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就走了,前儿才跟三殿下出去过。”

“别看是乡下丫头,可真有手段,我听说你家大姑娘还时常跟三殿下逛晚市。”

“何止啊。就是今儿个肯定也是不天黑不回家。”许太太略坐起些喝口茶水,“常跟三殿下出去,都是一早就走,摸黑才回。要我说,这样不大好,毕竟还没大婚哪,一个姑娘家,哪好这样跟男孩子一天一天的在外头。可老太太不管,相公也不说什么,我这做后娘的,只怕人挑我不是哪,我更不好说。”

陆夫人似笑非笑的轻哼一声,带着些微鄙夷,或者还有些许不可诉诸于口的羡慕,“是不是生的特标志,这回来我就想见见看是何美人,怎么这么有魅力,能降伏得住三皇子。”

“嫂子你别招我笑。”许太太丢下茶盏斜倚回去,“要说她是个美人,那就没有不美的了。婉然常说晚上一天黑,倘不提灯笼怕都找不着她大姐姐。”

“那么黑呀?”

“天生肉皮黑。长的也就眉眼有点像相公,可又不似相公双眼皮,那丫头是薄眼皮,就显得眼有些小。说真的,我也不猜不到三皇子怎么跟她这样对眼。”

“这就更厉害一筹。”陆夫人道,“你想,漂亮孩子招人稀罕不稀奇,这长的寻常,还能这么讨人喜欢,这得多机伶。”

“没把机伶用到我这里。”

“怎么,她待你不大恭敬?”陆夫人问。

“倒不是不恭敬,可也没有多恭敬。哎,平时见面的时候也不多,连惠然婉然她也不大理会,一门心思都在学规矩上。不瞒嫂子,她自打来帝都起,就没踏进我这院子一步,更不用说早晚请安了。”许太太自嘲,“无非就是见了面说句话,不见面也就不说。”

“毕竟是要做皇子妃的人,何况,她娘的事,她心里能全无芥蒂。妹妹也别太往心里去,眼瞅八月初她就要出门子了,以后眼不见为净。”陆夫人问,“你家怎么这样早就晒妆了?”

“我家什么家底子,嫂子还不知道?不要说咱家,怕是蓝家都比不过。现在晒出来,没你们两家比着,亲戚朋友都觉着还不赖,待你们两家晒完,我家哪里还晒得出手。”

陆夫人忍俊不禁,“这定是妹夫的主意。”

“嫂子真是神猜。”

陆夫人道,“阿云的晒妆礼定在八月初一,到时你们可得来。”

“不用你说我们也要去的,老太太早叫我预备着了。”

*

望着眼前倚山而建的岩岩古寺,李玉华擦了擦额角细汗,山上没办法骑马坐车,李玉华是与穆安之两条腿爬上来的,她脚程相当不错,却也是走出一身细汗,气息微喘。

天祈寺是个幽静古寺,也有前来上香的香客,因在城外,且在山间,故而香客并不太多。

穆安之扶着李玉华,小易有眼色,先去找寺中和尚要了间香房休息,孙嬷嬷上了年纪,更是累的不轻,全靠云雁搀着。寺中对穆安之颇是熟悉,不一时就收拾了几样素点香茶送来。李玉华直接让孙嬷嬷云雁去次梢间休息,这样她们不论是坐一坐,或是喝茶吃点心都自在。

李玉华也不拘谨,倒了两盏茶,接过穆安之递过的米糕就吃了起来。

略做歇息,李玉华方同穆安之去拜祭过柳娘娘的灵位,李玉华嘟嘟囔囔的还同柳娘娘说了不少话,大至是请柳娘娘在天上保佑着她与三殿下一类的话。

祭过亡人,穆安之带李玉华去庙里各处走一走,还依李玉华的要求去看了先前穆安之住的院落,穆安之说的最多的是与裴如玉在一起的日子,他们在哪里棵树下念书,在哪块石头上打坐,清晨在哪里习武晨练。

“如玉刚来的时候经常病,自从认识我后,他身体便一日好似一日了。”

“你比药还灵哪。”李玉华问,“现在没事了吧?”她木香姐可别嫁个药罐子。

“现在他一整年连个喷嚏都不打的。比我身子骨都好。”

“三哥,在哪儿求签啊?”

“当然是正殿。”

穆安之带李玉华过去,李玉华不愧曾与穆安之吹嘘过运势强横的人,握着签筒摇了又摇,终于摇出一红头签。李玉华捡起一瞧,立刻笑成朵大牡丹,得意洋洋的递给穆安之。

穆安之接过,见上面是两句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签注是:牡丹,花中之王。得此签者,求荣得荣,求贵得贵,身荣位显,贵不可言。

穆安之正想夸几句,就见李玉华扬着黑灿灿的小脸儿,两道秀眉扬的高高的,不必人夸就已经是一幅睥睨凡尘、傲视天下的模样,那副暴发得瑟样儿简直能闪瞎人眼。

穆安之心说,我就摸着我的良心,我也看不出这丫头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有半点贵不可言的兆头!

☆、第41章 二十八章

因得个好签, 李玉华一天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她还想让穆安之也摇个签,穆安之摆摆手拒绝了, 李玉华怀疑穆安之以前抽到过臭签。

李玉华背着手很体贴的安慰穆安之, “没事儿, 等以后三哥你娶了我, 就是你运道不好,我也能给你旺的火烧火燎的。”

“这要失火啊。”还火烧火燎的。

“我就打个比方。”李玉华自信爆炸, “跟我在一起的人,就没有不好的。”

两人在庙里逛了约摸一个时辰, 各个供奉菩萨的殿宇都看了看,午饭在穆安之推荐的香房,山顶最高处的一处小院,三间香房,东西各一间耳室,正值中午,山风与山间的草木气息无处不在,带着凉爽的舒适,推开窗子隐隐可见远处的村庄人家以及更远处的那座巍巍城池——帝都城。

穆安之说, “白天看不出什么, 晚上景致最好, 帝都灯火点点, 比天上的星星都要璀璨。”

“以前你和裴状元常来这里吗?这里这么高, 晚上天黑怎么下去啊。”

“台阶这么好走, 也有灯笼照路。”穆安之不觉这是问题,僧人提来食盒,一样样的摆在桌上便退下了。李玉华过去看看,不禁道,“真是帝都的庙,伙食都比我们老家好的多。”

“都是豆腐山菇一类。”穆安之提筷子给李玉华夹块烧素鹅,“凑合着吃些,晚上去吃好的。”

“太平居的包子。”

“早上应该买些包子带着的。”穆安之对这一桌素食提不起半点精神,李玉华吃的挺香,“你尝尝这山菇,炒的可香了。”

穆安之摇头,捏块油炸馓子嘎吱嘎吱的吃,李玉华道,“以前我常听人说吃素吃久了,就吃不了荤腥,你这个正相反。”

“谬论。我第一次吃烤鸡就觉着好吃,一次吃了俩鸡腿,一点事没有。”

“那也吃点饭吧,上回不还说我不正经吃饭么。你是做哥哥的,得做个楷模啊。”

“我先吃两块馓子,好久没吃庙里的馓子了。”

什么楷模哟,李玉华发现穆安之完全就是在他自己占理时才讲规矩的。不吃更好,李玉华不论豆皮面筋还是山菇木耳竹荪汤都吃的香喷喷,尤其那道茉莉竹荪汤,她足喝两碗。

吃过午饭两人在隔间屋里休息,李玉华自己敲小腿放松肌肉,穆安之问,“腿酸么?”

李玉华点点头,继续顺着白绫撒腿裤揉小腿。

穆安之瞥一眼被李玉华顺出小腿细直的线条,也不好意思去帮她揉,想了想说,“那等会儿我背你下山。”

“不用,我是怕第二天腿疼先揉揉。”

穆安之躺着睡了一觉,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给自己压了压被角,那股淡淡的香,他知道应该是李玉华,遂继续安心的睡了过去。李玉华悄悄瞥两眼穆安之的眼姿,她也有些困,这里也没旁的屋子能休息了,李玉华索性去院里走一走。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山风也有些和缓了,李玉华凭栏远眺,极目望去,田野郊外、繁华帝都尽收眼底。李玉华不禁想,那时小小的穆安之是怎样在此地遥望帝都城的烟火人间。还没有认识裴状元之前,是谁伴在他身旁?

穆安之对与柳娘娘在庙里的岁月提之甚少,倒是更愿意说起与裴状元一起的生活,如果是李玉华,她也不会同人多提以往不开怀的旧事吧。

*

傍晚吃过太平居的包子,天刚擦黑,李玉华就回家了。

许老太太屋里人挺齐全,一家子聚在一处说话,见李玉华回来,问她可用过饭,知道吃的太平居,笑道,“你先去洗漱,一会儿过来咱们说说话儿。”

李玉华便先回小跨院儿洗把脸,换身干净衣裳,大户人家讲究,出门回家先换衣裳。李玉华问留家的云雀,“今天热闹吗?”

云雀笑着递上手巾,“来了好些太太奶奶,下晌巳时席才散。还有好些太太奶奶想见见姑娘,就是今天姑娘出去了,不大巧。”

“以后有的是机会见。”李玉华擦净手脸,把手巾递给云雀,“陆家是谁过来的?”

“国公夫人亲自来的。”

李玉华换了件水红色的秋装长裙,发间的小银簪换了支蝶恋花的金钗,让孙嬷嬷云雁都歇着,带着云雀去了许老太太那里。

大家说的也都是添妆礼的事,李玉华笑,“我听云雀说了,特别热闹。”

许婉然道,“可不是么,舅妈也来了,想见见大姐姐,可惜大姐姐不在家。”

“以后都在帝都城,见过的机会多的很,也不在乎这一次半次的。”

“我们正说哪,八月初是云表姐的添妆礼,祖母说都一起去,到时就能见着了。”许惠然说,“云表姐常说起大姐姐,很盼着能见大姐姐一面,与大姐姐相交。”

“今天云姑娘也来了?”李玉华问。

许惠然叫李玉华问的卡了壳,她顿了顿方道,“云姐姐有些事,就没过来。”

“她就是没事也不好过来的,我们同一天大婚,眼瞅日子就要到了,今天倘不是去庙里祭柳娘娘,我也不出门的。介时就劳老太太替我跟云姑娘带句话,我们姐妹妯娌虽未见过,也神交久矣。”

许箴放下手里的茶碗问,“去庙里还都顺利吧。”

“挺好的。我和殿下马上就要大婚,跟柳娘娘说了会儿话,我还抽了支签。”李玉华从袖子里取出求来的签递给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眼有些花了,对着烛光也看不清,还是递给许箴,“我这眼不行了,你给我念念。”

许箴略一瞧,不由笑道,“这签兆头好。”

许老太太笑,“可见是个上上签。”

“上面的签文是两句唐诗,唯有牡丹真国色,开花时节动京城。这是写牡丹的名句,牡丹一向被视为花中之王。签注也是这样写的,牡丹,花中之王。求荣得荣,求贵得贵,身荣位显,贵不可言。”许箴素不信鬼神之人也觉兆头大好,拍着扶手道,“玉华这亲事,可不就应了这签。”

许老太太更是笑不拢嘴,“都说天祈寺的签最灵验不过,果然如此。”

李玉华眉眼弯弯,“灵不灵的,眼看是我大婚之喜,得这签就挺让人高兴。”

“这还有什么不灵的,你大婚后就皇子妃,可不是贵不可言么。”许老太太抚摸着李玉华有些粗糙的掌心,想着有时真得认命。她们许家寒门晋身,哪里敢想过家中女孩儿匹配皇子,偏偏就像注定一般,许惠然自小进宫多少回都没事,偏那回进宫就把三皇子得罪了。三皇子还非许惠然不娶,许惠然不愿意,最后七弯八绕成全了李玉华。而且,李玉华与三皇子一见如故。让许老太太说,李玉华就是个贵命。

“是个好签。”许太太也笑着说,“三殿下没抽个签么?”

“三哥不抽,他兴许是怕抽到的签不如我的好,所以不肯抽。要我说根本不用担心,我运势一向极旺,谁跟我在一起都会好的。”李玉华拿回自己的签放回袖子里,“我自小到大就没有抽到过上上签以外的签。”

许婉然歪着头,“我不信!险非那一签筒里都是上上签。”

“你说的那是捣鬼,我是说正经摇签。你不信等什么时候跟我比比,你就知道什么叫运道旺了。”李玉华炫耀了一回她的好签。

许老太太许箴也都觉着这签抽的好,吉利。

至于低调做人什么的,李玉华根本就没想过,她做小生意起家,很知道吆喝的重要性。你会吆喝,你生意就好。不会吆喝,生意就差,没人理会。

李玉华想过,如今穆安之的境况就好比一盘要凉的生意,这个时候,就是有个虚热闹也比生意全凉了的好。何况,她的确是抽到好签,李玉华一点儿没存着的就宣传的全家都知道了。

帝都城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待过几日陆姑娘添妆,准三皇子妃在天祈寺抽得上上签的事还成为话题之一。主要是帝都这些太太奶奶们,十之**都信菩萨,天祈寺又是皇家寺院,里面好几位高僧,天祈寺的签也的确挺灵。

于是,没几日就传的半个帝都城都晓得了。

不管穆安之如何前途黯淡,但在皇子妃的战场,李玉华以村姑出身,硬是成为三位皇子妃中最闪耀人物。你可以说她不够端庄稳重,但是,你绝不能忽视她光芒万丈的存在。李玉华带给帝都上层社会的谈资,绝对是三位皇子妃中的第一位。

关键,她的谈资,还都是不错的谈资。

这就相当不简单了。

连知道些许三皇子亲事内情的都得说,大家误会凤仪宫了。凤仪宫绝对是给三皇子换了门好亲哪,好家伙,这村姑出身的三皇子妃,现在瞧着,比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能折腾。

更别提,三皇子跟这位许村姑投缘的紧。

*

李玉华来帝都的日子不长,也没出门会过客,可她在帝都城的名声已着实不小。李玉华为人诟病的一点就是,经常自己出风头,不管旁人如何。

陆蓝两家行事则颇有章法,譬如皇子妃们的嫁妆,三家长辈都提前通了气。

许太太的声音不高不低,珠落玉盘般的清晰动听,“陆家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蓝公府说不好与太子妃比肩,准备一百二十抬,咱家的从宫里的彩礼,咱家给玉华准备的,还有亲戚朋友们的添妆,算起来一百抬。”

跟蓝家比也差了二十抬。

许老太太已是添了三千银子的私房,闻言道,“陆亲家那里和蓝公府都是公府,咱家自是比不得的。要我说,咱也别挣这个,面子上也别吃了亏,放松散些,也凑一百二十抬。玉华,你说呢?”

李玉华看许太太面露难色,她笑了笑,“这法子,太太应该想过了。不用凑数目,太太实与我说,就扎扎实实的放,一共多少抬。”

“八十抬。”

“那就八十抬。咱家本就是读书人家,何必与豪门争嫁妆多寡,我并不计较这个。老家有句话说的好,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以后日子好坏端看各人本事。”李玉华眼尾扫过一丝锋芒,她一锤定音,“就扎扎实实的给我放八十抬。”

她如今风头出的够多了,就在这嫁妆上矮蓝陆两家一头吧,也让她们能气平些。

☆、第42章 二十九章

时间进入八月,秋风渐凉, 虽中午的太阳依旧有些热, 一早一晚已经要穿厚些的秋装。

内务司奉上三位皇子妃大婚时的礼仪规程与迎亲时派往各皇子妃家中的官员命妇,三位皇子同时大婚, 自然以大皇子为首, 内务司总管唐驸马当天也是要随太子亲自到陆公府迎亲的,蓝公府安排的则是内务司的副总管, 许家则要再退一步,是一位五品郎官。

蓝太后的指甲在郎官儿的名字上重重一划,与唐驸马道,“五品郎官品阶太低了。”

唐驸马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儿臣官居正三品,副总管正四品,接下来就是王郎官了。”

“我知你行事一向妥当,这样吧,迎亲的诰命名单里许家以永安侯夫人为首,便让永安侯随阿慎到许家迎娶,也体面。”

“还是母后这主意好, 儿臣想半日也没两全之策。”唐驸马应下此事。

蓝太后笑, “三位皇子一同大婚, 这是咱们皇家百年未有的盛事。可一定得经心。各皇子妃的嫁妆单子会先递到内务司, 介时你呈上来, 哀家要看一看。”

“是。”

“你再去问一问皇帝, 倘皇帝说可, 就按这个办吧。”

“是。”

唐驸马退下,蓝太后光润的指尖儿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几下,唤来林嬷嬷,“也不知阿慎那里准备的如何了,咱们过去瞧瞧。”

.

透明的琉璃窗半敞着,细细的风自亮银色的细纱窗透入,穆安之正在伏案书写。听到宫人回禀,穆安之搁笔起身见蓝太后扶着林嬷嬷都进来了,穆安之笑,“祖母怎么来了?”

“我过来瞧瞧你这里收拾的怎么样了?”蓝太后移步到近前,“写什么呢?”

“写一写我朝官制,玉华对官制不大清楚,问我该读什么书,一时间也没有合适她读的书索性写一本给她。”穆安之见蓝太后在看手稿,就拿起来递给蓝太后。

蓝太后笑,“你们兄弟几个,小的看不出来,大的里头,我就喜欢你这字,有筋骨。”

“皇祖母是喜欢我就看我什么都好。”

“本来就好。”蓝太后略翻两页,放下手稿问,“怎么你这里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准备啊?”

“这有什么准备的,不是初十才大婚么,到时换上那些红帐子红绸子就行了。”穆安之说。

“哎哟,眼瞅就要进新人了,能不筹划筹划?”蓝太后随手一划拉,“你这屋里哪有个女主人的样儿,一看就是男孩子的屋。你这书桌不许在屋里放了,搬书房去,这里换上妆台。还有你这些刀枪剑戟的摆设,都收起来,挂两张美人图,还是挂童子抱鲤鱼吧,俗些,吉利。”

“那还能看么。”穆安之嘀咕。

“怎么不能看了,挺好。”蓝太后亲自指挥着宫人,告诉她们怎么收拾喜房,还要空出屋子给皇子妃放嫁妆。

蓝太后在宫里多少年,布置屋子的功力比宫人自是强出不知多少,她随便一点拨,虽然下头人忙的跑断腿,屋子格外不同,多了许多温馨气息。

天气好,蓝太后在院里梧桐树下坐着吃茶,穆安之陪着,听蓝太后说,“我听说那天玉华跟你去天祈去,抽了个极好的签。”

“怎么传的皇祖母你都知道了?”

“我听你姑妈进宫说的,是个上上签。”

“她手气好,听她说,自小到大,就是她老家的土庙,她也没抽到过中签,一直是上签。”

“好哇!”蓝太后拍着竹榻,赞道,“我一眼就瞧出那丫头是个有运道的。”

“这还能瞧出来?”

“你们年轻人不懂,别看玉华少时在乡下长大,可你看她,天生有一股胆量,见谁都大大方方的,既不卑怯也不傲气,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蓝太后眼睛里泛起一丝笑意,“多少大家闺秀都没她从容,上天给她这样的本领,就不是让她辜负的。你看吧,就嫁咱们皇家来了。你们俩,命中注定的。”

穆安之略作谦虚,“也还成吧。”

蓝太后笑睨他一眼,“明天让内务司过来搭彩帐,园子也得收拾出来,不然怕是放不开。”

“不用,摆上两席酒就够了。人人还不得扎堆往太子那里去,我这里就是有人来也就是仨瓜俩枣的,别弄那偌大排场,到时没人,更尴尬。”

“怎么会没人?永安侯他们就得过来,朝中的朝臣,许家的人,都得来的。”蓝太后粗粗一数,“太子那里是会热闹些,他那里摆五十席,你与你二哥这里各三十席。”

“我这里用不到,最多摆上五席足够。您别自欺欺人了,我早把裴相得罪完了,我跟陆家也是死对头,文臣武将哪个会来?永安侯来做什么呀,我跟他也不熟。”

“我跟你姑丈说了,你迎亲时让永安侯同你一道去。”

穆安之倒没拒绝,反正许家也是请的永安侯夫人给玉华妹妹梳头,穆安之坚决只摆五席酒水,蓝太后把嘴皮子磨薄都没能说服他,气的蓝太后直说他是个犟头。

*

宫外小院。

穆安之煮好茶,放在李玉华手畔。李玉华把穆安之带出来的点心摆好盘,剩下的令孙嬷嬷云雁小易他们自吃云。李玉华先拿个酥油泡螺,同穆安之说了自己嫁妆的事,“我看了嫁妆单子,挺齐全的,就是不能跟陆家蓝家比。陆家足有一百二十八抬,蓝家也有一百二十抬,我家就八十抬,到时闲话肯定多。三哥你虽不在意,我也跟你说一声。”

“你那爹就那样儿,能给你这些嫁妆,想也尽力了。”穆安之也顺遂与李玉华说了到时喜酒可能会有些冷清的事,李玉华很理解,“没事儿,咱们正好跟太子撞上,这些做官的肯定先得往太子那里去。咱们这里人少就少些呗。”又问穆安之有多少宾客。

“谁知道哪?”穆安之随性的往扶手椅上一躺。

李玉华问,“这成亲吃酒总得发请帖,发多少张帖子总有数吧。”

“这些事都有内务司张罗。”

李玉华看他吃凉不管酸的样,朝他腿上重重一拍,“起来,这里说正经事哪!”

“怎么了?”穆安之懒洋洋的坐起来。

李玉华道,“旁的不打紧的内务司派帖子还罢了,要是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当然得自己写帖子了。”

“你还不明白。”

“你跟我细说说,我不就明白了。”

穆安之就大致把朝中的事同李玉华说了说,基本上,武将以陆家为首,穆安之同陆家水火不容。文官自然是以内阁裴相为首,就是裴如玉的亲祖父,叫穆安之早就得罪完了。

皇亲里头,他也没有太近乎的。这并不是穆安之就性情古怪,他一直在读书也没空结交这些人,再说,帝都权贵哪个不是粘上毛儿比猴还精啊,穆安之母族尴尬,平时也没人主动结交于他。

自从穆安之当朝骂晕御史,正没人敢亲近他了。

李玉华听到穆安之讲如何得罪裴相之事,不禁笑道,“三哥你怪仗义的。”

李玉华心眼儿活,关键她拉得下脸去,李玉华问,“那你和裴状元自小念书,教你们念书的先生总同你关系不错吧。”

“我以后前程堪忧,就怕连累唐学士。”

“看你这话说的,你不与唐学士来往,就不连累他了?明白人知道咱们清清白白的,也连累不到他。要是糊涂人,就是不来往,他也得说小话造谣哪。咱们只管光明正大的来往就是。”李玉华眼珠一转就想到了,“唐学士跟唐驸马家可是亲戚?”

“他们同族。”

“那更好了,你亲自写张帖子给唐学士送去。这是你的诚意。咱们就是一个朋友,也认真对待,就不枉朋友待咱们这一场了。”

穆安之想了想,应下来。

“三哥,明儿你打发人给我送张内务司的空白请帖,我也有朋友要请。”

“你要请谁?”

“现在不能说,先保密。”

*

第二天清晨,穆安之就打发小易给李玉华送来内务司的空白请帖,还有一匣子宫里制的酥油泡螺。李玉华留小易喝过茶,小易便告辞去了。

李玉华捏着这大红底暗云龙金纹的喜帖,想了想提笔写道:

前番援手之义未曾道谢,虽不解因由,心中甚为感念。八月初十与三皇子大婚之喜,盼亲临玉安殿,饮喜酒千盅,以谢恩义。

李玉华将喜帖放到拜匣中,打发云雁给陆侯府送去。

陆侯久不与陆氏家族来往,与许家更是绝交已久,可为什么突然会请托永安侯,让永安侯夫人来做她的全福人呢?既不是看许家面子,总不能是陆侯突然发善心,那这缘故,就很值得琢磨了。

李玉华看来,陆侯位高权重,且与陆家分宗,来往极少,这样的人,就是拉拢不得,也得试上一试。至于人家陆侯是不是对她发的善心,李玉华根本不在乎,凭李玉华的脸皮,她既得利了,她就强制性的认为,陆侯对她有恩,她就有理由跟人家来往了。

来往来往,有来有往,一来二去,她就能厚着脸皮把交情搞上去。

于是,李玉华就给陆侯下了请帖。

李玉华早想好了,陆侯不来也没啥,反正她脸皮厚,不怕被拒绝。

☆、第43章 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