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尘啊,这次叫你过来,是为了老周他那不争气的学生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

郭老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告示都贴咱书院门口了。”

“是。”红尘点点头,“说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得了怪病,特求名医诊治。”

“你可得帮这个忙。”郭老扶住红尘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红尘愣了下:“山长莫不是弄错了,学生并非大夫,于医道也不怎么懂。”她最多也就闲来无事翻过些医书,还是当年读经史的时候,被先生逼着随意看看,比大部分儒生知道的一点儿都不多。

她要给人看病,那叫草菅人命。

郭老摆摆手:“你先去看看,看看就明白了。”

红尘一听便知,怕不是一般的病症,恐怕县令公子的病,有点儿不能对人言之处。”她也只好答应,老山长开口,若是不肯应,那就是她不懂事。

要不怎么说和人交往一多,麻烦也就多了,人情关系是最让人不得清净的东西,可一个人若是一点儿人情往来都没有,那日子也过得不是滋味。

郭老带着学生逃课,其他先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日头挂在天上,尽忠职守,地上的人都被晒得没了精神气,连路边做点儿小买卖的商贩也有气无力的。

周老先生微微颤颤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儒生连忙过来搀扶,脸色通红,似有愧色:“学生惭愧,竟然还劳老师担忧。”

摇了摇头,周老先生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是亲子胜似亲子,龙儿病重,我怎么坐得住!过来,见过你郭伯伯。”

红尘很低调地跟在郭老身后。

那中年人很干脆利落地一揖到地,毕恭毕敬,无半点儿轻蔑。

要知道,郭老固然德高望重,但他也只是个书院的山长,身为官员,哪怕只是个七品小县令,真不想把他当一回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面上客气些便是。

他门生故旧再多,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个就找一个县令的麻烦,还是杞县的父母官。

这位县太爷的表现却出自天然,他真不像是个官老爷,更和那种最迂腐,最书生意气的读书人类似,人过中年,满脸的疲惫,络腮胡子都显得那么不齐整,但那双眼睛带给人的感觉,到像是他们书院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一样。

称职不称职的先不提,这应该不是个很坏的官。

看来杞县有福气,能得一好脾气,脑子清楚,不贪婪的县太爷,哪怕只有几年,老百姓们的日子也必然好过。

红尘跟在郭老身后,一起进了官衙,一进去就愣了下。

都说官不修衙,那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可这官衙就修得很好,虽然不是富丽堂皇的那一种,却特别规整,地上是青石板,花圃里的花开得鲜艳,她一眼就认出好几种是苍青山上的野花,还有不少石凳,石桌,布置极为清雅。

红尘是记得这座官衙的。

当年她还是蒋红尘的时候,被拐卖到锦城,爹爹来赎人相救,回到杞县,便入了一次官衙,那时候那个衙门可真是破旧的厉害,一进去就有一股子阴森恐怖的感觉。

毕竟是人生之初踏进去的第一条名为苦难的河流,每个细节她都不肯忘记。

没想到重来一次变化如此之大。

先存了三分对这位县太爷的好感,然后一到县令公子的房间门前,她就顿时捂住脑袋,恨不得把那点儿好感都撇开,不过再一想,老子英雄,儿子也不一定就是个好人,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屋子里传来一阵连一阵的**声。

周老先生先掉下泪:“龙儿这是怎么了,他才十五岁,那么年轻,怎么就得了病?”

红尘停住脚步,先不肯进去,低声问县令:“令公子想必请了大夫,大夫们都怎么说?”

县令呆愣半晌,苦着脸摇了摇头:“请来的大夫有十多个,也只说诊断不出,一个便罢了,这一连十多个,都说不知道我儿子罹患什么疾病,让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呕!!”

还没推门,房间里就透出来一股子酸臭味,几个丫鬟一点儿都不意外,很快收拾了病人呕吐的秽物,又扶着公子躺下,这才毕恭毕敬地退下去。

郭老戳了戳红尘的胳膊:“看见了没有?你仔细看清楚,我觉得一定是中了邪。”

隔着门缝,只见那个少年公子面孔浮肿,双目紧闭,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最要紧的是肚子肿胀的厉害,鼓出好大一块,还一动一动的,看着特别吓人。

郭老扫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红尘掩住鼻子,比别人更难受,扭头问县太爷:“大人,令公子的症状,可是怀孕了。”

县令:“…”

周老先生:“…”

半晌,县令才道:“虽大夫们不敢说,可我虽然不是大夫,也是自幼读书,医书也略有涉猎,诊脉不太准确,却也并非不会…”

“时间紧迫,还望大人…”

别他妈的啰嗦了。

“的确像是怀孕,可我儿他是个男孩儿,年方十五,尚未娶亲,这个…”

这个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我明白了。”红尘叹了口气,推门进去,走到病人病榻之前,翻开公子的眼皮看了看。

“准备一盆热水。”

红尘招呼了声。

她那么年轻,又是个漂亮女孩子,县令自然不是多信任,不过知县对这位小姐的传闻也清楚,又有郭老和他家老师在,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期盼,连忙招呼下人们去拿水过来,

热水氤氲,红尘直接用青锋划开病人的衣服,从他小腹上切了一条口儿。

县令吓了一跳,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见红尘使劲用力拿短刃戳他的肚子,儿子嗷了一声,疼得脸色涨红,手舞足蹈,拼命挣扎,县令几乎要昏死过去。

“你…”

青锋挑着一根长虫,只有大拇指粗细,却有臂长,乌黑光滑的外皮,长长的舌头吞吐不定。

扑通!

两个伺候的丫鬟一下子就晕倒在地,那县令真是个慈父,这等地步还盯着儿子不放,坚决不肯昏过去,却也目瞪口呆,隔着肚皮,他儿子肚子一鼓一涨,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破肚而出。

“这,这…”

红尘啪一下,拿青锋抽了下他的小腹,青锋蠢蠢欲动,要不是红尘紧紧抓住,估计都要飞出去,有一种特别的兴奋。

“等等。”摸了摸短刃的锋口,她到觉得自己这把兵刃越来越灵动了,虽然还是每日最为沉默,毫无存在感,可一旦需要它,它就是最可靠的一个。

长虫在水盆里吐出浓黑的黑水。

县令抖得跟筛子似的:“我儿子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嗓子没喊完,外面就有人嚎哭:“我的儿!”

一个红色的影子扑过来,扑到床上,搂着病人嚎啕,“你个杀千刀的,我才走了半年,你就我儿给折腾成这副模样,你是不是想要了老娘的命!”

县令脸色涨红,猛地站起身,使了个眼色,两个粗苯的丫头便一左一右,夹住那个红色影子的胳膊,连拉带拽地把人弄走。

她一走,周老先生就轻哼一声,脸色不大自然,他显然对这个女人很不满意,怒气冲冲地坐下,运了运气,到底记得现在重点还是病人,没这时候发火,勉强道:“乱糟糟的,什么样子。红尘小姐,你可看出龙儿得的是什么病?”

县令也是一脸的激动。

红尘面色凝重,托着下巴,低下头看了看病人,拿青锋在他的眉心处点了点。

周老吓了一跳:“小心!”

县令也喊:“千万别…”刚才红尘一刀戳他儿子肚子的表现,实在生猛,肚子也就算了,阻止不及,而且一时半会儿可能死不了,但要是头被戳了,那病就完全用不着治疗,人都死去,还治什么治?

从青锋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气息,刺入病人的头,那病人本来躺在床上,一下子就睁开眼,坐起来,目光迷惘。

县令顿时大喜,上前两步,虽是严父,也不习惯表露感情,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龙儿!”

龙儿僵硬地转了下头,神色惊恐,嘶哑着嗓子道:“爹,我肚子好痛,还有人,还有人撕我的手和脚,好疼!”

县令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扭过头去,一脸期待地看向红尘。

红尘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低声问:“我不想绕弯子,你现在情况危急,恐怕也不愿意再受苦,那就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愣住。

周老也一脸不可思议,县令更是急道:“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儿子我知道,他从小就很乖很听话,怎么会做坏事?”

那位小公子嘴唇蠕动了下,目光却很迷茫。

周老拍了拍他的头,声音低沉:“红尘同学,我可以保证,这孩子我了解,他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天真活泼,也没有那些纨绔公子的坏毛病,每次上街,哪怕明知道有些乞儿过来乞讨,根本就不是缺钱,而是骗子,他也次次都给钱,记得去年他爹带他来京城给我过寿,这孩子就一不小心把给我准备的寿礼,一株百年老参给送了出去,后来知道是有人骗了他,他还高兴,说人家小姑娘的爹爹没生病,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儿。”

红尘一怔。

县令抹了把眼泪:“我一向只担心这孩子过于单纯,让人给骗了,可,可我从不担心他做坏事。”

这可不对。

红尘摇了摇头,也不诱供了,直接就问:“你记不记得一个叫石云的女孩子?”

“小云?”龙儿颇为惊讶,“她是我…我…”他脸上升起一团粉红,像是染了酒意,很害羞的样子,却又有一点儿悲伤。

“我知道小云,她以前喜欢去我家左边那家茶楼喝茶,我经常能见到她,她也喜欢听我说话。”

龙儿眼睛一红,“不过她都走了五个多月了,说是她爹要她回去嫁人。”

说着,他就摸了摸胸口,从胸口掏出一封信,轻轻抚摸,县令皱眉,一把抢过来,把龙儿吓了一跳。

不过信上到没写什么东西,就是说要回家成亲的事儿,干干巴巴,毫无文采。

红尘看了眼,也是满头雾水,她不觉得这位小公子在说谎,可是,如果男方没有背信弃义,哪怕偷食禁果,婚前就有亲密行为,损害女方的名声,实在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就走到绝境去。

县令可顾不上那么多,连忙问:“小姐,我儿子的病到底怎么样?好了吗?”

他现在看龙儿到是很精神,也没见再喊腹痛,红尘叹口气,苦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犹豫了下才又道,“大人,还是那句话,时间很紧张,我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但请您尽量接受,令公子和一个叫石云的姑娘有了肌肤之亲,石云怀孕,但难产而亡,孩子没有生下来,她的母亲乃是一个有道行的人,竟然用秘法把二人的孩子养成鬼婴,鬼婴是天地间最为阴邪的东西之一,报复心极重,一旦出世,第一个要报复的便是令公子,现在公子腹中的东西,就是鬼婴的一部分阴气所化,已经成了实体,一旦孕育成熟,破体而出,那必死无疑。”

县令呆立当场,好半天没出声,龙儿公子更是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另外两位老人同样一头冷汗,郭老嘴唇动了动,微微颤抖:“…阿尘,自从你来了我们书院,我到觉得,我一老头子推开了一扇特别可怕的大门。”

还是周老镇定的多,过去伸手扶住自家弟子,扶着他退到一边坐下,才扭头冲红尘道:“红尘小姐,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还是告诉我们,怎么治好龙儿的病。”

“说难比较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超度了那鬼婴,公子自然会慢慢康复。”

“那还不赶紧超度,留着那脏东西下崽子不成!”

外面大门咚一声被踹开,刚才让拉出去的那红衣的女人,再一次冲进门。

她一进来,周老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县令皱了皱眉,走过去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你别吵,听小姐说。”

“怎么?这个糟老头子在,就不许我说话?”红衣女人冷笑,“我可不欠他的,反而是他想抢走我的丈夫,我的男人,他欠我的?告诉你,项凡,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给公公婆婆受过孝,想停妻再娶,做梦!什么恩师义女,什么大户千金,你就别想了!”

“怎么又说这个,都告诉你了,是误会,误会,何苦纠缠不休?”县令偷看了一眼自家恩师越来越黑,快要冒烟的脸,更是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幸亏现在红衣女人的心思都放在他儿子身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一双眼盯着红尘,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是想要钱?只要你超度了什么脏东西,治好我儿子,钱好商量,他项凡没有,我嫁妆可不少,只要儿子好了,我给你一万两都行,大不了我下半辈子不吃饭了,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红尘此时才抬起头,打量这个红衣女人。

她长得一点儿都不好,不是说五官怎么差劲,事实上女人只要会打扮,就算长得一般,也不至于很不入眼,红尘又是个眼睛不那么挑剔的,她看小莫,还觉得小莫很帅,但这人却是真丑,一张脸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我当然想超度鬼婴,可那并不容易,需要令公子帮忙。”

红衣女人顿时警惕,双目圆睁,谨慎地道:“帮什么?他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红尘眯了眯眼:“只要他办一场婚礼,娶石云为妻,再把她们娘俩的尸骨好好安葬…”

话音未落,那女人已然暴怒,扑过去护住孩子,面孔扭曲:“那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贱人,还是个死人,想让我儿子娶她?她哪来的脸?哼,你会不会办事?”

打量了红尘两眼,“一个黄毛丫头,算了,我自去找别的法师过来,非要打得那什么鬼婴不鬼婴的魂飞魄散不可。”

一句话,屋内忽然起了一阵风,红尘抱了抱肩膀,有一点儿冷,却是转头就走。

第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

县令没想到红尘说走就走,伸手拦了下,但随即就让他夫人一把抓住,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尘出了大门,那帮衙役也傻眼,可谁敢拦她?

郭老叹了口气,摇头苦笑:“罢了,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也跟着出去。

周太傅看向龙儿,目中隐约带着一点儿担忧,龙儿本来懵懂,听了一耳朵石云,鬼婴,依旧迷糊。

“小云死了?她不是回乡嫁人去了?”

这孩子虽然年幼单纯,但并不傻,一转念便已经想清楚前因后果,脸色顿时雪白,眼前一黑,几欲昏死,嘴唇颤了颤,低声呢喃:“是我害死了她,是我的错,我这就娶她,明媒正娶,让她做我的妻子。”

十五岁,说是孩子也不为过,但在眼下的大周朝,十五岁已经到了能娶妻的年龄。

周太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好,我家龙儿有担当!”

“呸!”那县令夫人一脸的阴狠,“你们还想哄了我孩儿去?他将来是要高中状元,给我赢一一品诰命回来,娶个公主也不为过,怎能娶一死人?”

夫人声音又高又尖利,听得人耳朵都疼。

周太傅半晌无语,看了他的学生项凡一眼,苦笑道:“你啊你,真是…”他也说不出后悔收下这个学生的话,毕竟项凡孝顺得很,平日里对他这个老师十分妥帖。

那年他也是真心把女儿许配给这孩子,但刚一商量,就听说他家中已经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周太傅并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自不会去纠缠不休,却不曾想,这事儿居然传了开去,还传到项凡未婚妻的耳朵里,一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那位夫人依然经常提起,让人心里不痛快。

女孩子的名声何等重要,为了这个,周太傅都没敢太细挑,匆匆把女儿嫁了,若非女婿也是个妥帖人,读书明理,考中了进士,如今更是进了吏部做侍郎,出息得很,他怕得郁闷的要命。

县令显然也想起这些,面有愧色,叹道:“是学生对不住老师。”他这一辈子,欠老师良多,而且怕是很难还了。

周太傅摇了摇头,儿女都是债,这徒弟也和儿子没什么差别,并不看那一脸横色的红衣女人,只小声叮嘱:“你在杞县当县令,怕也知道人家红尘姑娘的事,老郭见多识广,他相信的人,我也相信,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红尘姑娘说的话。”

县令犹豫着点点头。

项凡是好人,但他只有一个儿子,自然希望儿子得到最好的,这事儿他听了自然心中惊怒交加,更是担忧恐惧,可他儿子是做错了,也只是错在天真不知世事。

若那女孩子没死,他别的不说,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正妻的位置不大可能,娶一妾自无不可,官宦人家,又不是那些传承百年的,未婚先娶妾的有很多,就是讲究些的人家,说是婚前没别的女人,也多不过在儿媳妇进门前,打发了儿子身边的通房丫环。

但现在人都死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再明媒正娶,喧喧嚷嚷地折腾一回,儿子还要不要名声?哪家好人家的女儿肯嫁?想到之后那一系列的麻烦,就由不得他不仔细考虑。

七月流火,但此时此刻,天气还是闷热的厉害。

红尘很自在地靠着垫子坐着,和郭老分食一个冰镇过的大西瓜,西瓜水分足,也很甜。

郭老吃一口,就叹一声。

红尘从车内的小抽屉里面翻出本书塞给他:“山长要是无聊,就看看书,让车走得稳一些。”

郭老只好拿过书来,慢慢翻看,一路送红尘回书院。

刚到书院门前,就和一小沙弥撞在一起,那小沙弥长得唇红齿白,有点儿瘦,不过可爱的紧。

看见红尘就磕磕绊绊地道:“三嗔师伯让元左告诉女施主,您托付的东西控制不住了,要是您再不想办法,他可不肯再留那个,万一伤到我们普济寺的花草,都是他的罪过,佛祖要怪罪的。”

红尘耸耸肩:“回去告诉他,我不管,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不过那东西在他手上跑丢,万一伤了无辜之人,他不怕背负罪孽就行。”

小沙弥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红尘的话,回去还老老实实,原汁原味地学给三嗔和尚听。

三嗔听了到无所谓,这算什么,比这个更直接的大罪,他也不知犯了多少次。

可颠和尚却急得满头大汗,坐立难安,差点儿把普济寺另外几个早就闭关潜修,轻易不露面的长老请出来商议,三嗔急忙叫停,这普济寺有一个颠和尚那无所谓,他是个洒脱的性子,特别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换了别的长老,就他三嗔以前犯的错儿,就足够人家摇身一变,变成怒目金刚,斩妖除魔,还佛门一清静之地。

“师兄别急,红尘小姐是个嘴硬心软的,肯定有后招,不会把事儿全托付给我们。再说,这鬼婴的戾气咱们消除不了,却也抑制住了,应不会牵连无辜。”

颠和尚在这上头的造诣,可比不上他师弟,对师弟十分信任,总算松了口气。

三嗔把师兄忽悠走,就伏案又给红尘写了封信,这次更认真点儿,他到没骗他家师兄,那鬼婴一时半会儿是牵连不到无辜,但也有人不那么无辜呢。

鬼婴的生身父亲,正是造成一切恶果的根源,要是一个处理不好,那人自然首当其冲。

谁知道出事之后,师兄会不会生气?

哎,他也不很怕大和尚生自己的气,反正就是气,也最多一昼夜的事儿,再长是长不了,就怕他一度以为是他的罪过,再要来一个赎罪,真和鬼婴对上,枉作冤魂。

还是能者多劳,让那个妖孽小姑娘去筹谋为好。

郭老却一路领着红尘,送她去上课,目送她进了教室,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心中到颇为忧虑。

自家的乖乖学生老是遇见各种神神怪怪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这种事儿,偶尔有一次是消遣,一月有个十次八次的,那就要了老命!

一连数日,县令那边毫无动静。

红尘也不奇怪,很多人都是见了棺材还不掉泪,再说,现在时日还短,项家三口还没见到棺材。

一时间,生活归于平静。

“咦,最近好像没见薛小侯爷过来。”

这日,红尘兴致不错,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汤,光是程序就有三十多道,最后的成品香浓可口,让人喝一口便有体会五味人生的美妙感觉。

这还是当年鬼谷先生爱喝的汤,她特意找伺候老先生起居的王婆学的,没名字,就叫汤,反正他老人家喊喝汤,说的便是它,需要用的材料特别多,连作料也必须现做,红尘想做一次,也得花费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罗娘她们一喝,自是幸福无比,眯着眼睛就忽然想到薛小侯爷居然无此口福,还真不容易。

那位可是见天要登门蹭吃蹭喝的。

“是有段日子没来了。”

红尘也有些奇怪,只是人家毕竟身份尊贵,她们说起来平日里打打闹闹,不像是外人,到底两个世界的,只要那位贵公子想消失,他就能随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家子围在一处慢吞吞地喝汤,罗娘也不忘给一点儿存在感也没有的付子文四个护卫送去一盆。

这四个现在就蹲在院子里假山旁边一间小偏房里,一边吃各种炖菜,面饼,顺便喝着香浓的汤汁。

别看刚出场时,一个个霸道威风,又很不靠谱,但这几个接任务,也做过护卫,绝对是专业人士,对这间茶馆的布防完全能称为一流,便是京城权贵人家的侍卫与他们比,也不一定能强出太多。

“咱们这个月可必须要走了,这次走可不能回来,恩情偿还得差不多了吧?”

滋溜一声,矮壮的中年男子付盛喝了口汤,小声道。

他们前阵子回了一趟擎天帮,只是琢磨着为红尘小姐做的事情太少,不算恩怨两清,于是又折返,一呆就又是一月有余。

“嗯。”

付子文点点头。

他们本来只打算替红尘布置点儿机关陷阱,可是一耽误就这么长时间,这会儿是得走了,可提起来居然还有点儿舍不得。

“三娘说,过一天要杀只小羊羔,吃一顿全羊宴。”

“…咱们说是报恩,可人家自己弄的机关陷阱比咱们的高明不少,咱们也就打了打下手,这些日子什么也没做,不如再多呆一个月,身为江湖中人,有恩不报,怎能算是好汉?”

旁边一瘦高个年轻一点儿的付洪猛地抬头,义正言辞地道。

付子文:“…”

擎天帮,他们擎天帮可是天下第一,自己堂堂十三堂堂主,就带了这么一群二货!

付盛眨了眨眼:“全羊宴算什么,听说现在他们就准备过年时候的菜色,好像红尘小姐亲自定的菜单,里面有一大批三娘听都没听过,全是新鲜的,好像是从古籍食单里翻找出来,还有御宴里的菜,寻常吃不到。”

付子文:“咱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儿都没显出作用,就这么灰溜溜回去有失威名,再多呆些时日。”

这位也忘了,他早就下定决心,必须离开小小一杞县,外面还有无数大事等着他做。

他在这个茶馆能有什么用武之地?

现在就算有个小毛贼闯进门,恐怕也轮不在他们出手。

付子文不着痕迹地瞥了外头一眼,耸耸肩:“早知道回擎天帮处理公文,也比呆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要好。”付子文摇了摇头,咬了一口饼。

唔,好酥软,真香!

坚决不能承认,是他们帮里伙食比猪食还差,他尝过好饭菜之后就不容易糊弄,这才一再滞留。

“小心点儿,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

窸窸窣窣,草丛里时不时传出很浅的拖沓声,两个精瘦男子贴着墙站,一个穿了身灰色短打,另外一个是黑色的胡服,都很利索。

“我打听了,这个茶馆好像挺有名,客人很多都是乡绅豪商,还有读书人,县令也和这里有点儿联系,不过,里面藏了很多女子,咱们干这一票,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