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风水好?”

石恒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脸上带了几分喜意。

红尘点了点头:“别的不好说,不过护持子孙后代,增寿增福,平安顺遂方面,你们村的祖先却是做到了,还一做就是千年之久,着实不容易,他们当年一定有一位在风水方面极有造诣的高人指点,祖坟选择风水宝穴,和村子的风水遥相呼应,只要村民们还在村中,就一定能受到保护。”

“我猜,你们村子的格局千年来都没有大变化。”

石恒连忙点头。

花婆婆也道:“没什么变,也就自家修修补补的,说来奇怪,咱们村的人口都不见增加多少,当然,也不见减少太多。”

她当年年轻时,也研究过风水,只是她在这方面既没有名师,也无甚天分,纯粹爱好,研究一下也就罢了。

红尘微微一笑,也很是佩服:“不容易啊,风水这东西,看前容易看后难,没有什么风水是不变的,它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千变万化,大部分风水宝穴,随着时间推移,也有可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有害。”

“也许正因为你们村子守旧,也守规矩,祖祖辈辈都长居于此,少与人交际,这座雪山又是最好的屏障和保护,保护本地风水不被外在因素扰乱,所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是传承至今。”

她是颇为感慨。

石恒吐出口气:“哎,近年来人心思动,好些小辈们都不乐意守祖辈的规矩了,都想外出,且外出的也越来越多,不知道祖先们看见了,会不会很伤心。”

见这小哥儿如此失落,红尘想了想,摇了摇头,“也说不上什么好还是不好,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万世不变,你们村子继续守下去,当然有它的好处,或许还能平平安安很多年,但也就是这个样子,不会起什么变化,对于老人来说到无所谓,世世代代如此过去,也没有不好,可年轻人求新求变,他们要是想离开村子,想出去,想有新鲜的人生,也不是坏事儿,或许不会再受到祖辈的护佑,却也少了桎梏,没准儿能闯出另外一片天下。”

石恒是个守旧的人,他虽然很年轻,却还是理解不了同辈小伙伴们的心思。

不过这会儿却顾不上那些。

“小姐,石昀他们的手段可有破解之道?”

红尘笑:“能是能,但是要借你们的祖坟和宗庙用用,也许还会有点儿动静,万一惊扰了先人,那可怪不得我。”

石恒一惊:“啊?”

他顿时犹豫,也由不得他不犹豫,换了别人要是到人家家去说,我用用你家祖坟行不行,估计让人打死都是轻的,没准儿要成世仇。

现在红尘是为了帮他们村子,石恒这才保持冷静:“这个,这个我可做不了主!”

“我做主!”

须发全白的一个老人,慢吞吞走过来,先给花婆婆行了一礼,抬头露出一双明亮纯净的眼睛,恭恭敬敬地冲红尘拜了下去,大礼。

红尘连忙退了一步,不敢受。

“我是石家的族长,现在就做主把一切都交给小姐,由着小姐去做,合族上下,谁敢违背,也就别在村子里呆了。”

他身后一串白发苍苍的老人,个个都脸上带着怒气。

红尘登时明白——那边的所谓大师,下了一步臭棋。

他们那种人为了利益连祖宗都能出卖,就以为天下所有人都一样,却不知道,像这样的村子,村民们骨子流出来的血都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样,更纯净,也更保守,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使出这等法子威逼,那还了得!

或许他们好声好气地游说请求,老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小孩子们蠢蠢欲动,当长辈的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这样的手段,却是犯了众怒!

罗娘忍不住小声咕哝:“咱们小姐是不是真是那个什么夏蝉的克星啊?”

“别把红尘和那种东西相提并论。”律风荷轻飘飘扫她一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难

整个村子的力量行动起来,红尘他们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顺利。

好像连土地,流水,风都给予他们最好的帮助,法台一次成功,制作的符纸也一次成功。

宗庙,祖坟,所有的一切都给了红尘春风化雨般的感受,有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能力骤然飙升,比以前高出十倍八倍的。

怀里有两本风水秘籍也笑说——红尘要是一直保持现在的水准,说不定能得一个天下第一灵师的封号。

什么天下第一暂时连想都不敢想,先把夏蝉什么的教训一通,也挺痛快。

半空中阴云密布。

花婆婆,还有好些受了伤的村民都集中到这附近。

不少人战战兢兢,心中害怕。

这两天村子里发生的事儿太古怪,换到谁遇上,也还是会害怕担心的。

红尘笑道:“诸位,我们要承认,石昀这次请来的人很有一手,他们的手段也毒辣,诸位要多加小心。”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村民们本来害怕的厉害,说不定还有几个心里藏着小心思,甚至动摇了下,想着干脆妥协算了,不就是给带个路,帮个忙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但红尘这么一说,他们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就坚定起来,咬牙切齿——对这种向自家村子动手的混球妥协,将来死了都无颜面去见祖宗。

“注意!”

红尘面容一肃。

天空仿佛压低了几分。

村民们一瞬间觉得浑身不对劲,头晕眼花,心慌意乱。

红尘轻轻举起手,周围就起了风,一时间阴影重重,祖坟里升起一片片的荧光。

众人屏住呼吸。

石恒满脸喜悦:“好了,祖宗显灵了。”

这还真有些祖宗显灵的意思。

半空中,一片黑色的浓云压下,而地上被风托起一条黄色的土龙,横冲直撞,冲入浓云,搅动之下,黑雾隐约有些破碎的迹象。

石恒和花婆婆他们脸上都露出笑意。

红尘却一皱眉,低声道:“奇怪,怎么觉得这气比起往日有些弱…不对,诸位小心!”

下一刻,半空中忽然响起炸雷,不远处红光闪烁,竟下起雨来,那条土龙茫然失措,四下打转,竟一调头,冲着红尘他们这边吼了一声。

声音不是真实的。

但却在众人的心中炸响。

“啊啊!”

“我的眼睛。”

“头,头破了,什么东西?”

天上的雨水变成了冰雹。

整个村子都乱了起来,村民们四处乱跑,惊慌失措,控制不住自己。

花婆婆勉强高声喊着,让大家镇定,却根本就没一个人听,似乎也听不到。

红尘的脸色难看:“没想到…石昀是什么人,是不是你们村子里什么大人物?”

好些村民都吓得连连抱怨:“要不然算了吧,都是自家人,闹这么大做什么。”

“是啊,石昀可是咱们嫡系,跟他说一声,他想做什么咱们帮一把也无妨。”

石恒的脸色灰白,心里难受的要命,可这种时候,难道还要怪只想平安无事的村民?

花婆婆叹了口气:“石昀的爹,曾经是我们族的族老,侍奉过山神,做过大巫祝,在村子里的地位比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高,他祖上也是建造村子的三位侍奉神的侍者之一。”

“…怪不得。”

红尘苦笑,“是我大意了,我该问清楚才对。因为石昀在对面,祖坟和村子的龙气把他当作了自己人,恐怕这才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为我们出力。”

石恒欲哭无泪:“这可如何是好?”

红尘摇了摇头,闭上眼沉思。

村子里越来越乱,议论声也越来越响亮。

石恒都要绝望,想着大不了回去跟自家姑姑们同生共死,算了吧,红尘忽然睁开眼,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小姐?您有法子了?”

红尘失笑拍了拍手:“不难,不难,刚才是没反应过来,所谓邪不胜正,龙气毕竟依附于村子而生,必然还是要保护村子的,只要引导一下就行。”

说着,她伏案写了一张符,搁在一边,想了想,眨了下眼睛:“保险起见,再管点儿闲事。”

低头拿起符纸,写了一行字,折叠成纸鹤,一扬手,纸鹤就越飞越远。

不远处,石昀一脸的激动。

“看看这回他们还怎么跟咱们斗,大师放心,若是能闯入那山中神栖之地,诸般珍宝,灵丹妙药,由您先挑选,我给您三成。”

他心中想着,除了长生不老药不能说出来,其它东西过给这位大师些也无妨。

如此厉害的人物,交好总没错。

他是个生意人,做事多少要讲究和气生财,黑吃黑那也要看时候的。

反正这一次,他没打算吃掉合作伙伴。

云生坐在一块儿石头上,膝盖上摆放着一本泛黄的族谱,身边还有一把奇怪的镜子和长剑。

夏蝉细细地梳理自己的长发,嘴角噙着笑,两个对视,隐约有些诡秘的愉悦。

他们多多少少也猜得到石昀的想法,只是石昀怕再琢磨个十年八年,也不会明白他们相遇不是偶遇,根本就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他们想要的,也不独是这人以为是秘密的不老药。

夏蝉笑起来:“珍宝东西都是其次,我们纯粹想见识一下大雪山。”她声音软绵绵,轻飘飘,很是动听。

石昀连连点头。

心里却想,这堆无聊人士纯粹有病。

他也知道,雪山年年有人想探一探,最近还好了,早些年那是前赴后继,死都快死绝了也还是总有年轻人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天地宠儿,能一切顺利,要什么有什么。

在他看来,为了宝贝也就算了,为了惊险刺激要去闯雪山的,脑子都有病。

就是眼前这两个,再有能耐,在他眼中也属于不正常的那类。

不过,不正常好啊,不慕名利好啊,不对,只要不要利益,想要什么名都无所谓。

他什么都不要,就是要好东西,要那他们家族世世代代守护,却从没有见过的长生不老药,要他爹临死都念念不忘的玩意儿。

石昀举目远眺,虽然不太明白,却也心里有点儿数:“我看再过一阵,火候就差不多了,说不得有聪明人主动过来投诚,为了村子,族长和花婆婆他们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由得我们去做事。”

云生和夏蝉笑着点头。

石昀更是志得意满。

正得意时,他眼里隐隐约约看见一只纸鹤飞过来:“咦?那是什么?”

云生看了他一眼,皱眉:“什么?”

“…你看不到!”

那纸鹤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显眼,石昀扫了一眼,发现云生大师目光茫然,登时吓了一跳,刚想说点儿什么,耳朵里忽然钻入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

“石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石昀一愣,脑袋深处微微刺痛,心里想:做什么,做一番大事,做祖辈父辈都做不到的伟业。

“那是你们石家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子,你现在给一个外人你自己的族谱,让他施法,他在破坏你们石家的气运,别忘了,你也是石家的人,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心怀叵测之人,你难道就不害怕?”

石昀愣住。

“我告诉你吧,你身边的两人,一人是大云寺叛逆,一人是夏家的伪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当那长生不老药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当他们只为了什么挑战而来?这种胡话,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们为的怕也是不老药,而且还会不择手段。”

“想想吧,如今云生一作法,整个村子里所有姓石的,或者石家的亲戚都开始倒霉,你呢?你不姓石?”

石昀脸上一白,越来越白。

他不肯信这种藏头露尾的家伙说的话,可是这话就像在他的心里说,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是别人说的,还是他自己内心深处就这么想?

石昀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心中也越发的害怕,看云生的目光,隐约透着一股子探究。

“哎哟。”

石雨姗忽然叫了一声。

石昀吓得一哆嗦:“怎么了?”

“没,没事儿,叔父。”石雨姗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可能是不小心撞到了,胳膊有点儿疼。”

这本不是大事儿,胳膊疼而已,石雨姗也不是娇气的小姑娘,可石昀却心跳如擂鼓,忍不住去想——他把族谱借给这人,是对还是错?

他作法…会不会连自家都要倒霉!

云生大师猛地站起身,抬头看,脸色大变,嘴角,鼻子,眼角,都渗出一丝血。

石昀大吃一惊:“大师?”

云生怒瞪他:“你在想什么?”

说着,身前的族谱忽然化作飞灰,消失不见,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天空一炸响,大放光明。

本来都渐渐要消散的黄龙,忽然生出第二对龙角,势如破竹,冲破了一切浓云。

云散雨停。

阳光洋洋洒洒而落。

石家村所有人,忽然感觉到暖洋洋的,心绪渐渐变得十分平稳。

花婆婆长长吐出口气:“这就没事儿了?”

红尘冷笑:“没事儿?哪有那么便宜!”

斗法从来都不和平,布局必须谨慎,身为一个灵师,术法失败反噬,比什么都恐怖。

红尘口中轻轻发出一种奇怪的音符,随手指了指前方,那条龙气化作的真龙,长啸一声,飞入九天。

轰隆隆。

“啊!雪,雪山…”

众人看到雪山在崩塌,脚下却软的不行,连动也不能动一下。

红尘笑起来:“快看,景象难得呢。”

只是一种感觉,雪山当然不会崩塌,不过村外的一片土地却一下子裂开。

“啊啊啊!”

骨碌碌,云生,夏蝉,石昀,石雨姗,还有一群伙计,都滚了下去,头破血流。

红尘捂住嘴笑——那个什么云生一连受伤两次,还是那种最不容易好的,一定会留下后患的伤…

这还罢了,反正她不认识云生,也不会幸灾乐祸,就不知道夏蝉会怎么倒霉。

红尘动手脚的时候,重点招呼的可是夏蝉。

地沟里,石昀挣扎半天,钻出去,他那帮伙计也连忙上去,一块儿帮忙把里头的几个拉出来。

云生脸色铁青,一转头看到夏蝉,顿时脸色大变。

石昀也吓了一跳:“这位,这位小姐,你的脸?”

夏蝉一愣,猛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触手一片血红,额头正好撞在石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泥污,雪水渗到里面。

咯吱咯吱。

夏蝉的牙咬得死紧。

一阵很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红尘远远地立在山坡上,举目四顾,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夏蝉一眼看到她,瞳孔收缩,本能地想遮住头脸,又一下子停手,心口剧痛。

一瞬间,她甚至想不顾一切,扑过去把那个简简单单就把她衬得不像样的女人生吞活剥了。

为什么!

夏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自己手里拿的明明不是一张烂牌,她还是上天的宠儿,上天还给了她提示。

红尘站得远远的:“喂,我就不过去了,你身上的味忒难闻,能熏死人。”

她笑容和煦。

夏蝉的手指甲断裂在掌心,深吸了口气,这一次也挂不住那温柔体贴的脸,脑子一热,破口大骂:“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蒋二丫,我要杀了你!”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失态。

红尘眨了眨眼,看也不看,扶着小荷扭头,冲石家村的人笑道:“大家别愣着,像这种人还是关起来处置了的好,总不能咱们只挨打不还手。”

这个不用她提醒。

村子里的老少早就憋着一口闷气。

石昀是人多势众,可现在遍体鳞伤,都快半残了,这里又是石家的地盘,谁还会怕他们!

律风荷低声道:“好机会,杀了她?”

红尘甚至都没考虑,连想也没想,居然点了点头,她也有些意外。

到不是意外自己竟随随便便就能不把杀人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了,虽然她自以为不是什么恶人,对人命还相当看重,比世上大部分人都看重,但也不是没见过血的女人。

若说以前她不会因为上辈子什么事儿就去报复,但现在夏蝉做了这么多的小动作,杀了她红尘连脸色都不会变,相反,这是仁慈,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活着才会痛苦。

她的意外,只是因为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把夏蝉当一回事儿了。

自然而然的,潜移默化的,她竟毫无察觉地得到了解脱。

要知道,上辈子无论她承认还是不承认,她都被一个叫夏蝉的阴影笼罩着。

在夏家如此,离开夏家也如此。

“逃!”

按说离得很远,云生不一定能听见这边的声音,但他还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不管石昀,长长的黑袍一卷,卷起夏蝉的身体直接向雪山的放下逃去,没有向山下跑。

他的选择再正确不过了,这种情况下,雪山上复杂的环境才是最大的保护。

红尘:“…”

一帮子村民回过神,抄起家伙就追了上去。

罗娘纳闷:“他们是外来人,难道还能比人家山中人更熟悉环境?那家伙不还受了伤?”

小荷也一眨眼就消失了。

红尘喊了一声,没把人喊回来,皱眉。

小荷的身体还不太好,她可是真不乐意让他去搀和。

石恒和花婆婆却是一身的轻松,领着剩下的人,先把倔强地板起脸,一言不发的石昀一家子弄走,就客客气气地引领红尘他们回屋,心下也窃喜——不用带红尘小姐进山,去见自家的姑姑们,真是再好不过了。

红尘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反正我也知道山中的详细情况,哪天有闲暇,说不定就进去转一圈儿。”

石恒:“…”

“怎么,你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