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映绿站在一棵栀子树下,仰起脸,看着上面的一个个洁白的花苞,站了很久,直到一旁的小德子有点担心地开口。

“云太医,你不要坐下歇会?”

今天是妇检第一天,太医可是忙了一天了。

云映绿回过头,“小德子,拿把剪刀给我。”从早晨在杜子彬的小院中闻到栀子花花的清香,这一整天,这种花香就象围绕在她身边,久久不散。

小德子颠颠地从屋子里拿了把剪刀,还顺便拿了只竹篮,“云太医,你要剪花做药吗?”

“不是,想做熏香,熏熏衣服。”

“能不能送点给本宫?”一声轻笑,虞曼菱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满玉和一个嬷嬷。

“皇后娘娘!”小德子咧开嘴直乐,忙不迭地行礼,一边喜滋滋地瞄着满玉。

“带你家满玉姐姐去喝杯茶吧,给嬷嬷也砌一杯。”虞曼菱说道,盈盈走向含笑立在花树下的云映绿。“怎么了,不欢迎本宫吗?”

云映绿摇头,虞曼菱看上去清瘦了点,但精神还好。“看着自己的病人痊愈,是医生最欣慰的时刻。皇后娘娘,你好象是第一次来太医院吧!”

“嗯!”虞曼菱张望着四周,“后面是不是有药园,陪本宫走走,可好?”

云映绿放下花篮和剪刀,两人出了太医院,沿着药园的小径,慢慢地走着。

“云太医,你看本宫这是怎么了?”走了几步,虞曼菱卷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手臂有些干燥、脱皮。

“这是气候干燥引起的,娘娘刚好身体又弱,没关系,一会给你拿点合欢花,让满玉回去熬粥,你喝下就会好了。咦,娘娘,你有胎记啊!”云映绿看到虞曼菱的手肘处,有一块紫红色的玉块那样大小的印记。

“是啊,小的时候大哥说象半个月亮,现在长着长着,象个满月了。”虞曼菱羞涩地放下衣袖。

“娘娘,还在想将军吗?”

“呃,你……怎么知道的?皇上说的?”虞曼菱的脸比西天的晚霞还要红艳几分。

云映绿看着她,眸光中泛起真挚的同情。

“云太医,你有没发现皇上对你很特别?”虞曼菱避开话题,笑问道。

“我没看过刘皇上对别人,不好比较。特别吗?一般吧,他昨天还吼我,说我欺君,怪我没告诉他我是女子。娘娘,这事真可笑,我从没说过我是男子,怎么能说欺骗他呢?明明是他眼光有问题。”云映绿的口气,不无埋怨。

虞曼菱幽幽地看向快要暮色四临的远方,“皇上不是眼光有问题,是他故意让心蒙了尘,他可能知道,如果你是女子,他就不能象现在这样对待你了。”

“呃?”这话什么意思。她不管是男是女,不都是太医院的医生吗,和以前一样对待不就行了。

“人的心很矛盾,希望你是他所想的那样,可是在他没有做好准备前,他又希望你是另一番样子。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这是一个久等恋人不来的女子说的。人总在欺骗自己,不愿正面事实。因为事实是太残酷、太悲伤了。不过,本宫好开心你是女子,本宫就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小姐妹了。”虞曼菱回过头,“至于皇上,有一天,他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欣喜若狂的。”

云映绿被虞曼菱的话说得眼直眨,好象寓意很深刻似的。

“但愿如此吧!”她模棱两可道。

“娘娘,那你现在的心情好些了吗?”云映绿上前挽住虞曼菱的手臂,弯腰在田角摘了朵紫色的小花给她把玩。

“本宫的心情没有好与坏,而是冷却了,就成了具躯壳。”她不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女子,唯独对大哥,是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且,持久难息。她在他面前毫无掩饰,直白又浅显,可他硬是转过身去,不看她一眼。

等待深如海。她空悬太久了,提着一口气,脚下深不见底,跌下去就万劫不复。

现在,她真的万劫不复了。

云映绿宽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懂这个时刻,皇后娘娘是不需要语言的同情。

“送本宫去御书房吧!”两人走了会,虞曼菱看天色已近傍黑,说道。

云映绿点点头,杜子彬一会该来接她了,来太医院的路也会经过御书房,应该不会错过的。

两人刚走到御书房门口,刘煊宸恰巧送虞晋轩出来。曼菱一看到晋轩,脸刷地苍白如雪,连一丝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嘴唇颤栗着,身子摇晃地直往前栽。

两双手臂同时伸向虞曼菱,虞晋轩在碰触到曼菱的衣衫前,缩回了手,虞曼菱依在刘煊宸的肩头。

刘煊宸的眼中却只看到那个一脸平视地看着他的云映绿。

她精神饱满,唇红齿白,看上去很不错,可不象他这一天,心里犹如翻江倒海般的折腾,过得可真是艰难。

虞曼菱有句话真的猜对了,云映绿实际上是位女子,真的让刘煊宸感到该死的不方便了。

他不能再随便和她逗趣。

他不能随便地抱抱她,甚至要求她搬到他的寝殿。

他不能随便去见她,和她独处一室。

当然更不能一起手牵手地,在后宫漫步,长夜促膝谈心。

因为她不是后宫的妃嫔,不是宫女,她是一个太医,说起来也是一个朝庭命官。他是君王,不是登徒子,必须要给她应有的尊重。当然如果他想收了她,象戏文上某些风流皇帝,和女扮男装的大臣来份露水情缘,最后成个正果。他可以,但他不能那样去做,她也不会接受他那样的方式,以他对她的理解。

在他刚认识她之初,他被她吸引,不是因为她是女人,而是她给了他一种陌生的感觉,象朋友、知已、亲人、恋人,许许多多的情愫,都是他未曾有过的,他才慢慢的为她沉沦。

这样的一个人儿,他怎么能象对待一个后宫女子般对待她呢?

可是他又不想对一个大臣那样对她。

他有点烦,可是这样的烦不讨厌,反而让他觉得很享受,甚至有丝丝的甜蜜。

在没有理清这团乱麻前,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象这样瞪着她,瞪着她,瞪到她记住他,心里刻上他的影子。

云映绿觉得刘皇上的眼光怪怪的,她回给他礼貌地一笑,明澈的眼眸中闪动着微微的波光。

“皇上,臣还有事要办,先告退!”虞晋轩心里一点都不好受,曼菱瘦得这么明显,那少去的一点点肉,犹如从他身上割下来一般。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不然,他会不舍地想把曼菱拥进怀中。

刘煊宸收回目光,“好吧,把府中的事早点办好,尽快去北朝边境。皇后,替朕送一下虞元帅。”

“不必了!”虞晋轩急急地说,匆忙掉过头。

虞曼菱亦没有目送他,秀眸中有着千丝万缕的难解心语。

淡淡的暮色里,出现了一个俊朗的身影。

“杜大人。”云映绿笑吟吟地招呼,“你在这等我,我去拿下医箱就出来。”说完,她一扭头往后宫跑去。

“你们要去哪?”刘煊宸骤然出声。

“微臣奉皇上的旨意,保护云太医的安全。现在微臣来接云太医回府。”杜子彬一字一板地说道。

刘煊宸拧了拧眉,“杜大人是刑部尚书,怎么能做些琐碎小事,朕真的糊涂了。云太医以后的安全由江勇侍卫负责,杜大人不必过问了。”让她和前未婚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杜子彬讶异地抬起头。

“启禀皇上,”内务府的一个太监慌里慌张地从远处跑过来,“后宫出事了!”

在场的几人都是一震。

刘煊宸的面容上露出帝王的威严,神情凝重,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古淑仪……古淑仪突然被人杀害在寝宫中。”

第59章 话说心动不如行动(一)

小太监的一句话,打碎了这个春夜的宁静和温馨。像是一条突然啃噬所有快乐的毒蛇,让所有的笑容和喜悦在这一瞬间褪尽成苍白色。

心绪,深沉到了一个看不见的谷底。

古丽,波斯国公主,刚刚嫁进魏朝没几天,突然猝死是一件震动宫廷的大事,还是一件会影响魏朝与波斯两国关系的大事。

刑部尚书首当其冲赶到现场,云映绿作为太医也要过去验尸。

刘煊宸领着一干人快速地来到了古丽的寝宫,太后已经在那了,袁亦玉、印笑嫣和阮若南也都在那里,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变得狭窄拥挤,每个人的脸色都格外难看。

古丽静静地卧在床上,身着红衣,肤色紫黑,胸前插着一柄袖剑,剑没入体内,直至剑柄,那剑柄上镶满了各色的宝石,正是不止一次横在云映绿颈间的那把袖剑工。牙床上,腥红的血淌了半床。

云映绿倒抽了口冷气,惊得半身都冰凉了。

贴身侍候古丽的宫女跪着向刘煊宸哭诉,说娘娘要午睡,吩咐她不要打扰,二个时辰后,她听到娘娘的卧房里发出一声惊叫,她走进去一看,娘娘已经死在床上了。

“云太医,你诊出是什么死因吗?”刘煊宸铁青着脸色询问道。

云映绿面色苍白地立在床边,神情紧张地回过头,“应该先是中毒,然后又被插了一剑。”

“皇上,这房中没有一丝杂乱,没有打斗的迹象。凶手应该是古淑仪熟识的人。古淑仪有防卫的能力,唯有在不能动弹时,才无法还手。云太医的诊断是正确的,古淑仪是先中毒,后被杀。”杜子彬在房中走了一圈,说道。

“中毒?”刘煊宸为之震惊,“本朝百年来没有发生过这种龌龊的事情了!到底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杀害朕的妃子!”他眸子一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今天,古淑仪都见过谁了?”

小宫女抖索地回道:“古淑仪没出宫,就云太医和袁淑仪来过宫里。”

“皇上,臣妾午膳后一直和袁淑仪在宫里拉家常,臣妾可以证明袁淑仪不是凶手。”印笑嫣在一边插话道。

“朕有说怀疑袁淑仪吗?”刘煊宸冷冷地瞪了印笑嫣一眼。

“臣妾是未雨绸缪,防止有心人中伤袁淑仪,因为之前袁淑仪曾以和古淑仪有过纠纷。”印笑嫣镇定地说道。

刘煊宸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剑,“就你想得周密,别人都是傻子。”

“臣妾冒味了。”印笑嫣不介意地一笑,退到人群后。

“皇上,古淑仪既然是中了毒,这宫中能接触到毒药的人,想也想得出是谁。臣妾今天来古淑仪宫中,就是因为看到云太医和古淑仪拉拉扯扯,臣妾以为她们在吵架,才过来劝阻的。”袁亦玉小声咕哝道。

云映眼瞥了眼袁亦玉,以前,她蛮欣赏袁亦玉的一身英气,没想到也是一个猡猥亵龌龊的小人。

“袁淑仪你说我为什么要毒害古淑仪?”她镇定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