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声仰头:“我善良吧。”

他看着路边各种交织的光芒下她的脸,指了指他刚刚被掐到的胳膊:“你说呢?”最后一个‘呢’字尾音上扬充满危险。

余声:“…”

她抿紧嘴巴忍住不笑,下一秒就被他拉住手走去路边。她以为他带她去坐公交,没想到他已经伸手拦住一辆车。余声诧异的抬眼看他,梁叙将她塞去车里嘴里说着‘几块钱的事儿不用给我省’。

到了她学校为了吃大排档等了很久。

事实上她根本吃不了多少就是想解馋,更何况那家生意太好余声很想去凑热闹。四周都是一堆类似情侣的男男女女,还有宿舍四或六人组。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梁叙的手机响了。

可能是陈皮或者李谓他们,余声看见他的眉头皱的愈来愈深。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挂了电话犹豫着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她问。

“李谓遇到点麻烦。”他说,“我得过去一趟。”

她准备起身他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梁叙已经开口让她吃完早点回宿舍毕竟那会儿天已经黑透了,她想着一起去他肯定还得送她回来便止了声。

梁叙去付了帐又叮嘱她几句就走了。

他叫了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酒吧,一下车就看见在门口徘徊的陈皮。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里面五颜六色的灯光早已换成白炽光,没几个人的屋子里有些单调空白刺人眼。

李谓蹲在地上抽着烟,周显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不是我不让他们干了,你也知道现在这行有多难不能做得罪人的事儿。”老板看见梁叙到了,指了下李谓便说起来,“就刚刚打架坏了多少东西我也不要他赔了。”

三言两语解释了个大概。

周显的性子比较闷不怎么爱说话,碰到了挑衅嘲笑的公子哥也忍气吞声。结果便是李谓揍了人当然自个也挨了打,老板这儿自然看‘人’脸色。

周显忽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梁叙朝着陈皮使了个脸色后者忙跟了上去,老板也不再说什么空气里有些僵持,似乎是做好了非让他们俩走人的准备。

“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梁叙礼貌的颔首,“打扰了。”

老板有些意外梁叙也要离开,看见他眼里的坚决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摇了摇手转身回了后台。李谓还蹲在地上抽着烟,眸子深沉似海。

空荡荡的吧台边坏了的椅子咔嚓倒了。

那声音不是很干脆却刺激着人的神经,灯光打在李谓挂着彩的右脸颊。梁叙俯身想要伸出手拉一把,听见李谓出了声手掌停在半空。

“那群王八羔子说他不是个男人。”李谓的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烟递在嘴边找不到地方下口,“妈的,他竟然笑了。”

第41章

闻言梁叙收回手从兜里掏出烟。

他将烟点上喂嘴里再低头去看李谓,后者没什么表情只是那眼神里有说不透的难过。梁叙咬着烟直接就往地上一坐, 手臂搭在弯起的一只腿上, 然后平静的将目光落在空空荡荡的前方。

空气中弥漫起久违的安静。

李谓一根烟抽完了, 也靠着墙坐在地上, 慢慢将头抬起来视线落空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起来,梁叙吸了一口烟侧头。

“再来一根?”他将烟盒丢了过去。

两人目光交汇, 李谓二话没说直接抽了一根咬嘴里。火机的吧嗒声清晰的响彻在这宁静里, 接着是梁叙的手机短信提示铃声, 余声问他事情解决了吗。

他无声笑了一下按键回复。

“余声吧?”李谓吐了一口烟雾。

“嗯。”梁叙回完信将手机揣回裤兜,瞥了李谓一眼警惕道,“想干什么, 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随即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阴霾一哄而散却留了些沧桑。

“去你妈的。”李谓笑骂。

梁叙笑着眯起眼睛又吸了口烟,两人一度又沉默了会儿他撑臂站了起来俯身拍了拍李谓的肩膀。

“来日方长。”梁叙说。

他撂下那四个字儿就出去了, 路上给余声回了电话。那会儿她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床上看米格尔街, 和他说话的声音带着点睡前的柔软和娇嗔。

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在没外人。

余声将书放在一边,躺在被窝里和他说话。两个人随便聊着没营养的话题, 甚至简单到明天吃什么。听他讲着话余声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思量了一下问了出来。

“你过年——”她轻声, “回家吗?”

梁叙静了一下:“不回。”

余声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心底叹了口气, 便和他说了下周要去外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参观实习。等到那个时候距离新年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余声自然是不能留在北京的。

“又不是不见了。”梁叙笑问,“舍不得我?”

余声做了个深呼吸,一句话也不吭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梁叙听不到她声音低头笑了一下, 低低‘嗯?’了一声逗她。

“臭不要脸。”她小声说。

“啧。”梁叙一面走一面看着前方的路灯,“再骂一句试试。”

余声翻了下白眼又说了一遍。

“…”敢情不在跟前胆儿都大了,梁叙胸膛都被震乐了轻轻起伏,“你赢了。”电话那边余声早已忍着笑乐开了,故意又不开口,他试探的叫了一句,“大小姐?”

余声弯着嘴角笑意泛滥。

他们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收了线,余声平躺着抬头看白色的墙壁,两只胳膊搭在被子上,手机还被攥在双手里。她跟个没长大的娃娃似的,一件平凡的小事就能开心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被推开了。

陈天阳一面伸懒腰一面踢掉高跟鞋脸都没洗就爬上床,伸手拽了拽余声的被子。大概也就是十一二点的光景,余声被这么一弄醒了。

她拉个哈欠迷迷糊糊:“你回来了。”

“这还算早呢。”陈天阳说起自己跑外校各个寝室推销化妆品一摊子烦心事儿,又拐弯抹角的问,“你今天去酒吧了吗?”

余声混混沌沌的摇了下头,睡过去前只听见耳边一声轻叹。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她就睡不着了,一下床看见陈天阳满血复活在看剧。那时候二十集的故事看得人神清气爽,最揪心还是古装剧里顶戴花翎的四五六七品芝麻官问刀下人‘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学校里也一副考试周的紧张样子。

余声在图书馆看到一本讲某位建筑家的传记,有个评论家发表了一篇其父亲的教育心经。她扫了一眼看的不耐烦,说来说去摆脱不掉的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她索性合上书趴桌上发起了愣。

窗外的阳光从南走到北直直的晒向大地,那天的气温约莫14摄氏度,相较前几天有了些回暖的势头。不论室内室外都陷入了一级忙碌状态,有的人走起路都焦急万分像是要奔赴美好未来。

期末考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过去了。

余声复习功课的那几天和梁叙很少见面,几乎都是打电话发一两句短信。而那段时间修车铺也相对来说比较繁忙,再加上梁叙要给师傅打下手还要自己琢磨回去的也很晚。

酒吧的活儿没了,他们几个近来也没联系。

再次见面是一个星期六的夜晚,陈皮将他们聚在一起说着以后的打算。李谓最近一堆医学考试头皮发麻,只是埋头喝酒吃菜一句话不发言。

小馆子里就剩下他们那一桌。

“要我说咱再找一个酒吧唱得了。”陈皮说。

梁叙一杯酒喝完又给自己满上,然后懒懒的往椅背上一靠抬眼看着某处。身边的周显也放下了筷子,空气中一股罕见的气流撺掇开来。

“这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李谓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仍旧吃着菜目光也没往哪儿看,“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就说那些乱七八糟签了公司的没关系没后台照样分到一些酒吧唱。”说完抿了一小杯酒,垂眸道,“窝个几年混日子也没什么变化还不如天桥下唱的痛快。”

“哥们怎么觉得你这是像说风凉话呀。”陈皮呸了一口嘴里的菜渣。

“这年头玩摇滚的怎么说也得先穷个十年。”李谓目光扫过陈皮,看了一眼梁叙,“你要是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好想想以后的路。”

这样正经的话被兄弟说出来,陈皮惊呆了。

李谓说完起身问了下老板卫生间怎么走然后出去了,剩下的三个人除了陈皮震惊之外其他俩都挺淡定的。周显拿起酒瓶把李谓空了的杯子里填满,然后又没有动静了。

“你们俩怎么想的?”陈皮问,“他一两句跟先知似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恒星’乐队毕竟是他们仨儿,除了那次学校里的公开演唱酒吧里倒是很少合作了。李谓站在局外说的话很现实也当头一棒,却也搅得气氛热烈不起来。

梁叙沉默着点了一根烟。

有人从外头进来吃饭门一开一关有风溜进来,那凉意跐溜的人脖子一凉。梁叙喝着酒薄T恤掀到黑色皮带上,由着那一瞬间的冷风瞎撺掇。

过了一会儿李谓回来了。

一进门梁叙就瞥见周显低下了头,这两人一晚上都没对视没说过话。陈皮还在大不咧咧说东道西没几句就转悠到别的话题上,梁叙一根烟抽完拿过外套先走了。

他闲散的游荡在街上,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路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薄薄的凉凉的落在他耳朵上。梁叙被那倏然的刺激惊醒,才想起明天是余声出去实习的日子。他迅速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然后拦车去了她的学校。

被寒假拥抱的校园安静极了。

雪花淅淅沥沥的飘着,那一栋栋公寓楼只有少数房间点亮着灯。梁叙到楼下的时候才给余声打了电话,她半睡半醒趴在床上正听歌。

“睡下了?”他低声问。

“躺着呢。”她扫了一下已经被兼职累惨睡熟的陈天阳,声音小了几个分贝,“你干吗?”

梁叙笑了:“把衣服穿上下来。”

余声立刻清醒过来,从床上坐起直接往睡衣外套上衣服就下床跑了出去。等了一分钟都不到梁叙就看见她踩着红色棉拖穿着白色羽绒的样子,头发蓬松像是晚上刚洗过眼睛比星星还亮。

“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她跑到他跟前弯腰喘着气。

梁叙替她拂了拂头上的雪,然后将她羽绒上的帽子戴上去。他们站在被白雪覆上的灌木丛旁,身后是高高耸起的大树和黑漆漆的楼层,就连几米之外的路灯都昏暗起来。

余声抬头正要说话,他的吻便盖了下来。

或许是在外面待得久了,他的唇很凉整个人都透着寒意。余声被他吻得不知所云两只手软塌塌的拽着他的衣服,梁叙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虚覆在她的脖颈。

他沉浸在她湿软的唇上。

有淡淡的少女体香传到他的鼻翼,梁叙贪婪的嗅着亲的更深。她的身体又软又小,隔着厚厚的羽绒都能捏到骨头。梁叙将嘴渐渐移到她的脖子,耳边是她细小的轻喘。

那声音脆的人皮骨酥透,梁叙下身硬了。

他从她脖子移开,吸了口冷风让自己降温。裤裆下的帐篷不知多久才慢慢塌了下去,余声将脸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混杂着烟草的味道。

“你喝酒了。”她轻声说。

他‘嗯’了一声,狠狠压住了心底那股燥热。

“他们叫去喝了点儿。”他说。

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她实习的鸡毛蒜皮,余声乖乖的都说了。她听着头顶他低沉的嗓音嘴角浮笑,哪怕是风轻云淡一两句。

两个人又腻歪了会儿才分开。

那雪下着下着就大了,回去的路上梁叙习惯性又点了根烟。时间已至深夜,他没有回租屋而是拐去了几公里以外的酒吧一条街。

这个时候也冷冷清清没多少人在吼。

梁叙在附近转了一会儿然后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寂静的酒吧,台上有一个青年人在唱民谣。他要了瓶青岛在那儿坐了半个小时,酒喝光了便抬脚出去了。

还没到门口,身后有人叫住他。

“就这么走了?”是谭叔。

第42章

小时候跟父亲学吉他听说过谭家明这个人,是个很厉害的江湖指弹高手。近三年前火车上的那次相遇他并没有认出来, 后来再次见到听人讲起才恍然。

多多少少有过接触, 性格很硬一个人。

梁叙就那么站在那儿抬起眼皮眸子清醒, 年轻的脸庞却有一副懒洋洋的消沉。两个人双目对视了很久似乎是在较量, 半明半暗的空间里气流涌动。

谭家明慢慢笑了起来,丢给他一支烟。

里面一首歌完了换了人上台唱起崔健的一无所有, 梁叙将烟咬在嘴里低头对准火机点上, 然后懒懒的靠在墙上侧头看着舞台上那个用哑嗓嘶吼的青年。

“你看他唱的怎么样?”谭家明吸了一口烟问。

梁叙将目光收回来看了一眼谭家明, 又落回到那个青年身上。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扎着头发留着胡须看似粗暴声音却温暖干燥,低着头弹吉他像是给自己唱。

“很真诚。”他停了一下,“比我好。”

谭家明又笑了一下。

“来北京多久了?”

“半年。”他说。

“喜欢这里吗?”问完谭家明又自己否定, “我是不怎么喜欢。”

梁叙说:“我还行。”

“那是你待的时间太短。”谭家明说完将视线移去外面的马路和黑暗,“看见那棵树没有?”

梁叙偏头瞧向路边。

“去年看着还挺精神。”谭家明说,“今年就有些蔫了。”

酒吧里的声音没了, 那人唱完了。

“还想玩摇滚吗?”谭家明忽然出声, “不要命那种。”

听到后半句梁叙怔了一下,还没有开口说话谭家明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好了来找我。”谭家明丢他一张名片, 转身走开几步又回头, “还有你那两个兄弟我没意见。”说完笑着大步走远。

那背影看起来萧条极了, 也不过三十七八岁的男人。梁叙看了眼名片上的地址又抬头去看已经快模糊不见的人, 目光时而疑惑心里五味杂陈。

他将衣领竖起来挡着风雪走回了租屋。

那个夜里他一直没有睡熟, 半夜醒来搓了把脸抱着吉他轻弹,拨弦扫弦弹了一夜。近天亮才眯了会儿然后洗了把脸就去了修车行,清晨冬季的街道寒风凛冽冷死个人。

店里师傅不在, 梁叙蹲在墙边慢慢抽起烟来。

他抽烟太狠不一会儿就解决掉两三根,地上一堆烟蒂。东边有太阳慢慢爬上来,梁叙眯着眼从烟盒里又抖出一根塞嘴里,正要点上动作停了下来又将烟放回去。

然后站了起来揉了揉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