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郑郎中跟在穆安之身畔亦步亦趋的身影,许郎中恨的一跺脚。

“好端端的,怎么跺起脚来。”程侍郎在旁笑着打趣一句,“可是站的久了,脚麻了。”

见是上官说笑,许郎中笑着一揖,“倒不是站的脚麻,是气的脚麻。”

程侍郎笑道,“你这话里有话。”

程侍郎做个请的手势,许郎中与上官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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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庵之案进展顺利,朱家那位云氏小妾把事情也都招了,内情简直震惊皇室,一个妾室竟能勾结庵堂尼姑收买接生产婆,险令郡主生产遇险,更何况后来还在郡主汤药中做手脚意图毒杀郡主。

朱肃朱桓父子御前请罪,穆宣帝好悬没连朱肃的尚书之位一起撤了,朱桓直接免职在家服侍郡主。至于那位云氏小妾,穆安之绝对没有令人虐待她,她自己也明白肚子里有孩子方能多活几日,可也不知是何缘故,大概是作恶太多,这女人没等到宣判那日就流产了胎儿,穆安之令刑部大夫尽心诊治,待此案裁定后,穆宣帝根本没等明年秋决,直接斩首了事。

宗室知闻此事也对云章郡主遭遇大为同情,身为宗正的楚王世子就几次带着世子妃往朱家探望云章郡主。

云章郡主随着病情好转,也都会陪着过去探望的宗室说几句话,但有人话中责怪朱桓,郡主都会贤良的替夫家转寰。

云章郡主之案完结落幕,让刑部震惊的是,那位到太平庵镇魇三皇子妃的前许家旧仆之女,竟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

这事说来话长,李玉华与父族缘法有限,当年许箴接李玉华来帝都,完全是投机撞大运来着。就是许箴也没想到,李玉华这大运还真撞上了。

李玉华翻旧账时,许家查出旧仆王安私吞当年许箴送到老家给妻女过日子的银钱,这旧仆王安许家直接送到帝都府了事,此人被发配三千里,早没了音信,倒是这旧仆的一家,许家都一股脑发卖出去,不知怎么逃出一女,这女子恼恨上了三皇子妃,又不知自哪里得知太平庵之事,寻到太平庵镇魇三皇子妃。

结果,这女子竟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女子在许家的名字李玉华还记得,叫芳草来着,原是许婉然身边儿的丫环。

穆安之颇是恼怒,令仵作细查芳草死因,结果,查出来的缘故更令人难以置信,芳草竟是死于慢性毒杀。也不知她服药多久,在刑部这几天因刑部饮食洁净倒还多拖了几日方死。

刑部上下总算松口气,只要芳草不是在刑部被毒杀,此事暂与刑部无干。穆安之心里明白,芳草死因越是诡异说明这里头的隐秘越多。

李玉华闻知此事后私下和穆安之说,“这事不用查也知道,谁能跟我有仇?就算是王家一家子送了官,他家难道只恨我一个?我在帝都也没旁的仇家,根本不用查,猜也能猜到必是那姓陆的眼红我现在过的日子好,指使着芳草去镇魇我。”

李玉华做事根本不用证据,她有怀疑直接就干了,她也不去指责许陆氏,找许陆氏评理之类,李玉华直接把芳草做过许婉然丫环的事传了出去。

帝都最不缺谈资,许家自从出了李玉华这位三皇子妃也算有些小小名声,如今这传言影影绰绰,还有如晋国公夫人一脸关切实则八卦的问到李玉华跟前的,“我听到这话十分恼怒,我想再不能是真的,又担心您在府里不知此事,骤然听到生气,不能不来跟您说一句。”

李玉华淡淡道,“嫂子明白,知晓必不能是真的,我只盼世上多几个嫂子这样的明白人。那丫环虽以前是我娘家三妹的侍女,可也不是什么贴身侍女,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丫环罢了。她一家子不妥当,我家还不能打发出去了?她记恨就记恨呗,我天生贵命,不怕人咒。我们老家有句话说,咒一咒十年寿,说不定有她这一咒,我福分越旺。我们许家,丫环婆子也有好几十,哪里被驱逐出府的丫环犯了事,还能牵扯到前主家的道理。要是她样样都好,也不至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所以,凡有人问到李玉华面前,李玉华必然要为许婉然开脱的,而且说的绝对真情实感,姐妹情深。

谁晓得帝都人爱多思多想,偏就因此事对许婉然多有谈论,以至许惠然原本看好的一桩亲事也没成。许太太气的在许老太太许箴面前哭了好几场,还回娘家哭了一回。

陆老太太也恼恨李玉华的恶毒,只是看着小闺女更加来气,“我早与你说过,镇魇不过是些无知妇人的把戏,那太平庵,寻常正经人哪个去的?你倒还指使着那贱婢行此愚昧之事,你是不是傻?”

许太太拭泪,“娘你也疑我不成?”

陆老太太冷笑,“若不是我给你收拾首尾,你以为那贱婢能死的这样恰到好处。”

许太太悚然一惊,惊惶的看向母亲。陆老太太眼神如同一柄出鞘利剑,阴寒阵阵袭卷而至,“你做初一就别怪旁人做十五,三皇子妃早就不是善茬,你难道还指望她大发善心不成?她这不过是怀疑你,要是真的抓住你的把柄,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哭诉!”

许太太讷讷不敢说话,只是眼泪犹在肆意横流,“她若是恨我,只管冲我来,在外头坏婉然的名声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将来你有短处落在她手里,她定然不会客气。”陆老太太厌恶的看一眼许太太脸上的眼泪,“把眼泪擦干净,你的难处还在以后。你敢着人去镇魇三皇子妃,一朝她得势,可就有你的好日子了!”

许太太在母亲这里也没得到什么安慰,好在香草已死,纵流言蜚语,只要没有证据,也只是流言蜚语而已。

在轰轰烈烈而来的李玉华第一个嫁入皇室的新年里,穆安之正式开审太平庵一案。

作者有话要说:PS:早安~~~~~~~~~~~~~

☆、一零四章

皇家的新年从腊八就开始了,各种祭典礼仪需要进行, 李玉华身为皇子妃, 许多场合也需要参加。

譬如冬至那日,穆宣帝要带着诸皇子到皇陵祭祖, 蓝太后要带着后宫妃嫔在慈恩宫煮供奉给祖宗的祭肉,这是极体面的差使, 正经应是陆皇后在凤仪宫主持, 因蓝太后德高望重, 便是蓝太后在慈恩宫带着后妃主持祭肉之礼。

今年有三位皇子妃进门,蓝太后也让太子妃、二皇子妃、李玉华一起参加。而且, 对三个孙媳妇皆另眼相待,给了她们些简单差使。

慈恩宫前支起大鼎煮大肉,李玉华瞧着那黄澄澄的大鼎, 一阵阵的肉香随着不断冒出的热气往鼻息里钻, 心下想着到底是帝王家的气派,以往她们县的财主摆流水席也无非就是多支两口铁锅,与这皇家大鼎是断然无法相比的。

李玉华正在感慨自己命好嫁给三哥做媳妇,就听身边响起两声干呕, 闻声一望见太子妃正以袖掩唇干呕不停,脸色苍白的很。

二皇子妃已经扶住太子妃,声音里带着关切, “太子妃是不是身子不适?”

陆皇后也说,“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蓝太后令林嬷嬷拿牌子去宣太医, 又问太子妃是不是这几天不舒服,让太子妃到里间儿去躺一躺。太子妃连忙说,“并无大碍,就是突然有些恶心头晕。”

大公主嘉悦公主的生母慧妃娘娘道,“别是有喜了吧。”

蓝太后已是转忧为喜,“若是那般,可是咱们皇家的大喜事。”令宫人扶了太子妃去暖阁休息。

一时,太医正过来,亲自为太子妃请脉后给两宫贺喜,太子妃有妊。

蓝太后大悦,非但重赏太医正,连带太子妃陆皇后都得了赏赐,今日在场的妃嫔人人有份儿,最差的也得了一匹时兴缎子。尤其二皇子妃、李玉华两人,蓝太后一人赏一套百子帐,□□的说出自己的期待,“太子妃有妊,非但是咱们皇家喜事,亦是天下的喜事。你们俩也要努力,尽快为咱们皇家开枝散叶。”

俩人都含羞带怯的应了,二皇子妃有些拿捏不准,她这月月事未来,不过太医请脉也没说旁的,二皇子妃是个稳当人,并未声张,只想等再过些时日再宣太医诊一诊。

李玉华则眼珠子乱转,心中含恨,只恨自己嫁给三哥光忙着开府的事、进宫的事、慈恩会的事,结果,本末倒置,忘了这顶顶重要的生儿子的事。这不,竟叫太子妃抢了先,这叫一向掐尖好强的李玉华怎能服气!

李玉华顺嘴儿随大溜儿的恭喜了太子妃一回,望着众星捧月如同肚子里揣了凤凰蛋的太子妃,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不过孩子么,谁不会生啊!她还要跟三哥生五男三女哪!

家里人丁兴旺,事业才能一起旺啊。

李玉华很淳朴的想着。

冬至有太子妃这一大喜,愈发热闹,穆宣帝回宫后龙心大悦,干脆留诸子在宫中用膳,待到宫宴结束,李玉华随穆安之辞了蓝太后出宫,蓝太后笑眯眯的叮嘱小两口一句,“你们也要加把劲儿啊。”

这话刚刚跟二皇子二皇子妃说过了,李玉华如同受了鼓励,大声应道,“皇祖母只管放心,我们跟太子妃是同一天大婚,必然也快了。”

穆安之不自在的别开眼睛,心说,玉华妹妹这都说的啥哟。

“好好。”蓝太后却极是开心,连声应下。

李玉华在回府的路上就目光灼灼的灼了穆安之好几下,灼的穆安之回府立刻借口洗漱,到浴房泡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穆安之在浴房外的暖阁晾头发,打发小易,“你去瞧瞧玉华休息没?”

小易把一盏浓茶放到主子手边儿,不解的说,“娘娘这会儿定然还没睡,殿下不妨去寝殿休息,岂不比这暖房舒坦。”

“叫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小易便去了,回来禀报给主子,“娘娘已经睡下了。”

穆安之又在暖阁喝了浓茶坐了片刻功夫,头发半干,方披着厚裘回了寝殿。李玉华果然已先在帐中睡了,素雪近前服侍着穆安之去了大氅,穆安之挥挥手,素雪也躬身退了出去。

待拢开帐幔近前看了一眼,李玉华脸朝床里睡的正香,一把青丝委于枕畔露出小半个红扑扑的侧脸。穆安之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上床,揭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穆安之不用问就知道李玉华动了生孩子的心,倘他前程明朗,他自愿意与玉华妹妹做一对恩爱夫妻,如今情势,他是极不愿意连累李玉华的。

穆安之刚喝了一碗浓茶,并未立刻入睡,意识朦胧间,感觉到身边悉索响动,接着一阵熟悉的淡香扑面而来,穆安之未及多想,一个柔软温暖的物体落在他的唇上,穆安之这才反应过来是李玉华的唇,他当时惊的手足发麻,心如擂鼓,一时忘了反应。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柔软的如同云朵,温暖如同春天,甜蜜如同甘露,但,未及穆安之多想,李玉华悄然离开,撑臂望着穆安之,李玉华嘀嘀咕咕,“上天保佑一举得子。”

然后,李玉华就安心的躺回被中,不多时便响起她轻轻的鼾声。

穆安之险被惊飞三魂七魄,待回魂时唇边似是馨香未散,一时心中滋味儿复杂,良久后,穆安之琢磨起李玉华晚间所做所为,想着这傻丫头莫不是以为亲一亲就能有孕吧?

穆安之的怀疑在其后两天得到证实,每天晚上李玉华都要半夜偷亲他两下子,还会偷偷许愿,“亲两下怀双生子。”

穆安之哭笑不得,想这傻丫头真是啥都不懂。他有心想提醒李玉华,又担心李玉华羞恼,更担心李玉华知道流程不正确后要强行与他同房,那时,他是依了玉华妹妹还是不依呢?

要命的是,李玉华是个十分有法子的性情。

于是,思来想去,穆安之决定装个糊涂,暂且,就这么着吧。

至于此举是不是有占玉华妹妹便宜之嫌,穆安之暂且也顾不得了。

自从晚上亲穆安之好几口,李玉华自认身孕有望,每天都是神采弈弈,进宫给蓝太后请安也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见太子妃带着两个美貌侍女在慈恩宫,李玉华随口说,“这俩姑娘倒是面儿生,以前没见过。”

太子妃笑道,“弟妹看她们如何?”

李玉华道,“旁的瞧不大出来,模样倒是不错。”

“三弟妹都瞧着好,可见的确是好。”太子妃笑着说。

蓝太后与太子妃道,“你这样贤良就很好,我瞧着模样也使得,既是你亲自挑的,可知品性也不能差,就让她们在你和太子身边服侍吧。份例按大宫人的即可,以后度其品性,老实忠心,再给些体面不迟。”

太子妃与这二人道,“还不快谢皇祖母恩典。”

蓝太后对二人训诫几句好生当差的话,便一人赏一支金钗打发两人下去了。

李玉华待太子妃走后才跟蓝太后打听俩女孩子是不是给太子的妾室,蓝太后没想到李玉华平日间千伶百俐的,倒问起这事。蓝太后道,“太子妃贤良,亲自从东宫挑的美人服侍太子。”

李玉华说,“我们府里的素雪素霜也是一等一的美人,我身边儿的云雁云雀也都很机伶,皇祖母你说多怪,三哥根本不多看她们一眼。”

“这也不怪,阿慎的心都在你身上。”蓝太后打趣一句。

“我的心也都在三哥身上哪。”李玉华心里觉着太子妃这事儿办的有些急,也许是太子与太子妃没有往常表现的那样恩爱。看仁宗皇帝与明圣皇后,也是明圣皇后无子,方有其他妃嫔,而且,仁宗皇帝子女的年纪相距极近,而后再无子女出世,可知仁宗皇帝当年就是为延绵子嗣罢了。

如今太子妃都有身孕了,太子也不用这样急着纳爱宠吧?

李玉华还把这事拿回去跟穆安之说,穆安之无所谓道,“东宫自然是子嗣绵绵的好。”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太子妃才刚查出的身孕,太子就去宠爱旁的女子,叫太子妃心里如何好过?”

穆安之看惯宫中事,笑睨李玉华一眼,摆弄着面前的一盆山茶,“你以为人都跟你这样实诚?东宫三日一请平安脉,太子妃怎么可能只是刚诊出身孕,无非就是秘而不发,待胎相稳了,特意放到年下来说,添层喜气。”

“太子妃大喜,这还有什么瞒着的?”李玉华这就不解了,在乡下,哪家媳妇有了身孕都是立刻张罗起来,无他,有孕后就能歇一歇,不做那许多活计了。

“想得多的人,什么事都想得多。”穆安之讽刺一句,“这不干咱家的事,不用想这些。”

“三哥,要以后我怀孕,你可不许有旁的女人啊。我可直说了,我爱吃醋,我也不是太子妃那样的大度贤良人。”李玉华瞪着一双杏眼,把丑话说前头。

穆安之好笑,想到李玉华每晚偷袭他还嘟嘟囔囔的想生孩子的事,不禁道,“你想哪儿去了,莫说我不是这样人,我也没太子那等好艳福。”

穆安之剪下一支大红山茶,给李玉华簪鬓间。李玉华拿把小镜子上下商量,镜里朝穆安之飞个眼儿,“别说,三哥你眼光就是好。就是这大晚上的,簪花给谁看啊。”

穆安之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就给李玉华簪了朵茶花,如今听李玉华问,穆安之轻咳一声,不自在的移开眼睛,“给谁看都好看。”

“我也不给旁人看,就给三哥看。”李玉华问,“三哥你说好不好看?”

穆安之被问到眼前,尤其李玉华一脸期待,花朵似的唇瓣一开一合,令穆安之不由想起夜间的柔软馨香,穆安之鬼使神差的答了句,“好看。”

李玉华眼波流转,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涩,晚上趁穆安之“睡熟”又偷偷多亲了穆安之好几下,盼着快些给三哥生两个小娃娃。

穆安之实在不知是谁教给李玉华的这种奇葩的生育常识,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拒绝,只得甜蜜又痛苦的承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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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传出喜讯未满半月,晋国公因帷薄不休被穆宣帝训斥,在宗人府的差使也被夺了。

晋国公夫人在慈恩宫哭诉,蓝太后叹一回气也说了她几句,“你也是,怎么一个妾室也管不住,倒叫她咒了你。亏得你这没事,你倘有个好歹,叫哀家心疼谁去?皇帝也是一时恼了,你让晋国公好好儿反省,先消停些时日,待他反省好了,人明白了,自有他的差使。”

“这咒魇的事,也就那么一说……”

晋国公夫人的哭诉在蓝太后严厉的视线下嘎然而止,蓝太后冷声道,“上次是不是你在我跟前哭诉说妾室咒你,你这又说是随口那么一说,你是随口来糊弄哀家的么?”

“不不不,侄媳不敢。”

“哀家谅你还不至糊涂至此,自来哀家还没见过有能在这慈恩宫糊弄的。”

晋国公夫人不敢再言,李玉华见蓝太后发怒,也不敢多言,蓝太后直接打发一众人退下。李玉华也跟着退出慈恩宫,晋国公夫人往时言语风趣,颇会做人,蓝太后也喜欢她,故而诰命不高在宗室中也颇有人缘儿。如今眼瞅她得罪了蓝太后,晋国公夫人身边一人皆无,人情势利,可见一斑。

李玉华唤住晋国公夫人,请她同行。

晋国公夫人脸色泛白,与李玉华一起登上七宝车,被车中暖气一薰,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李玉华也没劝晋国公夫人,晋国公夫人哭了一阵,抽噎道,“叫弟妹看笑话了,我这一把年纪,说话不留心,非但连累了我们国公爷的差使,还惹恼了皇伯娘。”

“嫂子也是一时焦心国公爷的差使罢了。可叫我说,这事难道怪得了嫂子,国公爷但凡纳几房贤良妾室,断不至此。嫂子你是受害的人,这再如何也埋怨不到你身上去。哪里就要自责至此?”李玉华很是看不上晋国公这种弄一屋子小老婆,出事自己不担当,都往媳妇头上推的男人。

李玉华这样一说,晋国公夫人当时就又流了一回眼泪,“也就弟妹你明白我的苦罢了。那没良心的,这两日一个劲儿的抱怨我多嘴把家里的事往外说,我看他是恨不能叫那小婆子把我咒死,好趁了他的愿。”

“嫂子你还是放宽了心。我看三侄女、大侄子都是出息孩子,尤其大侄子,也十六七的大小伙子,到了当差的年纪,您有这样的心还不如放在大侄子身上,将来大侄子出息了,你后福无尽。”

原本晋国公夫人在家受了丈夫两日抱怨,又因她家妾室咒魇她的事是从太平庵里传出来的,太平庵的案子又与穆安之相关,晋国公夫人还对穆安之存了些迁怒。如今她得罪了蓝太后,人人避她不及,只有李玉华邀她同行,又这样明事理的开导她,晋国公夫人也是个明理人,知道这事怪不得人家三皇子夫妇。妾室是晋国公自己要纳的,妾室没管理好偷摸着到太平庵咒她,也不是三殿下的缘故吧。这都是自家内宅不宁,如今事发也不能赖人家三皇子啊。

晋国公夫人给李玉华开解的宽了心,主要是李玉华的话在理啊,明显那死老头子靠不住,与其靠老头子还不如靠儿子。儿子多可靠,她亲生的,还有闺女,也懂事的很。

李玉华一直把晋国公夫人送回家,自己方回府。

晚上,李玉华把晋国公夫人在慈恩宫的事与穆安之说了,李玉华道,“不过是家宅一点小事,晋国公府上那妾室也没把晋国公夫人怎么着,怎么就连累的晋国公的官儿都没了。”

穆安之拈着个天青色茶盅,闻言一哂,“原本的确不至于此。晋国公在朝中官位不显,在宗人府做个闲职,他无能些,平时也得罪不着人,更挡不着谁的路。御史台一干御史咬紧这事不松口,且又的确是晋国公夫人自己说出去的,楚世子任宗正令,实在却不过,只得革了晋国公的差使。”

“你不说晋国公得罪不着人,御史台怎么倒跟他过不去了?”

“倒不是特意与晋国公过不去,是晋国公运道不好,他家这事偏是与太平庵相关,且是晋国公夫人自己说出去的,拿到证据,御史台发难,晋国公焉能不倒霉。”

李玉华皱眉,“朱桓刚被罢了官,晋国公又被夺了差使,见到他二人这样的结果,怕就是再有太平庵牵涉出的人家,那些人家是不肯承认家中之事的。”

“不如此,怎能用太平庵套住我。”

穆安之长眸微眯,眸中战光凛冽,如同剑光。

作者有话要说:PS:早安~~~~~~~~~~回家后作息好的一塌糊涂,早睡早起~

☆、一零五章

太平庵之案进展迅速, 查出的内容却愈发令人惊心,倘是寻常大户还好, 太平庵竟还事涉南安侯胡家内闱之事。

南安侯胡家自太宗皇帝朝封侯,显赫至今。南安侯驻兵南夷,是朝中一等一的名将,亦是穆宣帝心腹之人。太平庵一案中牵涉南安侯世子内闱, 一旦揭露,南安侯府态度难辩。

倘南安侯府不认此事,势必就得罪了南安侯府,与这样的大族为敌,是任何一位皇子都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华长史、杜长史、郑郎中站在穆安之面前, 等待穆安之将太平庵一案的口供卷宗完毕。穆安之放下卷宗, 淡淡道, “我即刻进宫,面呈陛下。”

杜长史面容沉寂, 斟酌开口, “是不是先给胡家透个信儿。”

“不必。南安侯世子夫人亦是宗室出身,是先信王郡主,这事牵涉信王郡主与胡世子侧室,必要回禀一声的。”

穆安之立刻起身进宫,穆宣帝闻知此事即刻宣南安侯世子当面问询此事,南安侯世子赌咒否认,坚决不承认家中有咒魇之事。

穆安之道,“有无此事, 一问即知。”

南安侯世子道,“我府中绝无此事,殿下因莫须有之事传唤我内人妾室,让人如何想南安侯府,请殿下高抬贵手,我家绝无咒魇之事!”

穆安之盯着南安侯世子,南安侯世子道,“也请殿下莫听信这些庵尼鬼话,那些人的话如何信得。如今说的天花乱坠,焉知不是借殿下之手构陷大臣。”

穆安之冷笑,“依世子说,那些人当如何处置?”

南安侯世子滴水不漏,“臣未在刑部当差,此事如何,还得刑部公断。”

待打发南安侯世子退下,穆宣帝盯着穆安之说了句,“审讯还需谨慎。”

穆安之道,“公道自在人心。”

穆宣帝不悦,“魇咒之事多冤案,你慎之再慎!”

“又不是我魇咒,他们爱认不认,反正他们自家事自家知。”

穆宣帝说一句,穆安之顶一句,穆宣帝啪的一掌击在案上,穆安之终于闭嘴,欠欠身退出宣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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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的攻击来的异常猛烈,早朝第一疏便是以汉武帝时巫蛊案为例,言三殿下穆安之被庵尼谣言迷惑,恐生大祸,请朝廷立刻处置众妖尼,以安人心。

南安侯世子脸上的惊愕不似作假,他虽料到太平庵之事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却不曾想御史台攻击来的这样迅速凌厉。

南安侯世子的反应极为迅捷,虽则穆安之以太平庵的口供险牵连到胡家,毕竟御心在胡家,并未令三殿下胡闹,也没有深究此事。眼下这些御史,岂不令陛下与三殿下都认为是他胡家指使。

虽则南安世子心中也认为穆安之多管闲事,不大喜欢穆安之。但,南安世子的政治决断精准迅决,他马上出列为穆安之说话,“三殿下何尝在朝上说过一句太平庵的案子,三殿下断案,必有铁证,被告皆认罪伏法,刑部依律判决。此案未决,你们若对案情有异,可到刑部调阅卷宗。总不能事涉些庵尼就要拿汉武巫蛊说事,先不说我朝是否有江充之流,陛下英明神武,圣明烛照,再如何的阴谋鬼祟亦难入陛下之目。”

南安侯远镇南夷,南安世子在朝当差,且不论南安世子内闱如何,政治素养绝对够用的。

唯一所虑便是三皇子穆安之在朝向来孤立无援,穆安之与东宫不睦也不是秘密,南安世子一出面,事后恐怕还要向东宫解释一二。

穆安之战斗力也完全不弱,当年就能朝上骂晕御史的人物,此时更是以一当十,把那几个联合起来参他的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御史敢说他效仿小人江充,他就说御史是不是暗示皇家父子失和,诅咒皇家父子相残。

穆安之用词之犀利,气势之慑人,南安世子觉着纵自己不出面,这位言辞如刀的殿下收拾半个御史台也是没问题的。穆安之气焰之盛,连带着左右都御史都被他的怒火狂风飙了一脸灰。

左都御史刘言怒道,“明明殿下自己行事不谨,御史风闻奏事有何错处,殿下对我等御史强加罪名,是何意思?”

穆安之冷笑,“最先提巫蛊案的,好像不是本殿下,正是诸位风闻奏事满嘴喷粪也无需负责的御史吧。”

右都御史方昭道,“殿下切莫断章取义,我等也是担心殿下一时不谨为人利用酿成大错。需知巫蛊之事最易为小人所乘,一旦牵涉其中,朝中百官,公府侯门、书香世宦,甚至宗室皇家,都是一场滔天大祸啊。我等御史或有言语不当之处,一片忠心却是苍天可鉴。”

朝中沸出一锅热粥。

太子轻微的蹙了蹙眉尖儿,穆宣帝问,“太子,你说呢?”

穆宣帝一开口,朝中喷发的火焰不得不暂且平息,尤其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几位,更是敛一敛官服衣袖,欠身静听。

太子想了想,“儿臣以为大家都想多了。太平庵不过帝都寻常庵堂,庵尼所为,无非是家宅妇人之计。巫咒之事向来为世人所忌,说句谈之色变亦不为过。可既是妇人之计,便不过是些阴私小事罢了。三弟先时所审两桩案子,皆是如此。”

“或有人自太平庵得了些隐秘,认为是威胁旁人家的把柄,那就短见了,凡大家大族立世,不因功勋便因才德,立身持正,自不会为这些小人所趁的。太平庵不过小事,御史台莫担忧太过,三弟审案细致,倘有太平庵涉及到哪家,不妨提醒那家人一声就是。这样一来可对质事情真假,二则也可将这些阴私小事大白于天下。”太子不急不徐,声音疏朗,“我从不相信,妇人阴私可至一家一族衰败,也不相信,握人阴私便可捏一族把柄。若世家世族都这样容易为人掌控驱使,那才是贻笑大方。”

太子好言相劝,御史台也不愿再面对疯狗似的三皇子,穆安之既未输人也未输阵,见好就收,鸣金收兵,算是给太子一个面子。

至于太子,这样风度翩翩的储君风范,光明正大虚怀若谷,怎不令人心生向往?

便是跟着穆安之查太平庵之案,小朝会排在末端的郑郎中都不禁对东宫生出浓浓的好感之心。

穆宣帝满意颌首,他不希望太平庵这些污糟阴私事动摇臣心,太子将此事拿到太阳下曝白摊开了说,既省得人心存疑,也给许多暗中关注此案的眼睛一记回击。不要妄图以阴私威胁他人,阴私之事,难伤大雅,更难登大雅之堂。

明白里说,以南安侯府为例,南安世子否认此事,朝廷便未再作追究。

不过,要彻底解决太平庵之事,太子在偏于御座所设的宝座上略略侧身,提出另一个建议,“父皇,儿子看这太平庵一众庵尼言语惑乱,委实不成体统,这样的祸端,还是及早根除,以免再生是非。”

穆宣帝口谕:赐死所有涉事庵尼。

穆安之望向宝座上端坐的太子,如果以东宫利益计,太子当会视事态发展,待太平庵牵涉过大,穆安之彻底深陷泥淖不可脱身,彼时东宫出面平息此事,于东宫方更为有利。

不想太子竟立刻就要赐死庵尼,斩草除根,安抚臣心。

难不成陆家未就此事与太子沟通?还是东宫有旁的打算?

不会,这样大好的打击异己的机会,东宫为什么会放过?难不成他还当真看错了太子,也小看了太子?

穆安之心中思绪万千,太子美丽的眼眸平静望来,如同无风无息波澜不生的水面,内中所蕴幽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要坐车从老家回杭州,一有车程就会各种烦乱,更新有些晚了。明天也是下午更新,大家下午安~~~~~~~~

☆、一零六章

早朝结束, 御驾与东宫仪仗远去,一向神鬼莫近的穆安之今日身边更是冷清孤寂, 朔风卷起袍摆,穆安之的神色亦仿佛比这三九朔风更加孤寒。

原以为有一场恶战的许郎中暗暗在心中拭了把汗,陛下与东宫迅速结束太平庵之案,无异于给朝中百官吃了一颗定心丸。许郎中瞥郑郎中一眼, 郑郎中的目光却着落在逆风走在前面的三皇子身上。

“看什么哪?”许郎中手肘轻撞郑郎中。

郑郎中没说话,自己似乎也说不清眼下心境。就见一个红袍官服蹦蹦跳跳追上去,端看这不端正的姿态,就知是唐家那位行二公子唐墨。

唐墨如今在刑部当差,差使与穆安之无关, 太平庵的案子, 刑部上下没人敢让唐墨沾手, 唐墨对此案估计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唐墨自入刑部就与穆安之关系不错, 平时就与穆安之亲近, 今亦如昨。

唐墨追着穆安之远去,郑郎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心境突然如被巾帕拂过的琉璃镜,瞬间清明。是啊,太子风采固然过人,今日平息太平庵之案,从朝局而论,或者是消弥一场偌大风波,可自太平庵本案而论, 那些被魇咒的苦主,那些隐于太平庵之后的险恶,是否也随今日至尊父子的处置就此深埋于地下,再无揭露之时。

官场朝局风云莫测,郑郎中心中对太子的那丝好感渐渐随着卷在脸上的冷风逐渐散去。

这些天连续审讯带来的疲惫袭来,郑郎中默默的随着大批官员向宫外行去。

许郎中心中一声长叹,望一眼前方大员中唐驸马与其长子唐沐的形影,提脚随上郑郎中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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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鸭子似的一声声“三表哥”总算唤得穆安之止步回头,唐墨连蹦带跳的跟上,气有些喘,“三表哥你走的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