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红尘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旭几眼:“你这是…还真成了纤纤弱质啊!”

林旭顿时苦笑:“什么话?”

“可不是弱质纤纤!”

红尘也没操心这位忽然冒出来,还是在人家卢家人住的院子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轻轻盈盈地走出门,朝着林旭的腰身比了比,这细腰,比红尘的都细了,真正的盈盈一握。

此时天色暗淡,太阳西下,只余一抹残光,残光下,林旭的脸也瘦了,脸颊深陷,露出一抹疲态,衣服空荡荡的,露在外面的手,几乎是皮包着骨头,说实话,有点儿不好看,幸好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好像藏着万千星辰一般。

红尘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要给你好好补一补才行。这人啊,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好身体。”

林旭的身体并不算特别坏,但和武人比,也差得远,加上他本人其实比较粗忽大意,不太关注自己,一忙起来就不注意,饥一顿饱一顿是常常有,弄得五脏都有些毛病,尤其是一冷一热的,时常小病一场,在外人的印象中,他是智者形象,身体弱了些,红尘有时候都担忧他的寿数。

“方知的事情,你要节哀。”

林旭走过来,倚在窗口看红尘,抬起手来,似乎想摸一下她的脸,可这是个大姑娘了,他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只是郑重道。

红尘一笑:“你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我身边这点儿小事,就不要多思虑了。”

方知的死亡,到如今也不过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罢了,已经过去,无需多提。

“这次回京,是有事?”

红尘笑问。

林旭轻轻蹙眉,脸上到露出几分愁绪来:“你这些日子,可见过薛柏桥?”

红尘也愣住,一样皱眉:“说起来,他怎么还不成亲?”

“就是为了这个。”

林旭苦笑。

红尘一下子就笑了:“你也不怕累死自己,外头忙国家大事,回头还要操心儿女情长,薛柏桥和云淑君云姐姐,那是天作姻缘,我都给她们看过多少遍了,三生石上记了名字,好着呢,出不了问题。”

薛柏桥也许不那么值得信任,但红尘可是见过云淑君,那是个强大的人,心性坚韧。

红尘笑起来有点儿停不下,看着自家林师兄蹙着眉为小儿女的事情烦忧,忽然就觉得他身上的仙气都散了,充满人间烟火,很是可爱:“好了,既然劳动我们林先生赶回来,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林旭面色到有些凝重,轻声道:“具体情况不知道,只是,薛柏桥那混蛋,有悔婚的意思,这事儿被宁侯压住,云家那边也不提,我知道的并不详细,回京还没见他,先来见见红尘。”

红尘:“…”

悔婚什么的!薛柏桥想多了吧,就是他当初不愿意的时候,宁侯和云家的联姻,那也势在必行,更别说后来二人两情相悦,只差婚礼。

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些诡异的思绪,红尘却也没太当回事儿,挑了挑眉,笑道:“这事儿不用急,你先歇歇,瞧瞧这一身的风尘。”

林旭的模样乍一看,还是仙气十足的美男子,可仔细一看,是真不怎么样,不说多么瘦了,气色有多不好,就是这一头一身的白土,就让人受不了。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林旭有比较严重的洁癖。

“嗯,洗澡。”

在卢家这边的园子里不方便,红尘干脆领着他先回郡主府,提前派人去通知,一进门就把人塞到巨大的澡堂里面,红尘还让找了两个手艺特别好的姑娘给他按摩。

当然,林旭坚决不肯,最后铁牛给按的。

红尘哭笑不得:“别说你以前少让女孩子给捶肩揉腿了?”想骗谁啊,当年在鬼谷,林旭身边的侍女茗姐姐,可是专门去学了推拿,每日都要给他按摩。

不过一想起过去,红尘便有些惆怅,没再挤兑这位,当年他百病缠身,身体里寒气很重,一日不按摩,就有可能关节疼的走不了路,那时候,便是几个娇俏少女贴身揉按,想来林师兄也不会有什么旖旎情思。

人家铁牛的手艺也不错,控制力度控制的好的很,按得林旭昏昏欲睡,舒服极了。

红尘就趁机让人去宫里请了个太医过来,姓王的,和红尘很熟悉,给林旭把了把脉。

小毛病还是一堆,属于那种缠绵很久,只能调养,很难根治,最近更是劳累过度,人家太医没给开什么高深药方,就是补药。

“养元汤,最是中正平和,也很稳妥,先让他吃半个月,我再看看要不要调整方子,其实,歇着最要紧,好好的,踏踏实实地睡上几个好觉,郡主的药膳,比宫里做得还好,做些药膳给病人吃,年轻人,好得快。”

王太医面上和煦,药方也是当着林旭的面给开的,回头又叮嘱,“人啊,都是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保养,等你上了年纪就明白了,再想补,根本补不回来。”

林旭笑眯眯应了,等红尘送了太医离去,他就笑道:“我听说过这个王太医,好像在宫里只给一些小嫔妃们看病,在太医院受排斥的紧,现在看来,医术不错。”

红尘一勾唇角:“医术怎么样不知道,不过,是个聪明人。”

身为太医,要是个蠢的,根本活不久。

虽说要养生,可红尘还是觉得,林旭现在的情况,大吃一顿比较有用。

这会儿晚了,因为主子很久不在,厨房里别的没有,只煮着一锅牛骨汤,红尘就让人拿骨汤烫了一堆青菜,什么样的都有,下一锅片好的牛肉片,猪肉片,鱼丸等,然后捞出来拿芝麻酱,香油,醋,蒜泥等等调料拌一拌,又让煮了一锅浓稠的大米粥。

厨房送过来,林旭看得都有点儿伤眼,别说林旭,就是厨房里的厨子也觉得…呃,以前在宫里,敢给主子们上这种乱七八糟的吃食,非被打死不可。

“吃吧,多鲜艳多丰富,哪里不好了。”

确实很好吃,林旭不知不觉,就喝了两大碗粥,还把所有的肉和菜全给吃了,吃饱了才感觉到自己刚才很饿,似乎有一段日子没感觉到饿了。

吃饱喝足,长舒了口气,林旭微微一笑,暂时把忧心烦恼忘在脑后,由着红尘把他的头发散开慢慢晾干:“不如弹琴给你听?”

第三百三十三章 琐碎

沐浴更衣,林旭抚琴。

红尘听得都心神荡漾,忍不住泡了一杯香茶,远远坐着,不想搅扰半分。

律风荷都往旁边树上一躺,侧着耳朵细听,连厨房那边准备了他最喜欢的糯米红枣糕,也不肯去吃了。

琴声说不出的悠扬,又说不出的狂放。

好像把所有的爱恨都发泄了出来,整个人都是空的。

红尘以前常常听他弹琴,但每一次得到的享受,都不一样,时而飞天,时而落地。

郡主府里上上下下,连扫地的都不知不觉放轻了脚步。

郡主府隔壁。

一群即将参加科举的学子,正在院中谈诗论文,忽而传来琴声,众人都听得心神恍惚。

“咦?隔壁是…荣安郡主的府邸吧?”

一个士子轻轻吐出口气,趁着琴声间歇,叹道,“没想到郡主这么好琴艺,想我在江南,也得了个琴画双绝的称号,和人家比,就比得没办法看了。”

“可是有阵子没听了。”

这位是郡主的邻居,也是宗室子弟,他爹按照辈分,和皇帝是一辈的,他比红尘辈分还要高,不过虽是邻居,却很少打交道,没办法,谁让他一直没娶妻,父母早亡,偌大一府邸就他一男人,再和红尘差着辈分,也不好随意交际。

可以前到常常有机会借着地利,偷听荣安郡主弹琴到是。

这位是不知道,他听到的绝大多数是林旭弹琴,要是知道,恐怕会更感荣幸。

天底下有几个人,能享受鬼谷高徒的琴声。

红尘别的技能点都点的不错,至于弹琴嘛,最多也就是不跑调,可和人家林大公子没办法比。

第二天一大早,林旭就召唤薛柏桥,让他老老实实地过来拜见。

最近薛柏桥很不好找,红尘找了他几次,他不是有公事,就是有私事,总说没空。

这位如今不是闲人,在万岁爷那儿挺受重视,很多时候,万岁爷不见外官,却愿意见他,弄得很多人都想和他套近乎,最好能挖出什么消息,红尘一看如此,也就不多找他,省得再让人生出些什么不好的联想来,连自己也麻烦。

林旭这回回来,口里说是为了他,不算是十成的真话,起码也有个三成,一开口召唤,这小子是想来也得来,不想来也要来。

薛柏桥看着多了几分憔悴,脸上有些愁绪,见到林旭到是精神一振,很高兴。

他也很久没林旭的消息,嘴里说不必担心,那就是个妖怪,别人都出了事儿,也轮不到他倒霉,可说得再轻松,局势如此,也不能不担忧的。

结果,薛小侯爷还没有好好表达一番自己激动的心情,就被林旭按着坐在椅子上——“说说吧,为什么要拖延婚期?宁侯最近是没精力折腾你的事儿,回过头发现你的小动作,我看你能挨几下家法。”

薛柏桥脸上一沉,吭吭哧哧:“…你应该知道的,最近边军不稳,尤其是咱们和北燕交界的那几个地方,桓城还差一点儿易手,我那个堂爷爷薛老将军多大年岁了,他老人家都七十八了,还不得不出来硬撑,陛下为此烦忧,看样子有意让我去桓城一趟,为君分忧,理所当然,这儿女情长,自然要放一放。”

林旭眯着眼看他,轻笑出声:“你从小就很会撒谎,撒谎的时候,别人通常看不出来,不过,从没有骗过我去,这次理由想的还行,估计宁侯听你这么说,也能少挨几顿板子,可你的未来妻子是云家小姐,就很是荒唐了。”

“云家世代为将,家里人早就习惯丈夫,儿子经年累月于战场上杀敌,别人家的男人战死沙场,那就是天降灾难,会令女子痛不欲生,她们却早已经习惯,云家几代人都以死在沙场上为荣,留下来的,也只有骄傲而已,你那位云小姐,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将来战场杀敌,你是有可能被万岁爷派去,她的云家军,恐怕是必去无疑的。”

林旭徐徐道来,薛柏桥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抿着唇低下头不肯再多说一句。

这小子倔强起来,哪怕是林旭,一时也拿他无法。

红尘到是饶有兴致地坐在一边,笑眯眯地肯新鲜的苹果,对此到是没多少担心,还笑着安慰林公子几句:“好了,你也别愁,无论他们闹什么,随他们闹去,我到觉得,闹一闹也是个情趣,反正啊,给这两位算过好多次了,那就是天作之合,理应顺利。”

薛柏桥轻轻一抬头,面上到隐约露出几分喜色,把愁绪冲淡了,红尘看了好笑,咳嗽一声:“要是这两位真连这样的天作之合都给作没了,那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想来也无法补救,只好认命。”

瞬间,薛柏桥又耷拉下脑袋。

红尘看得手痒痒,特别想伸手胡噜几下,感觉这小子就像只垂头丧气的大狗,很是可爱。

林旭明显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薛柏桥磨蹭,叮嘱了几句,就放人走了,红尘自己送了他出门,回过头来,陪着林公子吃饭喝茶。

吃完饭,两个人就一起回书房,书房是隔开的,有一扇推拉门,两个人都有私人空间,互不打扰,安安静静。

红尘以前也常常在书房读书练字,也同样是这般,安安静静,但今日却觉得特别舒服,特别安宁,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有些寂寥。

看了会儿书,红尘就让人把舆图拿过来。

厚厚一摞摆在桌上,这东西属于机密,寻常人不可得,不过,鬼谷的人要是连详细的舆图都没有,估计也就不会让人羡慕,让人忌惮了。

翻开舆图,又把最新战报什么的,都拿过来看,里面的信息零零碎碎,又很多,连红尘都看得有些头痛,她对这些,到底并不熟悉,也并不很了解。

幸好玉珏空间里有一堆能人,军事强人也有很多,她在这里面,也不怕泄密什么的,一堆人帮着分析分析,那些人和玩似的,也觉得有意思。

“总体看来,你们大周似乎不妙啊。”

“现在还好,你们看这份资料,大雍储君之争出现变故了,太子倒台,势力最弱的三皇子到得了皇帝的青睐,这三皇子可和北燕有深仇大恨,他一得势,即便是全盘考量,不会贸然和北燕动手,北燕这边也要考虑大雍的威胁,对大周的攻势会有所削减。”

红尘也看出来,抬头从门的缝隙里,看了林旭一眼。

大雍朝中变故发生的很微妙,她可是记得,前阵子林旭偶尔送来的东西里,夹杂了不少大雍那边的特产,这家伙肯定是去搅风搅雨去了。

其实,以林旭这捣乱的本事,真把所有能耐用在大周的朝堂上,肯定能掀起不小的风浪,可他在大周朝内,却偏偏好像有些投鼠忌器似的,不肯有太大的动作。

“看什么呢?”

林旭轻笑一声,推开一扇小窗,正好能看到红尘的侧脸,站起身凑过来,扫了一眼她桌子上摊开的东西,登时笑道,“我们郡主娘娘也想当一回女将军?”

“我不大乐意。”

红尘轻声叹息,“我想,那些传说中的女将军们,大部分要是有可能,也希望能开开心心地待在闺阁里,即便做女红很无聊,即便也许一辈子也享受不到如今享受的自由自在,可是至少没有硝烟,没有战火,没有杀戮和死亡。”

林旭的表情顿时沉重下来。

“…是啊,至少没有杀戮和死亡。”

沉默片刻,林旭从窗户里又递过一份资料,红尘扫了一眼,把自己的资料翻出来对比了下。

是关于夏家送去桓城一批兵器的,兵器数量不对,而且质量也很差,夏家那边得了消息,已经派人去补救,他们和边军那边关系好,多少年的交情,暂时没有闹大,朝廷这边,也压了消息。

“这是个坏预兆,我怕还要出事。”

夏家制作兵器那么多年,家中关于兵器出炉,那要求之严格,外人永远也想不到,而且现在年青一代的夏家人,手艺都特别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最近却频频出错,很不正常。

林旭的神色略有些凝重,叹了口气,“最近我还是让人盯着夏家一点儿才好。”

朝廷对夏家还是不够重视。

夏家传承久远,别看家族不是顶尖,但绝对不可或缺,可正因为不是顶尖的家族,又碍于祖训,并不能搅进朝廷纷争里去,自然低调,不太引人注目,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时候,那一家子行事就更加低调,家族子弟在京城中,向来轻易不肯露头,那些拔尖的,出类拔萃的,也多派去各地游历。

陈婉这个公主,同样没什么存在感,很多年没有在公众场合出没了,这样一个家族,即便出了事,朝中关注的人也不会太多,难免滞后,偏偏这一家子十分紧要,一旦乱了,影响很大。

夏家的事儿,挂在心里记着,多关注便是,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可做的。

两个人整理了了会儿资料,林旭还有事要出门,这家伙回京城,明显不只是为了薛柏桥。

红尘便拿着罗娘给准备的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回卢家,她和卢家说的是与京中几位小姐约好一起去礼佛,如今回去,自然要带点儿东西给乔氏和瑶姐儿她们几个。

鬼谷高徒回京,可京城还是老样子,没有忽然冒出一桩大案,也没有忽然有人去闯宫门喊冤,到是还有点儿喜事发生,说是皇上的身体大好了。

朝中上下都传说齐王纯孝,太医为陛下配药,除了已经得了的枯荣草这引子之外,还需要几种名贵药材,齐王得知之后,彻夜不眠,四处跋涉,终于找到上好的药材,还拿回来一本古医书,据说是前朝某盗墓贼所得,和太医们得到的配方能互相印证。

陛下大喜,夸他孝顺,还赐了一座园子给他。

齐王到不居功自傲,连连说自家兄弟们都尽了心,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

皇帝更是高兴,还见了安王一面,宽慰了他几句,虽然还没让他入朝,总算有破冰的意思,安王最近在京中日子难过,府中接连出事,已然沉寂,无数人落井下石,这下子皇帝一表态,他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些。

红尘也得了最新的消息。

生门那边最近一直往宫里使劲,好像觉得自己的触角延伸不到宫里去,很不甘心,可惜得到的消息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红尘拿来只当消遣看看,偶尔鼓励他们几句,有这个心挺好,反正生门那帮小子都机灵,不会乱来,即便撬不开门路,也不至于让人抓住把柄。

再说,真吃点儿亏,也不算坏事,还能压一压他们的傲气。

皇宫

勤政殿

皇帝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咳了一声,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连忙捧着痰盂过来,让万岁爷吐了口浓痰。

老太监端来一杯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的水,皇帝漱过口,就倚在枕上闭目养神,良久才道:“那药我吃过几剂了?”

“回万岁,今日第三天,已经吃过五剂,晚上该再用一剂。”

皇帝沉吟片刻,点点头:“让他们拿来。”

“是。”

老太监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一出门,被风一吹,背后凉飕飕的,他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笑得一脸和善,吩咐了小太监去做事,又亲自去偏殿转了一圈。

偏殿里两个小太监正在玩色子,一见老太监,赶紧手忙脚乱地收了。

“不忙,不忙,你们玩,哎,我这手是不行了,换了十年前,你们这帮小崽子可玩不过我。”

几句话说得小太监们心绪平静,老太监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就像是随意来看看,转身离开,临走前叮嘱他们吃好喝好,好好养着,两个小太监感激涕零。

出了门,不等老太监问,门口一个面色阴冷的大太监就低声把屋里那两个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二人按时喝药,小的几个亲自盯着他们喝的,与陛下的药同时熬煮,同时出锅…身体并无异常。”

“嗯。”

老太监点点头,只是心中依旧一阵接一阵的不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奇事

老太监出了门,喘了几口气,自有几个小太监殷勤地扶着他在花圃周围转圈。

不能离开陛下太久,可这老胳膊老腿了,要是每日不活动活动,怕是有些撑不下去。

一抬头,远远地到似看到个熟悉的人影,老太监顿了顿,笑道:“你们看,那是不是薛家那位小侯爷?”

小太监也是眼尖的,在这个宫里,眼力不好,可绝对活不下去。

“小的也瞧着像。”

另一个小太监不禁笑道:“这小侯爷的脸色可看起来不太好,王爷爷要不要去哄哄他?”

“你个小兔崽子,连你爷爷都敢打趣了。”老太监莞尔,停了停脚步,摇头道,“这帮爷们儿不关咱们的事儿,咱们只要伺候好万岁爷就行。”

几个小太监顿时不吭声了。

可心里还是免不了奇怪,这位小主子能愁什么呢?

宁侯家的这位小侯爷,在宫里是名人,他小时候曾抚育宫中,太后,皇后都很疼他,连皇帝以前也常和别人说,与我爱子无异,没少彰显对小侯爷的疼爱。

后来宁侯说担心这混世小魔王搅合得宫中不安宁,给接了出去,小侯爷在京城中更是闯祸无数,得罪了好些个王公大臣,也有不着调的直接把官司打到御前,万岁爷在这方面是绝不肯讲理,直接把偏心眼放到明处,别管什么事儿,小侯爷肯定是没有哪儿不好,就是做错了事,那也是别人给逼的,不但从来不罚,还随手就给个小孩子封了侯。

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这小侯爷以后就是京城一霸了,无人能惹,整日把宁侯气得跳脚。

没成想后来竟成了气候。

起风了。

宫中不太平。

老太监继续转圈,慢吞吞地转,远远看去,步履蹒跚,眼睛浑浊,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不太平就不太平吧,他老了,伺候完陛下,也到了要入土的时候,这一辈子,他从别人的嘴边逃生,家人死绝,进了宫门,伺候了陛下,吃苦是吃苦,可也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就是他的主子在别人眼中,有一千个不好,他也愿意忠心耿耿地伺候他到最后。

可别的事儿,他是不愿意管了。

薛柏桥默默地看着手边一颗桃树,桃树大概有三十年,长得枝繁叶茂,他伸手摸了一下,在上头摸到了一个月牙的标记,脸色登时更加难看,整个人都变得特别郁闷,慢吞吞地坐下,对着桃树一下又一下地揪地上的枯草。

沉默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猛地站起身向宫外走去,跟随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连忙跟上。

薛柏桥这次是奉诏进宫,给皇帝和皇后都请了安,换了别人,请安完都得老老实实赶紧离开,可他想四处转一转,宫人们就不会随意去阻拦。

宫规森严那是没错,可也要看是对谁?

要是万岁爷和皇后都不在意小侯爷四处走动,他们这帮做下人的,当然不会去多事。

薛柏桥从宫里出来,回了家一趟,没看见他爹,站了站,又转头去找红尘。

他一时情急,谁都没带,孤身一个直接去了卢家现在住的那园子,红尘正在乔氏屋里说话,下面人回报说薛小侯爷来了,乔氏虽然放了红尘去见,可那皱着的眉头,略显忧心的目光,无不表示这位心中不安。

红尘都觉得,乔氏心里一定不停地盘算,想着要马上给红尘定一门亲才好。

再放纵自家这位大丫头,乔氏和老太太都要担惊受怕了。

红尘也没太担心,事实上,瑶姐儿的亲事刚有点儿眉目,她忙得很,那边不定,乔氏再着急,也没精力管别人,说到底,还是亲闺女更重要。

“红尘,我受不了了,我得告诉你。”

薛柏桥脸色有些灰白,数日不见,他又显得憔悴了些,一见红尘,那模样并不像见到了救命稻草,到像见到了阎罗王,视线四下瞥了瞥,没看见林旭,想到这地方,貌似林旭是不怎么可能在,这才松了口气,打发走红尘身边的丫鬟,就抓住红尘咬牙轻声道,“我,我…”

他一闭眼,声音里透出一点儿哭腔,“我爹谋刺陛下!”

红尘:“…”

哑着嗓子一说出口,薛柏桥到像是把心中积压的恐惧都给爆发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也不敢看红尘,“具体他怎么做的我也不知,可是他和宫里一个姓魏的,好像是皇帝寻的大夫勾结,给陛下用了很多烈性的药,他还找了一个叫什么燕秋的女人,骗了安王,换掉了给陛下的药…”

红尘:“…”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薛柏桥抓住头发,“我也不想相信,可那是真的,我就怕自己是做梦,还特意留下标记,今天专门去看过,竟然,竟然是真的。”

红尘心中也砰砰跳。

到不是这件谋刺事件,让她害怕,换了以前,这在她心中当然是天大的事,别说听人说出口,就是想一想也吓得要死,可如今,她对那位皇帝的死活,真心不怎么关心,估计很多人都有了心理准备,皇帝迟早要死,他死了,大周肯定要乱一阵子,但他不死,恐怕还是要乱的。

虽然不太关心皇帝的死活,但薛柏桥说的话,她还是不能不惊——宁侯要杀皇帝,这怎么可能!

一闪念,红尘深吸了口气,先把六神无主的薛柏桥推着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笑道:“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

他快急死了,一开始还好,他只当自己在做噩梦,可后来…他简直夜不能寐,天天想东窗事发,自家被满门抄斩,满门抄斩都不够,爹爹会被凌迟处死,大哥和他也逃不了干系,也许车裂?连九族都要被诛灭殆尽。

红尘回过神,忽然又笑道:“你就因为这个,害怕的不行,还不敢跟云小姐成亲?”

薛柏桥简直要吐血:“红尘,你别当我是开玩笑,这种玩笑,我就是疯了都不敢开。”

“我知道。”

红尘叹了口气,“可是你要想一想,别说是给皇帝了,给宫中任何一个小嫔妃下药,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薛柏桥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