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皱了皱眉:“来娣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

武招娣使劲抓自己的头发,“那地方我不认得,我死了以后浑浑噩噩,一直到最近才有知觉,不行,我要救她,我要救我妹妹!”

眼看着她身上的黑雾越来越多,红尘抬手打过去一张符,直接把她收起来,带着人出门上车才把她放开:“你不知道,我也许能找到,不要急。”

武招娣一愣,双目含泪,盈盈拜倒。

红尘只让铁牛赶车,并不说去哪儿,转头冲武招娣道:“你继续,究竟怎么死的,说的越详细,我能看到的东西越多,越能找到你妹妹。”

武招娣垂泪点头,陷入沉思中。

“一日复一日,我们逃不了,青楼里对新人的管制很严苛,我们别说独自出门,就连房间的门也不能轻易出去,每日唯一有一点儿放风的机会,也有几个打手跟前跟后,寸步不离。来娣始终不肯放弃,她天资极高,自己学会了画画,一有空就画周围的环境,赚了钱贿赂小厮和打手们,悄默声地探听消息,有时候晚上她会在我身上哭,说是受不了了,哪怕拼一次也要逃走,我心里害怕,嘴里却不说出来,也不劝她,要是连这点儿心气都没有,我的来娣哪里还活得下去?”

“可是暗地里我却想,要是有人能给我们赎身就好了,来娣不喜欢,觉得就是被赎了身,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沦落到另一个地狱,但只要能出去,总比留在这地方逃出生天的机会更大些,我这么想,就变得积极,也不为了藏着我们姐妹这张脸就故意扮丑,我和来娣长得都很好,以前不知道,到了青楼里反而知道了,没多少人比我们更美,有时候美貌也是武器,终于让我相中了一个目标,那是个家境瞧着富贵的读书人,我注意观察过,他人很好,虽然到这地方来,却好像不是来寻花问柳的,对待女人也很客气,出手大方,很有正义感,有一次他的同伴折辱一个青楼女子,他还出面说和,没让那个女子受到太大的屈辱,我当时就想,也许这个人能帮助我们,我虽然害怕,但为了妹妹还是敢冒险的。”

“我努力和这个公子哥儿拉上关系,他自称姓王,大概是假的,他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儿,这也正常,通过我的努力,我们渐渐熟悉,他说他不想去那种地方,就是家里人觉得他年纪大了,可是一点儿见识都没有,为人木讷呆板,不通人情世故,就让他到这等地方长长见识…”

“他看起来那么纯良,是个好人,我和他很谈得来,他喜欢问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让我特别轻松,不用应付别的客人,不用让人欺负,我对他的观感也越发好了,熟悉以后,就一咬牙,把我和来娣的故事告诉他,他果然很同情,也义愤填膺,我们商量了许久,他说他没有那么多钱给我们赎身,但是他有一些朋友,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好打不平,就和我约定好,找到机会将我和来娣救走,他知道有一个小角门,平时只有一个老头看着,这地方晚上反而不好行动,白天比较方便。”

“我真得特别紧张,也特别激动,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绝对不能放手,来娣也一样,她快受不了了,那天我们表现得特别顺从,就是有客人让我们两姐妹一起,一起伺候,也没有反抗,终于熬过去,等到了约好的时间,我们出逃之前,做了很多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居然很顺利,对方果然如王公子所言,身手很不错,对于环境也熟悉,顺利把我们姐妹偷渡了出去。”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看到外面的街道,行人,即便还没有逃远,来娣就哭得满脸是泪,我们坐在马车上,不敢向外面看,来娣一个劲儿地说,她攒下钱了,她要读书,就是找不到先生来教,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上女学,她也要自己买书读…”

武招娣整张脸都陷入黑雾里,一团一团的黑气弥漫,“…可是,我们都被骗了。”

她声音里充满绝望,就是林旭也不禁感到有些冷,伸手搂住红尘的肩膀,让她离眼前的黑影远一些。

红尘叹息。

在大周,风尘女子有很多,大部分到都有自己的苦衷,真正只为了不劳而获,为了赚钱就从事这一行的女人,凤毛麟角,毕竟是这样的环境,女人们一旦沦落风尘,那这一辈子也就彻彻底底地完了,想从良太难。

那么多女人,人人有自己的悲惨,多少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衰老颓废,像鲜花一般枯萎凋零,武招娣姐妹的悲剧,并不是多么新鲜,但是,因为她们姐妹的不认命,连红尘也不得不说,这两姐妹要是能遇见个好人,得人帮助,逃脱苦难,那该多好。

可是很明显,武招娣姐妹渴望的救赎,又是一场灾难。

“…那些人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好人,他们不放我们走,把我们身上的银子都搜刮干净,还把我们弄来了京城,一路上,我们拼命想逃走,他们就打我们,饿着我们,不给吃饭,到了京城,我们被送到一个地方,那地方黑漆漆的,里面有很多女孩子,年龄有的比我们还小,长得都漂亮,之后就有一批可怕的人来欺负我和来娣,我们怎么也反抗不了,那些人都是疯子,都是变态,以折磨人为乐,他们拿绳子吊着我,打我,扎我,还用火烧,把我拴在木头上,不给我吃喝,我拼命忍着,只想着我妹妹,再之后我就得了病,身上开始腐烂,到了这地步,那些人反而不折磨我了,天天给我灌一种药,药特别腥气,喝了之后我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我终于快死了,临死也没看见来娣,他们把我收拾干净,给我穿上漂亮的衣服,鞋帽也都是簇新的,抬着我出去,进了一座山里,好像进了个山洞,然后我就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内良久的沉默。

红尘仔仔细细地观察武招娣,连她身上遮遮掩掩的伤口也不放过,神色凝滞,半晌才道:“你说你遇见的那个王公子,是不是徐宁?”

武招娣满脸茫然。

“就是你跟着进林家大门的那个男人。”

她浑身颤抖,咬着牙,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一醒就看见了他,他手里拿着我的鞋子,那是我死时候穿的,所以我就跟了上去”。她其实一开始特别害怕,怕红尘怕得厉害,毕竟仙师好像是…王公子的亲人。

要不是她信了王公子的话,也许她不会死那么早,也许来娣也不至于备受折磨,就是在那青楼里待着,再待个几年,总还有活着逃出去的希望,但她遇见了王公子,一切都完了。

林旭皱眉:“徐宁是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清楚,先去看看情况,要是来娣还活着,就先救人,这件事不急于一时。”

红尘轻声道。

即便徐宁真有问题,他在林家呆了这么长时间,看着也不像是要马上害了林家的样子。

再说,林家那是什么地方,林家人都是些什么人,也是能轻易害得了的!

“我早就奇怪,林家并不好进,如果不是武招娣和徐宁结下因果,她可能还没进来就灰飞烟灭了。”

红尘轻轻一笑,看向林旭,“林家上下都被兵戈之气覆盖,诸邪不侵呢。”

武招娣懵懵懂懂,她这会儿什么都不理会,只想着自己的妹妹。

马车在红尘的指挥下,没多久就出了城,进入山路,山路弯弯曲曲,走起来很困难,不过红尘在车内,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总能让马车找到最好的路,就连藤蔓杂草,似乎也不会缠住轱辘。

“停!”

走了许久,红尘终于叫停,一行人下了车,面面相觑。

这一片山十分奇怪,草木枯萎,脚下的土地干裂,周围灰扑扑的,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红尘带路,拐了个弯,站住停了停,深吸了口气伸手把石壁上一些藤蔓扒开,里面居然是个山洞。

林旭他们当前一步,把红尘护在后面,才点燃了火把向里面一扔,火把进去没多一会儿,就慢慢熄灭,但借着火光,众人还是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一时间所有人都抽了口凉气,铁牛这么个粗豪的汉子,也忍不住哆嗦了下,使劲搓自己的肩膀。

“来娣,来娣!”

武招娣拼命地喊,人却吓得瘫在地上,连飘都飘不起来,根本不敢靠过去。

整个山洞里血腥味,臭味扑鼻,有很多具尸体,具体有多少一时也数不过来,可是密密麻麻的样子,实在让人瘆得慌。

那些尸体都是女子,穿着打扮非常讲究,衣料很好,都是上等的料子,样式有些陈旧,是前朝的样式,摆放的姿态也各异,有的立着,有的坐着,有的还挂在石壁上,全部都是喉咙被割断,四肢骨折,遍体鳞伤。

甚至…红尘闭了闭眼,还有人被送来的时候,是活的,没有死!

他们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还有女人睁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身体蜷缩,手指都秃了,使劲抓在石壁上面,画出一道道的血痕。

林旭就不自觉向前跨了一步,让红尘一把拉住:“里面有尸毒,还不能进。”

“…也许还有活人。”

他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女子的身体在抽搐。

“再等等。”

红尘的脸色有点儿白,让人找了柴火,在洞口点火,又撒进去很多药粉。

风狂吹,吹入那个可怕的山洞。

山洞里似乎发出一阵阵的咆哮声,又有一阵阵的哭嚎,所有人都不说话,直到火熄灭,红尘向前走去,林旭他们才赶紧打着火把走到最前面。

洞窟内的情形比在外面看更吓人,罗娘和小严甚至不敢探头,屏住呼吸。

“来娣,来娣!”

武招娣怕得发抖。

这是个连鬼都怕的地方。

但她一眼看到前面一具尸体,就疯了似的飞过去,围着那具尸体转来转去,伸手触摸,可她根本碰不到自己的妹妹。

来娣已经死了,尸体僵硬,在这样的环境下变成这副模样,至少有十来天的时间。

武招娣一下子瘫软成一团,再也没有力气,随时要化为虚无,她本来就不该存留在世上,唯一的执念只有自己的妹妹,她想救下妹妹。

“妹妹呢,来娣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不来见我?”

要是来娣也死了,她们姐妹才应该团员。

红尘沉吟片刻,没说话,只是把她收起来,稳固一下神魂,四下看了看,冷声道:“放火烧!”

林旭一愣。

“一刻也不能留,等不及让官府验尸,放火烧吧,没有活人了。”

红尘面无表情。

林旭没多话,点了点头,所有的尸体都被红尘洒了药粉,然后覆盖上枯草,放火焚烧。

大家站在洞口就这么看着,烧了许久许久,红尘还让铁牛搬来巨石,把洞口给封住,举目望着山里许久,冷声道:“走,回去问问徐宁,他怎么得到的武招娣的鞋。”

林旭难得黑了脸,更可气的是,那个徐宁半夜三更,竟然把鞋送给自家堂妹!

一路上再也顾不上说话,一路直奔林家,到了林家,林旭先去珠姐儿那,直接就问:“徐宁给你的那双鞋在哪儿?拿来。”

三婶正和珠姐儿一块儿做女红,闻言怔住,诧异道:“什么鞋?”珠姐儿脸色通红,焦急地抬头,连声道:“哥哥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是…”

“别急,我知道。”

林旭也知道自己失态,深吸了口气,缓和脸色,“乖,先把那鞋拿来给我。”

第四百五十九章 压力

三婶都被林旭给吓到了,虽然和林旭接触的不多,可是自家这个侄子的性子,她多少清楚些,今天竟这般着急,必然是有麻烦事发生。

珠姐儿脸上尴尬的不行,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解释不出来,她本就不是口舌灵便的女孩儿,只能期期艾艾地从床底下把那双特别漂亮的绣鞋拎了出来。

红尘没让林旭用手接,自己取了帕子垫着接到手中,对着烛光仔细看。

三婶和珠姐儿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半晌,红尘神色更严肃,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一点一点挑开鞋面上的绣线,也不知是怎么一抽,居然抽出一条完整的长线来,绣线是暗红色,乍一看有点儿像在血里面浸泡过的一般。

“给我盆水。”

林旭招呼一声,让下人打了盆水,绣线一进水盆,登时融化,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林家的主仆顿时捂住鼻子后退,面上忍不住露出惊色,尤其是珠姐儿,更是大吃一惊。

红尘到是松了口气:“还好,应该没成气候。”

她自己端着水出门,让人在墙角挖了一个大坑,把水扣掉埋上,又烧了一张符纸,拍拍手冲着一群紧张兮兮的人笑道:“不用担心,这双鞋应该是鬼物用来迷惑人的东西,能勾人魂魄…”

一句话,珠姐儿的脸色更差,红尘连忙又道:“处理掉就没问题了,我看那鬼物虽有些年头,到也不算厉害,应该是自己行动不便才会耍这些小花招。”

林旭干脆把武招娣姐妹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跟林家众人说了一遍,连珠姐儿都没瞒着,到把珠姐儿吓得不轻。

“表哥怎么会是那等人?”

其实她和徐宁之间还没有暧昧关系,最多也就是有些好感,很正常,徐宁长得好,又是自家亲戚,平时温文尔雅,稳重大方,对珠姐儿姐妹也特别关怀。

珠姐儿到底是到了年纪,心里肯定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想自己的未来,眼前有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表哥,会动点儿心思也无可指摘。

不过她一向懂事,林家家风也正,并没有和徐宁私定终身的意思,甚至也没有说开过,最多有那么一点儿憧憬罢了。

这会儿听了红尘的话,徐宁被怀疑诱骗女子,她不心惊肉跳才奇怪。

三婶也皱眉:“一定是弄错了,徐宁那孩子从小到大都挺稳重懂事,不可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红尘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不过,这双鞋总是真的。

三婶沉吟片刻:“走,我们直接去问问徐宁,那小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一眼就能分辨,要不关他的事也就罢了,如果和他有关…”

那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三婶嫁进林家多年,也是林家人的性子,杀伐果断,恩怨分明,对恶人绝不容情。

不过这事儿没必要现在就告诉老太君,老太君年纪大了,还是少操些心比较好,作为晚辈,不能为她老人家分忧反而要给老人家添堵的事儿,林旭也做不出来。

一行人连同珠姐儿,起身向着外院走去,一路上珠姐儿都有点儿紧张,心绪不宁。

三婶到是镇定自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好孩子,这人的一生啊,要度过无数个坎儿,你一咬牙,一坚持也就过去了,可你要自己让自己过不去,那就真一辈子都过不去,咱们大家伙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难道还少?眼下一切都在好转,千万别为了不值得的事情自己为难自己。”

“…我知道了,婶婶放心。”

一行人刚到外院,还没到徐宁住的地方,就见几个小厮神色慌乱,匆匆跑动。

三婶还没问,这帮小厮一眼看过来,急声道:“三夫人,表少爷疯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红尘皱眉,冲上前去,小荷抢先一步,一脚踹开门,就看见徐宁披头散发,满脸狰狞,眼睛通红,在屋子里横冲直撞,手里还拎着个小丫头甩来甩去,那丫头眼睛紧闭,显然已经昏死。

在徐宁对面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剑,神情严肃,一看大门洞开,转头厉声道:“都退回去,不要进来,徐公子被邪物附体,会伤了你们。”

红尘和林旭面面相觑。

三婶愕然:“小通?”

那个年轻男子满脸严肃,嘴里念念有词,一伸手挥动桃木剑,剑上一道黄光,刺在徐宁的身上。

“嗷嗷!”

徐宁脸上登时更加狰狞,痛苦不堪,手里也抓得更紧,他手中的小丫头眼看就要翻白眼。

年轻男子也有些不忍,却一咬牙,嘴里念念有词:“为了不让鬼物为祸人间,牺牲个把人也是没办法的,小姑娘,你去了地府千万跟阎君说清楚,我夏通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人间正理…”

红尘:“…”

林旭也直翻白眼。

三婶更是皱眉:“胡说什么,快救救桃儿。”

红尘叹气,冲小荷使了个眼色:“救人!”

小荷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手劈在徐宁的脖子上,一手抢人。

那个叫夏通的急得满头大汗:“快回来,别捣乱,你们这帮普通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赶紧走吧…”

小荷没想到自己这一下竟然真没把人劈昏,只是让徐宁踉跄了两步,不过他也没理会后头那人叽叽歪歪,手明眼快,又朝着肚子上重重打了一拳,这下子,徐宁晃荡了晃荡,把手里的人扔下。

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可以说力大无穷,小荷累得浑身是汗,才把他制住,拿小儿臂粗的绳子捆起来,从头捆到脚,绑好了扔到地上。

“呼,好家伙!”

红尘都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三婶和珠姐儿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宁翻着白眼,张着大嘴,口水横流,一脸痴呆加疯狂,三婶半晌支吾了几声:“这小子不会是…是真被鬼上身了?”

夏通满脸严肃,瞪了小荷一眼,怒道:“他确实被鬼物附体,你这么捣乱,万一让他逃走,到时候导致生灵涂炭,你负得起责任?三夫人,你听我说,这个鬼物不一般,连我的法器都对付不了他,他不是你们能应付的,还是赶紧离开…”

三婶被他念叨的头疼,转过脸去看红尘。

红尘这会儿也没工夫听,皱着眉走过去。

夏通吓得脸色都白了,大声吼:“别过去啊,小心被伤了,那可是个鬼物,力大无穷的,不能碰!”

红尘充耳不闻,弯腰使劲掰开他攥紧的拳头,众人一看都不自觉侧头,不忍目睹。

徐宁的手心里血肉模糊,都是焦黑的痕迹,还有黑线组成的奇怪图案,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家都觉得那焦黑的痕迹在沿着他的胳膊蔓延。

红尘愕然,又让小荷脱了对方的鞋子,脚上居然也有。

夏通愕然:“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鬼契。”红尘皱眉。

“啊?”

“就是说,这家伙和鬼物签下了契约,现在大概是契约没有完成,或者说是他想反悔,所以遭到反噬了。”

想了想,红尘叹气,“是他自己签订的契约,除非那鬼物肯解除,否则我也没办法,不过这种契约有违天道,不是正经通过阴司签订的,如果通知鬼差,那签订此契的鬼物会被打到魂飞魄散,当然,即便如此也解除不了,徐宁同样会死,连魂魄都留不下来。”

看到这玩意,她也吓了一跳,不过最近各种邪术见得多了,到没有一开始那么惊讶。

人都能不顾后果地使用各种禁术,鬼物什么都不怕,不管不顾,用出这等手段也很正常。

三婶愣愣地没有说话。

珠姐儿眼中也闪过一抹心难过。

红尘怀里的符纸跳动的厉害,武招娣变得特别活跃,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下武招娣,轻声道:“别急,我来问问。”

想了想,红尘轻声道:“这样吧,我先把徐宁救醒片刻,让他告诉我们详情,再看怎么计较。”

这边低声商量,夏通站在后头,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什么鬼契?什么东西?他怎么不动了?鬼上身不该是一条绳子就能捆得住的?徐宁,徐宁?”

红尘嫌他碍事,小荷过去一提溜,提溜着这家伙扔到后面去,夏通气得脸上发红,却还是一脸紧张地道:“喂,喂,三夫人,你们还是听我一言,交给我处理,我和徐宁也算相识一场,而且我是灵师,你们是普通人…”

三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连红尘都被这小子给逗乐了,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灵师,说白了,他浑身上下也就那把桃木剑还能看,一点儿灵气都无,眼力也不行,正经的灵师一看红尘,就知道她是什么人,要知道,即便红尘如今有意收敛,不像以前一样那么灵气外漏,但明眼的灵师还是看得出她一身的灵光,就算摸不清楚她的修为如何,怎么也不至于被当成普通人。

这个夏通大概是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把法器,自己瞎看了几本书,要不就遇见过类似鬼物附体一类的事儿,到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此时没时间陪他玩,红尘让林旭帮忙设坛,顺手拿了香向上一举,香便无火自燃。

“时间有限,一切从简。”红尘深吸了口气,“有请各方土地,与我协力,共守一片净土!”

话音落下,房间里就仿佛亮了亮,不是特别明显,众人只觉得身体一轻,好像特别轻松。

红尘点点头,收了香,叫上小荷过去把徐宁拎到椅子上放好,才把香往他鼻子上凑了凑。

不多时,徐宁迷迷瞪瞪地转醒,看见周围的人还有些迷糊,随即脸色大变,惨白如纸。

三婶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徐宁咬着牙,一句话也不敢说,瑟瑟发抖,似乎特别害怕的模样,红尘摇头,直接从怀里取出符纸,一抖搂,武招娣就出现在半空中。

“啊!”

夏通一声尖叫,随即捂住嘴,其他人都扭头看他——三婶和珠姐儿本来也被吓了一跳,结果让夏通这么一叫,恐惧到是平复了,只是看向红尘。

红尘简单解释了句,这就是武招娣。

因为刚才听了武招娣姐妹的故事,三婶她们到是对她特别同情,减少了几分害怕。

这会儿武招娣的样子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恐怖,至少脸已经恢复如初,身上的黑气也少了很多,只剩下薄薄一层。

到是徐宁看到武招娣,浑身抖成一团,嘴里呜咽,终于承受不住,泪如雨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骗了,被骗了…”

不用红尘继续追问,几乎要崩溃的徐宁才像倒豆子似的,把一切都说了。

这一次来京城,他是为了考京城的书院,可是天晓得这京城书院有多么难考!

京城那么多的才子,外地还有一帮天才涌进来,他一个小小的书生,就算自我感觉良好,以前在家乡也让人家称呼一句少年天才,可是到了天子脚下,那也是泯然与众了,家里爹娘对他寄予厚望,兄弟姐妹们一心认为他来到京城,眨眼就能考上书院,马上就能科举及第,当了官改换门庭,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奈何一日复一日,他发现自己背书背好多遍,过两天不复习又要忘,可是人家别人背几遍就记得牢牢的,他发现自己和别人聊天,连对方说什么都不知道,人家十几年来博览群书,可自己连书名都不知道,这下子他才明白,原来读书真的不容易,原来考书院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我在家里豪言壮语,说我一定能考上京城最好的书院,一定让我爹娘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一读书,我连两个表妹都比不上,她们懂的东西都比我多,更别说其他人,就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考得好?”

徐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三婶忍不住蹙眉,没想到他压力这么大。

第四百六十章 后悔

珠姐儿的脸上到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可是,明明表哥你,你…”明明你表现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在家里也时常说自己学习很轻松,交际面广,交到很多朋友,一定能顺顺利利地考上好书院的。

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去,珠姐儿叹了口气,耷拉下脑袋闭上嘴。

徐宁恍恍惚惚,似乎完全没看到住她异样的眼神:“住在林家,林家上下都觉得我一定前程极好,来往的那些人也都羡慕的不行,说我将来有林家的人脉,加上自己的本事,从书院出来肯定能科举及第,为官做宰。”

三婶有些懊恼,苦笑道:“看来也有我们的错,我们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为了让徐宁在家里不让人轻慢,家里人对他都很看重,也一直表现得对他信心满满。

她和弟妹偶尔见一见以前的老朋友们,每次都夸赞这孩子,不说把这孩子给捧到天上去,也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却没想到,有时候过分看重也会造成损害。

红尘皱眉,她可一点儿不觉得三婶有哪里做得不好,也不觉得林家对这小子好有什么不对,难道整天打击他,或者不闻不问,他就能毫无负担了?恐怕到时候这人更是满心抑郁,又要想出各种借口直接恨上林家来。

再说——他那双鞋拿回家,想害的可是珠姐儿,是林家的小姐!怎么着,林家对他千好万好,他就这般回报?只凭这一点儿,便是现在弄死这家伙,林家都没必要惋惜。

“行了,请你说重点。”红尘声音冷冽。

徐宁低着头,不敢看林家的人,更不敢看武招娣,整个人缩成一团,声音哑的厉害:“那天我,我碰见了时任,心情很不好。”

三婶愕然。

时任他们都认识,也是林家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