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以前就和林家交好,一直到林家出事,也没落井下石断了关系,小辈们还经常有来往,虽然低调了些,可比起那些一见林家落败就倒打一耙的人家来说,时家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也是时家的家教好,一家子都是满身傲骨,从不为外物所迷,也因着这个,即便他们家的人天资出众,个个都是读书的好材料,在朝堂上却没什么势力,但凡有哪个子弟当了官,不是在翰林院的清水衙门里头,就是做了御使,想干旁的,一准儿没几年就气得自己去官远走,要不是家里底子厚,朋友多,恐怕就不只是丢官罢职的事儿了,这些年来,时家已经罕有人在朝堂,也许过不了几年,京城就要遗忘他们家。

没想到近些年却出了一个时任。

时任是时家三房的小少爷,小时候也看不出什么,就是比平常人机灵聪明,但也调皮捣蛋,经常把自家爹娘还有兄弟姐妹气得恨不得抄起烧火棍打死他了事,奈何这小子嘴巴也甜,闯了祸往长辈身边一躲,三言两语就哄得祖父祖母宠着护着,从没吃过亏。

没几年时任长大了,长得相貌出众,温文尔雅,而且特别聪明,可以说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从小那些书本他看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多看几遍倒背如流,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要不是他性子跳脱,家里人压着他再多沉淀沉淀,估计得一个进士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徐宁的脸色千变万化,时任现在和他在一块儿读书,是时家的家学。

他那么努力,还是看不到希望,时任天天瞎玩,今天去听个曲儿,明天去逗逗猫猫狗狗,可他什么都会,还一副特别大方的模样,家学里谁想问什么问题,他就给解释得清清楚楚,好多时家的族人,还有在时家附学的那些人都捧着他,特别崇拜他。

因为徐宁是林家的表少爷,时任对他也不错,时常会把自己的书本借给他用,但是,一天天下来,徐宁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得劲,看见时任就心里蹿火,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我讨厌他,可我凭什么讨厌人家?我连说也不能说,那天他又把自己的书给了我好几本,说可能以前的都看完了,这些看完了还可以管他借…我看不完,我根本就看不完,也记不住,更看不下去!”

徐宁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我那天特别难受,借酒消愁,喝了好多的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忽然想出城去看看,京城这地方和我气场不和,呆着难受,我走着走着,就进了山,还特别倒霉,碰见几个劫道的,我很害怕,正想着破财消灾,没想到忽然起了一层雾,接下来我就昏了过去。”

他脸上露出几分恐惧,小声道:“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东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它跟我说,知道我的心愿,我想考上京城最好的书院,它答应我,如果和他签订契约,那他就愿意帮我弄到书院的所有考题,保证考试时顺风顺水,一点儿差错都不出…我一时害怕,就答应下来。”

听他说到这儿,三婶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红尘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就这个?这是她见过的,最不公平的契约。

珠姐儿只觉得自家表哥简直是个大傻子——这得有多大的执念,才能想着走这等捷径去书院,可是去了书院以后呢?敢情他以为考进书院就没事儿了。

“眼下京城所有的书院都是末位淘汰,考得不好,只有三次机会补考,三次不好,直接走人。”

林旭苦笑。

徐宁却好像听不见,眼睛通红,使劲抓自己的头:“你们不懂,你们不懂,我没办法的,我是没办法了…要是我不答应,我肯定会死的,一定会死,就是那东西不杀我,还有其他人在,那几个要抢劫我的人肯定会杀人灭口。”

“行了,既然是契约,对方要你做什么。”红尘冷声道。

徐宁轻轻抬头,迷迷瞪瞪地道:“它想要几个女人,每月给它送几个,有些要求,容貌,气质,生辰八字什么的,一开始也不是特别严格,只要是年轻力壮的女子便足够,不光是我,其他人都签订了契约,要一起为它做这些事…”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徐宁呆呆地道:“我考虑过的,良家妇女不能祸害了,青楼里的那些女人就无所谓了,反正她们那些人出个什么事儿也没什么人关注,我只是个文弱书生,那个东西要求处理那些女人的手段很暴力,我做不来,大家商量好,我负责物色,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就慢慢熟悉了。”

武招娣浑身发抖。

红尘也无语。

徐宁似乎并不觉得怎么愧疚,声音渐渐平稳:“那些女人挺好诱拐的,我先选定目标,就去光顾她们,和她们聊天,慢慢熟悉起来,然后联系那边的人动手,从没出过差错。”

他那么平淡。

武招娣的双眼紧紧地锁定他,这个人…他做了那么恐怖的事,把她和来娣推入了深渊,可是他却毫无愧疚,一瞬间,武招娣的指甲疯狂地变长。

“啊啊!”

一直躲在一边不敢露头的夏通吓得脸色雪白。

红尘叹了口气,还是拦了武招娣,这会儿杀了这个家伙又能有什么用?要他死,起码也要让他把话说完。

武招娣被拦着不能动,却是浑身黑气直冒,满面狰狞,怒吼:“你个混蛋,我诅咒你,你下十八层地狱,你还我来娣,还我来娣!”

徐宁愕然,一抬头就对上武招娣充满仇恨的双眼,登时吓得他两股战战。

红尘打出一道气,平复武招娣动荡的魂魄,冷冷看着徐宁:“你也许看不起青楼女子,认为她们可以随意轻贱,但是在我看来,你更肮脏,至少她们还是活生生的人,还知道什么叫恩义,你呢?你现在害到珠姐儿头上,难道不觉得羞耻?”

徐宁浑身一颤,终于露出破败的表情,脸色涨红,连看也不敢看三婶和珠姐儿一眼,眼泪啪嗒啪嗒流下,大声哭嚎:“我后悔了,那天我去了那地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样,竟然还敢去…它,那个东西说对那些女人很不满意,说我越来越敷衍,弄的都是些劣等货色,要我马上给它一个顶级的,最好的,我浑浑噩噩地出来,手里就拿着那双鞋,紧紧攥着,我吓了一跳,当时就把东西扔了,可是等我一回家,那双鞋居然还在我的怀里,就在我怀里待着,我试过了,我烧过它,扔过它,把它扔得老远,可都没有用,它死死地缠着我,一步也不肯离开,我就偷偷,偷偷去问了,问了朋友。”

说着,他忍不住转头看了夏通一眼。

夏通没吭声,耷拉着脑袋,连耳朵都垂下来。

“我问一个朋友,如果遇见这种事应该怎么办,他说,那样的话,只能给那东西找一个合适的主人…我就鬼迷心窍了,把它给了珠姐儿!”

一抬头,见到三婶惊骇的表情,徐宁哭道:“我后悔了,这两天我特别后悔,也特别害怕,我想告诉珠姐儿,可我又不敢,我真的悔啊,我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山里,为什么要碰到那东西,为什么要和那东西签契约,我想反悔,我不想干了,我真不想干了!呜呜呜。”

红尘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怪不得鬼契会反噬,你一旦心思动摇得厉害,鬼契自然会惩罚你。”

徐宁脸上闪过一抹害怕,到真像是特别后悔的模样,只是不知道他后悔的是自己的反抗,还是自己没有坚定到底,认认真真地去完成契约。

红尘这会儿也不在意他怎么想,冷声道:“带我过去?”

“去,去哪儿?”

“去你见到的那东西那儿。”

徐宁浑身发抖,欲言又止,红尘冷笑:“现在怕已经晚了,走吧。”

三婶她们都有点儿担忧,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息道:“小心点儿,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徐宁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红尘出门,又上了车,马车一走,红尘向后看了一眼,就见到一开始在徐宁那儿捣乱的那个夏通,居然也灰溜溜地跟出来,骑上马跟着。

林旭扫了一眼:“他是灵师?”

“…不是。”红尘皱眉,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挺危险,多这么一个人可不是好事儿,这人胆子似乎不是很大,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敢跟上来。

林旭挥挥手,他身边就有人过去问话,后面纠缠了一会儿,夏通还是没走,还是跟着。

“那家伙死活说是他学艺不精,误导徐公子,非要将功赎罪,属下看他目光闪烁,想来是另有隐情。”

红尘无语,半晌道:“算了,随便他。”事实上这会儿恐怕那鬼物已经开始察觉不妥,说不定警觉起来,最好快点儿结束这一切,没时间跟闲人纠缠不休。

一路去往山中,山路越发崎岖,到后面红尘一行人都开始步行。

林旭看了浑身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的徐宁一眼,轻声道:“你居然能走这么远,也不容易。”

红尘若有所思:“看来那鬼物有些能耐,大概是施加了影响。”要不然徐宁这样的文弱书生,恐怕不会入深山这么远。

越走越疲惫,红尘他们还好,都会些功夫,后头夏通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是硬咬着牙拼命跟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红尘也不禁失笑:“这人到有些毅力。”

不多时,前面就起了雾。

雾气笼罩过来,带着一点儿诡异。

红尘还没说话,一直吊在他们身后的夏通像被火烧了尾巴似的,蹭蹭蹿到她身边,期期艾艾地道:“小,小姐,咱们不会遇见鬼打墙了吧,我听说,听说在荒野遇见鬼打墙,人多一些,阳气重一点儿还容易过去,要不然就原地不动等天亮,那个,咱们要不等等?”

此时夏通满头冷汗,一脸的惶恐,手和脚都在发抖,显然是吓得厉害。

红尘心下好笑:“你不是灵师?区区一个鬼打墙有什么好怕的?”

夏通一愣,猛地挺了挺胸口,硬气地道:“我是担心你们,我才不怕!”

第四百六十一章 调戏

白雾越来越浓。

天色也越来越阴沉,渐渐地,连月光都开始消失。

“诸位有礼了。”

雾气中忽然有一个特别柔细,媚入骨髓的声音传来。

夏通猛地回过头,入目的就是一个红衣服,脸色苍白,却极为美艳的女子,头发很长,披散着…没有脚…没有脚…没有脚…

一翻白眼,扑通一声。

夏通一声都没坑,直接昏倒在地。

林旭几个也被吓了一跳。

徐宁到是满脸的懵懂,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转头拼命想跑,可小荷伸手一拉,他就直接扑倒,让小荷一脚踩住后腰,张嘴就吃了一口浑浊的泥土,脸上黑气四射,挣扎着轻声呼痛。

这会儿大家伙的注意力,却都不可能有一丝一毫放在徐宁身上,他是死是活,似乎也无人关心。

红尘却特别谨慎,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目中也不自觉露出几分惊讶来,一时沉吟,竟没开口说话。

林旭轻声问:“怎么了?”

红尘摇了摇头,看了下红衣女的手腕,上面的图案和在徐宁手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很明显,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和他签订鬼契的鬼物,只是徐宁看到的东西,恐怕不是这样的容貌,如果徐宁一开始看见的就是这般美人,他大约也不会怕得那么厉害。

“是它吗?”

林旭神色凝重。

红尘点点头:“但是有点儿奇怪。”

“很厉害?能对付吗?”

“厉害到不至于。”红尘犹豫了下,“也就是很一般的厉鬼,连十年的道行也没有,甚至被束缚住,不能随便离开这块儿山头,我说她奇怪…这么说吧,她身上戾气,阴气都很重,也缠着一层罪孽,但是同样有一圈功德金光,连戾气都遮挡不住。”

就这样的功德金光,红尘觉得比自己身上有的还要厚重,起码得好几世是善人,从没有害过任何人才对,但她这样的好人,大善人,又怎么会变成厉鬼,而且还那般凶残?

红衣女子似乎看不到红尘的打量,目光漫不经意地扫了徐宁一眼,就像在看垃圾,完全不放在心上,“真是没用的货色,还以为能使唤久一点儿呢。”

一边说,她一边抬头打量红尘,莞尔一笑,嘴角还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来:“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我听说过你,你是个很厉害的灵师,可惜,你再厉害,现在又能拿我如何?”

她笑得肆意妄为,轻轻扯开自己的衣服扣,露出香肩。

林旭几个男子同时扭头,不肯再看,红尘却愣住,红衣女子的肩膀上刻着的是一个奇怪的印记,上面是一个‘天’字,下面是一个‘地’字,中间是一个‘人’字,还有一些其它的纹路。

红尘也是想来半晌,才把这东西的来路搞清楚,应该是上古时期的印记了,代表此物或者人,在一定的时间内不属于三界五行六道,世上一切法,只要它不愿意受,就都对其毫无作用。

这种印记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在上古,相传也只出现过寥寥几次,都是天道所赐,无论是高明的灵师,还是已经成神升仙,都不可能用得了这种东西。

至于天道为什么把它赐下,那就说不清楚了,好像也没有具体要求,有十世善人曾经得到过,也有十恶不赦的恶人得到过,但每一个得到它的人,似乎都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大部分没有传出去,灵师们着力隐藏,连书上都不太敢写,对这些事讳莫如深。

红尘无语,半晌苦笑:“仗着这东西你就敢胡作为非?据我所知,这东西的效用时间也不会很长,最多也就一年半载的,等时效已过,天罚立至,而且没准儿会翻上十倍百倍的。”

红衣女子丝毫也没显出害怕,还笑眯眯地道:“这可不用姑娘操心,世间这么美好,我还远远没玩够,自然会想法子好好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自由自在。”

红尘愕然。

“罢了,和你这个小姑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走了。”说着,红衣女子转身就走。

红尘蹙眉看着她。

“你,你就这么放她走?”

夏通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伸长了胳膊尖叫。

小荷轻轻一脚过去,踹得他气喘吁吁地大口喘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尘也无奈,苦笑道:“我也不想,但现在是,她拿我没办法,我也拿她没办法,难道咱们还和人家在这荒山野岭,两眼相看,看个一晚上?先走吧。”

小荷很嫌弃,不过还是提溜上半死不活的徐宁,就是他死了,让人家暴尸荒野也不大合适,怎么说都是三婶的亲戚,十恶不赦,凌迟处死,那也该有个坟头。

夏通气哼哼的,时不时偷偷看红尘一眼,欲言又止。

在场的都是人精,全看出这家伙心里有话,偏偏就是没人问,他自己也不肯先开口,只能一路都憋着,一直憋到山下,上了马车,他还是没吭气。

红尘也不管,既然对方不说,自己当然不至于上赶着去追问,只是陌生人而已,没有交情。

到是林旭回头看那座山,山依旧是普普通通的山,现在却让人恐惧。

“难道当真不管?”

如果是偏僻地方到也无所谓,可是离京城这么近,留下这等妖孽,实在令人不安。

红尘沉吟片刻,笑道:“唔,我一向运气不错,可以说很好,别着急,这几天我就四下里走动走动,也许,没准儿,大概能碰到个机缘,顺手就把红衣女给收拾掉。”

林旭:“…”

好吧,娘子什么时候都有礼。

先回了一趟林家,把徐宁送回去,也跟三婶说一声,徐宁大约撑不久了,他身上的鬼契,红尘压制不住,也就两三天的事儿,过了时候人必然会死。

三婶也没说什么,看见林旭他们平安回来,就很满意。

“徐宁…他自己招来的祸,自己受着,也怪不得别人,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三婶叹息。

自家的侄子,她当然有点儿难受,但只要想到徐宁做的那些事儿,到觉得他要是不死,那才是老天没眼。

说了几句话,还安慰了下同样忐忑的堂妹,林旭和红尘就回了家,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大早,红尘果然和自己说的一样,似乎忘了山上那只厉鬼,心平气和地享用早餐,看了会儿书,还画了几幅画,小小地午休片刻,过了晌午,这才拿着幅人物画给曲名,让他派人去查一查画中人的身份。

“生前有善名,死了十年左右,京城人士,死在或者失踪在京郊山区内的女人。”

所有的信息就这么多,可是曲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应下。

林旭身边的人都很好用,从来不畏难,把画扔出去,红尘伸了伸腰,活动了下筋骨,还到静室里去呆了一会儿,然后就出门逛街。

像她说的,她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可能随便逛逛街,机缘就自己送上门。

林旭也被拉着作陪。

他到很喜欢和自家娘子出门,两个人能凑在一起,去哪儿他都高兴。

两个人全换上轻便的衣服,看起来就和普普通通的小夫妻一样,打扮很低调,坐的车也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原木马车,上面连漆都没有上。

拉扯的也不是马,而是一头还算健硕的驴。

京城说大它很大,可说小它也很小,要是红尘他们穿戴平常的衣物,再坐常坐的马车,出门之后恐怕没一会儿就被认出来,说不定会碰上什么麻烦。

如今新天子登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是从外头冒出来的‘野人’,即便进了京城之后有那么几个交好的官员,也有一些老臣和他关系不错,但真正的铁杆还真不算多,知道他脾气的人也少,一帮臣子们怎能不知君?就是想颂圣,拍拍圣人的马屁,也得知道圣人的脾气才好,要不一不小心给拍到马腿上,岂不是冤枉!

红尘就成了香饽饽,荣安郡主算得上如今最了解圣上的人,和圣上的关系也是真密切,前阵子也就罢了,先帝驾崩不久,不好出门交际,如今大家伙却是摩拳擦掌,个顶个都想和荣安郡主拉拉关系。

街上人流如织,小商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看来皇位更替并没有影响老百姓们的生活。

也是,小老百姓们哪里在乎上面那把椅子上坐的究竟是哪个?只要皇帝别有事没事地乱加赋税,让他们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别管谁当这个万岁,他们也都愿意呼一声明君圣主。

红尘隔着车窗,看到外头一街的胭脂水粉,精巧首饰,也来了兴致,大约是前阵子为先帝服丧,老百姓们也不能衣红,不能戴鲜亮的首饰,把大家都给憋得够呛,这阵子街边卖胭脂水粉一类的生意都特别好,卖的也多。

其中有几个小摊子上的珠花就特别精巧,看起来比真花还鲜艳漂亮。

红尘取了一个小小的,只有拇指大小,连着枝叶都有的梅花别在发鬓间。

林旭一笑,点头称赞:“人比花娇。”

“这种破烂东西怎么能衬得起小娘子的美貌?”

红尘刚想说话,旁边就有人轻佻地喊了一嗓子。

林旭失笑,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皮肤黝黑,偏偏还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手里拿着把折扇的男人。

这男人一眼都没看林旭,直愣愣地看着红尘,努力挺直了胸脯,做出一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模样。

要不是他长得实在欠佳,又有点儿流口水的猪哥儿相,恐怕还真有那么点儿风流公子的做派。

不过,这人可不觉得自己猪哥儿,反而自我感觉很良好,上上下下,跟称量猪肉似的瞧着红尘,吞了口口水:“小娘子,小美人,你跟哥哥我走吧,保证你下半辈子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有享不尽的福。”

林旭:“…”

红尘:“…”

小荷也跟着来着,只是他一脸懵懂,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也没直接上去抽那人的嘴巴,主要是他真许久许久没见有人敢调戏红尘,再说,就这么个货,他要觉得他在调戏红尘,好像挺古怪的,一时到有点儿迷糊起来。

红尘挽着林旭的胳膊,本来想转身就走,不过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扭头,上下看了看这人。

这人一看红尘扭头,立时露出个兴奋的笑容,志得意满地一伸手,好像等着红尘投入他怀抱一样。

他身后其实有几个家丁跟着,只不过这几个家丁似乎对自家主子的德行很了解,嘴角都有点儿抽抽,面上还做出一副自家主人说的没错,任何女人一见自家主子,都给主动投怀送抱的表情。

红尘没理会他伸出来的手,摇了摇头,叹息:“我看你最近刚招了怨气,虽然瞧着不像是你的主要责任,但是有时候老天也有点儿欺软怕硬的迹象,总喜欢先收拾的都是小角色,总之一句话,你要倒霉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那几个家丁都怒目而瞪,问题是他们那位主子却根本没听见,目光死死盯着红尘的娇容,口水横流,色授魂销,脑子里跟进了水似的,哪里还能听得见别的话。

林旭也有点儿受不住,一搂自家娘子的肩膀,转身就要走。

这下可不好,那人满腹心神都在红尘身上,一看红尘要走,忙不迭地紧走了两步过来伸手去拦。

他刚一伸手,不知怎么回事儿脚下一软,啪一声就摔在地上,而且摔得结结实实,一下子鼻子就塌了,牙齿骨碌碌滚下来好几颗。

“哎哟,哎哟。”

疼的这人眼泪鼻涕一大堆,混合了鲜血,满脸狼狈,那几个家丁愣了愣,才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扶,但他们一扶,只听咯嘣一声,那人又是一声惨叫。

“腰,哎哟,我的腰,疼疼…”

红尘动也没动,摊摊手:“怎么样?你要倒霉了!”

几个家丁齐齐抬头,目光狠厉。

红尘郑重其事地道:“别这么看着我,实话告诉你们,这才刚刚开始,这位公子如果三天还能不死,唔,那我觉得他可以说是今年最幸运的人,没有之一。”

只扫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这小胖子的脑袋上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根黑线,已经延伸到眉心处,看样子是招惹到无边怨气,到了不惩罚会引起天地乱象的地步,黑线不粗,很细,说明他不是主要人物,最多也就是个受牵连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天塌地陷

“哎。”

红尘难得也叹了一声,表示悲悯。有人作孽太多,到了要惹上天震动的份上,大部分都是自己倒霉,最多牵连子孙后代,那些被牵连的子孙后代确实挺倒霉的。

“没办法,你就认命吧。”

摇了摇头,红尘拉了下林旭,笑道,“我觉得和一个马上要死的倒霉鬼计较有失身份,咱们继续逛街?”

林旭失笑点头,拖着自家娘子的手,溜溜达达继续逛。

那边那些家丁还有那个小胖子这会儿也没精神再找他们的麻烦,小胖子已经疼得开始翻白眼,满头大汗,眼瞅着要虚脱。

家丁们七手八脚地抬起自家主子,一溜烟朝着旁边的医馆冲过去,还有一个仔细看了看红尘,拔腿就走,看样子应该是去搬救兵去了。

林旭扫了一眼:“回家?”

“不用。”

红尘随手拿了一块儿帕子,帕子用的绸缎,缎子瞧着还好,做工也不错,要说手艺肯定比不上宫中绣娘,可是花样到是新鲜,只在四角修了一大簇花,淡青色的,看不出是什么花,却让人一看便觉得喜欢。

其它的也都不错,各有特色。

红尘干脆全都要了,拿回去不用,让罗娘她们看看新花样也好,虽然她从来不缺这个。

卖帕子的是个瘦瘦小小,最多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见红尘一口气全收了,眼睛亮晶晶,半晌低声快速道:“夫人还是快走吧,那人不好惹,夫人会吃亏的。”

说完推起摊子就要跑,连生意都不做了。

好像不只是这小姑娘,其他人也在收摊,林旭到是笑起来:“难得,这小丫头有眼力劲儿,早知道刚才给银子就给多点儿了。”

因为红尘不喜欢盘头,觉得盘起来会很重,而且也显老态,林旭又不介意,她无论在家还是出门,头发都和以前没出嫁之前一样,怎么轻便怎么来,以至于成亲这么久,在外头还没人叫过她夫人,今天还是头一次。

红尘和林旭笑眯眯说笑了几句,后面忽然一阵马蹄声加脚步声,两个人回头就看到一队人马。

林旭:“…”京城什么时候允许私自蓄养兵丁?仔细一看才松了口气,虽然那些人个个都穿着皮甲,腰上插着武器,不过到不算违禁,佩刀并没有超出规格,拿的弓箭也很只是相对精良,人数很好地控制在三十人。

京城前些日子不太平,朝廷对于私人武力的监管还算严格,要是超出一定的范围,就是有势力不至于被怎么样,也要受到监控了。

“就是她?”

为首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留着一嘴小胡须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下红尘,轻声哼了哼,“确实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