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太后撵人,“你还有什么事,我打发人替你去办,这就带你媳妇去给你父皇行礼。你们兄弟一起去。”

穆安之不愿动弹,蓝太后拉来李玉华评理, “这头一天进门,新媳妇没见公婆,就是外人听了也不像话。”

平时一些小事李玉华提出来,穆安之笑笑都由她,李玉华也见过穆安之提及陆氏时的冷淡厌恶,猜他必是不想去凤仪宫的。可蓝太后的话也在理,李玉华两头为难,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两眼望向穆安之。

穆安之起身,“走啦走啦。”他也不管旁人,率先大步出去,李玉华对蓝太后匆匆一福,连忙小跑跟上。

蓝太后无奈的叹口气,太子等人向蓝太后行礼告退,待出了慈恩宫大门,宫道上只见穆安之一行向东远去的背景,凤仪宫居慈恩宫以南,穆安之明显是回玉安殿去了。

周绍送几位殿下到门口,自然也看到穆安之的去向。太子轻叹一声,摇摇头,与二皇子一行前往凤仪宫。

周绍回禀此事,蓝太后道,“把孙嬷嬷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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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太后先是问了小夫妻的事,孙嬷嬷接了宫人端来的茶奉至面前,答道,“奴婢瞧着挺好,三殿下倒是肯听皇子妃的。昨儿大婚热闹一整天,早上三殿下不愿意起床,三皇子妃劝他几句立刻就起来了。过来娘娘这里服侍早膳的事,也是三皇子妃提的。”

“我早知玉华是个机伶人,安之娶她,非但得一可心人,于他这性情上也有帮助。”蓝太后呷口茶,“以往我总说他过于‘柔善’,如今他性情大改,倒添了‘执拗’,等闲人劝他不动。我就盼着玉华能劝一劝他才好。于礼法上有疏漏,便容易授人以柄,闲言碎语也多。”

孙嬷嬷明白蓝太后的意思,不过是去凤仪宫露个面儿,两相体面,三殿下却不肯去,被臣子知道,尤其是清流,哪里能讨得好去,何况三殿下名声如今已是不大好了。

孙嬷嬷思量再三,“三皇子妃毕竟刚进门儿,小事上殿下肯听,这样的大事,怕一时劝不动。”

“也不是立刻就要她把阿慎劝好了,你把这其中的利害同玉华讲一讲,让她慢慢的劝阿慎回转。”

“是。”

“你去吧。如今阿慎刚成亲,玉华年纪小,你暂在她身边,有什么事多提醒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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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穆安之嗖嗖嗖的回了玉安殿,李玉华小跑着跟了回去。

穆安之一屁股坐榻上斜歪半瘫着,臭着脸不说话。李玉华摆摆手示意宫人内侍都退下,自己倒了碗茶吃,累的呼呼直喘气,她连喝三碗茶才解了渴,对镜正了正鬓间的金步摇,拿本书自己看去,也不理穆安之。

待一时,穆安之也知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好在玉华妹妹面前摆脸色。他轻咳一声,倒碗茶给李玉华放在手边儿,“渴不渴?”

李玉华没搭理他。

穆安之又问,“饿不饿?”

李玉华冷笑,“难得你还会体谅旁人?”

“我不早跟你说了,我是素不与凤仪宫来往的。”穆安之道。

“我是说凤仪宫吗?你回来时走那么快做什么?腿长个子高就很了不起吗?害我一路跟你跑回来!脸都丢没了!”

“多想多想,这有什么丢脸的,我就是一时没多想,以后我走慢些就是了。”

李玉华重重的哼一声,放下书卷,撅着嘴瞪穆安之,“以后我走多快你就走多快,知道不?”

“成成。来,喝口茶润润喉。”

“干嘛,拿茶水堵我的嘴啊!”李玉华还是接过穆安之递来的茶,喝了半盏说,“多大点儿事,不就是不去凤仪宫么,也值当生气。”

“你也不想去,是吧?”穆安之见李玉华这般明白事理,心下有些喜悦。

“那不是,我特想去,但不是现在去。”李玉华抓把瓜子剥瓜子仁吃,她说,“我在许家也从来不去许陆氏那里,有一回她还指使俩小丫环在我窗前说给我听,说我不到她那里请安,是为无礼。我就想,滚TND有礼无礼,还想我去给她见礼,没发梦吧。”

穆安之忍俊不禁,竟反过来说李玉华,“你就是太直率了些。”

“那咱俩岂不正好天生一对。”李玉华笑的耐人寻味。

“我的心思,旁人不明白,你一定明白。”

“我跟你的心思可不一样。”李玉华翘起二郎腿,同穆安之道,“现在是不能去,现在去装那假眉假眼的做什么,没的恶心!去就等咱们得意之时再去,等我得意时,我必要亲去凤仪宫,谢皇后娘娘给我赐了这样一桩好亲事!到时,我更得感谢许家,把这样的大福气拱手相让!”

“不是不去,是时候未到!”李玉华瞪穆安之,“看你刚刚那样,哪里还有以前我三哥那温文俊雅的十之一二,你以前不是跟我装个好人样,故意骗我嫁你的吧?”

“是你一直非要嫁我好不好?”穆安之笑,“我表里如一,向来如此。”

李玉华拿手肘撞他一下,问他,“那咱们就不去了,可我这刚进门儿,凤仪宫去不去无关紧要,陛下那里总要见个礼吧。”

“这容易,陛下的居所是在昭德殿,介时去昭德殿请安是一样的。”穆安之也不真就不管不顾的性子。

李玉华想了想,跟穆安之说,“其实皇祖母是好意,她是不想你落下话把给旁人。你这样嗖嗖嗖的直接回玉安殿,叫她老人家知道,心里也得替你担忧。”

“那你就太小看皇祖母了,她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不算什么。”

李玉华拿书拍他胳膊一下,“可毕竟老人家一番好意,你这样不大好。”

“行啦,有话直说。”

“我是这么想的,我以前不是说过要烧饭给你吃吗?我烧菜可好了,这不是我吹牛,我炖肉的手艺,那是跟木香姐学的,有着不传外人的绝密秘诀。我中午到寿膳房烧几个小菜,咱们到皇祖母那里吃饭。要是陛下过来,也一道给陛下行过礼,要是陛下不来,就把菜给陛下送去,是我做儿媳的心意,什么时候陛下有空,咱们再过去见礼,也是一样的。”

虽是妇人惯用的法子,倒真的挺好。穆安之说,“这才头一天进门,就要去烧饭,会不会太累啊?”

“这有什么累的,以前在我们村,我管七八百号人,你没见过我的气派!”

穆安之忍笑,“那是得见识见识。”

“咱们这就去皇祖母那里吧。咱俩都不是生来就顺遂的人,旁人对咱们有一点好,也得记着。就算不按皇祖母说的做,也得叫她老人家知道,咱们心里是很感激她的。”

孙嬷嬷刚回来,就听了一场李玉华如何给倔驴顺毛的现场教学。

李玉华还请教了孙嬷嬷如何到寿膳房烧菜的事,孙嬷嬷笑,“寿膳房离的远些,慈恩宫里也有个简单的做些茶点面食的小厨房,让寿膳房把娘娘用的食材送来,娘娘在小厨房做就好。”

“那就更好了。”

李玉华穆安之这两人就又去了慈恩宫,李玉华说,“三哥就是这样的直性情,皇祖母最知道他的,我劝他说,凤仪宫不去就不去,可皇祖母的慈心,咱们不能辜负。我们就又回来了,我会做我们家乡的小菜,虽比不上宫中美食,孙媳妇做的也不一样的。我想中午我烧几样小菜给皇祖母尝尝,皇祖母再着人给父皇送一份,也是我做儿媳妇的孝心。什么时候父皇不在凤仪宫了,我们再去请安。”

“何必这样麻烦,中午请皇帝到这里来用膳就是。”

“不麻烦,我烧菜还成,祖母也尝尝我的手艺。”

蓝太后都得感慨,乡下女孩子到底泼辣,做小伏底的本领,寻常骄傲些的大家闺秀远不及她。

李玉华到厨下烧菜,中午蓝太后打发周绍请了穆宣帝过来,穆宣帝看到穆安之脸色陡然转沉,不满之色登时就要发作一般。

蓝太后笑道,“孙媳妇在厨下烧菜哪,说是想烧几样她的家乡菜孝敬咱们。这个孙媳妇,我是真满意,一大早就过来服侍我用早膳了。”

穆宣帝面色微缓,颌首,“这个儿媳很好。”头一天进门就烧菜,的确有孝心。说到底也是为这混账圆场!

穆宣帝强压下一口气,听蓝太后说,“太子妃二皇子妃也都是懂事的孩子,我瞧着孩子们是真高兴,我就等着以后抱小重孙了。”

“既为人夫,也要懂事些才好。”穆宣帝不轻不重的说一句。

穆安之眼神一偏,鼻孔里哼出一个不驯的气音,穆宣帝脸色黑沉,就见门外走进个一身大红衣裙的小小少女,定睛细看,并非少女,只是个子瘦小,瞧着比实际年龄更稚气些。穆宣帝面色缓和,李玉华见坐在蓝太后下首相貌俊朗身着杏黄龙袍的中年男子,立刻过去见礼,“媳妇给父皇请安了。”

穆宣帝声音温和,“不必多礼。”

李玉华叫穆安之,“三哥,你过来呀。”

穆安之从蓝太后身畔起身,宫人摆上跪垫,二人行过大礼,李玉华把做的针线奉上,双眸中含着敬仰,“这是我亲手做的,用的是我们家乡的棉布,里头絮的是丝棉。父皇休息时穿,可解乏累。”

穆宣帝颌首,“你的孝心,朕都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朕这个儿子倒有些配不上你。”

“父皇真是太谦了,三哥心地善良,学识渊博,处处都照顾我。父皇望子成材,故而总是时时鞭策三哥上进,盼他一好再好,其实他已经很好了,只是父皇做父亲的心,总希望孩子是世间最好。”

穆安之听的浑身寒毛倒竖,心说玉华妹妹这拍马屁的功夫,我都要吐了。穆宣帝心中稍有熨帖,瞥穆安之一眼,竟看他一幅要呕吐的神色,穆宣帝当下气个好歹,“他有你说的一半懂事,朕就谢天谢地了。”

李玉华握住穆安之的手,含笑道,“不擅言辞的人,往往心地最柔软,三哥就是这样的人。”

穆宣帝都得感慨:这个媳妇是真的好,不仅对长辈孝顺,待他儿子也是真心真意,百般维护。

中午用膳时,李玉华也是先给长辈布菜才坐下吃饭的。李玉华介绍一回她们白家村的炖肉,白家村的炸丸子。李玉华说,“刚开始知道父皇刚婚我和三哥时,我心里怪自卑的,想我自小在乡下长大,就怕配不上三哥。后来三哥待我很好,还带我到太平居吃了太.祖皇帝最爱吃的包子,我才把心里的自卑放下了。”

“遥想太.祖皇帝当年,靠吃包子就打下这万里江山,是何等气魄。我看史书,知道太.祖皇帝当年肯定也穷过,也经历过许多艰难才有今天的盛世,就觉着,人需得自强,自强而自立,自立才能成就自己。何况,像皇祖母、父皇、三哥这样高贵的人,并不会看不起我,而是处处照顾我,我也就不自卑了。”

“你还自卑,你要自卑我也自卑了。”穆安之吐槽,给李玉华夹个虾饼。

李玉华笑眯眯的给穆安之夹个炸丸子,“是三哥你让我自信啊。”

蓝太后含笑给穆宣帝递个眼色,穆宣帝唇角微翘,哎哟,他真是给儿子娶了个机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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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章

自从穆安之性情大变, 穆宣帝很久没有同穆安之这样平和的一道用膳了。

以往父子两个动手时都有,如今此时的安静怡然的气氛, 便是穆宣帝都有一种久违的舒适感。尤其穆安之李玉华两个, 你给我布菜, 我给你递汤的默契,连身后服侍的宫人都省了。

穆宣帝瞥一眼俐落的剔去鱼刺再把鱼肉放到李玉华碗里的穆安之, 心说,老子也没得这小子如此服侍过一回!

蓝太后固然乐得看小两口和睦, 说句心里话,她老人家年轻时由妃位至后位,也曾与先帝恩爱,却也没被先帝如此体贴过。

“阿慎就是这样体贴。”

穆安之有些不好意思, “玉华妹妹家里吃鱼吃的少,她不大会挑刺。”

李玉华说,“我老家一望千里都是原野,水很少,就县城有一条河, 也不是经常有水,得是夏天雨下多了才有水。我头一回吃鱼还是在州府吃的,以前只在画本子上看到过。”

穆宣帝道, “那你家该是以种麦为主。”

“父皇一猜就中。”

“冀州多是种麦为主,你们老家百姓收成如何?”

“这也不一定,要是风调雨顺,收成便好些。倘是旱了涝了的, 就寻常了。不过我们县的县老爷好,倘是年景不好,朝廷都有减免税赋。也有一任不好的,那一年有些旱,平常都有减免的,偏那一年就没有,后来到府城去才晓得,原来朝廷有这恩泽,他不跟老百姓说,还要照常捐税,他只按减免后的往上交,剩下的他早跟粮贩子谈好去卖钱了。”

穆安之问,“那后来怎么着了?”

“后来当然是让知府大人晓得,多收缴的粮食全部退回,那位县太爷没几天就丢官弃职了。”

蓝太后笑眯眯地,“可见还是好官多。”

“是啊。其实朝廷很怜悯百姓,偶有官员私欲太重,不把父皇的恩泽告诉大家知道。”李玉华笑,“我也遇到过很多好官,我们在家里织布时,因我们的织机很新颖,与旁的织机不一样,织出的布也好。后来也有有权有势的想抢我们的织机技术。技术搁谁家的命根子,这要是叫人抢去,我们以后就没办法干了,也是官府帮忙,我们才保住织机。”

“像我这样的女子,能靠织布养活自己,也只有清明盛世才行。”李玉华很认真的说。

这话说的很实在,穆宣帝倒比在朝中听得多少天花乱坠的马屁都高兴。穆宣帝道,“每年清吏治,最终都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

李玉华神色尊敬郑重,“我来自民间,我敬父皇一杯。”双手举起酒杯,仰头就干了。

穆安之震惊的看李玉华这飒爽的敬酒。

穆宣帝端杯,也干了。

李玉华蓝太后都是调节气氛的高手,这餐饭竟是吃的很不错。

蓝太后有午睡的习惯,午膳后喝了几口茶,穆宣帝就辞过蓝太后回昭德殿了。穆安之李玉华回玉安殿,李玉华让穆安之先回去,她有些话想私下同穆宣帝说。

穆宣帝未乘轿辇,李玉华错身半步,瞅一眼穆宣帝身边的内侍宫人,穆宣帝摆摆手,王内侍便脚步略缓,只是带着其他人远远缀在后头。

李玉华说,“我是想跟父皇说一声凤仪宫请安的事,父皇您也知道,三哥心里总有些不自在,我们就不去了。我想劳父皇同皇后娘娘解释一声,别叫皇后娘娘误会。”

“他一向性子乖僻,你有空到凤仪宫坐坐,皇后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

李玉华抿抿唇,眼神清明,“倒不只是三哥不想去,其实我也不大想去。”

“这是有何缘故,皇后一直记挂你。”穆宣帝脚步一顿,一双凤目看向李玉华。

李玉华道,“我与三哥一见如故,这是我俩的缘分。我自小在老家长大,少时并不知还有父亲在世,直待被接到帝都,才晓得父亲这些年一直有打发下人把他一半的薪俸送回老家。后来查出,是刁奴作祟,贪没了银钱。这件事,其实我心里没有完全放下。如果父亲真把银钱放在眼里,不打发人送就是。现在查出是刁奴不好,这些年,是谁管家,十几年的纰漏,我心里真是放不开。”

“还有一事,我没来帝都前,没人知道许家的长女在老家,都以为我二妹妹才是长女。我自老家来到帝都,听说被赐婚皇子。我就是最初不知缘故,后来也猜到一些。”

一丝微风掠过,李玉华的裙摆微微摇动,她说,“许多事我不计较,并不是因为忘怀,是我不想在这些过去的事情上再费神思。大家都是爹生父母养,我娘去的早,也不能这样欺负我。”

李玉华的眼中有隐隐泪光浮动,穆宣帝叹口气,继续向前走去。李玉华跟在穆宣帝身畔,穆宣帝说,“有时,家大业大人口多,难免会受些委屈。朕年轻时,也是事事较真,必要分个胜负争个对错,可有时候,许多事争到最后,伤的往往也是自家人。”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兴许年纪还轻,年轻气盛,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要让我去,那怎么不能去,我以前在老家讨生活,笑脸迎人的时候多了。对自家人跟对外人怎么一样呢?对自家人,我就是想长辈对我好,我也想真心孝敬长辈,可要是装出的恭顺模样,那样好吗?”

穆宣帝眉毛轻蹙,问李玉华,“那以后就不来往了吗?”

“像父皇说的,年轻人就是会较真,会争对错。我知道,父皇是想把自己的经验传给我们,想我们少走弯路。可不行啊,父皇什么都能代我们做,就是人生这一步步的道路,代替不得。待有朝一日,我们如父皇这般通达智慧时,往事或许可烟消云散。”

“遇事还是要往宽处想,自古能成就大事之人,莫不心怀天下。”

“是。”

穆宣帝眉头舒展,笑了笑,“你说的事,朕知道了。玉华,有一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你可想过,你或者就该嫁入皇家,皇子妃的身份,你比许家其他姑娘更合适。”

将手一摆,示意李玉华不必再跟,穆宣帝踏着秋风走远。

李玉华远远望见穆宣帝一行在宫道尽头拐弯,再不见踪影,肩头被人一拍,回头见是穆安之。穆安之道,“跟陛下说什么哪,嘀咕这许久。”

“三哥你一直跟着我们啊。”

“你刚进宫,怕你走丢。”

穆安之把斗篷递给李玉华,李玉华系好斗篷,两人回玉安殿,李玉华说,“我同父皇说了咱们不去凤仪宫的事,请父皇代为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这有什么好提的,不去就是不去。”

“不去也是有原因的,当然得说明白,不然叫父皇担心。”

待到玉安殿,穆安之担心李玉华吃亏,细问一回,李玉华把说的话同穆安之大致说了,穆安之笑,“你倒是敢说。”

“这原就是实话。”李玉华剥颗葡萄吃了。

一时,王内侍送来许多给二位新人的赏赐,赏单足念了一盏茶的时间,待王内侍颁过赏赐,李玉华留他用茶,问他,“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那里都是一样的赏赐么?”

王内侍屁股刚挨绣凳边儿,闻言立刻躬着身子站起来,“太子太子妃那里多一双翠玉如意一对金猊镇纸,殿下娘娘这里与二殿下那里是一样的。”

李玉华笑,“太子太子妃地位更尊贵,原应如此。有劳你跑这一趟。”

王内侍忙说不敢,茶也没吃就要告辞,李玉华见王内侍颇有战战兢兢之态,便打发小易送他出去了。

穆安之道,“不用问也知道太子那里最多的。”

“你不与我说,我哪里知道。”李玉华拉着穆安之看赏赐,穆安之别开脸,以示不屑。李玉华兴致勃勃的自己看,那些闪闪发光的金玉之物,李玉华瞧着就喜欢,每样都拿在手里细细的赏鉴了一回才令宫人收了起来。

穆安之实在受不了李玉华那两眼发亮的模样,私下说她,“看这财迷样儿。”

“我就是财迷啊。”李玉华根本不觉财迷是件羞愧的事,她问穆安之,“父皇赏咱们的,一瞧就是好东西,值不少钱哪。”

“宫里赏的东西又不能卖。”

“这倒是,也不能送人。但自己留着也高兴啊。”李玉华知足常乐,心下却是想,同样是儿子,太子那里就多一双玉壁一对镇纸,要真是跟太子关系好还罢了,偏是对头。对头得意,心里真是不爽。

待到傍晚,李玉华又拉着穆安之到蓝太后那里吃的晚饭。看着李玉华起身布菜,蓝太后笑的眼睛弯成一线,“坐下吧。”又说,“你们小两口刚成亲,愿意在自己殿里吃也是一样的。”

“只要皇祖母不嫌我们絮烦,我跟三哥都想来皇祖母这里,咱们一起用膳,说说笑笑的,人多也热闹。”

*

凤仪宫。

晚膳略动几筷,陆皇后便令撤了。

宫人捧上香茶,陆皇后握在手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大喜的日子,娘娘怎么叹起气来?”

“听说今天一天三顿,三殿下和三皇子妃都是在慈恩宫用的膳?”

“慈恩宫向来偏疼三殿下,未大婚时,待三皇子妃就很亲近了。”

陆皇后垂下眼眸,愈发堵心,原以为不过是塞给三皇子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结果,倒是招来这么个会巴结的丫头!

以往三殿下未大婚前何曾这么每天都往慈恩宫跑,无非就是蓝太后想起来叫他过去,他才过去。如今这一大亲就长慈恩宫似的,不必说也知受谁影响!

真是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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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大婚第三天, 慈恩宫设宴,请的是在朝宗室, 也是让几位皇子妃认一认亲戚的意思。李玉华穆安之依旧是早早过来, 在慈恩宫用过早饭,不多时太子夫妇,二皇子夫妇也到了。

外间通传, 陆皇后带着诸妃嫔过来给蓝太后请安。

李玉华吐出一粒葡萄皮, 放在手边儿海棠几上,用帕子擦了擦掌心, 款款起身, 侧首向门口望去, 就见一位头戴九尾凤冠身着华美凤袍的貌美妇人带着诸妃嫔迤逦而进,如果说永安侯夫人的美丽艳光四射、刚烈凌厉,那么, 这位妇人的美貌便是柔至极处媚自生的最佳写照。那种极至的柔媚, 便是对陆皇后心存芥蒂的李玉华,在见到的第一眼,竟也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惜。

陆皇后向蓝太后福身请安,身后妃嫔一并行礼,蓝太后摆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陆皇后居蓝太后左下梢的位置,蓝太后略说几句话便打发余下妃嫔退下了。大公主嘉悦公主与二公主嘉祥公主分坐在李玉华与二皇子妃下首,感觉到嘉祥公主讥诮的注目, 李玉华对脸色有些苍白的嘉悦公主微微颌首,嘉悦公主的生母慧妃娘娘一直缠绵病榻,公主的多数时间都在慧妃娘娘身边侍疾。

嘉悦公主也对李玉华笑了笑。

陆皇后春水一般的目光落在李玉华身上,声音如同杨花柳絮一般轻柔,“这是老三媳妇吧?是个秀气孩子。”

李玉华起身向陆皇后一福,礼仪完美无可挑剔,“见过皇后娘娘。”

“好孩子,无需多礼。”陆皇后摆手示意李玉华坐下的动作与蓝太后刚刚一般无二,眼神温柔,同蓝太后说,“这孩子真好。”

蓝太后笑,“特别懂事,一见就让人喜欢。我说阿慎有媳妇福,娶了这么个好媳妇孝顺我。”

陆皇后点头,亲切的对李玉华道,“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里,咱们说说话,我准备了许多好东西给你。”

“有时间一定去,我对娘娘也是思念久矣。”

嘉祥公主道,“以往在皇祖母这里来,都是坐前头,现在有了嫂子,我们做孙女的就得靠后排了。”

蓝太后笑,“我一样疼你,过来皇祖母这里坐。”

嘉祥公主笑嘻嘻的上去与蓝太后同坐宝榻,蓝太后问她这几天可好些了,听着似是嘉祥公主身子不大爽,在吃药。

相对于话多聒噪的嘉祥公主,嘉悦公主安静许多。

凤阳长公主是与几位宗室世子妃一起到的,不一时,穆宣帝与诸宗亲世子也到了。

李玉华也认识了众多宗亲,年纪最长的是楚王世子,五十几岁了,身边带着儿孙,一大家子过来的。年纪最小的是襄阳王世子,十五岁,现在还在宫里读书。

凤阳长公主是与几位宗室世子妃一起到的,不一时,穆宣帝与诸宗亲世子也到了,这一次宴饮,便是双人一案,如一些还没成亲的公主皇子则是一人一案。

饮食自然精致,穆安之剥去虾壳,把雪白的虾肉放到她碗里,那种种体贴,惊掉不少人下巴。都知三皇子性情古怪乖戾,如今对这位皇子妃竟如此细心周全。

这种震惊,与见到李玉华貌不惊人的相貌时的震惊更甚。

凤阳长公主笑,“我看母后明年就能抱上重孙了。”

蓝太后最爱听这话,心中无比熨帖,“借你这吉言,必中的。”

嘉祥公主放下筷子,拿起手边清水慢慢喝一口,视线落在李玉华那里又迅速收了回来,牵唇笑道,“三哥待三嫂真好,以前都没见三哥给皇祖母剥过虾壳。”

兄弟姐妹里,穆安之最不喜的就是嘉祥公主,他刚要怼回去。李玉华在他手背轻轻一按,瞥嘉祥公主一眼,“你三哥离皇祖母远,你与皇祖母同坐,也没见你服侍皇祖母一二。”

嘉祥公主未料李玉华这般伶牙俐齿,登时一噎。太子妃含笑打岔,“妹妹现在别说这话,以后有了驸马,也是一样的。”

李玉华给穆安之夹块蜜汁火腿,弯唇一笑,穆安之看她那慧黠模样,也不由笑了,继续给李玉华剥虾。

楚王世子妃举杯向蓝太后敬酒,“嫂子,如今三位皇子都已大婚,四皇子年纪尚小,接下来就该是两位公主了。”

“是啊,嘉悦嘉祥还不急,我得多留她们几年。”蓝太后笑眯眯地。

宴会上亦有歌舞取乐,李玉华探身同嘉悦公主说话,向她打听慧妃娘娘,说,“娘娘在病中,我过去她未免要起来应付,倒是更扰她的精神。我那里有些补身子的药材,一会儿我打发人给你送去,也是我的心意。还有几件料子,是我家乡产的棉布,做里衣是极好的,你只管收着,不要与我客套。”

嘉悦公主道谢,“谢谢三嫂,我就厚颜收下了。”

“就是这样才好。”李玉华举杯,两人干了一杯。襄阳王世子敬一圈酒,到穆安之这里,见李玉华仰脖就干的潇洒,立刻提壶给李玉华和嘉祥公主满上,说,“我敬嘉祥妹妹和三嫂一杯。”

李玉华不满,“你一杯酒敬我们俩人,你可够精的,不行,这得分着来。”

“妹妹三嫂你们随意,我两杯。”襄阳世子见李玉华依旧是仰头就干,干完一亮杯子底,襄阳世子竖大拇指,“嫂子你真的好气魄!”

“客气了。”

襄阳世子坏笑,“我再敬嫂子一杯。”

“这样吃酒无趣。”这种臭小子一扬眉一蹙眼,李玉华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眼珠一转说,“咱们划拳,输的吃一盏。”

“嫂子会划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