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凌却是大喜过望,完全没介意她叫他外号,跑过来一串地说,“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我们遇上了骗子?说不定还是小偷!我当时就觉得那两个女术师不对了,说你什么一早丧夫的寡——唔唔——你的嘴巴又怎么——”

兰生用手堵了小胖子的嘴,对显然听得大感兴趣的泫冉打哈哈,“是冉殿下救了人?”

泫冉走近,笑意有些凝结,视线落在兰生肿破的唇上。

兰生马上知道他想什么,“我从另一个女骗子手里逃出来时撞到门板,不小心咬破了嘴。”今日只能和门板有仇。

这个解释合理,所以泫冉接受了,但问,“那骗子呢?”

“不知道,我慌不择路的,她看败露会跑吧。”落在六皇子手中的柳浅浅会如何,兰生没空关心,想柳今今柳浅浅姐妹俩既然从盗,应该有最坏的打算。

夜路走多要小心,就像她,走不出狼区就随处都遇狼。

第64章 冉殿

玲珑水榭热泱泱,为了俩冒充清心阁弟子的女飞贼,内部人员的气氛弄得相当紧张,各种服务都进行严格把关,以免出现疏漏。客人们倒还好,想那不过是偷儿。有胆大的,还拿来说笑。

随泫冉去见柏湖舟的兰生,一路上听了不少光说不练,禁不住说道,“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轮到这些人遭偷,恐怕叫得最响。”

与她并排走的泫冉挑起眉峰,“我不说话你就说话了,稀奇。”

“免得再给冉殿下抓了错处,拿到人前去编派,我得扛下万箭穿心。”假姑子,假仙女,还有假阳光的泫冉变脸飞快,妖非妖的六皇子?兰生自以为冷平的心突然烦躁,这大荣金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泫冉哈笑,“能者多劳,我看兰生小姐扛得轻松。”

兰生不顶嘴了,已见水岸亭里的柏湖舟朝自己这边望过来。她好歹看过六皇子五岁的模样,可能心存了一丝美好,面对他的邪气能说上几句真话。然而,东平王世子泫冉——她看不清楚,似正似明,与诸堂兄弟同流合污起来却也毫不突兀,少说为妙。

柏湖舟上前来,亭中就他一人,泫冉冲之称呼小舅。

谣言本真?或者,谣言就是这样炼成的?不知谣言的兰生则微愕。

柏湖舟压根不理睬,更别说解释了,只对兰生道,“老马失蹄,柏某居然看走了眼,不但往家里放进贼来,而且也没发现三位中了迷香,惭愧。”对兰生唇上的伤口恍若不见。

“这怎么能怪柏老板?我估计那两个女贼就是冒充天女骗沙洲太守金子的人,据报她们擅长易容装扮,手上有不少阴损的迷药迷香。非她们密制的解药而无法解。而且,占算卜卦确有些真本事。想沙洲太守身边也有不错的术师,能让她们骗了。总不会全靠肤浅伪术。”泫冉又改叫老板了。

柏湖舟睨着他,“我同这位小姐说话。冉世子插什么嘴?”

泫冉耸耸肩,自顾走到桌案前倒酒。

这么听起来,柏湖舟的出身应该同贵,但兰生不怯懦,淡淡含笑,“冉殿下虽话多了些,说得却也不错。这事与柏老板无关。反而幸亏是在玲珑水榭,我姐弟二人,还有我的小丫头能平安获救。”

柏湖舟大笑,回头对泫冉道。“这姑娘说话特别中听,尤其说你话多这半句,我自开门做生意,还没听过女子说你一字不好,便是让你始乱终弃的。不过泪涟涟怨叹一声罢了。”

泫冉差点呛了,“始乱终弃这等话不可乱说,我一向只情钟一人,算得专心,但情渐会淡终会逝。对方既没法子让我为之念念长久。勉强留我空心又有何意义?我又何尝不希望得钟爱百年唯一心的美人,却谈何容易。”

兰生嗤笑,不以为然。

泫冉看见了,“兰生小姐为何不以为然?不准让本殿下连问三次才答。”

“听冉殿下一番话,似乎动之以情,其实是借口而已。”见不得这样的,明明花心非说专一,兰生为女子争一言,“情淡了,为何要对方想法子让你回心转意?君子离,淑女送,各奔前程。要么,双方一起努力维持感情。爱之情淡了,还有亲之情,还有亲之义。两人定情时难道没有相知相许?既然许了,就有责义。殿下又说希望得钟爱百年的美人。既然重其貌不重内在,分明用情肤浅。百年人生,容颜花老,心要美才鲜香不散。殿下或者太无知,或者太精明,才挑美——人来爱?”

柏湖舟嘴角两头翘了起来,分明看好戏一双眼。兰生不懂的人,他懂,看过那娃穿开裆裤的时候。

这泫冉看着正正堂堂的俊朗长相,笑起来像大夏天正午的太阳,亮迷老中少幼四代女,与明着色暗着坏,左着邪右着恶,一半女人怕一半女人恨,最后却让她们爱得死去活来的阴暗小六截然不同,其实骨子里相似得惊人,都没心肝!这会儿让某女冷嘲热讽了,依着泫冉的性子,是必须为他自己正名的。这人有一怪癖,容不得女人说他花心。毕竟人无完人,哪有别人都说好的人?泫冉啊,不是没女子说他坏坯子,而是让他正午日头的烘烤,焦了,化了,蒸没了。用的方法,呵呵,不是说他坏吗?他就赢了那女子的心,最后又甘愿让他抛弃。

果不其然,泫冉眸光似出猎,笑得金灿灿俊美,“你——”

“柏老板,花王会究竟是什么会?”岂料,兰生一侧身,走到亭棂那儿去看正中湖心。

万人迷的金光,道道落空。

柏湖舟心头那个乐啊。幸灾乐祸是人之常情,需要理性去克服,但能克服过来正确对待的,就不用自责了。他拍拍皱眉的泫冉,同情一把,便走到兰生旁边尽地主之谊。

“兰生小姐既然头回参加,容柏某卖个关子,到时惊喜重重才有意思。对了,我已派人去接清心阁的五位,你就在我这儿观赏吧。”柏湖舟待客虽热忱,本身却也崇尚享乐主义,最好的看台留给了自己。

兰生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家里混进了偷儿,我心难安,你们几位且坐,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吩咐小的们,我去去就来。”这话全真,他走了。

南月凌不客气,叫了吃喝,同香儿不知何时挺熟捻,两人趴栏杆喂鱼。

兰生看明镜似的湖面,心思飘回,想起泫瑾枫的古怪,不由睁眼瞧宽出去。幻像也好,迷信也好,第一次她希望自己能看见风色。

“生怕别人不知你小地方长大的,非要瞪出眼珠子来?”泫冉一脚折坐在她边上,背对景,友好望她,“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救到你小弟的?”

瞪出眼珠子来也是一切平常,兰生却盯着不放,答得敷衍,“还是这句话,冉殿下该跟我爹去邀功。再说,殿下派人偷盯着我家各扇门,我去哪儿也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既知我行踪,殿下察觉不对是迟早的事。”

“火眼金睛啊。”大荣没有孙行者,自然就没有这种*,因此泫冉听得新鲜,又觉是褒义,挺开怀得说起盯梢的事,“你姐妹若肯说实话,我也不必当小人。说起来我正要请教兰生小姐,玉蕊妹妹那位昏迷的护师伤好些了吗?要是好些了,我想找他问问当日的事。”

兰生不着痕迹地推托掉,“是玉蕊的护师,殿下最好问她。我住得离她远,不清楚她身边的人和事。”

她说得一点错漏不让抓,泫冉只好作罢。

有个穿军官服的人大步进来,对泫冉禀报,“殿下,已搜遍各处,不曾发现女贼踪迹。清心阁天雪仙子五位接进来了,也是被迷晕,一直在客栈中昏睡,没有大碍。柏老板说花王会就快开始,既找不到人,女贼很可能已经跑出了水榭,能否请我们收队。”

水榭太大,藏两个人其实很容易,他要是那两个女贼,与其逃出去,不如静静待着。只是柏湖舟的面子是不得不给的,还是今天这样的大日子。泫冉点了点头,嘱咐军官收队,又交代了些事宜,将当值腰牌交出去。

军官接了,“适才搜人时,见到了六殿下。”说完,退走。

泫冉解下腰刀皮束护腕,立刻有小厮跑上亭子抱去。

这就算下班了?兰生眯眼说刁话,“玲珑水榭一出事,对冉殿下倒是便利,因公来的,交过差事就成贵客了,不用来回走。”

泫冉答非所问,“六殿下来得比我早,兰生小姐怎不说说他?”

兰生愕然,见泫冉目光探究,才道,“六殿下是皇子,与实职在身的冉殿下不同。”

“他可比我忙多了。”泫冉一句带过,又顺便一提,“你言语之间态度与那日惊惶截然相反,莫非你俩真有渊源?”

兰生正好就问,“听起来你也知道?”

“瑾枫小时候重病,到南月府住了半年。既然你俩同住一府,认识也理所当然。不过,我瞧你二人那日久别重逢却全然不识彼此的模样,今日才有点苗头出来。”

情报到手,兰生才说,“小时候的事我不记得了。”已成口头禅,越用越顺。

“又是让我闭嘴的意思。”泫冉道。

“水中央的高阁可有说法?”孤儿守则之一:不想打的仗,请转移阵地,关键是保留自己的战斗力用到实处,因为无依无靠,除了自己不能指望别人。

泫冉却不想转移,正要张嘴继续刚才的话题,柏湖舟回来了。

“姑娘要是连我家最出名的三景都不曾听闻,柏某这老脸就挂不住了。”能走在泫冉身边的女子,要么是美人,要么是名门。这位美不至于绝色,一双凤眼刻锐,不太讨好的聪明相,应该出自名门世家。只是这暄都还有不知玲珑水榭的名门千金?

“柏老板有所不知,这姑娘虽出生帝都,七岁就到乡下养身体去了,刚回来没几日,别说玲珑水榭,东南西北还没搞清呢。”一能嘲讽兰生,泫冉就忘了自己还有疑问。

兰生面皮不薄,福礼介绍自己,“柏老板,小女姓南月,确如冉殿下所说近日刚回城。”

“南月兰生?”柏湖舟原来早有耳闻。

第65章 入瓮

南月兰生,大国师庶出的长女儿,因送三皇子的六个字,已经为不少人所知。虽大国师说是南月金薇之功,但对她的好奇心已起。如今被女贼迷了魂进玲珑水榭,这样出场真算得上别树一帜。

柏湖舟一双看尽千帆的眼暗中细瞧了她一会儿,但想这长女儿倒有不输金薇玉蕊的贵傲气,更比南月萍南月莎不知出挑了多少,单这份挑起东平王世子的慧智就令他刮目相看。不愧是南月和东海结合出来的血脉,即便是平凡无能的,仍因体内天生的强血而具有难掩的光华。

他问,“你娘也回来了么?”那支梅,是否仍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南月兰生眉一跳,立刻低眸不显多事,“我同我娘一道回来的。”

泫冉无恐天下不乱,“咦,柏老板问起兰生姑娘的娘亲,难道——嗯——有什么往事缅怀?”

柏湖舟笑,“十多年前回帝都时,有幸见过两面。你们这群小子只迷婀姬之美,却不知当年帝都第一美是南月涯的第二如夫人。她在梅中立,万花皆羞惭。我能有何往事?不过几杯黄汤下肚,羡煞南月涯的艳福,就跟这会儿你们羡三皇子得了绝色一般。”

想不到她娘离开这么多年,除了她爹,还有人记挂?三皇子得绝色,却是指贞宛?兰生浮想联翩,却听泫冉笑。

“我可不羡慕,其实也只有五哥是真羡慕的。天下漂亮的女子不计其数,只要上了心,眼前就有绝色,何必贪看他人妻妾?”

柏湖舟立看兰生。

兰生立看香儿,煞重其事,“我那丫头的岁数还小了点,不过。女大十八变也是有可能的,借冉殿下吉言。”

泫冉失去君子风度,举拳捶胸装心疼。“柏老板,让你家遥空大师来看看这姑娘的八字。是否跟我犯冲,我以后见了她绕道走。”

他要是从今后绕道走,该高兴的是她,兰生沉声笑。

柏湖舟真是喜欢兰生的幽默,“南月有四位小姐了,我叫你一声兰侄女如何?”

兰生点头,“有柏老板这样的叔叔。是兰生的荣幸。”

柏湖舟又对泫冉道,“遥空访友去了。他要在,说不定就出不了这事。只要一卦,我便会加倍小心。”

“花王会还没出过岔子。至今就混进两个女贼,是柏老板的厉害之处,就当博彩的前戏吧。不过,遥空大师挑得好时候,花王会外出访友。连他的师侄都不见了?”泫冉看兰生要走神,对她道,“遥空大师是天玄道掌门的小师弟,与柏老板亲兄弟的交情,也在玲珑水榭住着。帝都之中。你爹,钦天监京大人,玄清观方道长,再加上遥空大师,最厉害的铁口直断。”

“那还好遥空大师不在,否则看我的八字命数,也算出活不过二十的短夭,我该如何是好呢?”老天啊,让她亲眼见证一次铁口直断吧。

泫冉和柏湖舟同时一怔。

“二位不知么?”兰生以为自己短命不是秘密。

泫冉先摇头,“谁算你活不过二十?大国师?”

柏湖舟怔过之后对兰生微笑,“自己不算自家命,你四位妹妹和唯一的弟弟都是方道长看得面相占得出生卦,你大概也是。”

兰生记得老夫人提过方道士,“是。”

“这就是了,卦算最准也不过十中准八,还有二分难定。哪怕像方道长有窥探天机的能力,却讲究阴阳五行配合,有偏差自然合情合理。听说你少时体弱才出城养身?”柏湖舟对待算命的态度和大荣多数人一样,不准不怪。

兰生顺他的话接了,“确实如此,我半年前还得了一场大病,可谓死里逃生。”

泫冉便道,“原来还是准的,险险避过而已。应该再让方道长看一次,也许转成否极泰来福运连连的命了。”

“祖母也有这个意思,不过近来都在准备国秋大典,也不能为了我让那么忙的方道长特意来一回。”她和她娘意见统一,能不看就不看。她娘担心那张乌鸦嘴又说什么不好听的,她担心自己算命当场“任性撒泼”。

“秋典之后又是年节,这么等要到何时?干脆让遥空大师看。”泫冉还挺操心。

柏湖舟脸上又流露出一种好笑的兴味,“是得抓紧。侄女不知,世子殿下十八岁就该成亲的,钦天监京大人算他十八成亲无子命,要等满二十一岁的第二个月。这不,他腊月生的,过了年就二十一。如今东平王妃手里攥着全城名门望族待嫁千金的八字,就等选个最合适的,二月成婚。”

“还得选个好生养的。”兰生抿嘴笑,假装听不懂柏湖舟的调侃意。

泫冉眼睛一瞪,“听听,这姑娘要么不说,要么开口吓死人。哪有千金小姐说好生养这种话的?”但他心里不反感,只觉跟她说话有趣。

“我乡下来的姑娘嘛,平日没事,看大猪生小猪。”兰生越发百无禁忌,打着不良对不良的意图。

柏湖舟哈哈大笑,笑到最后拍栏跺脚,“兰侄女,今后常来,叔叔免费招待你茶水点心,只求你几句笑话。”以为大家闺秀就那么几种,万变不离其中的娇和傲,这位独创一类。

兰生看他笑得差不多了,才说她心里翻来覆去想的事,“叔叔,我想去你那座湖上高阁一观。”隔着帽纱看时,缥缈奇美;亭下望出去,描木雕石。她一门心思要上湖心阁台。

柏湖舟对兰生倒不是客套的热情,他性格爱憎分明,三观不正,一旦遇到同类就倾心相交,再看还有些日光浮西,便答应了,命人在水边摆舟驾渡,只道花王会就在眼前,必须快去快回。

兰生带上南月凌和香儿一起坐了舟,泫冉想跟,却被柏湖舟拉住说话。

看舟夫摇橹飞快,柏湖舟正色,“你别只顾讨美欢欣,忘了大事。”

泫冉还留了一抹灿笑,“她算什么美人,只觉好玩得很,逗着有趣罢了。小舅还不是被逗得开怀大笑?”

柏湖舟是太后娘家的侄子。柏姓血脉不继,他是独苗独根,太后不愿他再侍皇族,放在外围求他平安,能为柏家开枝散叶。别看他没娶正经老婆,儿子女儿也有几个了。

他听泫冉这般说兰生,再正经不了,同意道,“的确,讨我喜欢的真性子。刻薄就刻薄,奉承就奉承,不藏不遮,坦荡荡活得自我,合我脾气。不过,咱们今夜有正事要办,不要顾此失彼。”

“安心,我何时做事不分主次。只是小舅可知老六也来了?”泫冉稍皱了眉。

“他说要来凑热闹,我能阻止么?如今皇上有心要立储,太后老人家面前能讨喜,他自然不放过。不但他来了,老五也来了。不过,老五无知,真心来给老三助阵赢花王的。”柏湖舟道。

“小舅以为老六知道我们的计划吗?”泫冉上心的是这个。

“不会吧?若然知道,他还敢来?”柏湖舟摇头,叹息,“他虽爱同老三较劲,却贪生怕死得很。说实在的,老三度量狭隘嫉贤妒能,老五平庸耳根子软,老六好色荒唐手段残暴,至于老九,太小,还对母妃言听计从,四位皇子没一个能让人心服口服拥戴。”

泫冉双手拱拳表示佩服,“这话只有小舅敢说。”

“这儿只有你一人,若传出去也肯定是你,”而且他又不在官场混,怕什么,“再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个别人正是他姑母,也就是当今太后。

“皇上偏宠奇妃,也偏宠老六,要不是三皇子实为嫡长,太子人选其实并无争议。我倒不在乎谁当太子,就怕要在三哥和瑾枫之间先选定,一错怕祸及满门。前些日子围猎,三哥已明求支持。小舅既当半个逍遥仙,也给我指点一条正路。”说着生死阴谋,泫冉笑得欢。

“指点个鸟!”小半生逛荡江湖的柏湖舟出口成“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英明的父王们已一起表明态度,坚决拥护皇上最终旨意,在那之前,对几位皇子均忠心耿耿。不然,何必借我的地方讨好老三?”

“小舅不要那么说,我泫氏建朝三百年,迄今未给阴谋者可趁之机,仍屹立不倒繁荣昌盛,全靠兄弟齐心协力,彼此不忘血脉最亲,绝不自断手足。皇上待三位弟弟一直全心信任,他们自然全心忠他。现在只是太子之位悬空,几位皇哥哥皇弟弟各放手一搏,但凡手段磊落,我等也乐见其成。而无论是哪位皇兄弟有难,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泫氏皇子不杀兄弟,权力交替时多平和,尤其是本朝,皇上和三位王爷一母所生,兄弟感情十分好,连带堂兄弟之间也少了拘谨,一律为皇族殿下,彼此直接照年龄哥弟相称。

“不是我浇冷水,就怕老三知道真相不领情,事后清算。”柏湖舟远眺湖上那叶扁舟,“羡慕有人还能纯心一颗赏美阁。”

“水榭里全是小舅的人,三哥要不带那些谋士护卫,从何处得知真相?”泫冉并不担心,视线直落舟上俏丽人影,“小舅神通广大,帝都没什么事打听不着,帮我要来南月兰生的八字,如何?”

第66章 青风

柏湖舟眯了一只眼,“别想了,你母妃能看得上她?手里一卷尺长的名单,全部嫡长女。况且,刚才她在,我不好说。当年大国师夫人如此上奏皇太后,此女短命,且命格克母薄父。她恐怕难讨娘家喜欢,又怎讨婆家喜欢?”

泫冉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得她命数已变,所以还请遥空过过眼。”

“命数可变命格难改,挺好一小朋友,你别图新鲜就把人推上风刀浪尖,全城女人的口水会淹死她。”柏湖舟将这种事看得太穿。

泫冉不语,但敛目,他是图新鲜么?要分出是不是,只有继续和那姑娘打交道下去了。

小舟梭行,至水中阁。阁台四方,花冈基台却圆。荷叶纹绿砖铺成的阶梯就是一张铺展圆叶,碧波在底阶上轻刷,水声静了心。注意到荷叶的砖,进而发现阁台棂栏雕得全是莲花。千姿百态,无一朵莲重复。

划舟的是个哑女,朝阁顶上一指。

兰生看到上方一块红木匾,贴五个金字——流金落飞仙。比鹤舞泉好,没有飞仙,却有金珠垒尖顶,还有金字牌匾。这水阁处处精美,一块砖都有让她刨地的艺术价值。她眸中收藏璀璨亮点,脱了鞋袜提了裙边,踩上半沉湖水的台阶。

南月凌见状又哼哼,“姑娘家怎能在人前赤足露踝?宁可穿湿鞋,裙长绊脚。快把鞋穿回去!”

“这里哪有人?”花王会以此为舞台,这会儿是空阁。

他不是人啊?南月凌心里想,却没说出口,知道说出来也不过让兰生耍坏心眼嘲弄自己一顿罢了。而且,她脸皮城墙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干不出来?让香儿提了兰生的鞋,他有样学样。脱鞋上阶。

兰生自顾自,踏上阁台,脚下冰沁。竟比秋湖还凉。但她不冷,血渐热。延展入眼的白石。几乎看不出接缝,如平滑一片玉面。白石下的墨纹似山流水,就好像踩着大地天空,好一幅壮丽河山图。

四柱,水上看是木,台上看是石,每柱浮刻两面飞天。踏云踩舞。流金落飞仙,由此得名?她抬头望顶,无横梁,而是正斗拱支斜凹脊木。八八六十四根撑起的珍宝顶,再以平厚板铁身钉封实凹头,加强支撑力。平厚板并不枯燥,彩绘拼接成众仙欢宴,再悦了她一双眼。

“空空如也。有什么好看?”南月凌出生金都,习惯金都,再奢侈也不过一湖央高台。

兰生不将自己的兴趣强加给别人,半字不推广这座水阁的妙趣,独乐乐也足矣。

叮——叮叮——飞挑的檐角有青铜铃铛在晃。

这天下了大半日的小雨。吹到此刻的西冷风,铃铛却是南北动。兰生眯起眼,突然抬起双臂,手拢进袖里。也许水阁上吹乱流的风,以为是异象前她先测风向。

袍袖只往一个方向荡,不需要风向仪,也能轻易断定了的西风。

看在南月凌眼里,兰生抛袖似翩翩起舞的样子,他不禁抱脑袋哀嚎,“喂,这水阁四面八方很多人都看得到,你别跳舞啊!好不好看是其次,南月家女儿珍贵,大姐二姐更是能比公主,怎能当起舞姬来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兰生就故意摆姿势,不美,作怪用的。她心想,歌也唱了,跳舞又怎么?说南月家女儿珍贵的,她听南月萍说过,又听南月凌说了,简直老王卖瓜,在几位殿下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金薇似乎是皇妃人选,而玉蕊要归六皇子,倒像是被瓜分。依她看,当谁家的女儿都比当南月家的好。

兰生转停还没站稳,就见一道青气从铜铃那儿直射她面。她正惊得举双手挡,青气却柔旋裙摆几周,忽又化劲箭一束往东去。

她看到了风色!

兰生这时不再怀疑自己的眼睛,只是迅速跳上棂栏,抱了柱子张手放眼,望那风的去处。

南月凌看她裙摆让风吹得稀里哗啦,一个大家闺秀爬栏抱柱,成何体统?他着急抓住她的裙边就拽,直道快下来。

兰生这会儿遇佛杀佛得没啥耐心,小腿一弯一蹬,吓得南月凌连忙放手,肩膀还是印上半只秀气脚印。

“你!你!你!”他不敢相信她竟蹬他,“你打我!我回去告诉爹!”才稍微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感而已,别人说她是他姐姐,他还默认了,真是!

兰生两耳不闻其外,定了眼珠子看那道青风箭速,贴水面飞出约摸十米,直直扎入湖中。那片湖面荷叶残漂着,稀疏立些莲蓬,她又等半晌,再瞧不见半点异样,才皱起眉来。

什么意思呢?她只能猜多半不会是好兆头。想梨冷庵见到的是红风,风疾带森煞,随后就被人堵在门口,带去狼群“娱乐”了,最终结果还是全身而退的,可谓有惊无险。如今是青色风,能看出风形如箭,森煞没有,却凌厉有——杀。但这回,她没有自己要倒霉的预感。

“南月兰生!”有人因为不获理睬而跳成了皮球,“东平王世子和柏老板都看过——”

兰生跳了下来,作势抬脚,“闭嘴!你是皮球,不是乌鸦,要努力做到让人拍了才会响。”一天到晚看别人眼色而活,累不累?

南月玉蕊会看病气,哪天问问她,是不是病气也有颜色,说不定可供参考。

南月凌不闭嘴,“你要是像大家闺秀,我也不至于响。”能急出一脑门汗,但觉正和她一起让嘲笑的目光蒸烤,白石光洁的地面找不到地缝。

“皮球,听到铃响没有?”兰生问。

“呃——”脑中念轻而易举让她转换频道,南月凌看看檐角,“有风当然会响。”

“南北摇?”兰生又问。

南月凌看天边晚霞,回答,“吹得是西风,怎会南北摇?你们女子多分不清方向,笨!”

也就是说,铃在动,却只有她看得到异风。兰生暗忖。

这时,听得掌声两下,是哑女提醒时候不早。还想多待一会儿的她知轻重,日暮薄下,星斗缀空,不能耽误了花王好戏。回到舟上,听水声,望阁远。对她而言,今日最精彩的部分已欣赏过,可以回家吃饭了。

岸亭才升华灯,盏如人高,牡丹纱笼转富贵,暖光温了秋夜秋水。

从舟上下来,南月凌在兰生身后嘀咕,“肯定会问你为什么像猴子一样。”

兰生才想笑,就见泫胜那高个子殿下在亭边立。这两人常凑作堆,比起沉默寡言,酒量强大的泫赛来,更像亲兄弟。

泫胜显然也看见兰生爬栏,他又是爱开口的那个,果然问道,“你刚才爬栏做什么?”

亭上已摆起了桌案,但柏湖舟是个知冷暖的悉心主人,几张桌案用一个两三丈高的大木架台垫起,即便坐着,湖上景色也能一览无遗,客人之间照样走动。

兰生习惯评估。心是细,不过这个法子不太聪明。搬来搬去,麻烦。缩小了活动空间,还有喝醉摔落的危险。要是她的话——

就这么把某人当成柱子,走过去了。登上亭阶,登木架台,今日爬了不止一座山的感觉,得坐下喝杯水。

泫胜喊喂。

“好了,五哥和老六都到了,别让他们等。”泫冉莞尔,上来拉泫胜走。这位南月姑娘喜欢看木车木架,自己不也被晾过一次?那天以为她着迷三哥的金贵马车,他还当成了浮浅。

兰生就问,“冉殿下不在这儿看花王?”

泫胜大叫,“你理冉哥不理我,是何道理?”

泫冉笑得没正形,“没道理,你哥哥我天生讨女子喜欢。”

兰生两眼翻白,甩袖要继续往上走,不料袖子竟被下阶的泫冉捉了个正着。她冷眸,对上他促狭的双目,一动不动看他低首嗅香。她着急上火,她就输了。

南月凌凸出眼珠子,却没能说一个字。

柏湖舟和泫胜不惊不扰,个个里外染花了,要成就风流作古,不,千古的美名。

“兰生小姐记得花簪要投给我。我与你缘起最早,你若投了他人,我会失望。”抬首,云面再现日华,墨瞳绽亮,泫冉有一张让多数女子着迷的贵雅亲切面庞。

兰生不着迷,她看人看事都注重本质,而自身价值观又是批判性的,这些绅士风度做得再完美,也很难进到她心里。她的心围在钢筋水泥墙里,保护好自己是高于一切的。但她只是不动,没有抽袖。她一不美,二不贵,要摆什么自由平等的架子,那叫天真。

“冉殿下的话我听不明白。”倒是簪字让她心头一跳,不知怎么有点发虚。

“你俩快去,我来跟她解释。”柏湖舟催道。

泫冉对兰生一眨眼,和泫胜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