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更是愕然:“怎么回事儿?就算没了煞气,你这平安扣的气场也十分微弱,难道还能成法器?”

红尘不予置评,那平安扣就围着她的手指飞舞了一圈,还磨蹭两下,十分可爱。

苏冉一时都忘了她表弟还受苦,眼睛圆滚滚的,直愣愣看着红尘的手。

“现在的问题是这位小哥。”

红尘半蹲下身,仔细看云霄,略一皱眉,抬头四下张望,轻声道:“你们是打算治标,还是治本?”

苏冉吓了一跳:“真能治?治本,当然治本!”

燕九眯了眯眼,心中惊疑不定,却还是道:“还望小姐能援手。”

红尘把平安扣合在掌心里,轻轻搓了搓,又吹了口气,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啊!”

下一刻,云霄猛地惊呼。

“什么东西,线,我身上有线!”

他猛地站起身,很用力地去搓自己身上的红线,下手极重,血管崩裂,血淋淋的,燕九忙一把握住他胳膊,“别动,别怕!”

他一凝神,也看到了那一条浅红色的线,但这线上没什么不好的感觉,他就忍不住皱眉,怪不得他检查了好半天,也没查出云霄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只能看着他一瞬间血肉耗损,想尽办法,这才勉强吊住他的命。

“怎么回事儿?”

红尘一抛,把平安扣抛起来,那小东西就顺着红线刺溜一下飞了出去。

燕九连忙跟上。

平安扣在门口停了停,犹豫了下,上下空空荡荡的扣子停在半空,陈珂脚下发软,拉着苏冉两个人忍不住靠在门框上面,脸色雪白,红尘扫了她们一眼。

好在没片刻,平安扣又继续飞。

这次落在一棵古老的梨树下面。

燕九走过去看了看,平安扣平平稳稳地停在梨树底下,直上直下地飞。

一会儿飞过来蹭红尘一下,又飞了回去。

“挖开。”

红尘伸出手,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儿。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罗娘叹了口气:“咱们小姐真是有金手指。”每次她画一个圈儿,别管画在哪儿,代表的价值可不是几千两金子能比的。要是换了别人拥有这样的手指,给一根金子做的也不会肯换。

“挖!”

燕九虽然不是云家的人,但云家现在没大人,他就能做大半个主,红尘有点儿奇怪——薛柏桥那混球哪儿去了?

像这种时刻,他不是该滚过来主持大局,讨好未婚妻吗?

她在这儿呆了片刻,听下人们嘀嘀咕咕,好像从今天出事儿以后,苏冉这个表小姐派人去衙门叫人,燕九这个外人,辛辛苦苦地想办法给云霄看病,云家人都不见踪影,连管家什么的,也找不到主人。

现在却顾不上这些,不多时,一块儿土被挖开,里面有个红帕子,包着一个小包。

挖土的下人愣住,谁也不敢伸手。

看看自家小少爷的下场,谁还敢乱动这里的东西!

所有人面面相觑。

燕九慢吞吞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问题,相反,他吸了口气,还觉得通体舒坦。

“这是什么?”

红尘走上前,用脚尖一挑,挑起来那个红包,搁在手中,看了看就很轻松地把它打开。

里面的东西,登时曝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啊!”

苏冉惊呼,目光闪烁,咬住嘴唇,不过这会儿没人注意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里面那一个小小的木制的小雕像上,那东西十分怪异,像是一只手的模样,却不似人类的。

燕九皱眉:“什么?”

红尘笑了笑:“怎么说才好,这是个有人得到它会有惊喜,有人会万劫不复的东西。”

她也不多解释,从袖子里摸出青锋,轻轻在那手上下划了两下,然后一伸手,虚空一抓。

别人看不到,燕九登时屏息。

他眼睁睁看着红尘用手抓住云霄体内延伸出来的血线,用力一扯,只听一声脆响,那线瞬间断掉,仿佛活了一样缠绕在木手上。

“啊啊!”

不远处房间里云霄一下子蹦出来,在阳光底下四下跳动,抖搂了半天,脸上露出惊喜:“不疼了,身上不疼了,线也没了。”

他还是显得瘦,还是皮包骨,但脸上却浮现出一层血色,眼睛也变得明亮清澈。

不只是燕九,连一帮下人都看得出来,云霄的情况大为好转。

红尘笑道:“我到是猜得不错,云小公子之所以有这一劫,全是因为它!”

众人脸上露出几分惊慌,不自觉离那东西远了一点儿。

红尘抿了抿唇,一扬眉:“但它总不会是自己埋到树下去的?”

一帮下人惊呆,对视一眼,全都紧闭牙关,不敢吱声,不错,是人为的,也就是说,家里有人要害小公子!

气氛登时紧绷。

“咦?”陈珂忽然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愕然转头看向苏冉,“小冉,这不是你…”

她猛地闭嘴。

燕九却慢慢转头,看向苏冉的方向。

“不是我,不是我害表弟!”

苏冉的眼泪都快落下来,她一嗓子,所有的下人眼中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她不说话还好,毕竟众人脑子乱的很,也没多想,这话一出口,却有点儿欲盖弥彰。

苏冉急得脸上赤红。

有个婆子失声道:“那红帕子好像是表小姐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凶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冉身上。

陈珂焦躁地叱责:“这红帕子怎么就成了小冉的,谁还能没有?外面去找找,一口气能找出十条八条。”

京城的世家女爱红出了名,红帕子确实不罕见。

那婆子耷拉下脑袋,不服气地看了苏冉一眼,嘴里没敢说话,陈珂这位小姐可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庶女,这些时日却深得峰郡王宠爱,还记在王妃名下。

以后便是郡王嫡女,能封县主的。

京城的县主说是不值钱,但当今陛下在女子位份方面也颇为矜持,似乎是怕宗亲泛滥,会让宗室里的县主变得不那么金贵。

如今一个郡王家里,庶女不得册封,嫡长女生来便是县主,若立下功勋,还能择一嫡女得到封赏,再多就很少见。

眼下这个三小姐,内府那边有传闻,出嫁前或许会被册封县主,算是赏赐峰郡王老实厚道,听皇帝的话。

若真如此,她的身份的确会变得很不一样,云家的下人们,也下意识地不去反驳,但这些人在云家伺候很多年,心里都有数——“这帕子可是云锦,颜色又艳,乃是小侯爷亲自选了送给咱们大小姐做衣服用的。”

剩下那些边边角角之类,苏冉有一阵子很喜欢,大大方方拿去做了些手帕,荷包。

在云家,大小姐是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类型。

云霄是男子。

至于下人们,肯定不能用和主人一样的东西,所以只有苏冉一人在用。

这事儿瞒不住别人。

苏冉急得眼泪都掉下来,咬牙看看红尘,又看看云霄他们,一脸倔强。燕九叹了口气,先扶着云霄坐下来,转头问红尘:“小云霄可是无事了?”

“他的身体只要养就行,你的药太霸道,还是正经找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燕九这才松了口气,忙派人出去找大夫。

不用他吩咐,自从家里小爷病倒,管家一早就去请来七八个大夫候着。只是一开始小爷的样子太吓人,大夫们只说是怪病,连方子都不敢开。

这会儿把人叫过来的时候,还个个不甘不愿的,怕砸了招牌,等看到云霄已经能起身走动,还离开屋子在院子里闲逛,登时傻了眼,急忙过来诊脉。

最后所有的大夫都确定——他就是有点儿虚,开点儿寻常的补药吃几天就能好。

云家所有人都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

红尘脸上却没什么喜色。

“你们小公子现在是好了,但一日不挖出根源,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众人一呆,难以抑制地升起几分惧怕。

燕九也皱眉:“郡主可有什么妙计?”

“让我想想…”

红尘掐指一算,指了指西北方,“灾自西北起。”

一群人同时向西北方向看去。

西北方只有小佛堂一座,还有两个院子,只是云家人少,除了表小姐客居于此,那院子并无人用。

一时间,所有人沉默。

“这样吧,我做点儿准备,沐浴熏香,养足精神,明天设法把根源挖出来。”红尘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苏冉,“只是在这之前,云家这摊子烂事儿要怎么处置?”

燕九眉眼舒缓下来,沉吟片刻,低声道:“东西既然是苏冉的,她怕是脱不了嫌疑,但她是云家的表小姐,我毕竟是外人,不好越俎代庖,等云家主人们回来再做处置也不晚,眼下还是要劳烦郡主早日抓到凶手,大家才能安心,这期间郡主有任何吩咐,在下一定尽力帮忙。”

除了他的声音,云家上下都一片死寂,满怀戒备。

苏冉孤孤零零地立在院子里,见云霄一脸苍白地看着她,哇一声大哭,掉头就跑。

云霄伸了一下手,却终究没有开口。

陈珂轻轻叹息:“大家都别急,云小公子好了就是万幸,我再去劝劝小冉,仔细问问她。”

看着陈珂脸上的愁容,云霄也是万分感激:“我这一病,让三小姐跟着受累了,您和表姐关系好,多安慰安慰她,我,我还是相信她的,表小姐不是个恶毒的人,更做不出这等恶毒的事来。”

陈珂一怔,目光闪烁,默默点头。

燕九却是拽着云霄,不敢让他再离开自己的视线,目光落在红尘手里的那木头手上,若有所思。

云霄心有余悸,恨不得离那东西十万八千里。

红尘收了那只手,伸了个懒腰:“累了,准备客房让我歇歇,这手我仔细研究研究再说…还有,把那个被牵连的老酒送走吧。”

云家那些管事的连忙应下,恭恭敬敬地带路。

至于老酒,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云家做得妥当,不光给送回去,还得给一笔丰厚的赏钱。

总不能白白让人家受怕一回。

陈珂回头瞥了红尘一眼,脸上露出几分隐隐约约的恨意,转头去追苏冉。

云家是厚道的人家,苏冉虽不姓云,住的园子却比陈珂在家的还要漂亮精致,也大气。

房间里任何一样摆设,都不比大小姐差,事实上,因为大小姐云淑君是武人性情,那些个精细的布置都不上心,到还显得苏冉的衣食住行,更似千金贵女。

“呜呜呜。”

苏冉趴在床头哭。

陈珂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露出三分怜惜的表情来:“阿冉,大家怕是怀疑你了。”

苏冉声音一滞,咬着嘴唇,脸色雪白。

“哎,我们阿冉这么单纯善良,绝不会伤害云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是真把云霄当亲弟弟看待。”

陈珂的声音很温柔,苏冉听得更是委屈,扑在她身上,一抽一抽的。

“只有珂姐姐信我了!”

“我当然信你,不信你还能信谁?信那位郡主吗?”陈珂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我看这事儿有古怪。”

苏冉一愣:“古怪?”

“你看看,本来衙门的人怀疑的是荣安郡主,咱们云小公子与人为善,又年幼,怎么可能和别人结仇?今天得罪荣安,马上就犯病,她不值得怀疑,又有谁值得?”

苏冉目瞪口呆:“可是,她救了表弟啊!”

“燕公子也是高人,他都无法可解,荣安才多大?她就真有那么强的能力?”陈珂摇了摇头,“虽然不好随意怀疑别人,但这人实在可疑,我还是觉得,如果本身就是她设下的局,她解起来,才会这么容易!”

苏冉愣愣地坐着,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小冉你好好休息,仔细想一想,别着了别人的暗算。”

陈珂低声叹息。

说完,就站起身离开。

苏冉吓了一跳:“珂姐姐?”

红尘却坐在客房里,到没休息,正和蹲在窗户外树丫上的小荷逗咳嗽。就是说些没用的闲话,精神放松,不为聊天,是为了欣赏美男子。

此时是午后。

阳光却美,律风荷的肌肤都是玉色的,

罗娘坐在一边,嘴角抽了抽,“小姐!”

红尘就笑:“怎么,你不喜欢?”

哪有人会不爱美人?

男人爱美色,女人也爱美色,她见到漂亮的就心甚悦,见到小荷这般天香国色,一看看一天也不烦,谁让没旁的有趣儿消遣!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里也没教人清心寡欲。

她这日子过得虽不能说累,麻烦却一日不少,就如这回,给皇后跑个腿也能遭遇点儿波折,闲来还不让欣赏一下世间难得一见的美貌佳人,生活还有什么意趣。

“差不多了。”

天色渐暮。

夕阳只留一抹残色。

苏冉从屋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门前转了转,她总觉得外面几个下人,看她的目光阴森森可怖。

就好像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苏冉的眼眶微微湿润,一跺脚,就走进镶着金砖的小佛堂,径直抱膝坐在蒲团上面,低声嘀嘀咕咕的说起话来,眼泪吧嗒吧嗒地落,“我想娘亲和爹爹,我要回家。”

吱呀一声。

大门洞开。

一群人进来,点着火把,拿着蜡烛,云家的一个管事,慢慢拎着油灯,还把灯都点亮了。

苏冉一愣,木呆呆地抬头。

燕九慢慢进门,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皱眉,回头问红尘:“郡主,您说的不妥在哪儿?”

红尘指了指佛龛,自己过去,一伸手把佛龛打开,露出一个木头的佛像。

云家管事惊讶:“这佛像在我们家有十几年了,是当年夫人生下小公子以后请回来的,难不成害得我家小公子生病的,还能是它?”

燕九也有些意外。

“此佛开过光,头顶有佛光笼罩,年年岁岁受云家香火,云家只会得益,不至于受难吧。”

虽然若无必要,佛不能轻供,毕竟乃是导人出世,在俗世中求取功名利禄的世俗中人,接佛回家供奉,那才是没事儿找事儿,当然,大部分接回去也无用。

可佛就是佛,慈悲为怀,救苦救难,怎么会害人?

红尘走过去,青锋出鞘,碰了一下佛像,它肚子上的木头就落了下来,正好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玉像。

形如猿猴,色泽温润,散发出的气息完美地和佛像融于一体,颇为堂皇大气。

云霄忍不住一眯眼,向后缩了缩。

红尘轻声道:“云小公子的病,应该是它造成的。”

“它?这是什么?”

猿猴在佛像腹中,散发着浅浅的光芒。

燕九惊问。

红尘笑了笑,眨了眨眼,略微一思索,“怎么说呢?相传远古时代,有一个邪神为恶人间,人类中有勇士将其杀死,放入猿猴的腹中,并把代表邪神最强大力量的手剁下,从此之后,邪神就开始寻找它的手,寻找过程中,也会实现人的愿望,可人若太过贪婪,就会踏入邪神的陷阱,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还有传言,有人能制作出猿猴喜欢的手,那只手也能实现自身的愿望,有说可以实现三个的,也有说可以实现很多个的,全都是传说。”

“我看这猿猴,大约和这传说有点儿关系,指不定它就是封印之后的神,这里有人偷偷把东西藏在小佛堂里,让它借用香火愿力。”

红尘几句话描述,十分平淡。

可云家的人再看那佛像里的玩意儿,害怕归害怕,再理智的,也不免有一丝丝的贪婪和渴望。

能实现愿望的东西呢,谁还能没有个愿望,即便明明白白说出来,实现愿望肯定要付出代价,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燕九仔细一看,却沉下脸:“这不是苏冉姑娘买的那个猿猴?玉圣公主的东西?”

另外一起买的,还有一个小佛,不过那佛半路上让人偷了去,东西花钱不多,也就是买回来玩的,他们也没特意去找。

燕九话音未落,一行人都转头看向苏冉。

苏冉整个人愣住,半晌抹了把脸,咬牙切齿:“你们都怀疑我?云霄,你也怀疑我?”

云霄闭上眼睛,欲言又止,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不安。

小佛堂的气氛登时变得凝重。

云家的管事立在门口,摇摇晃晃,看向苏冉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嘴唇抖了抖:“小冉小姐,难道你真的要害…怎么能这样,难道小公子对你不好?还是大小姐对你不好?”

“好?”

苏冉浑身发颤,冷笑,“所谓的好,就是怀疑我?我在云家,说得好听一点,是表小姐,难听点就是个打秋风的,外人提起我,唯一记得的只是——哦,她就是云家那亲戚。难道我叫‘亲戚’?呵,罢了…我就是要杀了云霄,你们现在知道了,要怎么样?杀了我?”

众人都怔了怔。

云家那些下人全都目瞪口呆。

云霄浑身颤抖,眼泪都冒出来,失声道:“表姐,你,这些年,除了我姐姐和爹娘,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你还不明白,怎能说出这等话?”

苏冉咬牙切齿,还想说话,红尘忽然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用力揉了揉,又揪住脸颊,一下狠手,把她揉得小脸通红,“哪有这般急着认罪的?你当然和它没关系,不信咱就问问…”

一句话,云霄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