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专门供他读书。

当时,韩家的老三,还有老四,其实都是读书种子,读书不比韩远志差。

奈何读书要钱,买书要钱,拜师要钱,笔墨纸砚,通通要钱,没钱哪里读得起书?

别说韩家那等家世,换成一般很殷实富贵的人家,供一个孩子读书,也很可能把内囊都给耗空了。

韩远志能读出来,真是千万个不容易,他妻子也是出了大力气。

卢家老太太隐约听说了,他妻子各家求爷爷告奶奶的,后来,还把祭田给卖出去多半儿,据说当时她自己在宗祠里哭了一整晚,跪了一整晚,连腿都差点儿跪坏了。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韩家韩远志读书有成,也算起来了,不说多么富贵,好歹进了京,也是官宦人家,如今儿子不成,孙子读书很有出息,眼看着再过个几年,指不定能变成小世家。

卢家老太太还以为,韩远志早就把族里的祭田给赎买回去,就是要不回原来的,也得想办法再添置些。

早些年,她惦记着这事儿,暗地里积攒了自己的私房,都没敢跟她家夫君说,偷偷摸摸送回族里去,让帮着置办祭田。

祭田这东西,不光是豪门大户需要,他们这等小门小户的,也不能轻忽,那是根本。

韩家老太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当年的一幕幕全都浮现出来。

她那会儿急得不行,就怕自家相公科举不第,在自家男人读书上,半点儿不敢俭省,拼命想办法赚银子,没少和族里讨要,有那么几年,她年年许愿,哭求祖宗,若能保佑远志一切顺遂,她一定给族里多多置办祭田,重修祖坟,让族里上下都过上好日子。

她许了那么多愿,可后来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家里儿孙们渐多,儿子又不争气,孙子还要照管,她竟然…把以前的事儿都给忘了,要不是今日,她还记不起来。

卢家老太太半晌没说话。

红尘到多少能给理解一点儿。

虽然好些人忆苦思甜,愿意回忆过去的困苦,可更多人发达之后,就不愿意想过去,本能地要把以前的苦日子全给忘了。

韩家这位,怕就是这样的心思。

韩远志满脑袋的迷糊,他是不大知道里面的事儿,可还是一下子就瞧出重点,扑通一声跪下,猛地磕头:“求祖宗恕罪,求祖宗恕罪,远志这就派人回乡置办祭田,多多置办,还要重修宗祠,重修祖坟,在族中开办族学,好让更多族中子弟能上学读书。”

韩家其他人也连忙跪下,拼命磕头,各种许愿。

红尘笑了笑,燃了一张符,轻声道:“还请祖灵监督,以观后效。”

话音落下,韩远志就觉得肩膀上先是一轻,后来又一重,压得他差点儿一头栽倒,却硬咬着牙忍下。

他老妻就算造了孽,那也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家,他这种时候,要有担当。

许久许久,红尘给王半仙使了个眼色,王半仙才站起身,轻声道:“都起来吧。”

韩家众人的腿脚都麻了,勉强互相搀扶站起。

“事情已经明了,至于怎么解决,恐怕要从长计议。”

第三百零六章 宫里

红尘和王半仙两个,把韩家上上下下都逛了一圈,最后韩家的家居布置到没动,只是俩人是不是凑在一起,神色严肃的窃窃私语,弄得韩家老少都很揪心。

尤其是韩家那位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却恨不得长在红尘身上似的,跟进跟出,一点儿长辈的架子都没敢端。

王半仙就顺势列出一条长长的列表,都是韩家目前马上,必须要做的事儿。

什么重修祖坟,购买祭田,给族中那些孤寡老人,小孩子谋一条生路什么的,都是简单小事儿,还有各种需要做的善事,琐琐碎碎,不光涉及到韩家,还涉及到很多和韩家沾亲带故的家庭。

不光要花钱,还要花费大量的精力。

这些家庭大部分属于当年帮了韩远志,却被忘在脑后,根本没被记得的人家。

韩家几个人看得都傻了眼。

王半仙还一脸严肃:“这些都要做,说实话,你们韩家的阴德亏损很严重,虽然其实并没有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些年来,各种小事加在一起,让你们祖宗在地下吃了很多苦头,你们要是不能弥补,以后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说了。”

韩家老太太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她绝对会做到。

不说别的,光是人家王半仙一个外人,才来自家一日,就能把连她都不记得的事儿给弄得这么清楚,她也只能相信,都是祖宗们的意思。

除了自家的祖宗,谁还能把这些事儿都翻出来?

卢家老太太看这边事了,就带着自家人离开,韩远志一路护送,满脸的尴尬,欲言又止。

老太太没搭理他。

虽然能理解自家这个堂弟,也确实疼他,可他媳妇做得事儿,真让人不痛快。

以前她觉得这个弟妹很能干,能好好帮衬远志,如今再看,那就是哪都不顺眼了。

只是老太太也知道,她现在是没资格管韩家的事儿,都是出了嫁几十年的姑奶奶,难道还能去管在娘家做了几十年主母的弟妹?

“咱们要好好谢谢王老神仙,要不是王老神仙肯帮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乔氏却********冲着王老神仙去。

这老神仙很灵验呢,她都想给家里人求个平安福什么的,再不然,让老神仙给算一算,看看卢家以后如何,眼下这一劫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去。

王半仙忽悠她还是没什么问题,一个在车里,一个在外头骑着马,还是聊得很是投契,等马车走到家门口,和王半仙分道扬镳时,乔氏已经满嘴都是老神仙怎么怎么说,老神仙怎么怎么说。

不过进了家门,乔氏激动的心情稍稍褪去,脑子开始清明,就和老太太一块儿把红尘叫过去,委婉地探听了一番,主要是问一问,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人脉这么广。

薛家那位小侯爷且不说,这位老神仙看着也不是一般人,红尘居然全认得,而且人家全都那么给她面子,这事儿有点儿古怪。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通常看一个人的交友情况,多少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在卢家人看来,能和一位小侯爷交好,至少也要是高门大户的贵女。

红尘这些年,虽然并不是在卢家长大的,居住的庄子的消息,卢家也知道的不多,又因为一场大灾害,把一切痕迹都给抹消了去,可再怎么想,也很难想象出卢家区区一个庶女,怎么就能和京城这等人物扯上关系!

乔氏问的时候,还是很和颜悦色,毕竟是好事,又不是什么坏事。

红尘也觉得不大能解释清楚,可真要因此步步小心,那也实在没必要。

罗娘她们都觉得没必要,让一个郡主,对着个卢家小心谨慎,有什么意思?

她们既然问了,红尘就全都给推到什么巧合啊,意外啊,不知怎么的就是投缘啊之类的说法上。

乔氏到没有什么不信的,她虽然做了几年大房的当家太太,却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卢家老太太到是半信半疑,但除了这么想,她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也只能就这般信了,反正不是什么坏事儿,只叮嘱红尘,如今在京城,能有点儿人脉关系挺好,要好好维持,该走礼的时候,就和太太说。

红尘笑眯眯一一应了。

应酬什么的,最近红尘都没什么时间,连薛柏桥忽然来的忧郁症也懒得理会。

林师兄既然没管,想必就不到很要命的地步,或者是外人没法管,既然如此,红尘也就不去讨人嫌了。

这几日,皇后娘娘总爱召红尘进宫说说话,一天时间也不很长,大概最多一个时辰,多数是问问外头的事儿。

当年皇后娘娘也是女中豪杰,皇帝在外打仗,她在宫里绝对能撑起一片天,可最近十多年来,她一直避居深宫,从不干涉过问朝政,几乎成了聋子和瞎子,现在重新站出来,就算手段没有退化,威严还在,宫里宫外,没多少人真敢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可遇见的阴奉阳违的事儿,还是数不胜数。

当然,皇后让红尘过去说话,也只是随便聊聊,偶尔也印证一下她得的消息,没打算让红尘真帮她做什么大事,她老人家即便是很多年没露出獠牙,朝廷内外,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好帮手的,她毕竟不只是个普普通通,只仗着皇上的皇后,当年,她在皇帝出外时,甚至能代理朝政,能直接替皇帝做主,都不用多请示。

在这个大周朝,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和皇帝并肩而站,要不是大周吸取前朝的教训,对女子的约束更紧一些,皇后能做到的事情,恐怕会更多。

天气渐渐回暖。

甘泉宫里的炭盆都撤了。

红尘把整理好的,户部的账本分门别类地安放在小书柜上,一转头,就见皇后裹着一件雪白的大氅,靠在窗口,冲着外头一棵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大树出神。

“…好像是我进宫那年种的,居然长这么大…红尘你来看看,这树是不是快死了。”

红尘走过去一看,心中就有些佩服娘娘的敏锐。

那树看起来还是枝繁叶茂,可在感觉上,她已经嗅到了一股死气。

这树要枯败了,也许很难再度过下一个冬日,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

红尘没说话,皇后也没再问:“也罢,那么多年了,也该换一换。”

她当年进宫,不是住的甘泉宫,只是喜欢在这里读书,因为有活的泉水,还有很漂亮的园林,风景秀丽。

正说话,素娘忽然轻手轻脚地进来。

她脸色有些难看,皇后回头瞧了一眼,就皱眉:“怎么了?”

素娘低着头,轻声道:“齐嬷嬷去了,因为以前侍候过太后娘娘,有些体面,下面来问,要不要给个恩典。”

皇后一愣,闭了闭眼,轻声道:“赏一副好棺木,送回家去,让她家里给发送了吧。”

素娘应了声,就慢慢退下。

红尘明显看出来,皇后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糟糕,不过她也没问,就是陪着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闲话,见娘娘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便告退出宫。

出宫的路上,前面探子忽然过来,和送她出去的小公公咬了咬耳朵,小公公就忙凑上前道:“郡主,愉贵妃在前头,咱们要不要等一等?”

红尘略一点头,从善如流地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直到前头人来报,愉贵妃过去了,这才继续走。

在宫里便是如此,避让是很正常的事儿,当然,主要是红尘不想和宫里的那些妃子打交道。

罗娘和小严到是十分好奇,特别作死地跑去前头看,这两个在跟了红尘之前,恐怕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进宫看看皇宫长什么模样,也能见到那些皇帝藏在深宫里的妃子们。

出了宫门,换上自家的马车,罗娘就小声道:“愉贵妃没坐轿子,看样子很着急,步履匆匆。”

小严冲外面做了几个手势。

没多时,外头就递进来一张字条。

字条很简陋,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只说安王小儿子受了惊,刚被接出宫门,宫里似乎走了火,死了一个嬷嬷,这事儿被压下去,没人声张。

红尘把纸条烧了,秀眉蹙起:“安王的小儿子?”随即摇了摇头,冲罗娘和小严道,“这几日若再跟我进宫,务必小心谨慎,不让四处走动。”

两人都应了。

……

愉贵妃是真着急,走着走着,甚至脚下踉跄,差一点儿摔倒,吓得周围的宫人脸色大变。

匆匆忙忙赶到秀玉宫前,也没让人通禀,就径直进去,走到门口,忽听里头传出来呜呜咽咽的哭声,愉贵妃脸色变了变,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进了内室,十三公主披头散发地趴在踏上,咬着被子小声哭,哭两声努力忍住,却又爆发出更惨烈的哭声来。

愉贵妃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娅儿别哭了,哭得母妃心疼。”

十三公主身子一缩,哭声停了一瞬,猛地坐直了身子,把桌子上的花瓶,水壶一扫全扫落到地上,哑着嗓子大喊:“齐嬷嬷死了,齐嬷嬷死了!”

愉贵妃脸色骤变,扑过来堵了她的嘴:“收声,别喊!”

十三公主的声音瞬间止住,愉贵妃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后背,轻轻拍着。

房间里静寂无声,宫女太监们,都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许久,许久,太阳都落了山,愉贵妃才轻声道:“他还小,不懂事,这事儿要传扬出去,对他不好,对你哥哥也不好,忘了吧,等回头母妃亲自管教他,一定让他改了这胡作非为的毛病。”

十三公主的后背僵硬,终究是没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她也知道,她不能嚷嚷出去,还得拼命给遮掩才行,那个害死齐嬷嬷的,是她养母的亲儿子,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宝贝孩子。

眼下,父皇病体沉疴,两个哥哥面和心不合,局势正乱,她不能再添麻烦。

“只是母妃也要想想,我不说,九哥哥会不会掀出来?还有七哥,别看七哥不受宠,也少生是非,可他和齐嬷嬷的关系也好得很,难说不会义愤,还有…更重要的是九哥,要是让九哥闹起来,怕是要打他哥半死。”

十三公主的声音十分冷漠。

“还有,你想过没有,我三哥哥会不会也插一手?五哥身上的弱点不少,可这一个,绝对是最要命的,教子不严,哼,真坐上皇位,那还了得!”

愉贵妃听得背脊都渐渐僵硬,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老三和小五,都是她的儿子,她承认,她更偏爱小五一点儿,因为小儿子实在是贴心,长得也更好,还更得皇帝喜欢,更知道心疼娘亲,可老三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真到了图穷匕见,双方真刀真枪打硬仗的时候,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做了。

“哎,他们两个的事儿,我不管,可我不能让旁人害了你五哥。”

十三公主从愉贵妃身上脱开,默默坐好,冷笑道:“母妃不必在女儿身上花费心思,女儿一身荣辱,都在母妃,自然做不出让母妃不高兴的事儿。”

房间里瞬间又沉默下来。

愉贵妃坐了一会儿,终于走了。

十三公主叫了宫女过来,拿了温水洗了脸,又在哭肿了的眼睛上涂了药膏。

她不是皇帝的亲女,不光还在幼年,父亲就战死沙场,母亲也殉了,于是便被皇帝收为养女,养在愉贵妃的名下,正经公主该有的一切,她全都有,她一直也觉得自己算是幸运了,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她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影子,忍不住想起那位荣安公主。

两个人到是见过几次,不过都是在大宴上随意见了,点头之交,没有怎么说过话,荣安郡主不爱见那些公主什么的,皇后娘娘许是怕她受委屈,从不让后宫的女孩子们烦她,那份爱重,就是没有见到,从一些很细节的地处,也能看得出来。

就说宫宴上,每个母妃都会给孩子们赐菜,表示重视,不过那些菜,全是宫里随意做的,恐怕连娘娘们都不知道,自己赐下去的是什么,可那天她看得清楚,荣安郡主多看了两眼黄厨子做的醉虾,皇后娘娘桌上的醉虾,就全拿去给了她,搁在她眼前,两个皇后的宫女过去替她剥,那份爱重,才是真正放在心尖尖上去疼。

第三百零七章 孩子气

母妃也不是不疼她。

十三公主木木地看着镜子里的影儿,怎么能算不疼爱?当年北燕来求娶公主,希望两国联姻,母妃不就尽力斡旋,不让她去?

这等大事,母妃都愿意助她一把,她要是还不知足,岂不是忘恩负义?

只是,这恩义,母妃要她记得,牢牢记在心里,动不动就拿出来提一提,务求她不能忘。

当时有几位大臣上书说,请宗室贵女中择一人,立为公主和亲。还为表公正,为表示自己实心为朝廷,不惧得罪人,直接说可选朝廷郡主云云。

皇后直接堵在宫门口,破口大骂,骂了大半天,最后只一句话,别人家愿意卖女求荣尽管去,他们家荣安,没受过什么朝廷的大恩,所得的一切,包括那个郡主,都是自己用功劳挣来,北燕她不去,谁也不许扰了她。

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皇后喝骂大臣,何等的大事?还是陛下出面,这才遮掩了过去,没让宫外得到太多消息,只知道皇后对此表示反对罢了。

皇后维护荣安郡主到如此地步,也没让任何人透给郡主知道,只怕她多一缕担忧。

同样是疼爱,一个养母,一个隔了一辈儿,她和那位郡主,一个是公主,还是得宠公主,一个只是个挂名的郡主而已,可这里面的差别,让人想看不到都难。

“真让人嫉妒啊。”

十三公主轻声叹息。

即便是没和那个人打过交道,她还是嫉妒,而且,像她一样的嫉妒的,恐怕还有很多。

随即又是苦笑,想这个做什么,她现在自己身上的麻烦还多得数不过来,哪来的精力去记嫉恨旁人。

坐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十三公主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交给身边的小宫女。

“拿去给齐嬷嬷的外甥,就说…算了,什么也别说,齐嬷嬷也就这一个外甥,多攒点儿银子,做什么都方便。”

齐嬷嬷是照顾十三公主长大的人。

就在昨日,安王陈琦家的小儿子,陈晨跑进宫来,说要找姑姑玩,就到了十三公主这儿,因为太淘了,十三公主训了他两句,那孩子就心生怨恨,放火烧了十三公主的屋子。

齐嬷嬷守夜,连忙来救,还让他气狠狠地踹了一脚,公主到没什么事儿,只是齐嬷嬷又受了伤,又受了惊吓,年纪也大,今年没挨多久,便去了。

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愉贵妃让封了消息,只说是走了水,她宫里一批宫人能活下来的,也不知有几个。

十三公主在宫里对她五哥家的儿子痛恨非常,红尘在宫外,也想起这个小子来。

安王家的小儿子,那可是个知名人物,人人惧怕,人人厌恶,以前在宫里,还有个小宫人因为被拨去伺候他,就吓得跳了井。

说实话,皇家养孩子,水准还是很值得信任,大部分皇子皇孙,素质都很不错,就算有些小毛病,也是无伤大雅,混皇家很不容易,孩子们多早熟。

安王以前有嫡长子的,他那嫡长子就长得很好,温文尔雅,学识出众,为人宽厚,很得下人的爱重,可惜,天不假年,没活太久,早些时日故去了。

这还不算,安王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病逝,如今这个小儿子,竟然成了独苗。

红尘也只是本能地关心宫里的事儿,才回忆了一下,这些跟她没多大的关系,反正那小毛孩子也祸害不到自己头上来。

真要闹得天下不安,就算他是安王的儿子,站在大周金字塔上层,也终究会被人剥皮剔骨吃得一点儿都不剩下。

只是,在那熊孩子倒霉之前,别让他祸害到自己人才好。

红尘想了想,又叮嘱了一次,最近去宫里,都老老实实在甘泉宫待着,谁也不许乱走动,不光是罗娘和小严,其他小宫女,小宫人们也要千万注意。

“即便有别人支使你们做什么事儿,都不许去。”

宫里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派别人的奴才做事,就怕碰上个把拎不清,自我感觉良好的。

接下来几日,红尘都没进宫去,她如今到底是扮着卢家的女儿,还是未出阁的,总往外跑,乔氏也要关心了。

天气转暖,万岁的寿辰也将至。

皇帝病着,寿宴自然是不可能风风光光地大办,不过这两日可能是天气好了,万岁的病也有些起色,至少每日苏醒的时间更长些,不是整日都昏昏沉沉。

于是就打算办个家宴,热闹热闹,也给万岁冲一冲。

说是家宴,皇帝的家宴也小不了,皇后难得操持这些事儿,以前那些年,万岁爷的大寿,连皇后的礼都见不到,当然,明面上还是会有人代表皇后送礼过来的,至于是不是皇后娘娘准备的,甚至皇后娘娘知道不知道,那尤未可知!

今年却不同,皇后亲自操办,甚至还亲自下厨煮了寿面,满宫都在说帝后和睦的事儿。

马上到了赴宴的时辰,愉贵妃坐在铜镜前,任凭小宫女给她梳头,盒子里的首饰瞧着样样精致。

小宫女笑道:“娘娘真好看,内府进上来的首饰,也比往年好得多。”

愉贵妃心下叹息,她一直很得宠,内府也不敢怠慢,送来的首饰自然错不了,不过近来,因着两个儿子越来越出息,那些宫人们都有些不着痕迹的讨好她。

就说这首饰,制式的首饰不算什么,但有一套是专门打造出来,一看就是符合她喜好的,那就是内府的人奉承了。

“娘娘看看,穿哪一套衣服更好些。”

衣服都好。

粉红,浅红,桃红,都很漂亮,只是没有一件是大红的,不,有一件,大红的狐狸皮斗篷,她小儿子送进宫来给她,可惜,从来没有穿过。

她身为贵妃,却不能和宫外那些正室太太一样,穿一件大红的衣服,因为,贵妃也是妾。

当年她并不爱特别浓的红,觉得俗气,可真让她再也穿不了的时候,那种挖心的疼,才一点一点地蔓延,每一年,都比以前更疼一些。

愉贵妃叹了口气,随意指了一件穿。

时辰差不多了,不能耽误,不能让皇后不高兴,那是皇后,终究是皇后。

皇帝其实应该很不待见红尘,没有私底下把她弄死,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儿,不过,皇后娘娘可不管这个,她给万岁爷操办个寿宴,肯定是大大方方地把红尘叫进来,到不是多愿意进宫,这等宴会,红尘一点儿想参加的欲望都没有。

只是,京城的人很会看风向,要是娘娘办个小宴,红尘没有在场,第二日就会有人落井下石,什么传言都有了,与其到时候应付那些杂事,还不如面面俱到,半点儿不出错。

不过,宴会是真没什么意思。

一群宗亲贵胄,拼酒划拳,什么都玩,一群宫妃,争奇斗艳的,她们也好长时间没见到那位万岁爷了,陛下身体不好,也没找哪个妃子伴驾,今儿给皇后面子,自然是要到场,而且看起来还算精神,甚至喝了两杯酒,到让一众宗亲们稍稍安心了些。

前些时日,暗流汹涌的,私底下都在传万岁的病情不好,京城气氛紧绷,就连外头那些寻欢作乐的纨绔公子都少了,就怕撞到哪个正心情不好的贵人头上。

如今见万岁的身子还行,大家自然安心。

皇帝脸上也笑吟吟的,仿佛十分开心,怂恿一群小皇子小皇孙们摔跤打闹,又把几个老臣叫到眼前,喝了杯酒,说了好些掏心窝的话。

就说早些年已经致仕的李烨,李大人,曾做过皇帝的伴读,这会儿就被叫到眼前说话。

李大人显然是很了解皇帝,说话自自在在,没一会儿就哄得万岁爷眉开眼笑,还因为他腿脚不好,眼睛也花了,赐了他一根拐杖,让内府专门去做。

李大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地谢过,回头下去,才不禁庆幸,幸好今天穿得厚,否则衣服都要湿透了,微微低头,越发做出老眼昏花,腿脚不灵便的样子,旁边的大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扶他一把。

对面角落里坐着几个不显眼的官员,凑在一处叹息。

“这才几年啊,李大人的身子就这么不好了,哎。”

另外一个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轻声笑道:“李大人可和咱们万岁同岁,是万岁爷的伴读。”

能坐在这儿的,就没一个是笨蛋,登时回过味儿。

“不愧是老狐狸,跟着万岁那么久还平安无事。”

皇帝都病了,你和他同岁,你不病一病,显得比万岁爷更不好,岂不是刺他老人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