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京登时呆住,惊惶地伸手捂住脖子,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是了,咽喉被割断,还怎么说话?

他伸长了手,想去够自己的妻子。

妻子却退后了几步,低下头,一言不发。

漆黑的道路,相隔的光门,分隔两地的夫妻,一片寂静,好像这天地间什么都消失,只剩下怒海波涛,怨恨绵绵。

“看来,你是带不走什么人。”

红尘忽然清醒,闭了闭眼,一挥手,小径,浓雾,黑暗通通消失,周围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古老的装饰,一群灵师挤在一块儿,懵懵懂懂。

就在她眼前,一个脸色雪白的男…影子。

她转头先看了看那些灵师,所有人都满头大汗,一脸的惊恐迷惘,不过,到都活得还好,看来个个有一手,不是庸人。

这才又转过头来,叹气:“我到想起一件旧事,前朝崇治年间,魏国侯秦玉京壮年身死,死因成迷,新婚夫人竟也殉葬,其间种种缘由,史书没有记载,只在野史上留下一点儿痕迹,很多人都猜测魏国侯的死因,说法五花八门的,却全都不得不叹一声天妒英才,都言侯爷若在,前朝也不会那么早就亡了国。”

影子浑身颤抖起来,变得十分虚幻恍惚。

身上煞气暴涨。

几个灵师哆哆嗦嗦,目中露出恐惧之色,拼命冲红尘使眼色——这种时候,可别刺激他了!

红尘眯了眯眼,全神贯注。

浓黑的雾气围绕着人影,他的眼睛变成一个巨大的坑洞,空洞洞的,流出殷红的泪。

一瞬间,所有人寒毛炸起,冰冷的气息沿着脖子直接渗透了脊椎,咯吱咯吱,牙齿咯咯响,心脏砰砰砰的跳。

徐茜几个都瘫软在地,眼看着黑雾弥漫,就要拉住他们的腿脚,红尘一伸手,捞起桃木剑,在自己的手心里划过,刷一下,长剑扔出,正好刺入黑雾。

黑雾登时就散开。

木头做的剑,却入地三寸。

“退开!”

红尘一声呵斥,挥手大门洞开,所有人顾不得这些,连滚带爬地向外蹿。

云芳吓得直哭,可梁非凡就趴在那黑影子的脚下,她不敢过去,走又不甘心,急得跳脚。

还是红尘径直上前,直接走到那黑影身边去,一只手拎住梁非凡的脚,用力甩开,连同云芳一起撞出了门。

刚一离开屋子,只见轰隆一声,电闪雷鸣,屋子里就冒出刺目的闪光,紧接着哗啦啦的响动,好多瓷器,法器,还有桌椅板凳的碎片飞射。

所有人都不敢动,也不敢上前。

燕二爷和云家老爷子紧紧盯着房间,心中都觉得不妙。

不知道那位郡主可有大碍!

燕二爷恨不得把云老爷子给宰了,云家的人心里同样不安,他们知道红尘的身份,那是一位深得帝后宠爱的郡主,要是折损在这儿,那还了得!

但其实房间里的气氛,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恐怖。

红尘握着佛珠,立在‘秦玉京’的身前,他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清楚,也有了神智,脸色雪白,目光迷惘,四下看了看,慢吞吞地捡起一把椅子放好,安安静静地坐下。

真正的百年厉鬼,世间邪魔,之所以可怕,是在于他们是执念的化身,本身并没有神智,只知道破坏。

有神智的灵,别管是生灵还是死灵,总归可以交流沟通,也就不那么恐怖。

红尘偏偏属于那种,能给死物灵智的人,哪怕是陷入迷障,不得解脱,高僧都度化不了的厉鬼,她来动手,到也是事半功倍,容易得很。

秦玉京捂着头,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让我再一次伤害玲珑,哪怕是在幻觉中。

幻觉里的秦玉京,想把玲珑带走,想永生永世都和她在一起。

“事实上,我带不走她,我们两个人之间,如隔天堑,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轻轻笑了,“那日,新婚之夜玲珑杀了我,皇帝陛下大怒,把她做成活人俑给我陪葬,但我在墓穴里看着她,她死了也不肯跟我说话,也许,玲珑了却心愿,没了执念,一死就去了阴曹地府,转世投胎,根本就不想跟我在地下再续夫妻情缘。”

红尘静静的,一言不发。

“一百多年了,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没了神智,后来墓穴被盗,就迷迷糊糊地附着在玲珑的人偶身上,可世间沧海桑田,朝廷已经不是我的朝廷,秦家早就绝了嗣,我就越发糊涂起来。”

秦玉京苦笑着摇头,“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我爹爹当年为陛下尽忠,杀了玲珑全家,不过是各为其主,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可能责怪父亲,后来玲珑为父报仇,杀了我,我也是代父受过…好歹,玲珑只是杀了我而已。”

红尘叹了口气:“那我便送秦少将军一程,希望你来世有一份美满的姻缘。”

“能求得玲珑吗?”

秦玉京眉眼展开,忽然笑起来。

红尘想了想,很认真地道:“也许你可以在佛前求一求,我以前听人说,他在佛前求了五百年,于是佛把他化作一棵树,长在他爱人必经的路旁,阳光下,他慎重地开满花,是他的期盼,他等待的爱情,你也可以试试,求佛给你们一段尘缘,我记得,你们那些人,都是信佛的。”

秦玉京大笑,一边笑,一边道:“好,那我试试,你开始吧…对了,我的那墓穴里的气场有点儿奇怪,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只知道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怕多半是那个原因,只是不知道我墓穴里流出去的东西会不会也奇奇怪怪的。”

肯定很奇怪,不过,碰上了就去管,那是缘分,总不至于还专门辛辛苦苦地把东西都搜刮回来。

事实上墓穴里本来就阴气重,出土的物件不干净是常事儿,要是都管,一辈子也别想做别的事儿了。

红尘就闭上眼,默默地开始念诵往生经。

经文变得金黄,整个屋子都是金黄。

她到是安宁的很,可屋子外面等着的那一帮灵师,却个个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整个屋子先是被黑雾笼罩,然后地动山摇,然后又传来一阵阵古怪的声响。

这也就罢了,没一会儿,它开始放光。

这是房子,又不是夜明珠,更不是太阳和月亮,它冒什么光。

在场的都是灵师,不是普通老百姓,也算见多识广,平日里帮人除个邪祟,有的还故意想把声势搞得大些,但谁能弄出这等场面!反正他们多少年来,是没怎么见过。

良久,一直到房间里再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动静,燕二爷才咬咬牙:“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探探情况。”

郡主要是灭了那东西才好,要是灭了不了——“要是出了事儿,咱们也跑不掉,都别愣着,进去看看。”

他首先拿出自己最趁手的法器,一把断刀,这把刀是刽子手用的,杀过上千人,杀气重。

平日里他不用这玩意,都是装在绣花布包里面,相当低调,毕竟这东西,好用不好听。

其他人也纷纷取出要紧的法器,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我的妈呀。

众人纷纷止步,不敢向里面走。

地面裂开曲折蜿蜒的缝隙,天色昏暗,也看不出到底有多么深,只是十分吓人。

一地的碎片。

徐茜走得着急,留下的金铃也裂成两半,她登时咬牙,心疼的要命,却也骇然。

那是她师父送的生辰礼物,祖辈传下来的,同样等级的东西已经不多见了,现在竟然坏在此地,可见刚才争斗之激烈。

红尘手中拿着一串佛珠,闭着眼睛坐在窗口,此时才睁开,慢步走出来。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踩在那些裂缝上,踩到哪里,哪里就自动闭合,轻轻托着她的纤足。

燕二爷半晌,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暗道:罢了,以后对小九和蔼些,反正在他那一代,再努力也只能争一争第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宫宴

红尘一路走。

纤纤玉足,踏过的地处,灰石飞走,缝隙闭合,一切障碍都不复存在。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人就到了门前。

远远看着,简直让人觉得,她在凌空飞跃。

“走吧。”

红尘走出门,回头看了看,笑道,“没别的问题,就是还有残留煞气,不管它,暴晒半年也能平复,要是不想空着房子,在场还有戒色大师,请他老人家念一念楞严咒即可。”

众人都有点儿蒙。

戒色大和尚到是第一个回神,默默坐下,手持佛珠,闭目垂首:“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

红尘一听便知,此乃正经的高僧一个。

她一直很奇怪,佛门败类们究竟是怎么隐身佛寺,真正的高僧诵经,经文气场顿显,听的人立时便心平气和,韵律更是优美,使人心旷神怡。

假和尚念经,难道还能有这般效用?

尤其是那等邪和尚,恐怕即便念咒,给人的感觉必然是杀气腾腾吧。

戒色要是知道她的想法,说不得就要暗自骂人,多年修行也有可能毁于一旦。

诵经即气场生,那得修佛多少年?

这等大师难道能随便支使?

就说他,自己天天诵经,给弟子们讲经时也有,却已经几十年没给旁人诵经了。

今日不过是愿意给荣安郡主,给燕二爷面子而已。

再说,就算真有几个邪和尚冒出来,也不可能单凭诵经就确定。

红尘也就瞎琢磨了片刻,便推门而出:“回了。”

“去哪儿?”

“唔,进宫,不对,先回家,我这一身衣服不行。”

今年可是大年夜,正经的大年夜,皇后娘娘还等着她参加宫宴,现在赶过去,估计就算迟到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慢一点儿,先回去装扮一番,总不至于失礼就好。

后面追出来一堆灵师都傻了眼,有那么几个恍然大悟,可不是,今儿不是一般的日子,宫里要设宴。

他们修行中人,不惦记这些纯属人之常情,好些个都有很多年没正经过过年了,修行虽然不是都讲究什么清心寡欲,可世俗礼数,于他们来说,的确远了点儿。

眼前这位却是个郡主。

云家老爷子脸上飞红,登时把还待留客的心思给吞回去。

小荷点点头,立时驾车送红尘回去。

换了别人遇见这等事,非要急死,红尘到不怎么在乎,皇帝和皇后都不是刻薄人,就连皇上,也不至于就为了这点儿小事儿,记恨什么,事实上要不在万岁爷心里记着的,便是今晚不进宫门又能如何?万岁爷还要一个一个地数人头不成?

果然迟了些。

小乔公公戳在郡主府门口,华盖也在,皇后娘娘显然也有些挂念,专门派车来接的。

结果红尘一下来,看到她那一身装扮,小乔公公脸都绿了:“我的小祖宗,您赶紧的,换一身鲜亮衣裳,娘娘都派人催问过几次了,再不见您,怕要着急。”

寻常时候,此时皇帝赐过酒水,君臣共饮,娘娘也该离席,她老人家如今是喜散不喜聚的性子,不爱热闹,这回却没走,怕也是挂着眼前这位主儿。

别人不知道,小乔公公不知帮娘娘给郡主府送了多少回赏赐,那是宫里喝着水好,娘娘也惦着郡主家里的水会不会苦涩一些,专门让人挑来一桶供郡主享用。

水有什么好金贵的,金贵的那是娘娘的一颗慈心。

红尘叹了口气,让长辈等待,她脸上也一红,忙伸手让罗娘领着小宫女们给她换了衣服,稍作打扮便上了车驾。

小乔公公笑起来:“好,好,咱们快着点儿。”

要说,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郡主连妆都不必画,随意佩戴些首饰,别家贵女画三五个时辰仔细收拾,别人第一个看见的,保准是荣安郡主。

宫门前连守门的侍卫都换了身鲜亮的衣服,整座宫城到处装点宫灯,红尘都不觉看花了眼。

小乔公公挑着一盏荷花灯,毕恭毕敬地引着她进门,小声笑道:“时辰还不算晚呢,今儿陛下邀群臣赏烟火,将作监那边花了大力气,叫什么来着,火树银花不夜天。”

一边走,前面就有一队大宫女过来,为首的那个手里还捧着一条雪白的白虎皮的斗篷。

“郡主可来了,娘娘唠叨了半晚上,说你这必然是有事儿,赶着来赴宫宴,怕都觉不出冷,今年是冷冬,风大得吓人,特特让奴婢送斗篷来。”

红尘失笑,伸手让大宫女给她系好:“这衣服也就这会儿能穿穿,穿回家家里要闹腾了。”

到不是她家的老虎有物伤其类的心,纯粹是老虎不群居,比较独,在家里闻见别的老虎味,心里就不痛快。

宫里排座位,太后年纪大了,只坐了坐便回去休息,女眷这边,皇后娘娘喜静,也就几个公主,还有几个老一辈的命妇,能排在前面陪坐,其他人都离得远,红尘一来,径直就被引到娘娘左手边坐下。

皇后摇了摇头,给她怀里又塞了个手炉。

“就知道你赶得及,穿的暖和不了,女人可不能着凉,你才这么一丁点儿的年纪,亲还没成呢就这般不注意,以后年纪大了,有你受罪的。”

旁边素娘姑姑忍不住笑:“娘娘前几日还说自己还是二八少女,今儿就唠叨上了。”

皇后飞了个白眼,也笑:“罢了,不讨人嫌,跟我说说,今儿是遇上了何事?”

红尘也不瞒着,把自己在云家遇见的事一说,故意轻描淡写,到是把那场爱情故事描述得详详细细,颇为动人。

女人都爱这种故事。

她说的本是悲剧,虽然大年夜听了不吉利,可她知道娘娘的脾气,向来不在乎这些,说不得要评头论足一番,也是个乐子。

皇后听了,到愣了半晌,才摇头道:“说不好,我觉得那个玉玲珑,肯定也喜欢秦玉京,爱情这东西,一个人热不起来,你别看时不时能听到哪个少女单相思,哪个男人倾慕什么女人,可能让一个男人爱到百年不忘,死了也无怨,那那个女人,只能用真心换真心,要是连真心都没有,哄不住真正的好男人。”

红尘怔了怔,她到不懂****,也不知娘娘说的对还是不对。

此时宫里正唱新戏。

戏文都是孝子贤媳那一类。

过年嘛,主子们都喜欢大团圆的好戏文,就是平日里爱看个悲剧哭一哭,这时候也不好唱来让主子们掉眼泪。

红尘看了到觉得不错,上辈子看这些时,只道俗不可耐,如今久不到,到也还看得过去。

台上的那个‘小媳妇’嗓子好,身段也好,真是听得人耳朵发麻,红尘笑眯眯地扔了好些金瓜子,让人看赏。

皇后就笑了:“你要是喜欢,回头送你府上,让他们专门唱给你听。”

那到不用了,人家本来在宫里,伺候的都是万岁爷和皇后,真弄到她府上,面上不说,心里怕要沮丧,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听说过哪个人愿意不在宫里伺候,到跑一郡主府去的。

锣鼓声声,靠后面挨着太液池的地处,却只能听见一点儿杂乱的动静。

冷风吹拂,扑面而来的凉意,连炭炉都阻挡不住。

“真冷啊。”

夏美人缩了缩手,慢吞吞拿勺子喝了一点儿汤,汤里也没有热乎气儿。

宫宴其实一点儿都不容易吃。

皇后设宴在碧春阁,地方大,也敞亮,能看到烟花,是个好地处,离陛下设宴的地方也近,隐约还能听到行酒令的声响和各种嬉笑声。

高位嫔妃,重要的命妇宗妇们还好,身前生着炭炉,桌上的菜都是直接从御宴上赏下来,底下拿小炉子热着,滚烫滚烫,半点儿也不觉冷。

她们这等没什么品级的嫔妃,可没这等待遇,炭炉里的炭熏人,又要美,不能穿太厚的衣裳,食物又冷又硬,十足的难吃。

夏美人的膝盖火辣辣的疼,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可年夜宫里不让请太医,闲晦气,她又赶上小日子,这会儿腹内也没有一点儿热气。

旁边的高美人碰了碰她的手臂:“你瞧瞧。”

顺着高美人的视线看过去,夏美人的目光落在雪白的的白虎皮斗篷上。

她认得这件斗篷,是今年秋,万岁爷秋猎的时候亲手打到的,他老人家那日特别特别的高兴,能自己动手杀掉一头老虎,那绝对能让他意气风发一整年。

“看见没有,咱们娘娘那么冷心冷肺的一个人,人家都能给哄得神魂颠倒,你要是有这本事,哪怕只有三分,那真是什么都不必愁了。”

高美人轻佻地挑了挑眉,哼哼道。

她身边的宫女恨不得堵住这位主儿的嘴。

高美人其实长得好,是极楚楚动人的相貌,陛下如今爱宠幸低位份的嫔妃,尤其喜欢柔弱的那款,和年轻时候的口味不大一样,她这样的,陛下本来至少也该新鲜几天,可就是因为她这张嘴,刚得了两次宠幸,万岁爷就受不住,丢在脑后不搭理了。

夏美人叹了口气,目光还是围着荣安郡主打转。

前面‘敬天台’那儿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声音明显是陛下的。

在这种时候,大约也只有万岁爷能如此肆无忌惮。

这边一群宫嫔,连同那些贵女,命妇,脸上的表情都柔和几分,都高兴起来。

她们一身的性命,都系在一个人身上,自己的喜怒哀乐,也随了那个人,万岁爷高兴,她们自然要高兴。

皇后撇了撇嘴,低声道:“也不知哪来那么多高兴事儿。”

不多时,一些小太监,小宫女都纷纷过来,跟各位主子耳语,皇后那儿也得了消息,摇头嗤笑道:“连国师也会拍马屁了。”

原是国师铸造的‘邀天阁’落成。

邀天阁本身并不大,但选址在太庙以西,还在大周最重要的祭台附近,坐落于风水宝地,开工时,国师亲自带着十多位最顶尖的灵师看过。

只是一个三层高的小楼,用的材料就比盖一座皇家园林还要贵,里面的法器,几乎能比得上大云寺的万佛塔。

里面放置着自太祖开国以来,三十一位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的等身塑像,还有历代皇帝的塑像也置于其中。

人像由玉石铸成,光是为了这些玉像的材料集齐,举国之力,还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

又请了当朝画圣,严风严大师来画像,请最好的匠师精雕细琢,和真人完全一样。

敢在新年到来之前一切完成,万岁爷自然特别高兴,还决定年后祭天完毕,就去邀天阁看看。

皇帝今日是当真高兴,回头看了眼皇后的方向,虽然不在一起,但宫灯明亮,他还是能看到一点儿皇后的影子,心里头一软,指着桌上他爱吃的蒸鱼,笑道:“小九,你亲自端着,给娘娘送过去。”

厉王应了声,也不推辞,走过来直接把万岁爷手边的盘子端起来,捧着就去献给皇后。

皇帝就笑起来——他这个儿子,如今真是长脾气了。

记得小时候,这孩子生得身子弱,宓妃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天生就比别的孩子瘦小,他养得便精心了些,皇后也疼爱,那时候皇后还不是如今冷心冷肺的模样,对他的孩子们,都照顾得妥当,尤其疼小九,知道他爱吃羊肉,可又容易上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人喂那山羊败火的药,养出来羊肉给小九吃,可把那帮宫人们愁得不轻,好像听说有个擅长养羊的老太监,一年光景,生生把头发掉了个精光。

小九让她给惯得不像样,后来还是皇后自己发现不妥,担心养歪了,这才松手交给上书房的先生去教导。

“都大了。”

皇帝叹气,把目光收回来,落在三子赵瑞身上。

这是他的第三个儿子,愉贵妃生的,前面两个,老大夭折了,老二病病歪歪,好些年连床都起不来,这个老三,一落地他就担着心,给他取了个贱名儿,就见三子,让朝廷重臣,宫里的妃嫔都喊着,又做了长命锁,专门请国师,还有高僧开过光,让他随身佩戴。

也许是老天看他心诚,孩子就长得极好,胖乎乎,白嫩嫩,人也机灵的很。

那时候皇帝的年纪已经老大不小,可他当年征战,把心思都放在争天下上,也许还没有子孙缘分,孩子不是迟迟没有,便是夭折许多,这次儿子如此健康,他到觉得,起码有愉贵妃七八分的功劳,自此宠爱她更甚。

果然,愉贵妃又生下他的第五子,同样出类拔萃,尤其是模样和他酷似,性子却随了他母亲,直爽大方,一身勇武,习武刻苦至极,读书也不算很差,到也勉强算得上将帅之才。

皇帝抿着唇,眉眼却有些柔软。

他终究还是疼爱孩子们,虽然,也免不了提防,身为一个皇帝,临到老,就不能像普通百姓那般,只盼着孩子们成才,个个有出息,还有很多东西要考虑!

宫宴一直吃到月上树梢。

之后就是整整一晚上的烟花。

果然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美不胜收,估计大年夜,永安城家家户户都要到街上看一看烟火,到是陛下喝酒喝多了,被大太监叫了软轿,一早抬回寝宫。

皇后连瞅也没瞅一眼,只是吩咐下去,让煮一碗醒酒汤给他吃。

老皇帝不爱喝汤药,什么样的都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