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师风默念:不就是老虎,夏家培育灵兽的园子里,还养了两条大蟒蛇来着,不全是宝马良驹。才举步朝着红尘走过去。

等提心吊胆地过去一看,白色的大老虎慵懒地趴在草丛中,嘴边躺着只野山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到不显得多凶悍,反而漂亮的很。

哪个男人不爱这种猛兽?

师风心中也喜欢,固然不敢靠太近,却笑道:“听说我们夏家的老族长曾驯养过一只灵兽雪豹,还曾经想用灵兽代替骏马,只是后来驯养太难,用些狠辣的法子,又有伤天和,最后只能罢了,看了红尘小姐的手段,我到觉得这不是长辈们说的故事,有可能是真事。”

红尘轻笑不语。

歇了会儿,白老虎就过去衔着平安,慢吞吞跟着上路。

一路回到茶馆。

茶馆到没受多大影响,照常营业,连小猫小狸见到自家主子平安回来,一时也顾不上献殷勤,先把主子带来的人安顿好再说。

师风没走,随着红尘坐下喝了杯茶,默然片刻,叹气道:“我代大公子给您赔不是,还望小姐不要太介意。”

当时王家的园子出事,传得杞县人尽皆知,还说薛家小侯爷和红尘小姐都折在里头。

别人只关心一个薛柏桥,师风却是满头的冷汗,连忙赶过来看情况,他的眼力还是有的,发现并没有烧死人,就怀疑有什么机关,可他不懂这些,便想让夏世杰帮忙去最近的锦城,求一位夏家精通机关消息的大家过来。

奈何夏世杰不愿意。

求人过来不难,但根据夏家的规矩,他在历练期间能动用的人脉资源有限,动用一次都要扣分,虽说他是嫡长子,可要是评价太低,也不一定就能坐稳继承人的位置。

夏家百年来长盛不衰,能者上庸者下,也算是原因之一。

其实夏世杰也不是一口咬定就是不肯,师风再劝劝他,让他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或许会答应,只是没等到他想明白,红尘他们便已然脱险。

这也就罢了,偏偏他那会儿跟着过来,当着好些人的面表现得十分是轻慢,心不在焉,谁都看得出他脑子里想旁的事儿,根本没在意红尘小姐。

那些不知内情的自然不会说什么,小猫和小狸两个小厮还颇为感激,毕竟只是外人而已,愿意过来看看,他们就领情,可知道内情的,还不知会怎么想!

哎,大公子平日也没这么不着调,不知京中传了什么消息,竟让他举止失措!

“师公子万不可说这种话,夏公子愿意帮忙,我们自然感激,但不帮忙那也理所应当,哪里用得着致歉,小女还要谢谢公子能来一趟!”

红尘失笑,丝毫不以为意。

她不生气,师风却半点儿都不高兴。

好吧,红尘小姐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所以不介意是应该的,可等她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

师风越发忧虑。

他虽和红尘小姐交集不多,可偶尔闲谈还是看得出来,小姐并没有太把夏家当回事儿,当初自己赠送邀请函,她大约是却不过情面,也不好让他没脸,就客客气气地收了,可这些日子,既不搜集夏家考核用的资料,也不探听消息,更是安安心心经营茶馆,不像想去的模样!

那些想考入夏家当学徒的,哪个不是提前两三年便准备,一早入京的也有不少。

而且听她的意思,要用掉推荐函…看样子是不肯入夏家了。

这边正说话,薛柏桥扑过来大喊:“你要参加阑珊书院的最终考核?”

他这话一出,好些客人都转头,颇为惊讶。

旁边一爱书成痴的老学究上上下下打量了红尘几眼,捋了捋胡须:“家中藏有这么多书,必然是爱书之人,当然有资格报考阑珊书院,参加一下最终考核长长见识,也无不可。”

当然想考过肯定没可能。

红尘大大方方点头,冲师风笑道:“还要多谢师公子馈赠,您给的帖子阑珊书院也认,到不用小女另外托关系了。”

阑珊书院想报名也不容易,若不是在各地县学读书的学子,必须有德高望重之人作保举荐。

第五十七章 墙头

茶馆里好些人都觉得好,满口支持。

薛柏桥却是心中不忿,别看他平日瞧着迷糊,却不是不聪明,林旭有很多事都不瞒他,他也爱听个八卦,夏家那点儿事,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

再不清楚,红尘这张脸摆在这里,作为一个常年出入宫闱,皇后也年年能见的小侯爷,这么长时间过去,还能看不出端倪?

“就是想去考个书院,结交几个同窗密友,京中女学,微山书院也招收女子,里面还有宫廷教养女使当先生,而且学生们多名门千金,为什么不去京城?”

阑珊书院再好,说白了也只是地方上的知名书院,和京城国子监,还有名重天下的大儒季明,季大儒为山长的微山书院,甚至和京中女学比,都差了不只一个档次。

难道夏家是不愿意认她,所以逼着她在杞县读书?

若是师风知道小侯爷的心思,怕要冤枉死了。

他辛辛苦苦给家里招揽人才,谁会愿意替别人做嫁衣!

红尘也没解释什么。

她去考书院到不是为了读书,只是为了给那些女子争一丝生机而已,若是过了最终考核,便可以要求阑珊书院给那些女子参加考试的机会。

只是她种种做法,在别人看来纯粹是异想天开,即便有这样的机会,几个命苦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考得上?

别说没怎么读过书的,好些学子苦读数年,想考上这样的大书院,那也是千难万难。

阑珊书院的学生们出来,那都是抬头挺胸,骄傲得不行,便是在正经的秀才举人面前,也多能平等交流。

不管别人如何想,红尘看起来却是十分认真,甚至拜托薛公公帮忙把历年阑珊书院各个科目的考题整理一遍。

“…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

“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

清晨,天色未明。

茶馆后院就隐约传来一片读书声。

读些经义文章到是正常,就是还时时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动静。

小狸端着盘子穿行而过,就看见十几个一身短打打扮的女子,成行成列,站在草坪上做各种奇怪的动作,一会儿蹲下,一会儿起来,一会儿下腰,一会儿抬腿,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丝毫不敢停。

她们一边做诸般动作,口中还不停地背诵文章。

整整齐齐地做完动作,又整整齐齐地大踏步走路,个顶个昂首挺胸,走路时手和腿差不多连成一条直线。

这都半个多月过去,天天如此。

薛柏桥掐着点儿赶茶馆的早饭,正好和罗娘擦肩而过,客客气气地问了个好,目光就忍不住追着人家绕过游廊,一直到见了红尘还忍不住念叨:“这才多少日子,罗娘可是大变了模样!”

又岂止是罗娘,茶馆收容的几个姑娘和以前相比,那真是像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她们见人,全是耷拉着脑袋,满身卑微,表情更是像吃了个大苦瓜一般,行为举止战战兢兢,不敢直视别人。

旁人见了第一个感觉只有厌恶,现在每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自信的很,别人乍见,不敢说她们是什么大家闺秀,可绝对会心生好感,人人都有一股子飒爽英姿。

红尘笑了下:“没办法,罗娘几个委屈惯了,想要拧转性子,就得用点儿雷霆手段!”

不把性子拧回来,任凭成绩再好,人家正正经经的书院也不会愿意收。

就是入了书院,顺利脱籍,终日生活在阴影里头,又有什么意趣!

教导人用的主意,有一部分是她以前调、教手下人时用过,从鬼谷学到的,还有一部分是在玉珏空间里看的,大能们七嘴八舌总结出来的经验。

时间紧迫,要短时间内让人脱胎换骨,手段太绵软了可不行。

这会儿若是薛柏桥去问问罗娘,那姑娘恐怕要泪流满面,她们能变成这副模样,绝对是付出了血的教训!

第一天红尘就逼迫她们签了一份什么同意书,大体意思就是这百十斤肉卖给了对方,只要完不成对方规定的任务,认打认罚!

红尘小姐可是真打,真罚,那变着花样玩的体罚方式,连她们这些自认什么苦楚都吃得的女人们,也连提都不乐意提一句。

这么变着花样折腾,她还翻出几本正正经经的练气方法,让这些女孩子们打坐练气,加上上午习武读书,下午读书练字,晚上直接琴棋书画加班加点,连带着讲一些史书八卦故事,陶冶情操,又是营养丰富,吃饱喝足,她们还没有改变才叫奇怪。

薛柏桥接过小猫送来的面饼,卷了蔬菜和鸡蛋蘸酱吃,顺便喝稍稍用井水冰镇过的果汁。

哐当!

不远处忽然一声巨响。

“哎哟,哎哟哟!”

红尘站起身看过去,就见罗娘一脸冷然,只剩下右手里拎着的瓦罐,左手的已经甩到院墙后面去。

不过片刻,墙外就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个小娘皮,好大的胆子,敢砸小爷?”

罗娘冷笑:“下次再靠近半步,哼,你那双贼眼就别要了!”

她声音阴测测的,充满诡谲之气,对方本还嚣张,竟一时让吓住,打了个冷战,半晌恼羞成怒,痛骂道:“你个破落户,没根没底的女人,谁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装什么贞洁烈妇,看看都不行了?抛头露面就是给人看的玩意!”

罗娘身子颤了颤,咬紧牙关,顿时面色如土,红尘也不恼怒,只是上前两步,轻轻打开后门,一眼就看见满头汤汤水水,一身狼狈,跳着脚叫嚣的是张陌生面孔,衣着华丽,却是面色青白,眉心灰暗,没有贵气。

这人身上都是青苔,显见刚才偷偷摸摸爬墙来着。

今日白虎带着两只小灵兽,还有平安它们去苍青山觅食,客人又多,到让人钻了空子。

红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轻飘飘地笑了笑。

那人不知怎么的,本来一腔怒气,让她一看,忽然就觉得背上发寒。

“你…”

“本来还想教训你几句,告诉你没有女人,也不会有你,不过现在到用不着了,今天我心情不错,免费给你算一卦,你小子年年轻轻,无妻有女,爹死娘改嫁,今年运道不好,有牢狱之灾,家破人亡就在眼前,回去赶紧吃点好的,喝点儿好的,好好享受两日。”

红尘摇头叹气地说完,回头冲罗娘道,“看在他马上要遭报应的份上,别与他一般见识!”

罗娘很听话,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认真点了头。

第五十八章 上课

一群客人扭头看热闹。

“呸!”

那个闹事的公子哥儿,一开始瞪大了眼,心中还惴惴不安,听红尘竟说他爹死了,他娘改过嫁,还说他要家破人亡,登时大怒,瞪着红尘怒斥,“胡说八道,我爹好好的,刚过了四十大寿,你算什么东西,敢诅咒本少爷!”

他一怒之下,就扑过去扬起手冲着红尘的脸打过去。

刚一抬胳膊,罗娘抢先一步,一脚踹得他倒退了一步,猛地抱着肚子咳嗽起来。

客人们都回过神,急忙冲上前,拉胳膊的,抱脖子的,七手八脚拖着他出去。

这些一大早肯过来的,多为熟客,自然向着红尘,纷纷声援:“哪来的无耻之徒,看着面生得很。”

一问才知道,还是有本地的客人专门带他过来尝尝茶馆的新茶。带他来的,是杞县一位颇有些根底的茶商,叫陈庆,虽是商人,却好读书,也算是茶馆常客。

“红尘小姐千万别介意,他是锦城陆家的公子,家里也做茶叶生意,这次来杞县,是想看看有没有买卖可以做。”

陈庆苦笑,“早知道他性子这么糟糕,我肯定不带他。”

他也是存了小心思,想让这位知道杞县野茶的真正风味,要说县里,尤其是苍青山上到有几处茶园出产的茶叶品质不错,但大家都是凑合着煮来喝,只有红尘这家茶馆,炒制烹煮的茶最香最特别,也因为新颖,最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红尘的茶叶实在太少,就她自己动手制作,除了作为礼物分送亲朋好友,就是自家茶馆用一用,偶尔本地人能买到一点儿,到不会抢别人的生意,自然和县里的茶商没什么冲突,关系也处得可以,最起码面上是和和气气。

陈庆这会儿给人家带来了麻烦,心下不安。

红尘到不介意,笑了笑耸耸肩:“陈老爷还是考虑考虑,别和他做生意了,我觉得自己今天算得挺准,这家伙要倒霉。”

她这话不是糊弄人的,最近学习占卜之术,那些书灵先生们都说她天生有灵气,能看破万象,学这个那是如虎添翼,再说,她就是学得还一般般,怀里揣着两本古书,那都是经验丰富的主儿,说他家最近要家破人亡,就超不过一个月去。

红尘言之凿凿,做生意的最信这些,陈庆也是将信将疑,心里犯起嘀咕。

但陆家的生意做得大,要是达成合作,他们陈家说不定能把买卖做到锦城去,家里对这事儿挺重视,现在只凭红尘小姐一句话就说不做,未免有些不妥。

点一句就行了,红尘也没多劝。

罗娘那些姑娘回过神,便不怎么放在心里,反正像这种人,她们以前不知见过多少,到是这些客人心有不安,纷纷安抚:“这家伙没安好心,你们千万可放在心上,给自己添堵!”

因着她们的来历不好对人言,衙门那边也没四处宣扬,大部分人只当她们是外地逃难来的灾民,被红尘收容。

只是即便如此,一群女子出现在茶馆,正经的读书人自然守礼,却总有些流言蜚语,也有些像这陆家公子一样的男人动了歪心眼儿。

“都是些姑娘家,还是要小心门户,不如就多招几个可靠的人手看家护院。”

红尘笑了笑:“这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了。”

她家里养着凶兽呢,客人们多见不着,可也隐约听说过,真敢登门胡来的没几个。

应酬了几句,便招呼小猫他们招待客人,红尘看了看时间,正好到姑娘们听小莫讲大周朝注意事项的时候,不光是这些女孩子,连她自己也想听,就领着罗娘回去。

“别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闲杂事,你们自把你们该做得做好,比什么都强。”

罗娘点了点头应了。

大周朝都有哪些名门,哪些世家,各大世家的当家人是谁,有什么兴趣爱好和忌讳,哪些人可以打交道,哪些人不能得罪,各类朝野秘闻,哪一年都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有什么影响等等,都是应该了解的东西。

至少你想活得好,向上爬,这些东西就不能不知道。

她虽然有一辈子的经验,奈何当初不是在夏家长大的,别的夏家千金接受这种教育,都是从刚懂事时就开始,一直潜移默化,根本没人想到她也需要学习。

后来她没少在人际交往中吃亏,也是吃了一次又一次的大亏,这才慢慢有了经验。

小莫却像是大家族精心培养起来的公子哥儿,不对,还不是普通子弟,怕只有正正经经的继承人才能像他一般,把这些东西都记在骨子里。

一过晌午,天还亮,书房就点起了两盏灯。

白板前的长凳上一早儿就坐满了人。

红尘没上前头去,站在后面,罗娘她们见了多少有些局促,却已经学会在课堂上老师不发话,便不能乱动,只是侧了侧身子算是见礼。

小莫的声音充满磁性,指着白板上画的京城地图,一个个标注那些世家的名字,族谱,重要家庭成员。

他的字也极好,清秀俊逸,虽说手腕无力,略有些软,却是瑕不掩瑜。

“永安城的势力也好记,反正是东贵西富,北贫南贱,东边,尤其是东北,靠近皇宫,多为王孙贵族居住,现今已经出宫开府的两位王爷,齐王和安王的府邸,就是这里。”

小莫指着图跟她们细细讲,因为这图画得实在清楚明白,记起来果然不难。

只是罗娘还是觉得自己实在笨。

红尘小姐不过偶尔来听几句,可只要听过一遍,再提起就绝不会出错,她们专门天天学,天天记,依旧丢三落四地忘,后来一想,人和人本就不同,红尘小姐天资高是应该的,她们能比得上才奇怪,也就不大着急了。

小莫私下里也得承认,那个小姑娘的记忆确实超出常人甚多,能和传说中过目不忘,过耳成诵的天才相比,怪不得信心十足,觉得自己能通过阑珊书院的最终考核!

当然了,要是别人像红尘一样能看见那些‘书灵’,还有满屋子通风报信的花花草草,一有工夫就有好为人师的家伙们跑来上课,估计个个都被当成天才。

“咦?这里怎么是空白的?”

罗娘默记了半晌,忽然发现长乐坊中有一大块儿空白。

第五十九章 瞩目 (三章合一)

让罗娘一提醒,姑娘们也都发现,顿时惊讶,不由自主地盯着地图。

要知道按小莫所言,这地方位于皇宫附近,地段甚好,寸土寸金,按理说不应该有空余才是。

小莫抬头一看,不禁一怔,脸色忽变,神态萧索。

连红尘的神情也略有不对。

罗娘她们惯会察言观色,一见如此,就都收了声,闭嘴不言,再不愿多问。

红尘沉默了片刻,却笑起来:“没什么不能说,朝廷还真能管住老百姓的嘴巴不成…这里是林府。”

小莫低下头,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复杂。

“就是开国三王之一的辟疆王,林通则,林老王爷的府邸,老王爷辅佐太祖起兵,林家也是世代忠良,奈何当年天狼山一役,他老人家轻敌战败,被俘身亡,九个儿女也都死在战场上,还连累三军陷入埋伏,全军覆没,光是京城死伤的王孙子弟就有不下百人。当时满京城挂起白幡,家家户户哭声不绝,陛下也大怒,虽然因为林家上下都已经惨死,所以没有株连族人,却撤回丹书铁券,废除了爵位,从此对林家不闻不问。”

“京城好些权贵,当时都送了自家的儿郎去混军功,没成想损伤惨重,因此也深恨林家,闹到后来,林家的孤老寡妇一出门便面临人人喊打的局面,早就沉寂多年。”

红尘叹了口气,敲了敲白板,“我说的这些,因为是朝廷说的,所以大家也就这么相信,至于林王爷一生战无不胜,连敌人都说他是林无敌,见了林家的军旗无不退避三舍,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犯下贪功冒进的愚蠢错误,那就谁也不清楚了。

罗娘她们都听得出,红尘小姐说这话带了点儿讽刺味,讽刺的是朝廷。

她们本是纤纤弱女,听这话该面无人色才对,只是吃了那么多苦,性子都轴,既然是自家恩人,那即便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也无所谓了。

房里一时静寂。

“吃饭!”

红尘一拍桌子,蹭一下站起身,听了半天课,她都饿得肚子里咕噜噜。

姑娘们一改初来时那副谨慎小心的模样,一去饭堂就团团围坐,端端正正,姿势优雅,动作迅速地往嘴里填各种美食。

大家饭量都翻三倍,没办法,每天活动量太大,不多吃的话,根本顶不住。

吃着吃着,阿严居然掉了两滴眼泪,罗娘哭笑不得,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我就是有点儿怕!”

怕现在的日子是在做梦,一转眼就没了。

罗娘怔了怔——有时候她想,她们现在得到解脱,虽还不知前路如何,可哪怕脱籍不成,就这般跟着红尘小姐过现在的日子,也是极好,却免不了午夜梦回,惦记那些还饱受折磨的姐妹们。

猛地摇了摇头,罗娘夹了筷子菜塞给阿严,她们不能再多给红尘小姐添麻烦。

吃了饭,罗娘一伙儿姑娘继续去找小莫听些八卦故事,也算休息休息,红尘就钻书房,自己去温功课去。

她打定主意要考一回最终考核,那可不是容易过的,即便想靠玉珏空间帮忙作弊,那些大能们也好奇,摩拳擦掌等着看题目,也得差不多才成,真要太没水平,让人家先生一眼就看出来,绝对是过不了关。

她们窝家里认认真真学习,从茶馆闹事闹了半天的那位陆公子,陆晋,一连好几日,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儿,老不痛快!

杞县的酒楼有好几家还不错。

陆晋这人家里做茶叶生意,他本人却不大爱品茶,还是喜欢喝酒。

没什么地方找热闹看,他就叫上家里两个族弟,直奔酒楼要了两壶酒。

“真他妈的丢人现眼!”刚喝了两杯酒,陆晋又想起自己受辱的事,气哼哼地嘀咕,“就是在眼下这小破地方,人生地不熟,要换了咱们锦城,非锤死她不可!”

他那族弟听这故事都听了好几遍,不过到不嫌烦,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晋哥,其实人家还说对了一点儿,你不就是没成亲,家里就有个女儿,我那大侄女刚满三个月吧。”

陆晋皱眉,他当初听见这一句,也吓了一跳,不过——“肯定是胡蒙的,没准儿老陈告诉过她什么。”

“也是。”

他们商户人家规矩不严,又不像,嫡子出生前不会允许有庶子,家里不规矩的,可能正妻进门就是好几个孩子的娘,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胡乱蒙了一句。

陆晋想起她说自己爹死娘改嫁,更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教训教训那个死妮子!”

轻轻敲了敲酒杯,他绞尽脑汁努力想,问题是陆晋平日里最多就是遛鸟逗狗,看看美人,美人还真敢看,家里管得不算严,他娘却特别会哭,一哭他就头痛,他爹更头痛,实在不敢出去偷腥,如今在外地,更不知道能使什么厉害手段了。

正琢磨,就听旁边的店小二抬高了声音:“怎么不是真的,云家酒馆的掌柜和我们掌柜那是经常来往,他家闹鬼怪,让小姐给除了的事儿,我可是亲眼所见。茶馆儿那位红尘小姐绝对是高人,精通六爻八卦,能降妖伏魔,没看见嘛,京城来的那大人物面对她时也毕恭毕敬的,上次我替掌柜过苍青山去临县,还见着师公子给她送礼来着,好大一车,全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人家要不是高人,师公子能那么巴结么?”

陆晋皱眉,把桌上的酒壶一摔,哼了声:“装神弄鬼,小二,你别在这儿忽悠人,刚才那什么叫红尘的还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要家破人亡,准什么准,我们陆家在锦城那也是大户,生意做得好好的,说破家就破家!”

小二瞅了他一眼,嘴里没说,心里到有点儿担心这位会不会付不起账吃白食。

酒楼里的客人都闲着无聊,你一句我一句,有信的有不信的,还有纯粹站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气氛热烈,陆晋是确定红尘算得不准,跟人家争得脸红脖子粗,正闹腾,外面一阵马蹄声,蹬蹬蹬有人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