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在里头呆着!”穆安之怒吼!

几乎是同时,那一声又一声悠长的鸟鸣陡然转为夜鬼般的凄厉,穆安之心下大恨,他娘的,还以为是鸟叫,原来人家这是信号!

两畔田间的青壮齐齐发出一声呼喝,却并没有进攻,而是抄着手里的锄头铁锹齐齐向田中间的的跑去,一直跑到弓箭的射程外。前方突然大地震地,那座小城的城门陡然分开,身披铁甲手持刀枪的将士仿佛一股刚刚决堤,汹涌无比的黑潮,伴随着军马踏动大动的声音,如同一支出弦利箭杀将而来。

而跑到弓箭射程外的青壮,此时也都在田中取了提前藏好的刀枪,呼喊着杀将而来!

此时,穆安之心中却有一股无比的冷静,他箭一般的目光落在秦廷身上,龙虎营已经开始御敌。秦廷见前面是骑兵,大喝一声,“李军赵理,率兵迎击左翼!韩千宋杰,右翼!前锋营听令,随我迎战!”

秦廷麾下将士整齐分开,迎击叛军!

绝对是叛军无疑了!

这铁甲衣盔,这军刀□□,还有这他娘的熟练的种田技能!

是屯兵!

至于这些人是怎么悄无声的埋伏在此地的,不奇怪,河南大灾,多少城镇空无一人。提前派出屯兵清理出一处必经之地附近的小镇住下,守株待他这位皇子就是!

真是妙绝!

亏他还在想解奇如何悄无声息的派出大军!如何隐藏大军的动向!伪装成逃难的灾民,分批过来,提前布置的话,没人会多想。

砍杀声、惨叫声、高喊声、风声、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龙虎卫显然已豁出命去,秦廷并没有背叛。那么,是龙虎卫中的斥侯有问题。穆安之相信自己的判断,他面色微微泛白,抽出佩剑,“留二十亲卫保护皇子妃,其余人都去杀敌!”

两军对阵拼杀时就会知道,没那么多的奇谋巧计可想,只有刀与刀的砍杀,血与肉的搏击。卓御史偏头看一眼杜长史,“杜锋!”

杜长史会意,将手中长刀抛给胡安黎,解开腰带脱下外面的一件青袍,露出的是穆安之身上一模一样的皇子服饰。杜长史将青袍披在穆安之身上,眼神亮的惊人,“殿下恕属下无礼。”伸手去取穆安之头上金冠。

穆安之一把扣住杜长史的手,“绝对不行!”

卓御史急道,“这也不过以防万一,你活着我们才能活,你有个好歹,你以为我们能有命在!后方叛军兵力最薄弱,带着亲卫冲出去不是问题,先保住命,再说其他!”

穆安之把青袍扔还给杜长史,向前一划拉,“人数大约四到五千,两翼包抄,都是精兵,龙虎营的兵比他们强,以一敌二不是问题,以一敌三就勉强了,看来必是要斩我于此地。”

卓御史急的脑袋顶冒烟,“你再磨唧,叛军形成合围就走不了了!想想你媳妇!”

穆安之望着闪电般包抄而来的骑兵,“骑兵合围,人家的马是早养在城中吃饱喂足的战马,咱们的马已走大半日,我们没有接应之兵,而敌方很可能有。”

合围的速度极快,卓御史骂声娘,身后方铁甲骑兵袭来,知道突围的最好时机已过,指着穆安之道,“愚蠢!你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们身死后,只会被掩饰成流寇悍匪所为,也将没人替我们雪此深仇!”

严琳朱阅在各自护卫的保护下跑过来,卓御史恨恨的瞥穆安之一眼,不再理会穆安之,上前敲敲车窗,“娘娘,请让严琳朱阅进去避一避。”

李玉华打开车门,顾不得男女大防,卓御史赶紧把两个姑娘塞进去,李玉华在车内道,“还能挤下两人!”

两人身边的侍女各塞入一人。

车门再一次紧闭。

李玉华突然打开车窗,她发间珠花竟还整齐,只是眼眶有些红,她极力镇定着,却惊惧的眼珠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李玉华瞪大眼睛,并不看旁处,望着穆安之大声说了一句,“你活!我活!”然后,砰的将车窗牢牢关上!

褐色的泥土洇入鲜血,颜色变的更为深沉。空气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重,刀□□入□□的声音令人作呕,天空出现诡异红云,腾腾如同血火燃烧。

空净法师看一眼天色,盘腿坐在地上,面容平静的诵读起经文。

胡安黎忽然唤了声,“殿下——”示意大家看后方。

就见后方正在与商贾侍卫龙虎卫交战的铁甲军中一阵骚动,然后,一面黑旗凌厉的打出几个动作,就见铁甲军慢慢分开一条裂缝,一阵人从铁甲军后方厮杀进包围圈。为首是两位骑黑色骏马的年轻公子,杜长史迎过去,“唐墨!陈简!”

唐墨抹一把脸上的血点子,下马时都有些腿发软,几乎是扑到杜长史怀里,却是借杜长史的双臂一撑,奔到穆安之跟前,急道,“三哥!这是什么人哪!好多杀手!他们真是要杀你!”

穆安之握住他双臂,问最要紧的,“你们带了多少人!”

唐墨又是关心又是着急,“约摸一百护卫,我打发两队人,一队人去直隶,一队人到邺城,让他们送信要援兵!”

穆安之气的,“那你来做什么?这不是来送死么!”

“救你啊!我跟阿简本来想到洛阳去找你,老远就听到喊打喊杀声,我看到龙旗!外头那些穿铁甲的,身上无牌无令!我急死了!”唐墨眼中喷火,极度愤怒,“谁这么大胆,敢来杀三哥你!我真的生气了!”

穆安之望着后方铁甲兵再次合拢,知道人家是故意放唐墨一行进来好一道剿杀的,不禁长叹,“你这么点人,来了也没用,无非一起死,你还不如也跟着一道去要援兵!”

“难道我明知你遇险转身跑路!”唐墨一抖手中长软剑,一丝血浆顺着漆黑的剑身滴落,宝剑锋利依旧,“那还是人吗?”

陈简一向话少,只是站在唐墨身边,漆黑的眼眸看向穆安之,表明同进退之意。

晚风拂起,血腥味让穆安之从感动的情绪中清醒,穆安之感觉血脉里有一种空澄的悸动,他眯起双眸,眼睛望向铁甲兵的那面黑旗,“小宝是看到龙旗才想到是我受困,援兵不可能今日到达,而我们的兵力支撑不过一个时辰!而今之计,唯有速取敌首!死中求生!”

“我等皆听从殿下吩咐!”杜长史高声道。

唐墨等人也都看向穆安之,诸人都不笨,只是谁也没有真正打过仗。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都明白!

穆安之环顾众人,“以我为首,小宝、陈简、小杜、安黎、白肇东……”穆安之接连点了二十个人名,“随我出战!”然后看一眼卓御史,“保护好皇子妃,我媳妇有个好歹,我宰了你!”

卓御史看一眼铁甲军中的那面黑旗,没有阻拦穆安之,沉声应道,“遵殿下谕!”大不了一起死!

穆安之翻身上马,长刀一指黑旗所在,“敌首便在那里!”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奔腾而出。

身畔数十骑相随,如同一柄绝世宝刀,杀向敌营。

刀光剑影,血肉屠戮,挡我者死!

亲手杀人怎能不惊不惧?

只是,没有时间,来不及体会这种惊惧,便要去收割下一颗人头,不然便是被人收割。战争与厮杀最能唤醒人性中的那一丝兽性,求生的本能会使你的刀越来越快,越来越准。

鲜血喷溅,人头落地!

卓御史紧紧盯住铁甲军中的那面黑旗,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片刻。直到黑旗猛的一晃,仿佛被一个斩杀的巨人般颓然倒下。卓御史猛然喉中嘶喊,“敌首伏诛!留下十人,其余全部去接应殿下!”

军中最忌大将身死,敌中将旗一倒,果然气势立颓。去接应的侍卫亦皆是军中好手忠心家将,不消片刻功夫便里外合击,护卫着穆安之一行斩杀个来回。穆安之提着一颗人头,在铁甲军前大吼,“我乃当今三皇子,尔等受奸人诳骗!奸人已经伏诛,就此放下兵器,恕尔等无罪!再不投降,皆死罪!”

铁甲军果然有所犹豫,杜长史与胡安黎趁此机会,带数十人闪电般再次杀入前方铁甲军,将秦廷所率残部接应出来。

秦廷浑身如同血人一般,手中战刀卷刃,剧烈喘息着要向穆安之行礼,穆安之摆手,“留着力气杀敌。”

秦廷全身而退,铁甲军气势再次受创,可就在此时,一声凄绝的鸟鸣声后,就见正前方的铁甲军中重新竖起一面黑旗,接着,第二面黑旗,第三面黑旗,第四面……第五面,数十面黑旗竖起!

当最后一面黑旗竖起时,黑旗中间是血淋淋的一个大字:杀!

黑甲军中有一人排众而出,振臂高呼一声,“杀!”他这一声呼喝穿透层层气浪,即便落在穆安之耳际都如闻惊雷。

立刻无数人附和,“杀!”

声音响彻田野,仿佛自天际传来一声轰鸣般的回响呼应——

杀!

观此人气派,只怕刚刚斩杀的只是前锋,这一位方是真正主将!

穆安之将人头抛给一个亲卫,长刀指向前方铁甲军,战意凛凛,“能杀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但是,这人身前涌出一队将士,足踏脚蹬拉弦,冷黑的箭尖对准穆安之等人。穆安之整颗心沉到谷底——蹶张弩!

蹶张弩是军中利器,弓弩之首。因威力巨大,方需手足并用拉弦!

虽然并不多,大约五十把,但对付他们残存的这些人已经足够!

蹶张弩的优点是威力大,缺点是拉弦不便,一次使用后便要换气力完好的将卒。穆安之心道,先合围再用弓箭射杀么。

如果是寻常弓箭还能想想突围的方式,有蹶张弩压制,突围就不用想了。即便他能跑,玉华妹妹的马车绝对跑不了,哪怕里面包了铁皮,一弩过去也能射穿。

而穆安之,绝不会扔下妻子自己活命!

穆安之盯着眼前的铁甲军,再次握紧被血浆浸的湿黏的刀柄。

铁甲军的头领缓缓的伸直手臂,骈指欲挥。

就在此时,远际天边一道流星般的残影破空而至,那头领来不及收回双指,一声惨叫之后就见黑色残影速度不减消失在远方。就见那头领的手上赫然少了两根手根,鲜血淋漓一地,整个人疼的脸色惨白。顾不得地上手指,他身后铁甲兵已经接连响起惨叫,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也只瞬间便席卷而至。

穆安之等人的视线越过铁甲军,更远处一面白底朱雀纹的大旗飞扬而至,杜长史惊喜交加,“殿下,是朱雀卫!”

唐墨喃喃,“援军来的好快!”然后,他就想不通了,“阿简,朱雀卫应该在帝都,怎么会来河南?”

陈简抿一抿薄唇,他怎么晓得?

面前的铁甲叛军已然大乱,穆安之的脸上绽开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是如玉,他的老友来了。

朱雀卫无谕不可擅离帝都。

这个时候不在帝都的朱雀卫只有一支,便是由江珣所率护送白夫人的那支朱雀卫!

裴如玉显然已经急疯了,一箭射出后,整个人飞身而起,足间在马背借力一点,便如同狂飙的飓风踩着无数铁甲兵的头顶急奔而来。轻功向来以飘逸灵巧著称,此时裴如玉的身上却带了几分暴烈。

穆安之大吼一声,“小心偷袭!”

黑甲军头领的一掌已然更加狂暴的拍向裴如玉后心要害,裴如玉脚尖刚一挨地,身形如同鬼魅般的一晃,这一掌却是落在裴如玉后肩,裴如玉整个人向前扑倒,那头领欲再补一掌,裴如玉已然就地一滚,双臂稳如磐石,怀中一张大弓稳稳的对准这头领。头领立刻闪电般后退,裴如玉没有半点犹豫,连珠三箭疾出——

一切只在片刻间,快到连铁甲叛军都感觉头领先是被断双指,继而被刺倒地。登时全军哗然,杜长史趁机大喊,“贼首伏诛!放下兵器,投降不杀!贼首伏诛!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叛军犹豫要不要投降的功夫,江珣所率部赶到,那么,你们投不投降也不大要紧了。

鲜血染红土地,四周伏尸无数,天边红云仍在如血火般燃烧,空气中满是血肉混合的气味,在这样一个刚刚结束杀伐的血腥之地,分别三载的一对至交终于再次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PS:写了一夜,实在没力气改错字,大家早安!

☆、二四四章

这是帝都新一代年轻贵胄子弟征伐的开始, 如果没有这场战役,他们可能依旧如匣中宝剑一般,武功只作为文武双全评语中的一个点缀。在以后的人生中, 或者有机会展露锋芒, 或者就此封存一世。

但, 他们恰逢这一场战事,而后,如名刀开刃,锋刃之光开启了另一个更加轰轰烈烈的时代。

穆安之裴如玉都只是匆匆一会面, 确定彼此平安后就手握武器加入到杀敌阵营中去。穆安之这样尊贵的身份都带头杀敌, 登时人心振奋,底下人愈发悍不畏死, 战事结束的很快。尤其朱雀卫形成合围之后, 杜长史再次宣布穆安之的命令, “降者免死!”

不断有人放下刀枪, 跪了下来。

也有人依旧握着武器,眼中露出决绝。

江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背上,看向穆安之,“殿下?”

穆安之没有半分犹豫,一个字,“杀!”

江身后一个卫队,每人手持一柄黑色大弩, 制式与最初裴如玉手中那一柄相似, 只见黑色□□快的如同流光, 穿透铁甲后再透体而出, 威力全不逊蹶张弩!但,更令人惊愕的是, 第一次射击后,持弩的将士立刻持开弓统,第二轮射击开始――

三轮射击之后,合围中只剩跪着的降者,将士们将倒地未死的叛军补上一刀。这些事有江看着安排,穆安之拉着裴如玉方有空问上一句,“如玉,你怎么来了!”握住他肩头,“后背没事吧?”

“没事,穿了金丝软甲。”裴如玉拍拍他手臂,“你才该去裹伤吧。”

穆安之这才“哎哟”一声,“竟然受伤了。”

好在春□□衫薄,裴如玉看伤口血色新鲜,知道没毒,便自袖中取出药膏给他敷上,拿帕子裹了,叮嘱一句,“换药时把帕子洗干净还我啊。”

“一块手帕而已,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穆安之气,瞪裴如玉,“就你一个人,你家白大人呢?”

“在后头,我们原是想回北疆前顺道来河南看你,路上遇到唐公子的家将说前面有叛军包围龙旗,想是你遇刺。他们要回衙门搬救兵,这离最近的知府衙门也得大半天的时辰,我就先与小江将军快马率兵过来,好在没晚。”裴如玉问,“谁这么恨你啊,派出大军来杀你。河南兵反了?”穆安之道,“除了陆家,我难道还招旁人恨。”

裴如玉一笑,看他,“可见你在帝都干的不错,倘你没威胁,谁会这样大张旗鼓出动叛军?有这样的叛军,还不得省着用在要紧处。”

穆安之摇头,瞥了眼远处死去的叛军,“一帮子蠢才,有蹶张弩竟然放在最后才用。敢刺杀皇子,难道还怕被人看破身份?要万无一失,合围后应该立刻以蹶张弩远程攻击,先压制住对手气势,再令军队出战,没听说最后用神兵的。”

“你就庆幸遇着蠢才吧。”裴如玉道,“不是说你带着皇子妃一起到河南么,皇子妃没事吧?”

穆安之大叫一声,裴如玉都跳一跳,以为皇子妃出事了。结果,穆安之跳起来,拉着裴如玉就往他媳妇的马车跑去,一边跑一边说,“我把我媳妇给忘了!”

一直到军队离开这片战场,李玉华才敢打开车门出来。穆安之扶住她的手下车,李玉华仍是一阵画手脚发软,问,“咱们这是胜了吧?”

“胜了,叛军已经伏诛。”穆安之看向紧跟着出来的严琳、朱阅,另外还有四位侍女,这车子在出行前加固过,叛军没来得及用蹶张弩,普通弓箭刀枪伤不到这车,女人们只是受些惊吓。

好在,这车里的女人都是胆子大的。

李玉华略镇定些先看到穆安之胳膊上裹着的帕子,急的,“三哥你受伤了?重不重?上药没?”

“我没事,如玉给我包扎过了。”穆安之说。

李玉华惊讶的,“裴状元来了,在哪儿呢?”

裴如玉站在当前还能被视而不见的,也就是李玉华了。李玉华看到裴如玉的时候,严琳朱阅以及四位侍女已经向裴状元行过礼,李玉华这才看到裴如玉,高兴的说,“裴状元你来了,我木香姐呢?你们没在一处?”

裴如玉同李玉华早就见过,不过,他对李玉华印象不深,如今还记得,完全得益于裴如玉过目不忘的超绝记忆力。裴如玉抱拳行一礼,“见过娘娘,娘娘长高不少。”以前记得是个小丫头,突然间亭亭玉立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那是当年了。帝都风水好,自从我嫁给三哥,长高三寸不止。”李玉华又问一遍,“木香姐还好吧?阿秀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回帝都么?”

“都好,他们就在前面。”裴如玉笑。

此地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知道木香姐和阿秀都好,李玉华拿出帕子细心的为穆安之擦一擦脸上血汗,“三哥你去忙吧。我这里并没什么事,一会儿你忙完正事咱们再说话。”

穆安之突然明白老友为什么让他用完还帕子了,握一握李玉华的手,“好。”

穆安之裴如玉一行进入到那座小城,城中空无一人,江请穆安之上城观看,城墙上设有两架城弩,城弩旁倒着十来具已经凉透的尸首,城头青砖有鲜血喷溅的血迹。穆安之俯身拨开尸首的颈领,一道纤长如线的伤痕,看得杀人者必是绝顶高手,因为,这几个叛军都是一剑毙命。

穆安之知道裴如玉的功夫,问杜长史与江,“二位的功夫比之如何?”

“好剑法。”杜长史仔细检视伤口,“我们多是用刀,刀性厚重,没有这样的轻灵。”

陈简自认不如,不过陈简道,“若是阿墨,不会超过五成把握。”

“小宝呢?”穆安之没见到唐墨,想陈简与唐墨素来焦不离孟,便问他。

陈简无奈,“他菩萨心肠又犯了,说是见不得这个,跑去给皇子妃娘娘帮忙了。”

城墙还有其他弓箭手约摸百人,亦是毙命于这一柄快剑之下。裴如玉奇怪,“有这样的侠客相助,怎么不现身呢?”

卓御史瞥白肇东,“做好事不留名,现在这样的大好人可不多见了。”

白夫人木香姐的车驾也很快到了小城,大家干脆清理出来就在小城过夜。安排好守城人手,大家可以轮替着歇上一歇。李玉华和木香姐见面那真是抱着彼此又叫又笑,有说不完的话,还有阿秀,这孩子虽还是个奶团子,却是完全继承了他爹的美貌,木香姐得意的把儿子拿出来显摆,李玉华抢来抱自己怀里,阿秀软萌萌的甭提多乖巧,李玉华忍不住亲阿秀好几下。穆安之伸手,“让我抱抱。”

阿秀很乖的给大人抱,奶声奶气的喊,“叔叔~”

“这孩子真招人疼。”穆安之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阿秀拉长调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安,之,叔~”

逗得穆安之大笑。

室内点起火塘,大家一面烤着吃食,团团围坐,这才说起今日战事。穆安之问裴如玉,“你们去北疆应该往西北走,这样来河南没问题么?”

裴如玉道,“回禀过陛下,陛□□谅我们三年未见,答应我们先来河南与你们相见,再往北疆去不迟。”

李玉华双手合什,“父皇真是仁慈。原本我们想着,你们春夏间就要回帝都,必能相见。三哥突然就被派了河南的差使,我又不放心他一个人来,就跟他一起来了。木香姐,你现在可是三品高官,还没恭喜你。”

白木香端着一碗蛋奶羹喂儿子,假假谦虚一句,“现在是二品。”

在座诸人皆发出惊叹声,李玉华忙问,“又立大功了吗?”

白木香点头,“试着做了一种新火h,陛下很喜欢,就给我升了官。”其实来河南的事也是她跟陛下说的,她一提陛下就准了。

唐墨道,“怪不得江带了这许多军队,肯定是为了保护白姐姐你。”

“嗯,在帝都时曾受到刺杀。不过,只是几个小贼而已,不似你们这个。我听说好几千个小贼过来刺杀三殿下,三殿下,你仇家可真不少。”白木香主要是担心李玉华被三殿下连累。真是吓死个人,旁人有三两个仇家也就是了,三殿下这种,几千人合伙来杀,这得有多少仇家啊!

穆安之道,“也没多少,就一家。”

白木香打听,“谁家啊?”卓御史不可思议的看向白木香,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

白木香是真不知道,裴如玉朝她使个眼色,白木香道,“不能问啊。那就算了。”

“没什么不能问的,我跟陆家不睦。”穆安之道,“兴许就是他家使的坏。”

杜长史今天险丧命河南境,这会儿也没拦着穆安之的话,而是端起米酒吃了一口。白木香问,“陆家?哪个陆家?蓝莉嫁的那个陆家么?陆国公家?”

李玉华点头,“就是他家。”

“兵部尚书是不是跟他一家?”白木香很实在的给大家展示了一下什么叫政治素养为零。

李玉华晕,“木香姐,陆国公就是陆尚书,国公是爵位,尚书是官职。”

“我知道国公是爵位,尚书是官职。”白木香道,“我就是不知道原来陆尚书原来就是陆国公。哎,亏我还觉着他人不赖。我要知道你们跟他不对付,我早接受工部谢尚书的邀请去工部任职了。谢尚书给我送好几回礼,想让我挂名在工部匠作监,我嫌麻烦,才没换地方。”

晕――

虽然人家白夫人政治素养为零,但人家有本事啊。来一趟帝都就能官升半品,工部尚书都要给她送礼,陆尚书也客客气气的,人家根本不用讲政治素养,会制兵器就够了!

裴如玉对穆安之道,“先时咱们通信不便,开始连弩的制作是陆侯一并呈到朝廷。兵部反应极快,派了一位侍郎到北疆,希望木香能继续改进连弩。工部没有半点动静,当时应该是二殿下掌管工部,我想,大概是二殿下不希望与兵部发生冲突。没想到帝都已是现在的形势,我立刻替木香写奏章,让她挂名到工部衙门。”

卓御史问,“白大人的意思呢?”

白大人给儿子擦擦嘴角的蛋奶渣渣,“相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啊,我相公跟三殿下情同手足,我和娘娘是表姐妹,谁对三殿下和娘娘不利,就是我们一家子的仇人。”

吃完蒸蛋奶,白木香喂儿子喝热羊奶,漫不经心道,“从此,兵部不会再得到我的任何一张图纸,所有我研制的兵器,我会要求由工部匠作监制作。”

杜长史等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珠子险没掉下来。唐墨看看陈简,不可思议,“还能这样?”

陈简点头,“一直是这样。工部与兵部都有匠作监,两家匠作监都能打制兵器。但是,如果一个新的兵器研制出来,那么,研制兵器的匠作监会得到新兵器制做的权利,除非该衙门的匠作监忙不过来,才会分给别的衙门来做。”

为什么谢尚书都会亲自给白大人送礼,就是因为白大人是超级兵器的制作者。只有白大人这样的人才,穆宣帝才会派出禁卫军护送。穆宣帝自己亲儿子穆安之赈灾,才只是派龙虎营护卫,当然,穆宣帝估计也没料到穆安之会遇刺。

但,由此可见白大人的重要性。

其实,一般匠人是没有权力要求把自己制作的东西换匠作监的,但白大人如何能一样,这是位超级兵器制作者,如果白大人说,我要换个衙门呆,我要把我制作的兵器做个匠作监来做。

朝廷肯定会认真考虑白大人的意愿。

这位大人,如今身居从二品高官之位。

杜长史与陈简的目光同时落在白大人身上――

三殿下固然尊贵,但是以三殿下如今展现出来的能力,并不足以令对手出动这样大规模的叛军劫杀。如今看来,对手会动杀人,不是因为三殿下自身,而是因为,三殿下有了这样的极大助力!

裴状元即便才学出众,也并非没有可取代之人。但是,白大人在兵器上的绝世天分会成为不可逾越的山峰,谁能得到白大人相助,便意味着谁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新式兵器。

只有在三殿下根基未稳时杀了他,方能永远断绝这样的情况发生!

也唯有杀了三殿下,与三殿下坚不可摧的裴白二人,才可能在遥远或者并不遥远的将来选择新的支持对象!

如此,白大人在帝都遇刺的事也能解释的通,有人不希望三殿下得到白大人这样的绝世兵器天才的相助。

只有唐墨天真热情的称赞起今天江军中带着的新式弩机,得知那是白木香的制作,唐墨简直崇拜这位白家姐姐了,他,他竟还厚着脸皮跟白家姐姐定制了一柄宝剑。脸皮厚的陈简都有些嫉妒。

大家见白姐姐这样好说话,不管比白姐姐大还是比白姐姐小的,纷纷一口一个白姐姐的套起近乎来,想着什么时候交情好了,也请白姐姐帮助制把兵器什么的。

裴如玉不着痕迹的扫过在场诸人神色,心里忍不住醋兮兮,想说小子们给谁叫姐姐哪,那是你们姐姐么就乱叫!

待到晚上休息,白木香跟李玉华一屋,至于裴如玉穆安之,你俩不是许久不见,就促膝夜谈去吧!

不过,两人还真有许多话想和对方倾诉。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二四五章

第二四五章

夜风穿过窗子, 草木的味道中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气。穆安之不喜欢这种气味,即便已是暮春的季节,仍是合拢窗子。

小炉上的水正好烧开, 裴如玉取出茶具, 轻轻的烫了一遍。从锡罐中取了茶, 泡好后递给穆安之。

茶盏近前便有淡淡清香萦绕,穆安之赞,“好茶。”

“今年的春茶。”裴如玉看穆安之一眼,“陛下所赐。”

穆安之不以为然的挑挑眉, “你有这么大面子?说不得是赐给木香姐的。”

裴如玉抬手敲他, 穆安之笑着躲开,裴如玉不满, “叫什么木香姐, 你随皇子妃叫啊?”这一娶媳妇怎么谁远谁近都分不清了。

“嫂子嫂子。”穆安之打趣, “看晚上那醋脸, 你可得留心。我听玉华说当初嫂子相中你,全是看你生得好。”

裴如玉自信满满,“木香可不是那样的浅薄人,她是由我相貌倾心于我的品性才学。”

就听裴如玉打听,“唐墨不是赐婚陆侯之女么?”

“是啊,怎么了?”穆安之忍笑。

“自小就不太稳重,这么大小伙子, 这样爱跟女孩子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晚上就数那个唐墨跟他媳妇叨叨叨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