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姑娘有点儿奇怪,目光朦胧,看人的眼神怪里怪气,让人不自在。
乔氏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下,只让红尘喊那女人徐娘子便是。
转过头一打听才知道,这位所谓来投亲的,到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是徐姨娘的姐姐。
徐姨娘好歹给大老爷生了一儿一女,属于宠妾,在家里也有几分体面,甚至比起只有一女的乔氏,她自己还觉得自己更得脸些,幸亏芳姐儿在这方面还算拎得清,对于自家姨娘,当然心里头亲近,比亲近嫡母更近,但在外表上,到是稳稳当当,不冷不热,从不肯随意落人口实。
因为这个,徐姨娘还很不高兴。
徐姨娘给人当了小妾,家里条件自然不算好,徐家开了一个豆腐坊,做点儿小买卖,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运气不错,嫁给个商户人家的嫡子,是正房太太,到了二女儿时,正好遭灾,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正好卢家大老爷路过,瞧中了二女儿,也就是徐姨娘的美貌,便纳了她为妾,给的银子不少,到是让家里过了难关。
进了卢家,她十分受宠,接连生子,地位也水涨船高,就没少贴补娘家,如今徐家也很是富裕。
她大姐的运气却着实不好,男人早早死了,族里觊觎她家的家产,也是看她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偏偏徐姨娘家的大姐,有几分手段,愣是把事情闹得很大,没让族里得逞。
族里的人一生气,报复心起,故意使坏,鼓动当地一贪花好色的豪绅,看中她的女儿,要说舍一个女儿,能保住家产,估计徐姨娘的大姐为了儿子,也能下了狠心,问题是一看那豪绅就歪了心思,不光要女儿,还要她倾家荡产地准备嫁妆,她一狠心,就咬咬牙偷偷摸摸把家产变卖,带着孩子们准备回娘家,没想到还没动手,就接到妹妹的信,说是妹妹居然在京城安置下来。
卢家那是什么人家?别看世家大族看不上,可对徐家这样的,那就是上了天。
而且那是京城,徐姨娘姐姐丈夫早死,只有一双儿女,满腹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一心指望儿子出人头地,想出人头地,当然要读书,而且她这儿子有几分天分,在家里读书时,先生们都夸赞,一点儿也不比旁人差。
她也是被逼迫得狠了,就干脆包袱款款,千里迢迢进京投奔妹妹来。
这事儿一出,徐姨娘也发愁,她只是个姨娘而已,哪有姨娘的亲戚跑来投亲的道理,投的哪门子亲?他们根本不算亲好嘛!
幸亏徐姨娘确实在老爷面前得脸,都这样了,她也只能伏低做小,好生在大老爷跟前撒了回娇,大老爷也没当回事儿,随口应下了事,反正家里也不至于缺一口吃的。
来都来了,老太太和乔氏也没把人给撅回去,就如大老爷所说,无所谓的事儿,没必要闹出来,让别人看了笑话。
估计这位徐娘子也是想到这一点儿,才敢厚着脸皮登门。
家里很久没有新玩伴,瑶姐儿她们看新来的人觉得挺有趣儿,凑在一处,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那个花卫挺有意思的,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好像读得挺不错,结果进了书房一看,比三房的荃哥儿还有一点点不如。”
其他小姑娘也窃笑。
红尘无语。
荃哥别看才六岁,可卢家的孩子,无论嫡庶,那都是三岁启蒙之后,就找先生认真教导,到了六岁上,那都要开始慢慢准备起童子试了,虽说年纪小,教他们读书的,启蒙是举人,往上是进士,然后还要正经入书院跟大儒读书。
花卫又算什么?
他所谓的读书,估计就是跟一个识字的,或许五六十岁勉强考了个秀才的老秀才认识几个字罢了,那老秀才的学生,估计少不了,太少他就没饭吃。
乡下人家的小子,要真能和卢家的公子哥儿们比,老太太恐怕要大发雷霆。
“那花娟也挺奇怪的,都不正眼看人。”瑶姐儿眨眨眼,这会儿芳姐儿不在,她也就难得说人家几句小话,红尘听了都没阻止,要是乔氏听见,估计要训几句。
“照顾花娟的小丫鬟说,这位客人很古怪,她们进屋收拾个茶杯什么的,都要拿眼睛使劲盯着,盯的人怪不自在。”
姐妹们也就闲来无事说上两句,主要是新鲜,过两日也就没把这么一门不是亲戚的亲戚放在心上了。
红尘更是不在意,太子那边传了消息出来,暗示皇帝的身体越发不好,皇后也略有些愁绪,她一边叮嘱太子,让他不要胡乱动作,跟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老实一些为好,皇帝再老,也不能指着他已经老糊涂,没见这两年宫里还有皇子皇女降生?
一边还要哄皇后开心,忙得很呢。
这一不关注,结果就出了点儿事儿,到不大,只是不太好听,卢家新来的这个亲戚,花娟姑娘一个下午去园子里摘花,乍一见乔氏,就高声尖叫,口口声声说她心口藏毒蛇,要咬人,虽然只说了一句,就让那位徐娘子冲过来堵了嘴,还是把乔氏给吓了一跳。
第三百二十一章 异眼
乔氏当然不高兴,谁愿意让人形容成毒蛇?何况还是她家小妾家的亲戚。
可这事儿弄大了也不好,显得乔氏小心眼,连徐姨娘都不知道该不该请罪,反正就随便糊弄了过去,徐娘子把闺女关在屋里关了几日,不让她到乔氏面前去找不痛快,徐姨娘也好几日伏低做小的,乖巧的不行。
乔氏后来就道:“算了,一个小孩子,跟她计较什么。”
只是瑶姐儿不开心,从这以后,家里的孩子都不和徐娘子家的两个凑在一处玩,还指指点点的。
徐娘子能关着自家姑娘,对儿子却得放他出去读书,弄得他儿子花卫在书房时,也是颇为尴尬难堪,他本就读书不行,到了京城,让这么一群读书读得好得不得了,还不敢去考秀才的学子们比着,都快要绝望了,自此越发沉默。
瑶姐儿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总听丫鬟们说,徐娘子住的客房,经常会传出压抑的争吵声,而且这几日,徐娘子也明显憔悴得多了,想来他们母子三个的日子很不好过。
“哎,本来就寄人篱下的。”
瑶姐儿叹了口气,“都怪不容易。”
这事儿卢家的人,还是比较有默契,乔氏自己不多计较,根本拿花娟那姑娘当空气,很快,所有人就当没这回事儿了。
卢家眼下最要紧的,至少在乔氏心里最要紧的,还是自家亲闺女的婚事。
这事儿一天不定下来,她就一天都难以安生。
当娘的或许都是如此。
至于赵家的兴哥儿,早就是老皇历了,乔氏也没表现出怎么生气,上一回聚会,也没有给赵夫人没脸,就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听说兴哥儿有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对象,还挺门当户对,似乎好事将近,真让人羡慕啊。
一下子就把赵夫人气得脸色发绿,到不是气乔氏,她也不是傻的,两家本来商量的不错,都快定了,忽然来这么一出,又没见乔氏有别的人选,肯定又是那个女人搞鬼。
那人搞鬼的次数多了,谁还能发现不了端倪?
赵夫人一脸恨意,也没多和乔氏说什么,两家的太太就悄默声地主动把这事儿忘掉。
问题是,瑶姐儿的婚事,还是让乔氏头痛。
不光是她,连卢家这位一向清高,不爱理会后院琐事的大老爷,都开始想为女儿们操心了,不光操心瑶姐儿,其他几个还操心,尤其是…红尘。
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红尘在他心中,那就是个奇货可居的宝贝,在她的婚事上面,大老爷有各种光怪陆离的想法。
被自家丈夫的稀奇想法给吓得不轻,乔氏生怕他哪一天,也把主意打到自家闺女身上,于是恶性循环,更积极寻找合适的女婿人选。
好姑娘都不用担心嫁不出去,乔氏挑女婿,人品才学相貌排前三位,家世只想要门当户对的,只要就行。
她不要商户人家,主要是瑶姐儿教育的方向,那就是大家主母,你换个商户给她,肯定不合适,商家大部分都没什么规矩,别信所谓的儒商,她也见过几个儒商家的情况,小妾一大堆,个个满头珠翠,上房揭瓦,庶出的子女和嫡出的就没多大差别。
乔氏也不在明面上把庶出和嫡出分开,女儿们的份例都一样,但嫡出得到的重视,得到的资源,那是隐形的,不分开也能看得出显著不同。
瑶姐儿要是嫁给个商户,没两天就能被气死。
“也不求官宦人家,只要懂道理的好人家就行了,家风要好。”乔氏明里暗里的,都是这么说。
挑了许久,终于又有了人选。
这回可是千挑万选,仔仔细细,也是个官宦人家,姓吴,当家老爷在礼部任主事,官职不算高,胜在吴家绵延数代,家底丰厚,尤其是孩子很上进。
吴家的小公子今年刚刚十六,已经中了秀才,很有才学,在京城都能看得过眼去。
要不是现在朝廷风向不对,吴家再官卑职小,也怕卷进要命的官司里倒了大霉,也不会有卢家什么事儿。
卢家是外来的,在别的时候,这是个减分项,可现在,因为他们家是外来户,到是和朝廷哪一方面都没有牵扯,更为省心,而且只看乔氏的模样,也能知道家教如何,吴家的小公子是幺儿,当初两个长子娶妻时,吴老爷还没有当官,娶的都是平民百姓,家世并不高,如今到了小儿子这儿,要是给他娶高门千金,恐怕妯娌之间,也不好相处。
吴家太太在这方面有自己的道理,在她看来,家和万事兴,高门小姐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和和睦睦。
前些时日,无意中和乔氏见过一次,也见到了瑶姐儿,一见瑶姐儿便觉得她知书达理,人也漂亮,穿戴打扮,一看就家底丰厚。
当时瑶姐儿戴的是红尘给的首饰,只是金银所制,并没有镶嵌太豪华的宝石,可红尘的东西,越是材料简单,做工越是要讲究,哪里不好了,皇后都不肯答应的。
吴夫人也自认为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可看了瑶姐儿头上的首饰,忽然就觉得自己村了,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她家小儿子虽是嫡出,但以后分家,分得的家产也不会太多,吴家人口同样不少,大头还是要给嫡长子,到时候次子和三子,都要分出去过的,吴夫人就是贴补,也贴补不了多少,给儿子娶个富贵的好媳妇,那简直一辈子受用不尽。
乔氏现在还有点儿惊讶,实在没想到吴夫人那么热情。回家私底下和老太太说,“媳妇本来还有点儿担心,吴家的门楣不低,怕咱们瑶姐儿过了门受委屈,可我瞧吴太太的模样,到像是很喜欢瑶姐儿的样子…”
说实话,比当初赵夫人热情了不是一丁半点儿。
两家都有意,还这么热心,自然就进展不慢,没几日,都发展到双方见面看一看的地步。
京城这边的规矩,男女定亲之前,到底还是要相看相看的,毕竟都是疼儿女的人家,要是儿子或者姑娘不乐意,也不好强求,将来过日子的是人家小两口,还是以他们的意见为主。
这日,卢家早早操办起来,还从外面请了个戏班子,邀吴家太太,还有另外几个相熟的夫人登门喝茶。
吴太太就带了儿子同来。
说是相看,也不是把未婚男女搁在一块儿让他们去相处,不过是聚在一处,彼此打量观望一下而已。
在红尘看来,形式罢了,不过,比起盲婚哑嫁,能见一面,有个大体的印象,已经算不错。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吴家那位小公子容貌姣好,礼仪也无可挑剔,目不斜视,一看就是个为人正直的好孩子。
瑶姐儿表现得也是落落大方,人人看了都要说好,卢家在女儿教育方面,那拿到什么地方也不会露怯。
两枚少男少女,乍一见面,彼此印象不错,双方家长也觉得好,一切进展顺利,然后就出了乱子——徐姨娘家的闺女,那位花娟小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使劲盯着吴家小公子看,旁边的丫鬟一见不好,刚想找个借口想办法把她弄走,就听她大声道:“你心里住着我,和我一样,咱们俩…”
刹那间,所有人都愣住。
吴家那小公子和被刺猬扎了似的,蹭一下蹦起来,扭过头去,脸上涨红,不知所措。
吴夫人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弄得昏头转向。
乔氏脸色都变了。
旁边的丫鬟到是手明眼快,扑过来捂住嘴巴拖走:“哎呀,姑娘你又喝醉了,可不能贪杯,喝醉了逮住谁和谁说胡话,那还得了!”
众人愣了半晌,赶紧圆场,都当没发生过这事儿似的,可事情已经闹出来,谁还有心思继续玩,乔氏打叠起精神,应付半天,总算把所有人都送走。
临送走吴夫人母子,还是叹了口气,苦笑了声:“那是在我们府上借住的一个女孩子,可能脑袋出了问题,今天对不住姐姐了。”
吴夫人也没说什么,可心里终究是不大痛快。
丢了这么大的人,这事儿再想糊弄过去就不可能。
徐娘子显然也知道,脸色很是难看,徐姨娘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罢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也要把花娟带过来问一问,也顾不上别的。
花娟到是也有一丝些微不安,神思恍惚,到像是满腹心事再也压抑不住,让乔氏板着脸一问,登时声音颤抖,满脸惊慌失措,高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不能提?你心里住着毒蛇,恶心!他心里住着只癞蛤蟆,恶心!”
说完乔氏,又指着大老爷,转头还瞪自家娘亲和哥哥,“娘,你的心是黑的吧?住着乌七八糟的黑老鼠,你不难受啊,还有大哥,你知不知道,离你近一点儿我都毛骨悚然,你心里头都没有活物,是把刀,是把刀!”
她这么一吵吵,众人目瞪口呆,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就由着她胡乱说了一遍。
红尘听了,要把她的话当真,那这院子里就没一个是人,什么飞禽走兽都有,妖魔鬼怪也有,魑魅魍魉更不少。
“吴公子心中住着只鹿。和我心里的一样,他是母鹿,我是公鹿。”
花娟一本正经地道,特别的认真,脸上也不红,就好像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乔氏:“…”
连老太太都捂着额头不知如何是好。
徐娘子哇一声大哭:“你这是怎么了,娟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疯了吧!”
哭了半晌,徐娘子抽抽搭搭地道,“从来京城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有点儿不对劲,我也没多想,只当她认生,没想到,没想到…呜呜。”
刚来京城,徐娘子没有马上就来投亲,刚一来,路上怕危险,他们都灰头土脸的,卢家是大户人家,她也怕让自己妹妹没脸,就先找了个地方住下,洗漱一把,换身鲜亮的衣服,这才登门。
就是来了京城,她女儿才开始变得不对,要是早发现,徐娘子估计也不敢带着孩子乱到别人家了,万一闹出事儿,倒霉的还不是她女儿,说不得连累了她儿子。
红尘想了想,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花娟。
花娟似乎有点儿怕她,她过去,就想躲,又不敢躲,乔氏也发现了,轻声道:“好像刚才她就没说咱们秋姐儿。”
这姑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却独独把红尘漏过去,根本不敢提,现在又似乎有些怕她。
乔氏眨了眨眼,低声道:“要是中邪了,不如请那位王老神仙来瞧一瞧。”
红尘点头,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花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就是个普通女孩子,没有灵气,不是灵师,刚想开口,忽然一皱眉,握住花娟的下巴,抬起她的头来,对着阳光照了一下。
花娟顿时惊叫一声闭上眼。
红尘一下子就看出,她的眼睛不太对,有人为动手脚的痕迹,不过对方似乎做得漫不经心,很是随意,这女孩子的气息又平常,她才一时没察觉。
又看了两眼,才道:“她这是不知道在哪儿被人在眼睛上动了手脚,手法和开眼有点儿类似,不过目的似乎完全不同,灵师一般会为自己的徒弟开眼,那是为了看清一切,更好的修行,她身上这种手法,到像是在胡闹,活人被这么折腾,更大的可能是瞎了。”
她说的,徐娘子根本听不懂,可这会儿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哭求道:“小姐你发发慈悲,要是能救救娟儿,老身,老身愿意…”
“行了,这得看她自己。”
红尘不乐意让扯着袖子哭,摇了摇手,低声对花娟道:“你怎么想?要放弃看到异常吗?”
徐娘子大声喊:“当然,当然,求小姐赶紧让她恢复正常。”
花娟却不吭声,一脸戒备地瞪着红尘:“休想,我看见了是很害怕,可,可我也不敢看不见,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让野兽给吃了,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徐娘子大怒,扑过去狠命捶打,“你个死妮子,你,你!”
她这会儿算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把撒泼耍赖的手段使出来,不像刚才时,装得很有教养的模样。
乔氏看得头疼,转头看红尘,红尘摇头:“这要看她自己,我可不做强迫的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辜
徐娘子再怎么哭嚎恳求,只她那个闺女一脸戒备,一脸抗拒,红尘就完全当没听见对方的恳求,只一句话,当事人自己的事儿,当事人自己决定。
卢家这边当然向着自家姑娘,不过,徐娘子娘仨是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他们家不介意接收个把外八路,打不着关系的亲戚来打秋风,可那亲戚里要是有个疯子,那另当别论。
花娟在外头无论说什么,说破天也和卢家无关,在卢家要是说错了话,错的便是他们卢家。
徐娘子一脸灰败,气急了眼在自家妹子面前就忍不住抱怨:“她是病了,那孩子病了,哪有大夫不治病,到听病人自己的主意的,她都病了,能有什么主意!”
这话在她这儿,再是有理,耐不住人家不肯。
徐姨娘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只能劝姐姐:“罢了,家里为了名声好看,也不能就这么把姐姐给赶出去,昨日太太还说,要送仪程,从她们那些太太手里漏出来点儿,就足够姐姐花销,好好把咱们家哥儿养大,有了前程,比什么都要紧。”
徐娘子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还是不甘心,就是对方给点儿银钱,又哪里比得上在卢家,在这里,衣食住行都不必操心,还管着卫哥儿读书,就那先生,她花多少钱也请不来的。
只是再难过,终究不敢真惹恼了卢家。
徐娘子关上门,跟自己的女儿说尽了好话,说得她都精疲力竭,可还是没有用,最后还是红尘有点儿看不过眼,让罗娘去说了声——那姑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扭曲的东西,也只是暂时而已,最多过个三五个月,自然恢复正常。
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外力所致,终不能长久。
徐娘子一听,至少放下小半儿的心,什么长久不长久的,她只希望闺女普普通通平平安安,这种怪里怪气的本事,她可不愿意女儿有,不当吃不当喝,还得罪人。
得了这句话,徐娘子就带着一儿一女,悄默声就走了,卢家上下果然送了厚礼,加起来起码也有百十两银钱。
当初当做份例分给她们三口的东西,什么布料衣物,笔墨纸砚,还有几样首饰,也通通让她们带走。
卢家可不会扣下这些。
就这么一笔,足够寻常人家花用不尽,要是她会过日子,靠着这些接济,完全能置办一份家业,就是供儿子读书,也不是完全不行。
再说,她本来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丈夫死了,家产她再算贱卖,也得了不少银钱,至少养活她们娘仨,应该是问题不大,不求锦衣玉食的话。
总算送走了这么个大麻烦,乔氏回过头,依旧心中忐忑不安,拐弯抹角地问了红尘几句,问问那花家的小姑娘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当真都是瞎话。
红尘只笑着安慰,好不容易哄好了乔氏,回头想想,其实她也很难肯定。
虽说大约是有人在那姑娘身上做实验动了手脚,实验还很不成功,对方看到的肯定是扭曲的东西,可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的真实性,谁也不清楚。
再说了,就是真实的,也不算什么,谁知道她看到的东西代表什么?或许只是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这些话就很不必和乔氏她们说,只告诉她们,一切都是幻觉才是最好的,省得纠结。
乔氏也就问一句,本身都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多管。
在卢家出了这等乱子,她可不得备上一份厚礼,去人家吴家道歉赔罪,姿态放得很低。
从吴家回来,乔氏的心才定了定,看吴夫人的意思,似乎没有很在意,两家的亲事,或许还真能继续谈下去。
其实,吴夫人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儿别扭。
他们家儿子又不愁娶不到妻子,根本就没必要盯着卢家一家,就是不想娶个和目前各种派系有牵扯的,也不是只有卢家一家可以选,相亲宴弄出那些事儿,她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而且还不是只有两家人,别家的太太夫人们都不少。
不过,谁让她那小儿子,好像对人家家的小姐很满意的模样,一提起来脸上飞红,就是出了那等乱子,也一力给小姐开脱。
口口声声,出丑的让人难堪的是旁人,和小姐无关。
吴夫人心里头酸涩,可也只能认了,真正当亲娘的,哪个不愿意让儿子高兴?既然算得上门当户对,对方性子不差,才学也好,挑不出毛病,儿子喜欢,自然没必要棒打鸳鸯。
于是,乔氏登门道歉,她也就笑脸相迎,没给人脸色看,不过,乔氏回去,她这心里也痛快了,乔氏是个守礼的,言谈举止十分诚恳,完全不推诿责任,只说是自家不好,没看住病人,让人乱跑,惊扰了公子,姿态放得极低。
吴夫人一看这般,也不好意思继续揪着不放。
两家都有默契,你好我好,继续往来,乔氏松了口气,打算着再考察考察,要是不错,就给瑶姐儿把吴家小哥给定下来,只要女儿的婚姻大事一定,乔氏也就算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卢家这边大体上把徐娘子娘仨都忘到脑后,红尘也没太记得,只是对在花娟身上做手脚的人满感兴趣。
那应该是个走邪道的灵师,胆大妄为,毫无顾忌,红尘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人出现,她不守灵师的规矩,若是再没有底线,就很容易惹下大祸,而通常,一旦闹出大乱子,红尘她们这些正正经经的灵师,悠闲生活就要没了,人家惹下乱子能一走了之,难道他们还敢放任不管?
想了想,红尘跟京城同道们都通了个信儿,京城既然有这等事出现,那大家都注意吧,总不能只让她一个人操心。
如今她在圈子里的影响力着实不小,一个信息传达出去,满京城的灵师的消息网络都活动起来。
把事情交代了,红尘便多进宫陪陪皇后,偶尔和太子聊聊天。
太子的日子说好过,也好过,说不好过,也挺不好过,按照他的说法,现在每天和哄孩子一样哄皇帝,最好每日都有些新鲜花样,让万岁爷能高兴高兴。
以前在外头,太子都是被哄的那一个,只要让自己开心,亲人们就都开心了,如今可好,他得劳心劳力地去哄别人,就算那是亲爹,这也是个力气活儿。
皇帝的身体一直说是不好。
也不是今年才开始说,好几年前,皇帝身上就挂着病弱的标签,人们都猜万岁爷的寿数不久,还闹过几场大病,差点儿就过不来,不过,他老人家都安安稳稳地过了难关,不光是身体没有大碍,不影响正常上朝处理政务,就连儿女都又多了几个。
这些年,皇帝宠爱的都是那些年轻美人,身份很低,模样却秀美绝伦,连愉贵妃,也几乎是老皇历了,他那些年轻美人们,居然很多都生下了小皇子,小皇女,最小的一个,和齐王的孙子一般大,今年三岁半,排行二十一。
早些年皇帝愁孩子,孩子生了活不下来,没成想,临到万年,到是有了儿女缘分,儿子女儿一个接一个往外蹦,早年死了那么多的孩子,死到他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作孽太多,所以老天爷才把灾难降的儿女头上,想了各种方法想避开,如今儿女多了,他还有些放心,觉得是自己这些年兢兢业业,当皇帝当得好,老天爷也就开了眼。
勤政殿
太子难得没在,皇帝坐在椅子上,离得远远的,很随意地翻动奏折,翻一会儿,就觉得头昏眼花,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不动声色地把折子合上,口中含津,默默吞咽了几次,缓了会儿气,起身到榻上歪了歪。
老太监合着眼,似模似样地站在一边,抱着拂尘打瞌睡,皇帝扫了他一眼便道:“宣傅秋。”
老太监应了下去,没一会儿,外头就有一花白头发的老头,拎着医药箱,匆匆而来。
皇帝哼了声,他就默默跪坐过去,给万岁爷把脉,认认真真,平心静气。
傅秋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不过医术确实高明,是三年前皇帝去探望病重的李阁老时,在李家撞见的大夫,太医都说李阁老怕是过不去了,让他两剂药下去,李阁老当晚就醒了,还喝了一碗粥,现在那位过不去的老人家,还活得很滋润,虽说老态龙钟,又有些糊涂,确实是长寿的样子。
最近,他这身体不行,前些年想求几枚好丹药,让国师举荐道士,国师不悦,直言就是世间真有灵丹妙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碰上,反而是坑蒙拐骗的邪道士居多,他身为大周的皇帝,不可带头做这等事。
皇帝也不是真糊涂,国师一席话,到底还是让他顾忌重重,再加上,国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两年,虽还是让人留意什么地方有灵丹,却并不太张扬,又把傅秋弄进宫,给他调理身体,这些日子,他到觉得身子骨好些,能处理朝政了。
傅秋默默把了脉,就开始写药方,还是原来的方子,不过增减几味。
皇帝笑着看赏:“傅老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你也别和那些太医似的,报喜不报忧,我这身体如何,直接跟我说,不会迁怒于你。”
傅秋面色和缓,还笑了笑,眼睛清澈,轻声道:“陛下辛劳,胃火重,怕是这几日有些不开胃吧,别的小毛病也多了,哎,这人到了年纪,还是要好好保养,最主要的是心情好,多想想开心的事儿,少想些烦心的事儿,所谓笑一笑,十年少,心情开怀,病也好得快…”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皇帝也不嫌烦,到是神色渐渐平和,等药来了,喝了碗药,就觉得精神好了些,又坐起来想看看折子,结果见傅秋神色不满,笑呵呵地扔下公务,问太子在哪儿。
正好底下来传话,说太子拿了一篓子新鲜的石榴,是皇后赏的,想跟父皇分享。
皇帝脸上就露出笑意。
不一会儿,太子来了,见到傅秋,知道这是万岁爷信任的大夫,还抓了一个大石榴塞给他,谢他辛苦。
傅秋连忙接了,也不敢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