安之, “倒是蓝家,应该跟太后娘娘一边儿的,结果, 倒是去站陆家的墙头。叫我一吓唬,她家中立了。”

“他家就这样,在朝中也没什么得力的人, 倒是谨小慎微, 要我说就是胆子小, 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头上。以前不至于怕陆家, 如今东宫册立, 蓝公府那小心翼翼的样儿,哪里敢得罪陆家。”穆安之也有几分看不上蓝公府,“好在外戚么,知道老实做人也是好的。”

李玉华拿起第二个酥油泡螺,有意打听,“永安侯府怎么样,这次咱们大婚,是永安侯夫人给我做全福人。”

穆安之“唉哟”一声从半瘫扶手椅的姿势坐直了,不可思议打量着李玉华说,“看不出许侍郎有这么大面子能请动永安侯府!”

“不是他请的,是陆侯帮忙请的。陆侯跟陆家是不是一家子?”

穆安之眉心一蹙,没说话。阳光从梧桐树叶的缝隙间洒落,李玉华略往前凑了凑追问,“怎么了?”

“这说不通啊,陆侯从不同你家来往的,他干嘛帮你家这么大忙啊?”穆安之道。

“有阴谋?”

“不是。”穆安之摆摆手,“陆侯权掌北疆,永安侯也是当朝重臣,永安侯夫人也是有名的刚烈性情,他们算计你什么呀。”

“细说说看。”

“这事儿也是帝都一大稀罕事,陆侯是陆国公嫡亲的侄子,他其实是陆家长房,可他爹死的早,当年战死北疆。后来陆家因功赐爵,陆国公功勋最高,陆侯次之。陆家风头,一时显赫无两。以往听人说他们叔侄原不错,可后来陆侯突然就不同家族来往了,你家那位太太是陆侯的小姑妈,凤仪宫也是他姑妈,陆侯从不来往。就是当年册封后位,按律皇后娘家当赐承恩公爵,这爵位自然是要落在陆侯头上的,他上折再三辞去爵位。不然现在他身上就是一公一爵。不过,他实权侯爵,我估计也不把承恩爵这种虚爵放在眼里。”

“那陆家老太太是他祖母,他也不去看望?”

“没听说去过。”穆安之一腿蜷压在椅上,另一腿微微闲晃,端起茶盏呷一口,“他多年都在北疆。陆家其实已经分宗了,陆侯是单独另立的门户。”

“亲叔侄还能分宗?”李玉华眼睛陡然睁大,“我们村老白家传了十八代都没分过宗,陆家这可是亲叔侄。是不是你听错了,应该是分家吧?”

“我耳朵又没毛病,何况都这些年的事了,我能连这个都听错?”穆安之拿个一口酥吃了,“千真万确。”

“那就难怪不来往了。”李玉华思索中得出结论,“这必是有大嫌隙,不然不能分宗。分宗就是陌路人了。”

一脉梧桐叶飘飘悠悠的落到地上,李玉华说,“那更说不通了。难道陆侯私下跟我父亲是至交好友?”

“你可真会给许侍郎脸上贴金,怎么看许侍郎都不像有这种本事的人。”穆安之不客气的说。

李玉华给穆安之续上茶水,“这个说不通咱们就先别说这个了,跟我说说永安侯,我听说永安侯夫人可是个奇人。”

“那是当然了,永安侯夫人素有令名,与永安侯是有名的恩爱夫妻,皇祖母也很喜欢她,凤阳姑妈的长女就是定了永安侯府的世子。”

“想来永安侯世子也极出众。”

“是啊。李恒相貌才学都是上上乘,一直是帝都乘龙快婿的热门人选。”

“我有件事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事?”

“就是皇家选皇子妃的事,你看,蓝姑娘定的是二皇子,陆姑娘定的太子,这说来,都是亲上做亲。当初太后娘娘就没想过在娘家选一位皇子妃?”李玉华学穆安之的模样蜷着腿坐,“我们民间也很讲究亲上加亲的。我知道太后娘娘不喜欢凤仪宫,咱们私下说,太子一样是太后娘娘的孙子,虽不似这样疼你一般,那也是亲孙子。怎么倒选了陆姑娘为太子妃。”

“唉哟,你这脑袋瓜子平时都琢磨什么哪。”穆安之摸摸李玉华的头,脑袋不大,倒是挺会琢磨事儿。李玉华笑,“少转移话题,快说!”

穆安之尴尬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一看你这神色就知有内情。”李玉华打掉他的手,正正自己发间的小金钗,穆安之搔搔鼻梁,把这里头的缘故大致和李玉华讲了讲。

“难怪,我就说嘛,原来如此。”李玉华埋怨穆安之,“这些事你该主动跟我说,还要我问。”

“我又不是长舌妇,还成天跟你叨叨这些有的没的。”

“这是有的没的?以后咱俩大婚,我就得做好万全准备。”

“你准备干啥?”

“当然是成为皇子妃中的第一人了。”李玉华的野心昭然若揭,她捏着盘子里最后一个酥油泡螺咔嚓咬下半个,“三位皇子妃一起进门,就会有高下之分,我就没叫人比下去过!”

“看不出来啊,个子不高志气不小。”

“志气跟个子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不矮,我还要长个子哪,以后兴许比你还高!”

认为自己会长个高个子的李玉华因吃一盘子酥油泡螺,中午饭都没吃几口,被穆安之盯好几眼,李玉华被看的都要生出罪恶感来了。

穆安之说,“以后饭前少吃点心。”

李玉华乖乖的“嗯”了一声。

李玉华天性狡黠,给穆安之夹块焖羊肉,自己就另起话题活跃气氛,“你看今天天气多好,等咱们大婚的时候,定是个艳阳天。三哥,你会来迎亲吧。”

“傻话,当然会去。”

“礼服都齐全了吧,可得检查好,别出错漏。”

“乌鸦嘴。”

“这叫有备无患。”李玉华想到一事,“三哥,我还有事想托你。”

“什么事?”

“后天你来找我吧。”李玉华说,“后天要晒嫁妆,亲戚朋友都会过来,到时陆家那一起子女人也要来,我倒是不怵见她们。只是这会儿我身上还没诰命爵位,见到她们难免要行礼,难道让我向陆家人曲膝?你来找我,咱们在外头呆着多好。”

“后天我得去庙里。”穆安之也不愿李玉华向陆家女眷行礼,便说,“我来接你,你不是说也想去庙里看看么。”

“是不是不大方便?”李玉华敏锐的察觉到穆安之第一句话的口气,好似去庙里有旁的事。

“没有。”穆安之放下筷子,“这不是要大婚么,到庙里跟长辈说一声,你也一起去吧。”

见穆安之忽然情绪不高,李玉华殷勤的给穆安之夹块鱼,“三哥,有空我烧菜给你吃吧,我烧的菜可好了,色香味俱全。”

穆安之看她跟只小鸟似的啾啾啾啾啾啾,笑了笑,继续提起筷子用饭。

*

晚上回家,李玉华洗漱后打发了侍女,独留孙嬷嬷在屋里,问孙嬷嬷,“三哥说我们大婚,后天要去庙里跟长辈说一声。我看他似是有些郁色,就没多问。是哪位长辈在庙里吗?”

孙嬷嬷心下一惊,谨慎的左右看一眼,悄声问李玉华,“三殿下可还跟姑娘说旁的没有?”

李玉华早想好对答,“就说让我同他一起去,我才想着问问嬷嬷,看是不是要准备些什么?”

“穿件素净些的衣裳,其他三殿下会准备的。三殿下是要带您去看柳娘娘,柳娘娘的牌位一直供奉在天祈寺。”孙嬷嬷叹口气。

“后天是不是柳娘娘的祭辰?”

“不是。应该是你们大婚的事,三殿下要跟柳娘娘说一声。”孙嬷嬷唏嘘。

李玉华点点头,算是知道为什么穆安之心绪不佳了。

因李玉华要同穆安之去庙里祭拜柳娘娘,晒嫁妆的事便是许老太太、许太太张罗,许太太还备了份香烛纸钱,许老太太说,“先时也不知道三殿下有这安排,不然晒嫁妆咱们就换个日子了。”

“这也无妨。三哥说就是去见见长辈,我们大婚的事,得跟长辈说一声。”

“这是应当的。”想到早死无福的柳皇后,许老太太心下又是一声轻叹:

倘当年柳家未曾败落,柳皇后未曾被废,那么,如今的三皇子才是正经嫡出皇子啊!

☆、第40章 二十七

一大清早,李玉华换上莲青色的衣裙, 刚用过早饭, 三殿下便到了。

因为是要去庙里祭奠柳皇后, 一路上,李玉华的话很少,还时不时担心的看向三皇子。穆安之已经被李玉华训练出陪李玉华坐车的习惯的,他打开车壁的暗格, 倒盏茶给李玉华,轻声说,“我母亲已经过逝很多年了。”

“我娘也死好几年了。”李玉华接过温温的茶水, 觉着自己用词不甚雅致,连忙改口, “过逝。”

“你那会儿还小吧?”

“嗯, 刚过了十岁生日。好在我娘跟红梅姨是亲戚, 我们两家住隔壁,后来就住一起了。”李玉华试着问,“婆婆什么时候去逝的?”

“十二年前。”

“哎,比我娘去的更早。三哥, 你小时候过的不容易吧?”

看她一幅小心翼翼担忧体贴的模样,穆安之摸摸她的头,“你在乡下比我更不容易吧。”

“我其实还好, 没挨过饿也没受过冻。”李玉华难得对人敞开心扉, 她说, “我娘的病, 其实如果家里有钱,能寻到好大夫,可能不会那么早过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帝都么?许家派人到老家寻我,跟我说我爹还活着,还是大官,我验明他们不是骗子后立刻就跟他们来帝都了。其实我主要是想看看我亲爹什么样,怎么他这么高贵厚禄、荣华富贵的日子过着,我跟我娘在乡下过的那么苦。”李玉华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盅,叹口气,“等我见着他,突然就明白我娘当初为什么会带着我回乡了。”

“许侍郎在旁人眼里或者是个出众人物,可也许我娘当时认为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不值当,她已经看不上他了。”李玉华捧起茶盅喝一口,忽然以一种很孤傲的口吻道,“要是让我跟我看不起的男人过一辈子,我也不肯的。”

马车辘辘而行,穆安之说,“天祈寺的签很灵,到时抽支签,测测你的姻缘。”

李玉华含笑睨视穆安之,那视线竟似有形一般缓缓从穆安之斯文俊秀的五官滑过,她轻轻的抿了抿唇瓣,声音像是含了糖,“这不用摇签也知道,肯定是极好的姻缘。”

穆安之揉揉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市井喧嚣的叫卖声、早上食摊店铺的食物香气混杂着一丝一缕的飘入车内,李玉华饶有兴致的从薄透的窗纱看向车外街道的热闹,待看到太平居时,李玉华指着太平居偌大招牌道,“快看!三哥,太平居!”

“看到了。晚上请你在太平居吃包子,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傻丫头。”吃个包子有什么要反悔的,穆安之说,“你们白家村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吃包子。”

“太平居的包子好吃,这寻常能吃得到的?”

穆安之说,“等九月螃蟹上市,蟹黄兜子你尝尝吧,那才叫好吃哪。”

“我知道螃蟹,就是这么大个,一身的硬壳子,是那东西吧?感觉跟王八差不多,都那么大硬的壳,吃它哪儿啊!”

穆安之头一回听这高论,不由放声大笑。李玉华不服,“笑什么呀?”

“你没吃过螃蟹?”

“没。但我吃过王八,虽说不难吃,我觉着其实不如炖肉实惠。”

“那叫甲鱼,甲鱼。”

“还不一样。”李玉华知道自己大概是闹了笑话,她就挺不好意思地说,“以前我在三哥你面前说话可留心了,生怕说出没见识的话叫笑话。咱们这处的时间长,这一熟我就什么都说了。三哥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穆安之忍不住笑,“你就别做这腼腆样儿了,你这么自信的人,天老大你老二的,你还怕我瞧不起你。你不瞧不起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哪儿能,在我心里三哥你非但人品好,长的也好,学识更好。我那自信都是强装出来的,其实我可腼腆了。”

穆安之又给她逗的一阵笑,李玉华给他笑的险没翻脸,穆安之才堪堪止住了笑。在外赶车的小易心下直感慨,想着主子这些年,哪次去庙里都是一张黑脸,如今有皇子妃娘娘陪着,主子这笑声就没断过。可见这位娘娘真是娶对了,起码能让主子高兴啊。

*

李玉华的嫁妆单子基本齐备,帝都有晒嫁妆的风俗,许家特意择的好日子给亲戚朋友下了帖子,结果,就撞了三殿下去庙里的日子。

主要,谁也没料到三殿下要带着李玉华一道去。

陆公府的老夫人没来,毕竟老夫人年高德韶,身份贵重,李玉华颇干过几件打陆家颜面的事,陆老夫人自不会上赶着来给她添妆,女眷便是陆夫人打头儿。

陆国公夫人是许太太娘家嫂子,姑嫂二人自来关系就好,说说笑笑的看过李玉华的嫁妆,陆夫人道,“真是齐全,老太太没少费心。”

许老太太指着许太太道,“都是我这媳妇操持,我老了不中用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仰仗我这媳妇。”

许惠然许婉然陪在一畔说话,还有其他亲眷也是不住口的赞嫁妆备的殷实,许家是侍郎府第,并非豪富之家,这份嫁妆显然也是尽了心力的。许老太太格外把许太太抬出来一通夸,陆夫人眉眼含笑,亲眷们也纷纷夸赞嫁妆备的好。

陆夫人道,“怎么没见府上大姑娘?”

陆老太太道,“也是不巧,今儿个三殿下去庙里,带玉华一起去了。”

陆夫人掩唇笑道,“帝都都说三殿下与大姑娘情投意合,果然名不虚传,可见俩人投缘。”

“我也这样说,三殿下隔三差五的总要过来找玉华说话。”许太太笑,“也不知怎么这样投缘。”

女人们都说许大姑娘好福气,陆老太太笑着喝口茶水,“时有慈恩宫赏赐点心水果,三殿下就帮着带来了。孙嬷嬷跟三殿下也是认得的,有孙嬷嬷陪着一道说说话。”

.

亲戚朋友们过来,许家自然要设宴招待,午后,陆夫人到许太太屋里休息,姑嫂俩也说说话。如今已是七月初,暑热已去,秋凉渐起。

侍女落下早上打开的窗子,就在外间垂手侍立。许太太陆夫人姑嫂两个在里间榻上歪着身子倚着隐囊说话,陆夫人道,“你家老太太还挺偏着那大姑娘。”

“那丫头会哄,不说老太太,就是相公,也把家里田产分了她一块,足有五百亩,都是郊外良田。”许太太说,“当初真是看走眼。”

“是跟三殿下去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