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有把她辞了。倒是与我关系平平的那个姐姐,检布验布一丝不苟,开始织工都有些怨言,说她太固执,不肯通融,不如前头的姐姐好。但一段时间后,作坊太平,人人说她公道。”

李玉华说着以往经历的事,心里也渐渐明晰起来,“我们那就是个小作坊,一丁点的不慎都不敢有。后来,生意渐渐做大了些,却也没有能松一口气感觉,用起人来反是更加谨慎。作坊里不论管事,掌柜,伙计,拿银子多寡不一样,权限也不一样,我相信他们都肯尽心。可说到底,生意是我的,生意砸了,他们另谋生路便是,我的家当可就没了。”

蓝太后道,“可见圣人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天下道理,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PS:中秋节赛诗会的事说一下~

☆、五十三章

杜长史只说三皇子有事相询,把蓝主事诳来皇子府。

这是杜长史的私心, 蓝主事毕竟是姓蓝的, 与蓝公府蓝侯府住的都不远, 倘闹腾起来, 一则会将事态扩大,二则蓝主事必是此事人贩事件中的核心人物,必要将他牢牢把控,才能一查到底。而只有一查到底,方能使在朝失势的三殿下重回朝廷中心。

至于三殿下跟东宫关系不睦之事,根本不在杜长史考量之内, 杜长史比穆安之年长几岁, 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年轻人做事, 没那么多考量,说干就干了!

蓝思忠一到皇子府,立刻被关押看管, 他所带来的两位随从也皆被看管,他知事有不妙, 已是插翅难飞。

杜长史擒下蓝思忠后向穆安之复命,穆安之一乐,“行啊, 挺俐落。”

杜长史问,“殿下,要不要审?”

“不审难道请他吃早饭,立刻开审!”

“他一个内务司主事不足为虑, 咱们昨夜干的这一场,太后娘娘那里是不是回禀一声。”

“皇子妃已经进宫了。”穆安之轻轻一拍扶手起身,“走,去审审蓝思忠。”

杜长史跟在穆安之身畔,“娘娘能把这样大事说清么?”

“这么点小事有什么说不清的。”

蓝思忠一入皇子府,华长史拈着一把美须立刻着府里管事到蓝家把蓝大管家叫了来,只说蓝大人有事,让他去听吩咐。这是昨夜几个人婆子招的供,她们得的银钱都要上交给蓝家大管事。

这便是蓝主事比慈幼局那些可恶婆子们的高明之处,他不亲自插手此事,中间经一人,也就是弄了个替死鬼挡在自己跟前。

陈审理正与副审理正带着府里侍卫壮仆,昨夜抄了那伙子贩卖人口的人贩子的老巢后,今早直接把帝都府的一位户房主事逮了来!

这也是穆安之为什么只能让李玉华进宫的原因,他得在府里镇着,有官有职无官无职的抓了好几十口子,只杜长史华长史可顶不住。

杜华两位长史陈李两位审理都在忙着审案,人手都不够使,把原本掌讲授之事的闲差苏纪善、典仪所的两平典仪、奉祠所两位奉祠、两位管库的正副使,以及孙嬷嬷与素霜素雪三位有品阶的女官都叫来帮着审问口供。

孙嬷嬷、素霜素雪是询问受害者慈幼局、举子仓、婴儿局那些孩子们的证词,余者他人,有查账的,有问案的,还有带着挖尸的。

不审不知人究竟能恶至何境!

.

李玉华在宫里也没闲着,这事牵扯颇多,蓝太后着人请了穆宣帝过来。穆宣帝有些诧异,“未听闻昨夜有此事。”

李玉华道,“大张旗鼓就怕闹腾,三哥原是想突击查一查慈幼局这些地方是不是表里如一,没想到竟遇着买卖孩子的事,当时也是悄不声的把人拿下的。”

“安之怎么没进宫?”

“三哥在府里压阵,昨夜就把人贩子的老巢给抄了,慈幼局的婆子招出了蓝主事,可这事光蓝管事一人也干不成,牵涉到了帝都府。这必是一条藤的买卖。我出来后估计他们就开始抓人了,不抓不行,不然等风声传出去,跑的跑,串连的串连,就不好办了。”李玉华说,“光两位长史压不住,三哥出不来,他看我还算是个能办事的,就让我进宫来回禀皇祖母和父皇。”

穆宣帝一肚子对帝都府的怒火,眼皮子底下竟有这样丧心病狂之事!可听李玉华说话也不禁好笑,什么叫“我还算是个能办事的”,这自夸的话听着新鲜,穆宣帝心情缓和了些,“官场就如这屋子,一天不扫便要积尘。安之派你进宫,可有说什么?”

“就让我把昨夜的事跟皇祖母说一说。”

穆宣帝看这豆芽菜似的儿媳妇,估计老三也就是让她来传个话,穆宣帝跟蓝太后商量,“这必不是一年两年的案子,可恨昨天刚册储君,朕颁下三十三道安民抚民的旨意,就有这样千刀万剐的事。”

穆宣帝疑惑的转向李玉华,“怎么平时不查,偏昨夜去查?”

“昨天是立储的大日子啊。父皇,我们早就去过,那账做的太太平平的,厨房里放的都是实诚糙米,管事的婆子与院里的孩子们吃的是一样的饭菜,虽俭朴些,我尝着味道还可以。可也处处是马脚,穿的是粗布衣裳,头脸脖颈都细皮嫩肉。我们去的时候,屋里就摆了两盆便宜的□□,可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极幽香的香气,三哥说那是龙涎香的香气,经久不散的。那可是极品香料,一两金子买不来一两香。他们早有准备,只得突查。立储大典都知三哥必然要进宫祝贺,他们难免放松警惕,所以就定在了昨日,却也没想到正遇上这样的大事。”李玉华道,“昨天非但有买卖孩子的事,再到厨房时,糙米都已换成发霉和生虫的米面,可见连糙米都是惺惺作态。”

“必要严查!”穆宣帝道,“这事既涉慈恩会,着慎刑司一起查办。”

李玉华两只眼睛直戳戳的看着穆宣帝,那她家三哥呢?难道就这样把差使交给旁人,这可不行!穆宣帝缓一缓口气,“便让安之领这个差使,告诉他,让他给朕查清楚查明白!”

“是!”李玉华大声应下,向穆宣帝保证,“父皇只管放心,这事交给三哥,就成了一半!”

穆宣帝哭笑不得,头一回见这么对儿子有信心的儿媳妇!

李玉华得了穆宣帝的吩咐便说,“皇祖母,父皇,那我现在就回去把父皇的口谕传给三哥,让他安心审案。”

蓝太后温声道,“去吧。”

李玉华恭恭敬敬的退出,一时隔窗就看到她小旋风一般嗖嗖嗖刮出慈恩宫。穆宣帝忍不住感慨,“这老三媳妇——”

“如何?”

穆宣帝回头看母亲,“劲头挺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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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宣帝身边的内侍去慎刑司传旨,李玉华坐车回府,听闻穆安之在审理所,直接就寻过去了。

门口守卫昨夜已经见识过皇子妃娘娘持哨棒骑白马冲进歹徒群的英姿,都不带拦她的,行一礼还替李玉华引路。听着里头鬼哭狼嚎的声音,李玉华也没有任何惧色,只是挑挑眉毛,便随守卫到里头找到穆安之。

蓝主事跪在地上抵死不认,苦苦分辩,“实是下官御下不严方出这样的祸端,下官以性命起誓,此事若与下官有关,下官必遭天打雷霹。”

“你怎么来这里了?”穆安之见李玉华打外头进来,立刻起身往外挥手,“有事打发人来寻我一声,这不是女孩子来的地方。出去说。”

“我来给三哥你送信。”李玉华心中其实挺欢喜,毕竟给三哥争取到了一桩差使。可到审理所,见到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想到这桩案子,心中那些欢喜荡然散去,李玉华正色道,“父皇口谕,着三哥你主审此案,另有慎刑司协办。”

蓝主事跪的笔直的身子仿佛被无形的一拳击中,猛的一晃,险些跌倒。杜长史则是喜上眉梢,望向皇子妃娘娘,就见皇子妃娘娘继续道,“父皇还说,让三哥把此案查清楚查明白!”

“我知道了。”穆安之牵着李玉华的手往外走,直待出了审理所,外头太阳暖融融照在身上才说,“再有事就着人来寻我,这是审犯人的地方,浊气重,别熏着你。”

“我干点啥?”

穆安之也没想到李玉华进宫一趟把这事办的这么俐落,望着她干净的眼眸,穆安之把另一项要紧事交给李玉华,“慈幼局、举子仓、婴儿局的婆子都抓来了,现在是咱们府的人在那边,这几个地方得有个章程,重新要招募人手。你管着招募人手如何?”

“成啊。”李玉华对招募人手经验丰富,她的瞳孔在阳光下微微颤动,显然是在思索。李玉华很快说,“这容易,每月有月银拿,多的是人愿意来干这差使。孩子们那边的口供也能做证据,要不要打发人去记录?”

“长史司实在抽不出人,我打发孙嬷嬷她们去了那边。”

“我去安排一下,估计大理寺那里的人也要过去,别叫他们吓着那些孩子。”

“这也中午了,先吃饭再办事。”

“三哥你跟我一起。”

“我进去吩咐一声,得把这些人看管好了。”

.

慎刑司主事亲自过来听侯吩咐。

慎刑司干惯审案差使,见多识广,才不会像孙嬷嬷她们这样,孙嬷嬷堂堂宫中五品女官,蓝太后的心腹,平时多文雅的一个人哪,听孩子们说起桩桩惨事,气的一时骂骂咧咧,一时又泪流满面,都有些撑不住了。

原本以为只是慈幼局、举子仓、婴儿院,结果,连同安济坊、漏泽园也牵扯了进去。这些孩子被卖后都谎称死了,死亡是需要药局开一张死亡文书的,安济坊正接这差使。至于漏泽园,专管丧葬之事,空赚一笔丧葬银钱。

另外还牵涉到帝都府一位仵作,一位同知。

至于招出的口供,更是令人发指。

“一等的是五六岁的孩子,没什么记忆,样貌可堪调理,我们自己留下调理,以后可得高价。二等的是相貌略逊一筹,懂些烹调手艺,出入账目,也能有些价钱。三等便看她们各自的命了。”

“不听话的埋了,剩下的便是听话的了。”

“所得银两,大头孝敬的都是上头,我们拿的只是辛苦钱。”

“这些事,不是我们起的头,早便有之。”

作者有话要说:PS:下午安~

☆、五十五章

慎刑司孙主事自认见多识广手段非凡, 但在杜华二位长史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三殿下这是哪儿找来的这两位奇人哪。

杜长史年轻, 讲究, 大阳光地里一站, 轻裘绸衫,俊逸面庞,倘再提笼画眉黄鹂,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

实际上,杜长史先时在帝都的名声也比纨绔强不了多少。他哥杜尚书是帝都有名的实权人物, 杜尚书另一件有名的事就是对这位庶出弟弟的厌恶了。

杜老爷子一闭眼,杜尚书立刻就把这个弟弟扫地出门, 杜长史被发落到三皇子府, 绝对是杜尚书给他挖的坑。

跟杜家相熟的人家估计都买好黄表纸准备烧给杜长史让他地下好花销,没想到,嘿,杜长史在穆安之这天坑里竟然没摔死, 还活蹦乱跳的。

杜长史以研究刑事见长,其对历代酷刑研究之深刻,让孙主事这位专职人员都叹为观止,大为佩服。而且,杜长史因生性文雅,不喜打打杀杀,更因他晕血,据说见不得血光。他都很文雅的问话, 一般都是把问讯之人绑在长凳上,绑法也很人道,手腕脚腕都要垫上皮垫,以免伤了犯人。然后,上方悬一块坚冰,约有三五斤的重量,等这冰块一滴一滴化为水时,他就进去问话,那是问什么招什么。

华长史年纪大些,五十多岁啦,用文人的说法,知天命了。

人世都看透了,华长史就属于喜欢跟犯人谈心的,谈一谈家里的闺女小子、孙子孙女的,哎,真替你们发愁啊。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呢,谁不疼自己孩子哪,尤其还有家里孩子挺出息,功名都有了。

哎,真可惜啊!

但也不是不能赎罪,端看有没有赎罪的表现。

相较而言,陈李二位审理所的审理,都显的不专业了。

短短半月,穆安之把这案子查个底掉,一直查到五十年前,有位致仕的三品侍郎还被他请去喝了回茶,喝茶回家就上吊死了。

你死了以为官司就完了,穆安之可不管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上吊有什么可怜之处,做恶太多,说不得是报应。

有御史台因此参三殿下审案严酷,竟开始行抄家之实。

穆安之现在不上朝,穆宣帝召他进宫问询,穆安之账本一递,“贪的银两当然得要回来!还不出银子,只得收房收地。”

“也别闹的民怨沸腾。”

“这就沸腾了?恕臣直言,那房那地怎么来的?里头牵涉多少人命。御史台有空为这些罪人沸腾,怎么不为那些受害的孩子张目。人别忒势利,法若不严,何来震慑之威?”

“现在查的如何?”

“也就只能查到五十年前,再往前基本上人都不在了。”

“把手头上的事查清楚。”

穆安之查案有一样好处,完全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查到谁就叫来问一问,谁说情都没用。

李玉华在宫里跟蓝太后汇报重新招募人手的事,“招的都是帝都人氏,家里三代都是在帝都生活过的,带她们去惠民药局检查了身体,身体强健,街坊里风评也不错。”

蓝太后道,“必要招些可靠之人。”

“皇祖母放心,一经聘用,先带她们去牢里看了看前人的下场,都挺老实。这次用的人没有以前的多,减了一半人手。里头有些十二三岁的大孩子,都能帮着做事的,其实不必那许多人。我另外请了几个女先生,每天傍晚一个时辰,去教孩子们认字。”

李玉华道,“越是蒙昧之人越是好欺,先学认字。我们府还有俩教授,平时没什么事,都是闲差。等以后让他们去给这些孩子们讲一讲慈幼局的规矩,让孩子们知道,是皇祖母每月出钱给他们吃喝,那些婆子原是照顾他们的。每月拨多少银钱粮米,都写到院中影壁上去,每天每人该有多少伙食菜蔬,也要写上。别想跟以前似的,黑不提白不提含含糊糊的过,每年上万银子,真正能用到孩子们身上的不到十之一二。心也太黑了。以后甭想有这样的事!”

“办的很好,以后每月过去查看两次。”原本蓝太后也有些堵心,毕竟一片好心做善事,结果却是被这些黑心肝的东西利用。但当穆安之一直查到五十年前,事情并非始于蓝太后接掌慈恩会之后,这便不是一个简单的贪墨贩卖人口之事。

“皇祖母放心,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我约着二嫂一起过去看看,她比我更细致。”

蓝太后看李玉华办事干脆俐落,心中亦是宽慰,觉着外头还真得有这么个人,慈恩会的善心方不至被人利用。

自家侄孙女也很好,不过,一则那孩子性情恬静,二则不及李玉华手段泼辣,三则眼下局势考量,蓝太后还是更嘱意李玉华一些。

*

自慈恩宫告辞,秋高气爽,李玉华带着侍女出宫,刚一转弯就见到远远一行人乘步辇过来,李玉华看不清人,倒是先看清那辇,大红色,刺的人眼睛有些不舒服。

李玉华径自前行,她走路向来不习惯溜墙根,从来都是光明大道走中间。乘辇的人更不可能走侧边,两家走个对头,李玉华停下来,薄薄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她眼眸半眯着望向辇上一身富贵的半老妇人。自来宫里规矩,位低者要与位尊者行礼让路。

一阵不知哪儿来的风卷起地上黄土,连带几枚枯叶打着旋儿的刮远。

李玉华道,“这位夫人眼生,倒未见过。”

老夫人轻轻拍一拍步辇扶手,内侍降下步辇,老夫人扶着侍女的手下了步辇,腿脚竟是一跛一跛的,上前站稳,示意侍女不必搀扶。老夫人站直身子,向李玉华行礼,身子却猛然一歪往地上跌去,李玉华闪电般向下一捞,两只手牢牢的扣住陆老夫人的手臂,将她抬了起来,眼睛里闪烁过一丝狰狞的讥笑,温言和语凑近了她道,“老人家,你可得小心啊,别摔着。”

然后,李玉华将脸一板,斥责两个侍女,“虽不知你们是哪家的丫环,可也没见过这样没心肝的人!我不知这位老夫人腿脚有疾,你们不知道吗?摔着碰着你们拿什么赔!我看你们不像主家雇的丫环,倒像大老爷!不知尊卑,没心没肝的东西,滚!”

李玉华张嘴就训人的本事,把陆老夫人都惊着了,好在,陆老夫人何等见识样人,她谦卑恭敬绵里藏针的说,“若臣妇不给娘娘行礼,那才是尊卑不识,没心没肝。”

“这您就想多了,我自来尊老敬老,您这样的年纪,且身有不便,行不行礼有何要紧。只是看您眼生,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老夫人?”

李玉华言语含笑,几乎让陆老夫人认为刚刚那眼中讥笑是错觉。陆老夫人恭敬的说,“臣妇陆荣氏。”

“我嫁给殿下未久,知道的人不多,您别见怪。刚刚伤着没?这里离皇祖母那里近,您过去歇一歇再走吧。”

“劳娘娘关怀,臣妇无事。”

李玉华将眼一横,训两个丫环,“愣着做什么?还不扶老夫人到步辇上坐着!这样的没眼力,你们是瞎子吗?”

陆家俩丫环能随陆老夫人进宫,按理也是千伶百俐的人,硬是被李玉华训的不敢吱声。倒不一定是两人就不如李玉华伶俐,只是李玉华身份高贵,陆老夫人都只能话中有话的噎回去,她二人更不敢多言语,只得一门心思听训。

陆老夫人坚决不肯先坐回步辇,侧着身子弯着腰道,“还请娘娘先行。”

“果然是最知礼不过的老人家,我就不与你客套了。”李玉华大摇大摆的带着侍女内侍走远,陆老夫人仍是谦恭模样,只是眼中神色渐如这将要入冬的秋风一般冷了下来。

*

李玉华一直走到宫门,上了自己的车驾。

袖子里那块麒麟佩隐隐发热,这是那日陆侯过府赠与她的,原本听说陆侯要来,李玉华特意令膳房准备了酒宴。陆侯未多停留,只是递给她这块麒麟佩说,“你母亲曾与我有恩,以后你有难处,可拿这块玉佩来找我。刀山火海,我会帮你一次。”

倘不是亲自经历,李玉华都不信世间还有陆侯这样的好人。

云雁倒了盏茶,小心翼翼的奉上,小声说一句,“娘娘,那就是陆老夫人。”李玉华不认得,云雁在许家多年,曾经跟着许老太太到陆国公府时见过陆老夫人,她是认得的。

李玉华嗤的一声笑,“我还以为哪家碰瓷的老太太哪。”

作者有话要说:PS:中秋节赛诗会的事说一下~

中秋赛诗会

活动时间:9月12日-10月12日

参加方法:就是大家评论的时候第一行写上"中秋赛诗会"字样,之后写上诗作,诗词均可,要与《玉玺记》有切合度~

☆、五十六章

李玉华心里思量陆侯回北疆前是否要备份仪程, 云雁云雀都恭敬的坐在一畔, 不敢打扰李玉华的思路。

李玉华是那种没有办法揣测的人, 云雁云雀都是许老太太挑出来的伶俐丫环给李玉华做陪嫁,在丫环里不说一等一,也是上乘,但她二人以往服侍主人的经验显然无法适用于李玉华。

就如同陆老夫人,云雁云雀只以为李玉华是真的不认识陆老夫人, 可观李玉华先时唇角的冷笑,显然并不如她二人所想。

而以陆老夫人之尊贵辈份,李玉华却能如此分毫情面不留,更是出乎她二人想像。

当然, 平常服侍李玉华出入上下, 管理李玉华钗环衣物等事,她二人做的一丝不苟,李玉华也很满意。

马车轱辘辘行驶在帝都城宽阔的街道,行至府门前,门前侍卫执戟而立,门房跑出迎接王妃娘娘的车驾。比门房管事更快一步是个宝蓝衣裳的人, 李玉华的脚刚踏上车凳,那人一个揖躬下, 笑道,“下官给娘娘请安,娘娘安康如意。”

李玉华随眼一瞅,“梅典簿, 你回来了。”

视线越过梅典簿,落在另四个青布衣衫的中青老年男人身上,李玉华径自往府内走去。梅主簿在她一畔禀道,“臣是今儿上午回来的,娘娘吩咐的差使,臣都办好了。咱们两处庄子,有大管事两人,小管事十人,另有佃户五十户,共计两百八十七人,牲口计三十头,另有农具……”

梅典簿嘴皮子俐落,连佃户里男女数目,年龄自十六岁起,十年一个年龄段都统计了出来,一五一十的回禀清楚。李玉华听他说书似的,不禁一笑,“可见是用了心的,先去歇着吧。”

梅典簿道,“娘娘,他们四个是咱们庄子的管事,这次是跟随下官一道过来给殿下娘娘请安的。”

“猜到了。”李玉华上下眼皮打量这躬着腰低着头的四人一眼,说了句,“难得。”就抬脚走了。

李玉华一走,这四人纷纷与梅典簿道,“梅大人,您可得替咱们多周全啊。”

“是啊,怎么瞧着娘娘似是不大欢喜一般。”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十**岁少年说,“娘娘是看咱们不大欢喜,看梅大人还是很欢喜的。”

梅典簿折一折袖口,双手负于身后,“难得阿悠你明白。”就溜溜达达的走开了。

阿悠对其他三人轻轻颌首,跟了梅典簿上去。

.

云雁服侍李玉华褪去身上厚重宫装,素霜捧来家中常服,云雀帮她拆去发间金玉首饰,李玉华自素雪手中取走香茶喝了半盏问,“殿下回来没?”

孙嬷嬷道,“回来了,在书房忙哪。”

“家里可有什么事?”

孙嬷嬷捧上一张黑底描金请柬,“二皇子府打发人送来的,说是这个休沐二皇子府摆安宅酒,请殿下娘娘过去热闹一天。”

李玉华接过请柬翻开瞧一眼便又递给了孙嬷嬷,笑道,“我说今天二嫂怎么没进宫,约摸就在忙这事,咱们左右邻居还能不去。”

“奴婢也是这样回二皇子府的大管事,说殿下娘娘必去的。”孙嬷嬷接着递上另一张单子,“外头庄子上的管事过来请安,带了些土物孝敬殿下娘娘,这是单子。”

李玉华见有野羊野猪鹿獐等物,另有榛子栗子核桃杏仁等干果,李玉华把单子往妆台一掷,“他们哪儿来的钱置这些东西,不好收他们这个。”

孙嬷嬷道,“按理,九月节就该过来,自来皇庄三节两寿都要有孝敬,也不知何故耽搁到这会儿。”

“打发他们回吧。东西也让他们带回去。”李玉华对镜看看云雀挽的随云髻,只在髻边斜簪一枝桂花,清爽得宜。李玉华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孙嬷嬷一并在榻上坐下商量自家事,“二殿下是做兄长的,安宅酒也该让他家先摆。既是二殿下定下了日子,咱们就定在下个休沐,得提前预备起来了。”

孙嬷嬷点头,“酒宴好说,无非就是预备食材,百戏玩耍的一些玩意儿得早定,城里一些上等班子火爆的紧,这个提前去跟他们说好。再有就是宴请单子,请哪些人,得娘娘殿下来定了。”

“这个我跟三哥商量。”李玉华说,“还得嬷嬷亲自帮我预备一份给陆侯的仪程,听闻陆侯不日便要回北疆。我想着,旁的琐碎之物一概不用,就备两根老参。不拘多少钱,在城里药铺寻一寻,参茸行素来猫腻多,别打了眼。”

“娘娘放心,往章家济安堂找,必有的。章家世代行医,如今太医院院判便是章家人。”

“成,这事就托给嬷嬷了。”

李玉华没有立刻拉近与陆侯关系的打算,但也不必刻意疏远,暂且只做寻常往来便好。

李玉华又说,“过了九月节,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告诉司膳房,晚上给长史司当值的大人添个热锅子,夜里备些简单暖和的宵夜。”

“是。”孙嬷嬷道,“还有一事,咱们府的冬衣该做了。今天我带着素霜素雪寻出料子,只是咱们分府时间短,也没提前预备。宫里都是冬至发冬衣,针线房说怕是得晚上几日。”

李玉华想到自分府起便不停有事,自上到下没个歇着的时候,她思忖半晌,“小两百口子人,每人两身冬衣,不怪针线房忙不过来。不如这样,针线房做的衣裳就跟吃大锅饭似的,反正就是这个样,想合身恰体如何精细,那是不能的。哪个丫环不会针线,丫环这里把该给她们的衣料子棉絮发下去,让她们自己裁着做,我想她们也是愿意的。外头小子们那里,有愿意自己拿家去做的一样发给衣料棉絮,倘是有不想麻烦的,便给针线房做。”

“这法子好,还是娘娘办法多。”

“咱俩就别互相拍马屁了。”李玉华一笑,脸颊映着琉璃窗映进的光格外明亮,“嬷嬷倒是又提醒我一件事,提前预备出给长史司的冬衣来。我听说城里最有名的裁缝铺是一家叫千针坊的铺子?”

“是,还有一家慧心坊,名气也不小。”

“做靴子哪家有名?”

“有家叫步凌云的步家铺子,是极有名的。”

“让千针坊慧心坊拿些衣裳样子来,还有步家铺子,也让他们拿些靴子来,我要看看他们的手艺。”

孙嬷嬷一一应下,直待商量过府中之事,孙嬷嬷令素霜捧来一匣子请柬,李玉华吓一跳,“怎么这么多帖子?”

“都是在帝都的各宗室打发人送来的。”

李玉华拿起一张看,家里儿子满月酒;又掀开另一张,家里媳妇过生辰;第三张,死人的;第四张,娶媳的……接下来的帖子也脱不过这些范畴,至于上头的人,李玉华一个都不认识。

李玉华虚虚将帖子翻了一遍,“帝都还有这许多宗室?不都是各家世子在帝都么?”

“原本仁宗皇帝时为彰显朝廷恩深,召各藩王世子在帝都或读书或当差,到如今一样是这规矩。不过,藩王们都更愿意让子弟到帝都谋个差使,还有些无爵宗室,许多也都来了帝都,想谋个前程之类。”

李玉华道,“这些我都不熟,我问问殿下,看殿下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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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安之随意扫了一眼李玉华给他看的请柬,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遂对李玉华道,“都不必理。”

李玉华也便轻松了。

李玉华倒盏蜜水给他,“还这么忙吗?看你在书房闷一天,案子不顺利么?”

“案子倒没什么不顺利的。”穆安之放下青瓷盏,“什么事会让人毫不犹豫的去死呢?”

李玉华眉梢一扬,“三哥你是说那个王侍郎?他不是畏罪自尽么?”

“他是曾在内务司任职,也管过慈恩会的事,不过时间并不长,短短三年而已。现在查往年旧事,其实没什么确凿证据,我虽吓唬他几句,这种官场老油条,要是唬几句就能上吊,满朝文武早死绝了。”穆安之往榻上一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我的话,什么事什么人都不能让我自杀。”李玉华道,“可这世上的事,据我看,脱不了名利二字,不因名,便因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