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沉默片刻,眯着眼道。

侍卫轻声应下,慢慢退出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安王强忍住咳嗽,浑身颤抖,心中却是又惊又怕,也不知道自己惊的是什么,怕的又是什么。

那是佛,我佛慈悲,有什么好怕的!

但他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他就忍不住惊惶,那是佛吗?佛是那个样子吗?

满身的灰黑,目光那么恐怖,又很贪婪,好像想把他给吞了。

不对,只是个普通的噩梦。

安王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让人拿佛经过来,他默默念了几遍经,这才好些。

不用急,不用着急,慢慢来,他还没落到下风,不就受了点儿伤,王孙公子,又不是那等破落户,有好医好药,这点儿伤,问题不大。

没一会儿,就听户部的几个官员过来,抬着文书折子,安王神色一松,让下人准备书房,这几日,就让他们在书房办差,随时跟他汇报近况。

户部正查账呢,还是关键时刻,他就是病了,也不能耽误差事,不能辜负皇恩。

探病的,送礼的官员们络绎不绝,安王深吸了口气,心中终于松快下来。

正院

安王妃坐在榻上,脸色雪白,面孔略微有些狰狞,紧紧抓住枕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柳叶忙替主子顺顺气,小声道:“王妃,安神茶不能喝了,您还有身子,大夫交代,不能老喝那个。”

王妃的目光直愣愣的,也不说话。

柳叶心中有点儿害怕,声音放得更柔和些,小声道:“王妃别怕,咱们王爷乃是正经的龙子,您可有龙子护着,百邪不侵。”

安王妃的眼泪却滚滚而落。

柳叶大惊,失声道:“哭不得,王妃,您有身子呢,可不能哭,千万不能哭。”

她劝了半天,好不容易劝得王妃收了声,就听安王妃道:“你拿镜子过来。”

柳叶一愣,略有些踌躇。

实在是王妃的样子不好,人家怀孕,都是要胖的,王妃却瘦了好多,连眼珠子都要凸出来,脸颊凹陷,气色也差,这将近半个月了,她都不大敢照镜子,每一次照,都要生气。

不过,王妃发了话,她也不能不遵从,只好犹犹豫豫地拿了过来。

这次,王妃却没照自己的脸,只是轻轻放在肚子前面,仔仔细细地照,看得那么认真,脸色严肃至极。

半晌,王妃忽然说了句话。

这话很轻,轻得柳叶都觉得自己没听见,或者根本就听差了——王妃怎么可能要那种药?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杀人

宫里的人,或者是在世家大族伺候的老人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秘药之类的东西。

柳叶自己年轻,可也是从宫里放出来的,跟过宫里的老师傅,她一听王妃要的东西,真真吓了一跳,那是一种药,前朝的时候,皇帝不想哪个嫔妃生下孩子,嫔妃又不小心怀孕,便用这种药,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小产,对身体却没太大损害。

也有高位的嫔妃用这个,使到小妃子身上,虽然不算狠绝毒辣,却胜在无声无息,不容易被查出来。

这东西,如今宫里还真有,而且还是御药房那边,奉旨配置的,当然,想拿出来却不容易,必须是万岁爷要,人家才会给,而且要了多少,给什么人用的,用了多少,还要留下详细记录。

不过,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宫里管制得在严格,底下人也有法子。

柳叶心里害怕的不行,王妃却板着脸,咬着牙,一力要求。

“这…”如今王府除了王妃自己,也没人有身孕啊!

“你别管那么多,拿给我吧。”王妃默默地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颤抖地摸了下小肚子,扭头躺下,头冲着墙壁,眼角泪水泉涌而下,浸透了枕巾。

她也不想的,可这真是个孽胎,不能留!足足有半个月,她做各种各样的噩梦,梦见这个孩子有三个脑袋,八条胳膊,有时候面孔狰狞恐怖,有时候没有五官,都是各种可怕的梦。

一开始也没多想,只当是心绪不宁,后来连白天她都开始做恶梦,经常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出来,小腹绞痛,请了太医,太医都说无妨,这一胎看着稳固的很。

只看镜子里的自己,安王妃也不觉得她这一胎很正常。

而且…那****看见了,她看见安王去拜佛,求佛给他一个儿子,明明这也不算什么,求神拜佛都是极为正常的事儿,她平日里也没少到庙里添个香油钱,可那一天,她看见安王的脸,简直被他脸上的欲望贪婪吓得不能动弹,忽然觉得身体沉重,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袭上心头。

以前不肯胡思乱想,可最近,却老是一直想,一直想,想得越多,她就越害怕。

那天,荣安郡主的话,也有点儿奇怪。

她不敢冒险,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不要这个,她同样也期盼,也欣喜他到来的孩子。

柳叶心神不定地给自家主子盖好被子,默默退下,隐约还听见主子压抑的哭声。

……

“出事儿了。”

小严匆匆从外头进来,气喘吁吁。

红尘示意了下,罗娘先给她拿了一壶茶水,小严连喝了三杯,这才吐出口气道,“咱们打了败仗,听说损兵折将,死了至少有七八万人,要不是后头薛老将军撑着病体主持大局,说不得要让北燕打到雁山之内了。”

加急军报,是昨天半夜传入京城的,今天早晨,街头巷尾就传得沸沸扬扬。

大周可很久没有打过大仗,而且还败北,一下子就让京城老少想起当年战乱纷纷的时候,不免惶恐。

红尘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早有征兆。”

这些年来,大周军备废弛,边军还好些,比之以前,却也大有不如,前阵子又乱纷纷的,边军那边的粮饷也是时有时没有,户部库房空虚,听说连赈灾银子都拿不出来,军队那边的饷银,也是能拖延就拖延,好长时间给不齐。

江南也乱了,今年的赋税不要想,明年能不能收到手,还未可知。

就这个样子,上哪里去打胜仗。

“宫里有消息吗?”

“陛下震怒,下令严查,今天一大早,兵部就被封了,从上到下,所有官员都不能自由出入,等查清楚才能走,不光是兵部,户部也要倒霉。”

小严蹙眉,“听说安王不知何事触怒了陛下,在大朝会上,陛下怒叱他目无君父,跪倒昏过去才被送出宫,瞧着不大好,太子那边,到没传来要命的消息。”

红尘沉吟片刻,大约猜到皇帝为什么暴怒,他让安王去吏部和户部,打的主意是让他压服那帮老臣,清查户部,让他同时管吏部,也是加重他的分量,显然,安王********想的都是别的,根本没有领会万岁爷的意思。

或者他领会到了,却有自己的小心思,反正,做得让万岁爷觉得很是高兴。

一个王爷,手里又没多少兵权,一身荣辱都系于皇帝一身,还敢在万岁爷面前弄鬼,这个安王也算厉害的。

也许是仗着皇帝疼他?

红尘有些弄不明白,不过以前也听过,皇帝疼爱小儿子,安王是他宠妃的爱子,自小就比别的皇子们见皇帝的时候多,十分受宠,大约正因为如此,安王才多了几分底气,觉得父皇会顾怜他,便是他做得有几分不合万岁爷的心意,也不会被厌弃。

这点儿猜测,虽是猜测,大约也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是身在局中,所以才看不清四周的情况而已,很正常。

“薛将军年逾七旬…”

红尘念了句,就失笑收声,哎,又与她有什么关系,朝廷大事,本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只盼着林师兄他们平平安安,不要卷入这乱局中便好了。

朝中大事,果然与寻常百姓无关。

安王的起落,也没在京城掀起什么大风波,连议论都少,只是安王府变得门庭冷落车马稀,多出几分寂寥,连在附近卖煎饼果子的小商贩,也少了几个。

卢家这边,关于边军打了败仗的事儿,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乔氏对此事的关注程度,甚至比不上某书院山长对京城某个应试举子的几句评价。

在乔氏心中,显然儿女才是大事。

今天天气不太好,有风,乔氏就没出门,带着女儿们在小院子里一块儿做衣服,几个女孩儿的手艺都一般,这也没办法,卢家的女孩子们天天要上学读书,女红什么的,虽然也找了人来教,不过就是平平罢了,不至于拿不了针线。

她们将来出嫁,肯定不至于嫁到那等需要主母自己动手做衣服的人家去,女红这玩意,会一点儿便是。

再说,身边的陪嫁丫鬟有的是手艺好的,真到了需要的时候,自有人给裁剪好,只动手缝上几针,就算是尽心了。

正经的大户人家,对这个,真是不怎么看重。

于是,现下这做衣服,也就和玩差不多,从乔氏到她这帮嫡女庶女,一个个的半天动一针,主要还是聊天说话。

这么一比较,红尘到是做得最好的一个,至少她刺绣很不差,绣出来的骏马扬蹄长嘶,活灵活现,瞧着就神骏,瑶姐儿喜欢的很,讨过去要做成帕子。

玩了一会儿,过了晌午,天气转好,乔氏觉得左右无事,干脆准备带着孩子们出去玩。

到城外踏青。

京城郊外道观寺庙都多,山水也好,有些地方是王公贵族的私有地,寻常百姓去不得,可能去的地方也足够逛了。

卢家的女孩子们都是关不住的性子,一说出门全都高兴。

整好车,大家就出发。

红尘出了门坐上了车,忽然想起一事,皱了皱眉。

罗娘显然也想起来了,低声道:“小姐,要不要去提醒一声。”

红尘想了下,还是道:“罢了,也不算什么…”

其实她是想起来,最近京城在抄家,在杀人。

抄家,杀人这等事,什么时候都不稀奇,尤其是京城,老百姓们都习惯的很,近年还是万人羡慕的豪门大户,明年就连一根独苗也留不下来,男的砍头,女的没入教坊司终身为奴。

最近就到了杀人的时候,皇帝震怒,下令严查户部兵部,朝野动荡,一口气有很多官员落马,里面有多少是被牵连的,是被胡乱攀咬的,谁都不知道,可皇帝暴怒之下,连秋后处决都不肯等,现在就开了杀戒…

红尘叹了口气,心道,今天怕是玩不了了。

果然,没多久前面的马车就停下,停了半晌,忽然回转,乔氏从前面过来,把几个女孩子都叫到一辆马车上坐,脸色雪白雪白的,高嬷嬷的脸色也不好,到吓得瑶姐儿几个不敢说话。

乔氏什么都没说,让转头回去,回去还让所有女孩子都念了回经,又给她们喝了安神汤。

就这般,晚上大半夜,乔氏还是睡不安稳,有些咳嗽,高嬷嬷也没叫大夫,红尘听见动静过来看了看,让给太太煮了一点儿宵夜,就是白粥配上些肉松,也好消化。

乔氏吃了,脸色就好些,笑道:“还是秋姐儿心细。”

她现在,真挺喜欢这孩子的。

高嬷嬷也笑着应了几句,主仆两个便沉默下来,许久,乔氏才道:“那得死了多少人…”

嬷嬷也打了个哆嗦。

今天她们出城门,走到半路上就被堵了回来,说前面正杀人呢,扑面而来还有血腥味。

外头就有人说,今天杀得人头滚滚,光是覆盖血渍的黄土,就成车成车的拉过去…

乔氏又打了个寒颤:“京城这地方…”

她不敢说出来,但是真觉得这地方邪性,都说京城好,人人想往此地钻,可看看这杀人杀的这个凶,不知道有多少孤魂野鬼不得超脱呢。

一整夜,乔氏就没睡踏实,第二日才好些,振作起来。

她终究有这个孩子,为了孩子,也不能垮掉。丈夫不能依靠,老太太已经老迈,不知何时就去了,她只能靠自己。

“高嬷嬷放心吧,我还好。”

别说瑶姐儿,就是秋姐儿几个,她也不能放心交给自家那个不着调的丈夫。

瑶姐儿一群姑娘过来给母亲请安,乔氏就笑得很慈爱,没有昨天的虚弱,看女儿还有些担心,不免笑道:“无妨,无妨,就是昨天晚上老听见野猫叫,叫得睡不好。”

红尘目光闪了闪,心下好笑,乔氏大约只是随口找的借口,不过,昨天有野猫来闹,到是真的。

昨天晚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两只野猫,都是狸花猫,身体肥硕的很,偷偷摸摸钻进来,叼走了红尘的一个荷包,它们觉得自己偷偷摸摸,其实哪里逃得过红尘的眼,只是小东西有灵性的很,她看了也喜欢,就放纵了下。

那荷包本身没什么标记,里面装的也只是她随手画的护身符,让猫叼了去,到也无妨。

从乔氏这儿出来,还没回屋子,罗娘就走过来,小声道:“小姐,安王妃送了礼过来。”

小严也道:“送的礼还不轻,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安王妃是个什么意思。”

红尘不在郡主府,可王妃送来的东西,底下人总不好不要,先收下来,若是主人家觉得不妥,回头再同等回礼便是。

那礼是真不轻。

红尘看了眼礼单,不觉好笑:“安王果然不愧是皇帝宠爱的皇子,这好东西还真不少。”

礼单上好些内造的东西,就说这一整套象牙的梳妆匣,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值钱,象牙这东西,大周可少见的很。

显然安王妃也打听了红尘的喜好,还送了各色宝石,各种海外奇珍异宝。

“收着吧,没准儿以后还能还回去。”

红尘沉吟片刻,就把礼单扔给罗娘,让她收起来,心中却是叹息,不知道安王妃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她做的那些布置,或多或少的,也会影响到安王妃,不过,也没什么好愧疚,都是安王作孽。

安王府

王妃喝了药,躺在床上,皱眉看着外头窗外的花木,那一片都枯死了,可外面的人也没心思给换一棵。

换了别的时候,肯定不能让主子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有枯死的现象,可眼下,谁还顾得了这个。

王爷好几日没有回后院,王妃也不愿意他回来,他一回来,王妃就难受。

她的肚子如今已经显怀了,特别大,柳叶看着她的肚子,满脸的恐惧。

她亲眼看见王妃连灌了三碗药,整整三碗,可这孩子,就是,就是好好的!

安王妃忍不住苦笑,柳叶还是经不起事儿,虽然她也很害怕,可到底还是没有惊慌失措。

“晚上继续熬药。”

柳叶身子一抖,整个都软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迷夜

京城杀得人头滚滚,普通老百姓们提起来,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儿谈资。

可那些正经的,有可能被卷入其中的世家大族,却是紧闭门户,一连半月都特别紧张,连乔氏这等外地人,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那股奇妙的氛围。

她去交际的人家,自然是和顶层的人接触不到什么,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不过,在京城这种地方,消息总是不容易瞒得住,小家族尤其要关注那些大家族的动向。

有好几次,乔氏到交往的朋友家做客,听对方抱怨,哪家的小少爷过生日,说好的大办,如今也不办了,他们礼物都备好,就是送不进去,自然有事儿相求,也找不到个由头。

“我听说夏家,就是那个夏家也闭门谢客,家里的刀具都不肯外售,前天还有个从南边来提货的商人,差点儿急得在夏家大门口撞了墙。”

那个南边的商人,是跟船来,还有急事,必须跟船走,磨蹭不得,要是自由带货的还好,怕就怕应承了客户,收了定金,要带专门货物的,万一拿不到手,回去光是赔偿,就够他们这些人哭个三天三夜不停歇。

乔氏一边听着八卦,一边把瑶姐儿的婚事,大体给定了下来。是赵家的嫡三子,也是嫡出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岁,还在读书,虽没有什么才名,到也没什么风流花心的坏名声。

两边都有了默契,不过还未曾明说,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在这上面,大家都不必着急,总要仔细看看。

要说这赵家,也是五年前才来京城的,赵老爷年过四十,考中了进士,进京谋官,目前在翰林院当个清闲小官,还开了个小书院,不是正经书院,不过供那些赴京赶考的举子们读书学习罢了,虽然小,可进项却不少。

赵心眼灵活,也有些才气,四十岁中进士,可不算笨了,经验也丰富,那些举子们为了他那些经验,也很愿意花个三五十两银子在他书院读几日书的。

于是不过五年,赵家就把家里老娘也接进京城,还在好地段买了房子。

能买到房子就极不简单,京城地价贵,房子更贵,好些官当了大半辈子,还在赁房住。

给瑶姐儿说这么个人家,乔氏自己也挺满意的,这里毕竟不是凤城。

一时高兴,甚至顾不得女儿们都在,就在老太太面前念叨起来。

“我大体挺满意的,见了他们家兴哥儿一面,长得很好,配得上咱们瑶姐儿,也守规矩,在席上言谈举止都很有教养,赵夫人有些刻板少笑,不过无妨,她也不像会磋磨媳妇的恶婆婆,赵老爷只最近纳了两个妾,家里不算乱,哎,只要是守规矩的人家,咱们瑶姐儿就吃不了亏。”

乔氏絮絮叨叨。

老太太只含笑点头。

说白了,儿女婚事,还是要父母做主,当祖母的再上心,也不过是能给把把关。

“你看着好,那就好。”

一群小姑娘们都听不得这个,个个低着头,只对着碗里的饭一颗一颗的吃,吃的香甜可口,好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红尘心下好笑,也装模作样地在那儿吃饭,结果吃着吃着,乔氏的眼光就瞟过来,一副很愧疚,若有所思的模样。

罗娘和小严也在后面窃笑,都说,眼下这位大太太把瑶姐儿的婚姻大事搞定了,下一步肯定要考虑他们家小姐,就是不知道,自家小姐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乔氏咳嗽了声,刚想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特别高昂,又有一点儿尖锐和凄厉的猫叫。

然后就是一声连一声。

屋子里几个都听得瘆得慌,连老太太都念了好几句佛:“这是怎么了,最近两天外头的野猫都往咱家来了。”

瑶姐儿眉头紧皱,心下也有些不安。

红尘一看,就把目光调转过去,注视门外,差不多盯了片刻,外面的猫叫声就渐渐小了,没多时,完全听不到。

乔氏这才松了口气:“猫这种动物,都是有灵的,咱们也不好去打,可它老叫,吵得人也头疼。”

众人聊了一会儿猫,老太太到有了谈性,笑道:“人们都说猫奸狗忠,其实不然,早些年我年轻的时候,家里就出过一件怪事,有一次我去厨房,一进门,就看见一只黑白花的大猫叼着我们家半条咸鱼从窗户里跑了。”

老太太这么一说,其他人都笑,老太太也笑,“猫偷鱼不稀奇,结果晚上我们家附近的一个老寡妇,就拎着鱼过来赔礼,还带着那只黑白花的大猫,说是最近这小东西老爱把别人家的吃食往家里叼,也不多,就是东家剩下的半条鱼,西家剩下的一碗饭,到底不好,可她就守着这么一只小东西,也舍不得打骂。”

“我娘一看是那个老寡妇,笑了笑也就罢了,不好为难人家,那老寡妇没有儿女,一个人生活,只有一只猫作伴,那时候村子里大家伙家里都不宽裕,她一个老太太,靠给人浆洗衣服,时常去山上捡些野菜,艰难为生,谁也不会为了半条咸鱼就给人家难看,我们家那时候再不富裕,也不缺半条鱼。”

“从那之后,那只猫还是常常来我们家,不过,到不偷东西,就是帮着逮老鼠,看门,有一次晚上,还帮我们家抓住个在地窖附近挖洞的小贼,那猫抓住了贼,做了好事,就冲着家里的米面什么的喵喵叫,逗得我娘老是笑,说这猫是来给家里打工呢,合该给个奖赏,便让我拿好吃的给它,别管鱼还是肉,猫自己不吃,叼着我的裤腿往家里带,后来我们就明白了,这是想给它主人吃呢,我娘心善,觉得这猫有灵性,忠心护主,就时不时地带着些瓜果蔬菜,米面之类,送去给那老寡妇,有个什么活儿,也想着她,果然,这猫来我们家就来得更勤快,家附近从来不招老鼠之类,连个麻雀都没有,都是它的功劳。”

老太太笑着说,却又叹了口气,“后来老寡妇去了,村子里的人帮忙,给她置办了一口薄棺,就找了个地方葬了,我们家想把那猫接回家养,它却不肯,一直守着老寡妇的坟头,没几日就听上山砍柴的人道,那猫死了,身子都是僵的,我娘还赶过去,把它也埋在了老寡妇的墓里头。”

这故事说的,众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瑶姐儿忽然道:“我以后可不养猫了,要是养一只那么有灵性的猫,等它没了,我还不得难受?”

大家喜欢听的,多是各种欢喜的故事,奈何现实中,一只猫或许能跟着主人一辈子,可一个人,却难养猫一辈子。

红尘叹了口气,也有点儿想她家的爱宠们,她也遇见过对主人忠心耿耿的猫。

说起来,好像忠诚的畜生,比忠诚的人更容易遇见,也不知这是个什么道理。

吃过饭,红尘特意挑了几块儿饼子,去喂了喂猫,到不是没有好吃的,就是今天卢家的伙食大油大盐,给猫吃不好,虽然野猫估计也没那么讲究,到底还是要注意些。

喂了猫,眼看着两只野猫顺着墙角离开,红尘略站了一会儿,便回屋休息去。

罗娘和小严陪着读了会儿书,写了会儿字,就早早睡下。

深夜,半梦半醒间。

红尘忽然坐起来,向外看了一眼,皱眉。

罗娘今天守夜,就在外间的软榻上,一听见动静,连忙披上衣服进门:“小姐?”

“外面不太对。”

罗娘脸色一变,连忙出去叫醒小严,两个一块儿出门,转了一圈儿,满头雾水地回来,“小姐,没出什么事儿…就是今天晚上安王本来进了宫,陛下还留他住下,可大半夜的就从宫里出来,似乎受了伤,只是传闻,咱们的人也不确定。”

这种事,本来也不能确定。

红尘点点头,推开窗户,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笑了笑,略微安心:“还好,不是太子那边出了问题,应该是反噬比较严重了。”

她现在很确定,安王应该是着了道,不知道让谁塞了一个野佛给他,野佛带着邪性,最是吃软怕硬,在外头吃了亏,让太子那儿的紫金龙屏风吞了大半的气,回去肯定要从安王身上找补回来,那野佛心中,安王的就是它的,想来不会太客气。

慢吞吞关上窗户,红尘犹豫了下,示意罗娘给她拿衣服:“安王自食恶果,咱们看着就好,不过安王妃既然重礼都给咱们送了,就去看一看,救得了救不了的,看她运气。”

其实安王妃是忠是奸,谁也不知道,看不出来,不过,红尘如今也不是说,非分个忠奸善恶才会出手,宫里的贵人们,哪里来那么多的善恶,心中还有一分良心,那就不算恶人了,再说,安王妃要真没运道,她去也没用。

罗娘拿了身简单的衣服,让红尘穿上,现在是大半夜,也不好惊动卢家人,红尘干脆带着两个丫鬟,很低调地走了小角门,角门守门的老人是他们的人,到不用避讳。

一路走,红尘简直能看见安王府上笼罩的,浓浓的诡异气息,还有隐藏起来的,一丝丝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