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安便知自己刚刚不谨慎的举动,已经悉数落入这位大人眼中。

他温顺答道,“以往见过一尊相似的,大人这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这香如何?”

“大人所用,自然是好香,上等龙涎。”

“说一说香谱。”

杜长史眸光光极具压力,宋平安额角沁出细汗,硬着头皮道,“小人以前为家主置办过香料,也只是粗浅了解一些,并不能分别香谱。”

杜长史铮的一声冷笑。

宋平安心下一颤,顿知自己露了马脚。从这位大人第一句问他香炉来看,他进屋后,一举一动无不被这位大人看入眼内。

这是位心细如发的大人。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绝不能有一丝破绽,而他刚刚那话便是最大的破绽。

龙涎本无香,其气近于臊。

龙涎的作用是激发其他香的香气,所以龙涎香多用于荷香。

当年周家骤富,周老爷特意花巨款买了一斤龙涎香在家中熏香,那味道简直一言难尽,在很长的时间内成为旁人耻笑周家的谈资。

如今这位大人,端看这件青釉香炉,便知出身不凡。

他刚刚说这香乃上等龙涎,是说残香犹有这种清绝气息,必然有一位龙涎香在里面,不然断不能合出如此好香。

他既然能确定有一味龙涎在里面,又怎能说不通香谱?

在这样的寂静中,沙漏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窗外传来细细的风声。

更为巨大的是宋平安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如同一副破败的风箱,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心,乱了。

“说一说香谱。”杜长史喜怒不变的盯着宋平安额角细密汗珠。

宋平安极力平复着心情,是真的安逸太久了吗?这样的破绽,这样的不谨慎,在他的人生中唯有这一次。

在这一次,就足以要命!

宋平安甚至需要运起功法来让自己镇定,杜长史的手轻轻放在宋平安头顶的百会穴上。

宋平安登时僵硬成一根木头,他竟未曾发现这位大人何时到他身旁!

冷汗顺着鬓角滴落,刑部是文官衙门,这难道不是一位文官!

“我七岁拜入少林门下,外门弟子中我排前三。”杜长史声音冷若玄冰,“香谱。”

宋平安肩头垂落,散了功法,硬着头皮,“沉香,紫檀,甘松,脑麝。”

虽知不可能,但他现在只能祈祷这位大人只是想找一位熟识香谱的犯人了。

宽大的石榴红扬起轻拂过,更加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宋平安听到头顶一句,“继续!”

宋平安集中精神,轻轻抽动鼻息,细微分辨,“白蜜,蔷薇水,苏合油。”

“你这样的人物竟然在周家为奴。”杜长史的手自宋平安的头顶移开,翻着手里的账簿,“字倒是写的一般。”

“为什么会把玉石生意介绍给何家和黎家?”杜长史问。

宋平安心绪依旧纷乱,按着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说道,“有一回听老爷说想做玉石买卖,我出去打听了生意较大的几家金玉铺子。凡在帝都都有铺子的,大都有些背景来历。小人打听着,金玉轩是黎家的背景,何家老太太是太后娘娘的妹妹,他们两家背景够硬,就选的他们。”

“你不是帝都人,与周家既不沾亲也不带顾,是怎么进的周家?”

“老家饥荒,我逃难来的帝都,凑巧救了小少爷,周老爷赏我口饭吃,让我留了下来。”

“老家何处?父母姓名为何?家族都有什么人?”

两人一问一答,极其迅速。

杜长史鼓掌,“很流利。”

宋平安温顺而静默的跪着,他半低着头,从杜长史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抿起的唇角,清晰的有些锋利。

“你是个不想死的聪明人,要怎么做,心里有数。”宋平安以为杜长史会继续审问,结果杜长史只是扬起声音,吩咐一声,“来人,带他下去。”

狱卒进来重新给宋平安带上镣铐,宋平安出门时,一直低垂的头忽然抬起,向后一瞥间,看到一张极其年轻俊俏的脸。

四目交汇时,杜长史对宋平安微微一笑。

宋平安却是浑身寒毛倒立,不及多想,已被带出门去。

杜长史握着手里的账簿,轻轻敲击着掌心。

按理宋平安这样的密谍,不应该出现这样明显的错漏。

毕竟,哪怕宋平安在气味分辨上有出众天资,但能把人训练到仅凭香气便能分辨便能分辨香谱的程度,绝对要投入巨大成本的。

这绝不是一位普通的密谍。

可如何会这样不谨慎。

仅在他面前送平安,今天就犯下了起码两个致命破绽。

一是香谱之事。

二是内息功法。不懂武功的人可能看不出,但杜长史恰好文武双修。宋平安一有动作,杜长史立刻察觉。

而杜长使将手放到宋平安头顶之时,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宋平安若只求速死,当时便该立刻反抗,那样或劫持杜长史求得一线生机,或为杜长史所杀,对于被发现的密谍,速死亦是一种福气。

杜长史由此判断,他怕死,或者说他更想活。

可是,稍微出众的密谍都不应该发生这样轻率的错误。

若说宋平安只是寻常密谍,宋平安在周家所作所为,即便杜长史都要给他叫一声好。

宋平安深受周屠户看重,周家既任运粮使,又有玉石走私生意,但此人手脚干净的不可思议,周家那些掉脑袋的事儿,竟然跟他关系不大!

杜长史是能找到的宋平安与周家犯罪最紧密的一点联系就是,黎家何家合伙玉石生意,都是宋平安张罗的。

如果不是这么一点儿马脚,玉石案结案时,宋平安肯定能平安出狱。

宋平安,这个名字取得好。

除了口供,他或者可以在宋平安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杜长史决定要见一见宋平安的妻子儿女了。

☆、一四三章

如果世间还有魔鬼, 那魔鬼必然是眼前此人无疑。

绿树下, 池塘边。

微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

孩童天真稚气的欢笑声远远传来, “哥,你看我扑的蝴蝶。”

说这双丫髻的女孩举着胖胖的小手把蝴蝶递给个子略高的男孩,清风拂动孩子们的衣摆发带, 将笑声带到更远更高的地方。

“看着一脑门子汗, 渴不渴,过来喝口凉羹。”温柔的妇人轻轻的捏着帕子给两个孩子擦去脸上热汗,一手挽起一个, 带他们到树下的阴凉处消暑去了。

“尊夫人真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女子。”杜长史望着花园里的妇人孩童, “虽是小户人家出身, 也是正经的秀才门第, 以往不曾嫌你托身周家,被你带累身陷牢狱, 也不曾怨你。”

“这样的好女子,不可多得呀。”杜长史感慨。

宋平安只想回一句,这跟你毛有毛关系吗!?

你把我媳妇儿女弄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不去看看他们母子吗?”

杜长史越是温柔体贴,宋平安越发觉得恐惧入骨。这种恐惧让他连平时的温顺神色都做不到, 只能僵硬着一张脸,“小人乃罪之身, 见不如不见。”

杜长史轻轻一笑,“你虽不愿见,我却是应承了妞妞的。”亲热的挽着宋平安的手, 两人一并走进花园。

宋家两个孩子,男孩文静些,女孩更活泼。小妞妞先看到父亲,立刻眼睛一亮,一边喊着,“爹,爹爹你回来了!”撒腿跑过去,一把抱住父亲的双腿,张着小胳膊要父亲抱。

宋平安见到儿女妻子已是激动难言,可此时有这样的魔鬼在身边,他知道与儿女越亲近,越会成为这魔鬼以后威胁他的把柄。

他的手微微颤抖,极力抑制想要拥抱女儿的欢欣,送平安别开脸,眼角微红。

杜长史看他一眼,笑着俯身抱起小妞妞,温声哄他,“你爹爹身上有伤,不能抱你,杜叔叔抱你一样的。”

见着魔鬼竟然抱他女儿,宋平安猛地握紧拳头,单薄的夏衣下可以感觉到绷紧的肌肉。女儿关切的小脸儿凑到跟前,眼睛里有大泪珠在滚动,“爹,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快好了。”宋平安生怕吓着女儿,连忙摸摸女儿的胖脸蛋儿,对女儿笑一笑。

宋平安是极具亲和力的相貌,他这一笑落尽赶过来的李氏与长子的眼里,母子二人也不禁添了几分轻松。

“爹。”宋聿眼睛满是关心,他已经读书,是大孩子了,站在父亲面前深深一揖,“父亲大人安好。”

“我很好。”宋平安摸摸儿子的头,看向妻子,“都好吧?”

李氏不过中等相貌,却天生有一股如水般的温柔,“都好,多亏杜大人照顾。”

原来这位魔鬼姓杜。

宋平安不想家中人生疑,对杜长史道谢,“有劳大人。”

“太客气了。我向来最惜有才之人,何况我与你一见如故。”杜长史说笑自然,仿佛真与宋平安极是投契,把小妞妞递到送平安怀里,“今天难得出来,你们一家团聚,我就不多扰了,待傍晚我过来接你,刑部那里还是要回去的。”

杜长史捏捏宋平安的肩,笑笑,转身离去。

宋平安抱着女儿,带着儿子与妻子一起穿过花园到家人住的小院。

是座三合小院。

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屋子不大也不多,但足够一家三口住了。

屋内陈设简洁,一茶一碗一桌一椅,都透着那那位杜大人的品位。

妻子倒了温水递上,“你现在别吃茶,喝点水。”

小妞妞举着雪白的点心给父亲,“爹,吃糕!这糕可好吃了!”

宋平安接过糕点,有一股浓郁的椰奶香味儿。咬一口,果然酥软香浓,远胜寻常糕点。

宋平安又一次问,“都好吧。”

李氏点头,“都好。就是突然承杜大人这样的恩情,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这正是宋平安想问的,“你们怎么认识了杜大人?”

宋聿脸上先有一些羞愧,李氏揽住儿子的肩,柔声道,“我们出来后,聿儿还是该继续念书,学堂里的一些小学生年纪小不明事理,放学后欺负聿儿,正巧被杜大人遇到。”

“杜大人说以后还有事情要相公帮忙,我们在外面不大安全,就让我们搬到了府里来住。”李氏轻声道,“在我娘家,大嫂子近来也总身上不大舒坦。杜大人诚心相邀,我们就过来了。”

小妞妞人小话直,“舅妈对我不好,有糕不让我吃,藏起来只给表哥表姐吃。还说我馋!杜叔叔好!”

宋聿说妹妹,“就知道吃!”

小妞妞朝他哥哼哼两声,“你也很喜欢吃啊!”

宋平安听着儿子女儿的童言稚语,心内愁肠千结。心说这不就是我混进周家的招数吗?姓杜的竟拿这招来对付我家人!说不定欺负我儿子几个小学生就是姓杜的雇的哪。

纵心中愁绪深深,望着眼前妻儿,宋平安也不想用冰冷的现实来破坏这片刻的安宁与欢乐。

午饭是婆子送来,口味儿与宋平安往日在家中吃的相仿,但做法无疑要精致许多。

小妞妞自己用筷子还歪歪扭扭,却是不停的给父亲夹菜,“爹,晚上我要爹爹哄我睡觉!”

“爹晚上还有事,先让你娘哄你睡好不好?”宋平安宠爱的说。纵知道审讯过程中什么的手段都不稀奇,此时宋平安的一颗心仍如同被放进一锅沸水中蒸腾不休。

他自认什么样的酷刑都能熬过,但看着贤惠的妻子,天真的儿女,专业秘谍出身的宋平安都罕见的犹豫了。

李氏照顾着儿女吃东西,时不时给丈夫布菜,眼中全是春水般的喜悦与温柔。

午饭后,李氏打发儿女去午睡。

夫妻俩说些私房话。

“这两天原想着去看你,杜大人说里头有他安排让我放心。虽不好逆着杜大人的意思,可我的心里到底牵挂,你这两日如何?过得可好?”李氏握着丈夫仍有些红肿的手腕,眼底泪光闪烁。

宋平安心疼地咽下一口愁绪,安慰妻子,“我没事,都挺好的。”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杜大人,他可真是个极好的人。”自打阖家入狱,李氏颇经了些人情冷暖。这个时候能雪中送炭的行的,人品自不消说。

“以往也并不相识,只是这次大人觉着或许有可用我之处。”

“那能将功抵过吗?”你是眼中满是殷切期待。

“或许能吧。”宋平安心中浮起淡淡苦涩。他此生所求,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着小日子,却不想如今竟也成了奢望。

宋平安关心的问,“你和孩子近来如何?”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怪大嫂子,爹花了很多钱,大嫂子心里是有些心疼钱财,其实他心肠是不错的,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

“怎么会?说到底咱们一家出了事,在外为咱们奔波的还是岳父和大舅兄。”

风拂柳动,花落无声,窗外的蝉鸣都停下了,似是不忍心打扰这一室的安宁,与温柔。

理想的一家人就应该是这样吧,恩爱的夫妇,淘气又天真的孩子。

宋聿背着小手,摇头晃脑的和父亲背自己刚学的功课。

宋平安手握书卷却并没有在看,待儿子背完,他递上一杯蜜水,“背得不错,很流利。”

宋聿喝口蜜水润润喉,就听他爹问,“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先生都讲过了。”宋聿又开始解释每句话的意思。

宋平安看他都通的,不禁点头,“这两篇是新学的,是谁教的你?”

“是新来的赵先生。”宋聿说,“赵先生很好。”

“杜大人请的?”

宋聿点点头,“杜叔叔说现在还不大太平,等过些日子让我去他家族学念书。”

宋平安摸摸女儿头上的金铃铛,他从不给女儿置办这样贵重的首饰,不必说,必然也是杜大人给置办的了。

真是个洞悉人心的高手!

傍晚夕阳西下,杜长史的贴身长随刘甘请宋平安过去。

宋平安细心的叮嘱妻儿一些安心过日子的话,便与这长随去了。

小妞妞很舍不得父亲,仰着小脸儿,奶生奶气的跟刘甘商量,“甘叔叔,不能让我爹爹吃了晚饭再去吗?”

“这样吧,今天的事比较急,等下次我跟大人说,一定让宋先生陪妞妞吃晚饭,好不好?”刘甘笑说。

小妞妞到底也懂些事情,点点头,“好。”

宋平安与杜长史同乘一车。

“不用太紧张。”杜长史拨弄着手中折扇的扇骨,“我很喜欢孩子,家中的侄子侄女们都跟我极好。”

杜长史望着宋平安带着一丝防备的眼神,继续道,“大妞妞更聪明些,可惜是女孩子以后不能科考,不过多读些书总是好的,省得以后长大被人欺负。”

“宋聿资质不算上乘,勉强算是中上,好生教导,以后功名有望。”

杜长使的口气仿佛在说自家孩子,他忽而笑了笑,“这次本来想你把大妞妞哄睡,再带你回去的,不过下午我抱了一下大妞妞,看你那嫉妒的样子。”

杜长史一副小人的奸笑,“你得罪我,时间就提前了。”

宋平安气的,实在没忍住,瞪了杜长使一眼。

“你这样易喜易怒的,可真不像个密谍。”折扇撑着下巴,杜长史打量着宋平安,“咱们打个赌如何?”

“就赌,我什么都没问,你也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对你好,看你背后之人什么时候派出杀手来杀你。”杜长史凑到宋平安耳际,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二人彼此能听到,温柔似耳语低喃,“就赌你的主子对你的信任有几天?”

宋平安紧紧地捏住拳头:这个恶棍!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一四四章

杜长史回到刑部就给宋平安换了三品大员以上才有的单间待遇, 同时当着宋平安的面儿吩咐看守的狱卒:

“所有送过来的吃食你先尝, 送过来的水你先喝, 他有个好歹, 你也就不用活了。”杜长使对宋平安轻轻地眨下眼睛,“有空再来看你。”

宋平安坐在干净的床铺上,静默地垂下眼睛。

他这样天生娃娃脸的人, 在不笑的时候, 竟也罕见的有一丝冷峻。

掸掸衣袖,杜长史抬脚离开。

究竟宋平安值不值得他花这诸多心思,试一试就知道了!

杜长史刚回到自己屋子, 胡安黎就找了过来。杜长史摇着折扇, 风流潇洒的问, “你怎么有空过来?”

“避嫌。”

杜长史便知是在审问南安世子, 扇子一指茶壶,“喝茶自己倒。”

“我不是过来喝茶的。师兄你过去吧, 殿下身边没个人不成。”

杜长使的视线落在他袖子上的不大明显的褶皱,像是被谁抓揉过,还有一两点湿渍。面对师兄的打量,胡安黎面无表情。杜长使拍拍他的肩, “那我去了。”

刑部审案,寻常用不到大堂。如杜长史等人都是去各自的刑讯屋, 到大堂审问的必然是重大案件。

到大堂门口时,杜长史瞥一眼守在门口的胡家二公子,胡安然。

胡安然今年十八, 胡世子对庶子女的偏爱阖帝都有名,胡安然以往也是权贵子弟中的有名人物。

他面容憔悴,形容消瘦,弱不胜衣,一眼望去就令人心生怜惜。

杜长使住了脚,刚刚拍过胡安黎肩膀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胡安然的肩膀,杜长使柔声安慰,“安然,不要太自苦,你这样,让胡叔叔怎么能放心呢?他最疼你。”

“杜二哥。”胡安然眼圈儿泛红,自父亲出事,他历经人情冷暖,其实胡安然以往与杜长史的交情倒是一般,杜长史如今待他倒比以往那些人强些。

“别担心。”杜长使得眼眸中掏出安抚与鼓励,轻声道,“我这就要进去了,以后再说。”

“嗯!”胡安然点点头,望向杜长史的眼中满是祈求。

杜长史用力捏捏他的肩膀,转身进了大堂。

御史台左都御史还没到,大家坐在后堂说话。

穆安之自然坐上首,黎尚书与大理寺谢少卿陪坐。

大理寺卿胡颍避嫌未到。

杜长史见过礼,穆安之摆摆手。

杜长史见程侍郎华长史也在侧,就知并非人手不够,而是穆安之特意叫他过来的。

毕竟会审侯府世子,并非什么人都可以参与。

不过杜长史奇怪的是,胡源已经把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怎么又要三次会审呢?

杜长史过去坐在程侍郎下首,程侍郎将卷宗递给杜长使,“早上山东那里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账目有些对不上。”

账对不上?

杜长史修长的眉毛微微一动,手上已是翻开卷宗,一目十行扫过,杜长使心中越发震惊。

郑郎中许郎中被殿下派去山东,就是为了查算严家案的亲身参与者——前昭武将军刘重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