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这性子变化不小,夏蝉脸一白,终究还是闭了嘴。

说来大云寺这解药入口即化,确实见效也快,喂进去还没半刻中,夏世杰滚烫的脸颊,到仿佛稍微降了一点儿温,眉头也略略舒展,那一帮子大夫都说脉象和缓,身体似乎在好转中。

夏蝉的心里一紧,扑通了声——怎么这么快!

夏安瞬间也变得松快些许,正色道:“多亏了…郡主援手,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只要能办的,必不推辞。”

陈婉急急点头:“阿尘,我听说你选了郡主府,怎么是那个地处,那地方不干净的,你一个女孩子,住在里面不妥,是不是内府的人欺负你,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们。”

红尘失笑,柔声安慰了几句,一转头,看向夏蝉,笑道:“族长,我这会儿就有一件儿事想劳烦你。”

夏安怔了怔。

“您也知道,我那府邸正在整修,不知哪里来的毛贼从我家门口偷了一个石头的麒麟走,听说卖给夏蝉夏小姐了,那东西是件法器,我还挺喜欢,不知能不能容我赎回来?”

夏安闻言就点点头,看了看夏蝉:“说什么赎,本该物归原主,阿婵,你买的人家的麒麟呢,快去让人取来,还给郡主。”

“麒麟?”

这种时候,发生了这么大的乱子,夏蝉竟还是颇为镇定,此时挑了眉,露出几分诧异,“郡主怕是消息有误,我这阵子一心在家念佛抄经,到没买过什么东西,郡主遗失的是要紧的物件不成?如果是法器麒麟,不如让阿婵找人再给您打造一对?”

话说得实在漂亮。

红尘到是了解她的秉性,知道她这人最能忍,哪怕走到绝望的境地,她也会努力给自己想出一条出路。

跟过来一直装壁花,冲丫鬟的罗娘,却是忍不住咋舌,打算回头号召小严跟这位学一学。

小严要有她三分脸皮厚,也许早就嫁了人,快快活活地过上幸福的居家日子,哪里还有如今的纠结。

夏安苦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红尘到无所谓:“或许真是我听错了,只是那些市井混混们总随便把小姐的名字挂在嘴边上,实在是可恶,小姐还是小心些好。”

夏蝉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

陈婉却是皱眉:“阿婵以后别老是往外面走,我看你就是结交的三教九流太多,好好一大家闺秀,和那等人来往作甚。”

“谨遵母亲教诲。”

夏蝉恭恭敬敬地应下。

红尘把事儿办完,就不肯多呆,客气了几句,告辞而出,陈婉一路送她到门口,目送她上了车,一副郡主的仪仗,隔开了她们二人,一直到没了人影,陈婉才转身回来。

夏安搂住她,轻声道:“你别担心了,以后我们再想办法。”

其实要是早知道她这么出息,也许他就不顾忌重重,早点儿把人认回家了事,本就是夏家的女儿,和他们夏家共富贵同患难,也是理所当然的。

陈婉忽而一笑:“没有,这样很好。”

当娘的都是同样的心,她年轻时的确不懂事儿,为人母很是懵懂,可现在她年纪渐大,却和大部分普通的母亲一般,只要儿女快活儿,过得好,她就心满意足。

“阿尘做了郡主,比回我们家可要好呢。”

她堂堂一公主,还不够资格给家里的儿女请封,现今阿尘做了郡主,岂不比当夏家的小姐要来得好些。

上了车向家里走去,罗娘唉声叹气:“小姐,咱也太亏本了,要我说,你管夏世杰做什么,让他死了完事儿,活该,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爷,让他后悔去,谁让他那么宠爱个蛇蝎女人,还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被祸害了都是他自找的。”

红尘眨了眨眼,一伸手打开窗户,叫旁边跟着的一小少年,正是天机传递消息的弟子,“帮我拿你们天机的灰鸽子过来。”

那少年应了声,一回头,就从身后一辆马车里面抓出一个小小的铁笼子,里面挤着一群小鸽子,一个个很不起眼,灰扑扑的,都是那种在天上飞半天,也没人有心思去抓的玩意。

红尘取了只鸽子,写了张纸条缠上去,一甩手就放飞,对罗娘笑道:“我不光要救夏世杰,还要救到底,让夏家咱们埋伏的人手动一动,万一夏蝉要脑抽,把他给弄死了,岂不是一点儿热闹都看不成?”

罗娘:“…”

两年过去,红尘也借助鬼谷的力量,见缝插针,稍稍在夏家安插了个把人,虽然不成气候,但偶尔还能用一用。

“哎,夏世杰不醒,怎么看他和夏蝉的热闹?”

红尘从来不是幸灾乐祸的人,更不做任何损人利己,或者不利己的事情,不过,对夏蝉她可是半点儿好心肠都不会有,如果夏世杰能和夏蝉斗起来,打得脑浆迸裂,红尘也会在一边叫好,肯定抓住机会推波助澜。

“呀呀,我果然还是小家子气的很。”

罗娘翻了个白眼:“您还是想想,怎么把咱们家麒麟从夏蝉手里拿回来吧,要是在别人那儿也罢了,一想到落她手里,我就不痛快。”

红尘捏了捏下巴,略有些疑惑:“我今天去公主府,也没感觉到麒麟在那儿,难道夏蝉把东西藏在别的地方了?那就是个普通法器而已,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她藏那个做什么?”

这到不是大事儿,红尘让铁牛拎了自家的貔貅,画了一道符感应了下。

“呃!东西真不在夏家,这是什么地方?”

红尘的视线里,看到的是一片豪宅,真正的大豪宅,光是院子里的奇花异草,她乍一看认不清楚的就不知有多少…可惜用这种方法得到的信息有点儿模糊,只知道大概方位是在永安城的北门外不远处。

“这么大的宅子,想来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住,找到不难。”

想了想,她干脆向三郎那小子讨个人情,让他帮忙找一找,像这等地头蛇,用在眼下,比那些鬼谷弟子们可方便得多。

当当。

罗娘敲了敲门,手里拿了个小荷包进来。

红尘打开,从里面取出密信,看了看对照了下密码,登时愕然:“那个夏蝉…好大的胆子,也真够果决利索!”

夏家这两日发生了一桩大事。

正在恢复中的大公子夏世杰,差一点儿被一条毒蛇给咬死,若不是当时正打扫庭院的一个粗使婢女眼尖心细,胆子还很大,从窗户里看到,一见不好,竟跳窗户进去拿扫帚把毒蛇打了个半死,恐怕夏世杰的人都没了。

夏安和陈婉大发雷霆之怒,侍卫,婢女,各路下人被发落了一大堆。

没被发落的如今也战战兢兢。

好在没过两日,夏世杰醒过来,身体除了还残留了毒素,需要慢慢喝药排除,精神萎靡不振之外,没有什么后遗症,夏安老怀大慰,到对底下人宽容许多。

陈婉更是吃斋念佛,整个一慈悲人,没大动干戈地处置那帮子人。

那个才到了夏家没两年的粗使婢女,到是因此得了重赏,陈婉本来打算让她到儿子身边伺候,结果这婢女差点儿没给吓坏了,非说自己做不好贴身丫鬟,陈婉就赏了她银子,还许她去夏家的书院伺候,顺便能听听课。

怎么说,小婢女是一步登天的架势。

红尘眨了眨眼,觉得这等情报都不必专门泄露,夏世杰也该知道是他那个便宜妹子想杀了他。

她却忽然有了一点儿恶趣味,想知道夏世杰再也欺骗不了自己,明明白白地清楚——夏蝉要杀了他灭口,之后会是什么表现?

“唔,他可是把那个女人当心肝的,如今心肝自己挣脱了身体,还反手给了身体一刀,滋味肯定不错。”

红尘失笑,揉了揉脸颊,不想这些东西,洗洗睡去,晚上肯定能做个好梦!

“啊啊!”

夏世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门外的小厮连忙闯入,惊道:“公子,您哪不舒服?我去叫太医。”

“不用。”

把小厮叫住,夏世杰白着脸摇了摇头,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茶水,怦怦乱跳的心才平稳些,只是他的脸色太难看,小厮乍一见,还当是刚把人从棺材里扒出来,起码要死了超过三天以上,才有这种死气沉沉的面相,不顾他阻拦,还是叫了大夫。

大夫们轮番诊脉,犹豫了下,商量出个安神的方子。

“公子还是静心养病,不要太多思虑为好。”

夏世杰愣愣地点了点头。

几个太医也不明白,夏家这位大公子,怎么跟受了惊吓似的,后来一想,可能公子哥儿是比较娇贵,病一场就吓着了。

大云寺的佛香,一般情况下那些大夫诊断不出来,正是因为这样的隐蔽性,才让人忌惮。

送走了太医,夏世杰抓住小厮的手:“我想见父亲,父亲在哪儿?”

“这会儿?”

小厮眨了眨眼,现在可是三更半夜,一连好几日,族长和公主都睡不好觉,那会儿他家公子迷迷糊糊醒了一下,太医们也都说没事了,脉象平稳,两位松了口气,这才回去休息,现在就再次惊扰,未免有些不妥。

不过,小厮看了自家公子恍恍惚惚的脸色,还是站起身,打算去找人。

刚一推开门,就见夏蝉小姐盈盈立在门口,一脸凄然焦虑。

小厮略有些为难,阻了下,低声道:“小姐,大公子的身体还不大好,您看?”

夏蝉的身体微微颤抖,额角红肿,还渗着血丝,神情憔悴。

小厮低下头当没看见。

就在傍晚,他们家公子爷悠然转醒,一大家子都十分高兴,公主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夏蝉连忙凑过去拿帕子擦了擦自家大哥的额头,夏世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夏蝉,登时大惊失色,猛地一推,愣是把她推得飞出去两臂长,撞在桌角上,头破血流。

陈婉吓了一跳,可转眼儿子就又闭上眼昏了过去,哪里还顾得上女儿,只忙着叫太医来诊断。

幸好只是虚弱昏睡中,并无大碍,公主这才放了心。

小厮跟在自家公子身边十多年,第一次见到公子‘打了’小姐,哪怕是半昏半醒的状态,也让他觉得万分惊悚,这会儿自然心中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放小姐进门。

僵持良久。

至少在感觉上很久很久,屋里,夏世杰才沙哑地道:“…进来。”

小厮迟疑了片刻,就让开门,自己避到旁边的游廊下。

夏蝉低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跨入房间,带着一点儿犹豫,还有一丝忧愁。

夏世杰这些年,很习惯她这样的忧愁,以往总会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怜惜,今日却冷得厉害,抑制不了地打了个哆嗦。

“哥,你终于醒了,我好怕。”

夏蝉的泪滚落。

夏世杰抱住肩膀,一抬手,阻止她继续哭诉,深吸了口气:“我只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算了,你先把你到底干了什么,又利用我做了什么说清楚,把这些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夏蝉抬起脸,露出个很凄惨的笑容来:“哥,不跟你说,也是为了你好。”

说着,她就走到床边上,伸手想握夏世杰的胳膊,夏世杰本能地一缩手,避开。

夏蝉一愣,苦笑:“哥,你别这样。”

夏世杰吐出口气,第一次觉得很是腻烦,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蹙眉,整个人坐起来看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当了这么多年妹妹的女孩子,以前他露出这种表情,自己就心软,可这次却只觉得恐怖。

有一瞬间,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原来他对夏蝉的怜惜,依旧是在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时候才会有…

夏世杰握紧拳头,努力把胸腔中沸腾的怒火压下去:“我一向疼爱你,觉得我和你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兄妹,但凡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可你怎么做?你把唯一一颗解药给了别人,害自己的兄长,为了你才不幸中毒的兄长差点儿就沦落到冤死的地步,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可以随意愚弄的蠢货!”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话,甚至是咆哮。

夏蝉显然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的愤怒,脸色变了变,讷讷道:

“哥,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一定再也不给你惹麻烦,只要这件事过去,咱们都忘了它,咱们还是最好最好的兄妹…”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夏世杰眼前恍惚,仿佛看到一张扭曲的,恐怖的脸,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他终于看清楚了,原来他在昏睡中看到的怪物,那种让他不寒而栗的东西,扭曲的,疯狂的,虚假的,把他困在一个漆黑的角落,让他发疯的东西…竟然长着一张夏蝉的脸。

打了个冷颤,从心底深处浮现出无限制的寒气。

夏世杰猛地一伸手,阻止夏蝉:“不要再说,没有以后。”

他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冷硬。

“我会在外地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尽快给你安排好,让你以夏家小姐的身份出嫁,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但你不能留在京城,必须离远一点儿,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的声音很是冷淡。

夏蝉僵立当场,整个人都愣住,脸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她绝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家大哥会说这句话,可是,又有一种感觉,心底深处最害怕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她的脑子一片荒芜。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自从她从小做到大的那个梦开始变得清楚,能记得的东西更多,她就开始担忧,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夏安,会被陈婉,会被…夏世杰推出这座大宅,随随便便嫁给一个边远地方的小世家,连成为夏家联姻工具的资格都没有,就像被随手舍弃的垃圾。

有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她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看多少大夫,喝多少安神汤都不管用。

那会儿,夏世杰总哄着她入眠,一下一下地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话。

夏蝉便安稳下来,是啊,她还有个哥哥,无论怎么样,大哥不会放弃她,会毫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自己可以予取予求。

从那之后,有一点儿任性娇蛮的小姑娘就消失掉,夏家的嫡长女夏蝉,也越发变得温柔稳重,像一个高贵的大小姐。

可她的心总是空落落的。

她好像永远填不满自己的心,永远会处于这种忐忑和不安中,午夜梦回,总是会时不时被噩梦惊醒。

“你不要这么说,只有你,只有你别这么说,好不好?”

夏蝉的眼睛湿润,鼻子一酸。

她这一次的眼泪,大约是真实的,很晶莹,却不具美感。

夏世杰的嘴唇动了动。

咣当一声。

大门洞开。

夏安出现在门前:“不用等了,夏蝉,现在有一个新任进士在西北一小县城谋了个知县,你尽快准备准备,出嫁吧。”

夏蝉愣愣回头,连夏世杰都惊了惊,嘴唇一动,咬牙低头,却不曾开口。

夏安叹气:“别的都可以原谅你,毕竟你…”毕竟这是个和厉王关系很好的‘女儿’。

“但是你要杀我们夏家的继承人,即便没得手,也不能再容你。”

要不是夏家需要在皇帝,在世家大族面前保持自己光明正大的形象,不能杀一个养了多年的女儿,他肯定毫不犹豫,直接杀了完事儿。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逃离

“你!”

夏世杰如遭重击,扑通一声,坐到了床榻上,脸色惨变。

屋内的气氛凝滞。

夏蝉低下头去,神色木然。

夏安看了儿子一眼,轻声道:“你这个妹子是个了不得的,胆大心细,自己一点儿都没有沾手,只想把水搅浑,要不是机缘巧合,恐怕连我都不敢说一定查得出来这毒蛇是有主的,还是意外事故。”

他简直怀疑,若非时间紧迫,这个小姑娘会不会还酝酿出可怕的诡计,把视线引到某些大人物的身上,让夏家投鼠忌器,不敢深究下去。

夏安的脸色阴沉。

“就不要惊动你娘亲了,她身体不好。”

夏安扫了夏蝉一眼,又抬头看夏世杰,低声笑道,“世杰你当初说,红尘低嫁才好,不受欺负,我看你娘亲不可能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低嫁,但一个假女儿,又不是夏家的血脉,嫁得高了反而膈应人,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呢,她说不得就很同意这孩子嫁远一点儿,嫁得低一点儿,还好掌控,不会受欺负。”

夏世杰浑身一震,闭上眼。

夏蝉木然的脸一点点松弛,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崩溃,失声痛哭:“爹爹,我不要!”她整个人一下子软倒,扑过去搂住夏世杰的大腿,“大哥,我不想,别让我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绝没有下一次,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大云寺内藏有珍本秘本,不少都是有关铸造灵兵的,听说还能启迪灵智,让一个普通人修炼,也能修出灵气,我,我一直造不出灵兵,才会这般着急,以至于铤而走险…大哥,求求你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跟爹爹说说情,饶了我这一次。”

她哭得嘶声裂肺。

夏世杰却只觉得心中冰凉一片,背脊上麻嗖嗖的。

“情分?”

听见这两个字,他只觉得讽刺!

夏安冷笑:“你都在说什么?什么经书不经书的,明明是你下毒害你大哥,还操纵毒蛇害他性命。”

心下却暗道——这怕也有七八分在假装!

眼前这个小姑娘可了不得,看样子十有七八,卷进北燕谋划的大事里去,可这件事,他不能知道,夏家也不能知道。

他们夏家对大周忠心耿耿,和北燕那是世代血仇,想必也没人会信,夏家对大周有半点儿不忠!

夏家子弟,自然个个都和北燕之人不共戴天,也没人会相信他们搀和到这等事里。

一转头,低声吩咐了一句,几个侍卫将夏蝉拎走,关在地下室。

至于陈婉那儿,只说她这个女儿出嫁前去闭关琢磨锻造之术,也就糊弄过去。

夏世杰的身体还不好,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儿子身上,一时半会儿的确没有力气去想女儿。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夏蝉的未婚夫人选确定下来。

即便是她做了这么多,可夏世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跟她选择的未来丈夫不算很差。

人比较老实,不太会当官,和大部分风流倜傥的读书人不同,性情淳朴,父母早年都没了,还有一个幼弟,家业也因为读书,耗得差不多,幼弟没有读书的天分,便做了商人,到也赚了些钱,足够生活的。

两兄弟感情很好。

夏世杰拖着病体,让底下人考察过这个人的品行,才放下心,自己没出面,却让人帮夏蝉准备了一笔十分丰厚的嫁妆,这笔嫁妆,不能和京城那些贵女千金们比,但实在不能算薄,足够夏蝉很富贵的度过一生。

这日,夏世杰终于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地下室。

夏家一些犯了错儿的弟子们,都在此地关禁闭,到并不是多么恐怖的地处,干干净净,除了不自由,和生活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无甚不同。

“…他叫袁斌,人不错,等你见了他就知道,是个很好的人选,绝对会疼妻子。”

夏世杰侧着头,不肯看她。

也许是真正绝望,夏蝉忽然抬头,冷漠地看向夏世杰:“你恨我?呵呵,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人,是最相像的兄妹,你为什么要恨我?是了,因为这次涉及到你自己的利益,你的生命,所以往日对我的维护就都不复存在,这次如果倒霉的不是你,我祸害的是另外的人,比如说夏红尘,甚至是你的别的什么亲人,你大概不至于这般生气吧?”

她轻声而笑。

夏世杰猛地抬头,一时却语塞。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却瞬间从心底深处冒出一个念头——她说得很对!

原来,他们果然是最亲密的兄妹,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就像这一次,他听见父亲说,夏蝉要杀死他,竟然没有半点儿怀疑,下意识就相信了。

大概他也很明白,自己从小疼到大妹妹,本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女人,只是他以前尽量去欺骗自己,让他自己相信,阿婵是好女孩儿,是他宝贝小妹妹,而且,阿婵就算是个坏女孩儿又如何,她祸害别人,欺负别人也无妨…

夏世杰没再多说,扭头离开。

夏蝉也再没有挽留,只是目中闪烁着一丝说不出的诡谲的光。

这一双亲密无间的兄妹之间,从此相隔巨大的鸿沟,再也找不回过去。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

罗娘她们制了一大堆冰块儿,用模子做成各式各样的小块儿,梅花形状的,三角形状的,苹果样式的,还有四四方方之类的小块儿,拿油纸包好,搁在保温的食盒里面,从外面招来一堆小乞儿,把他们用热水洗刷干净,换上整整齐齐的天蓝色粗麻布的袍子,一人又戴上一顶小帽。

帽子上拿绣线绣了——‘冰天雪地’四个大字,底下还有一排地址。

红尘买了一家商铺,铺子原来是个小面馆儿,后来关门大吉,正好就让她盘下来,还没想好干什么用,夏日一到,干脆就经营些冰品生意。

如今永安城冰卖的很贵,就连权贵之家也很难敞开用,她们经营这个,保准有赚不赔的。

红尘专门淘了方子,做了点儿特别的冰品,什么炒冰沙之类,那些冰块儿,有一小部分也加入果汁,不过,这种必须限量,主要是容易坏,比不上纯粹的冰好保存,得现买现吃的。

一群女孩子生意都做到女学里去。

女学里的学生十分捧场,连先生们一下了课,也一人捧着一大碗冰沙享用。

不过女孩子吃得太凉,对身体不大好,有几个先生对这方面卡得很严格,每天只允许一个学生吃一小盅,多了不成。

郡主府还没有完工,不过到是学那些权贵人家先造出来一个大冰库。

红尘围着一条貂皮斗篷,坐在铺着棉褥子的软榻上,呆在冰库里读书,这种滋味,没享受过的人是不知道有多么爽快!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