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丑的丫头,小姐能好看到哪儿去?”马秀咧出一张嫌弃的嘴脸,却见泫瑾枫张嘴合不上看呆了的表情,“你小子其实没媳妇吧?对一个丑丫头流口水?”

马秀没察觉,傻眼的,还有柳夏。

“死丫头怎么掺合进来了?”泫瑾枫抚额。

死丫头。惠丫头。惠哥,是也。

第220章 杀战

泫瑾枫是到了北关之后才真正开始了解这位堂姐姐的。惠公主简直就是惹祸精,火烈的脾气常将好事做成坏事,让人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而且她交游广阔,朋友一大把,多是和她臭味相投之辈,所以一天到晚无故“失踪”,北平王夫妇都被习惯了。

泫瑾枫放了个替身在北平王府,专门负责吃喝玩乐,泡酒气逐美人,而自己化名景风,作为新兵投戎,以痛制痛,以酷制酷,把自己往死里练,终于熬过了最难捱的一冬。别人还算新兵的第二冬,他已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任务,其中就有惠公主潜伏敌方,里外合应的行动。因此,她的乔装伎俩根本瞒不过他,而和他基本上都一起行动的柳夏也一眼看得出来。

此时,满脸丑痣的惠公主一下车,泫瑾枫和柳夏就对看一眼,眼神皆表示无奈头疼。

“难道是将营行动?”柳夏问。

“我倒希望是。”泫瑾枫答。

马秀听过惠公主的鼎鼎大名,但他一直活跃于新兵线,自然不曾见过只有战时才会出现的将军公主,只看得见一个丑丫头,然后眼珠子外凸,拉拉身旁两人,“美人啊。”

惠公主装丫头,扶下的,当然是小姐。那女子一身白狐皮袍,肤白若粉雪,青丝如绢,铺在双肩,月面清眸,墨黛蹙娥,樱唇一点红,气质纤弱雅贵,确属出挑的美人。

但泫瑾枫的视线略过去之后,无论是惠公主,还是武洲第一美,没再看上第二眼。他集中注意的是烈哥,还有烈哥身后那位琴师。鸡飞狗跳了,那人虽不再拉琴,但坐姿不变,耷着脑袋正在紧弦。呃——有趣!

烈哥语带调笑,“刚才我请美人。美人不下车,这会儿为几个贫贱女子下得车来,想来是有所觉悟了。”

惠公主顶着痣脸嚣张,“什么觉悟?我家小姐国色天香。配你燎族大王都绰绰有余,难道你一个奴才还敢垂涎不成?让你撞上的狗屎运,就该好好把握,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除非你办完事杀人灭口,逞足自己的兽欲,放弃即将到手的高官厚禄。不过,说实在的,女人脱光了衣服不都一样嘛。”

泫瑾枫虽没看着惠公主,但耳朵将她说的每个字听了个清楚,暗叹这位姐姐真是什么都敢说。

马秀在一旁小声嘀咕。“想不到丑丫头挺聪明的。”

烈哥咧大了嘴,“小丫头片子,老子承认你说得不错。像你家小姐这等货色,一辈子也遇不上两回,自然要往天大了开价。对老子来说。灯下摸黑,只要不是男人,老子都能干。武洲第一美人,又是玉洁冰清,就算我王不要,想来争抢的贵族爷们也不少,老子比你还着紧保护你家小姐呢。不然也不会吃得穿得都给最好,反而让自己兄弟勒紧裤腰带。”

“知道就好。”惠公主把头仰得高高的,“我家小姐浅眠,听不得吵,今晚你们还是安静睡觉吧。”

烈哥歪脸邪坏,“我保得住小姐。可保不住别人。兄弟们离媳妇久了,饿得嗷嗷叫,总要喂点好吃的。小姐最好还是回车上去,拿被子堵了耳,一觉就到天亮。再说。听听也没什么,学学怎么伺候男人,对小姐将来有好处。”

“放——”武洲第一美人开口,音色美极,即使发怒,模样更俏。

“放开她们!”惠公主抢过去。

马秀又嘀咕,“我觉得武一美要骂放屁,好像不那么柔弱嘛。”连外号都给取了。

“物以类聚。”这位武洲第一美和惠公主走一道,就绝对不会和柔弱沾边。柳夏笃定。

马秀不及问,就听烈哥大笑。

“哈哈哈,放不开!美人要是不愿上车,就过来陪老子喝酒,共同观赏吧。”他突然收起笑声,面色沉冷,“兄弟们,把她俩给我请过来!”不碰美人也可以耍的。

惠公主神情一变,挡在“小姐”身前,“你们谁敢碰她,本公——姑娘剁了你们爪子!”

他就知道这丫头不行。装,就好好装,一点牺牲都见不得,这时跳出来摸虎须未免幼稚。真狠真坏的人,先“煎”后杀又怎么着?!小聪明只能缓得一时,要见好就收。泫瑾枫不以为然,却大概猜出惠公主甘心成为俘虏的理由。她和人贩子的对话中提及燎王,若能最后确证燎族从大荣拐卖人口,北平王就能问责。

烈哥伸出舌头,很恶心舔着嘴巴,“这小妞丑归丑,脾气很对老子胃口,看着绝色,再拿她下酒,必是爽极!”

把自己赔进去了吧,泫瑾枫暗自摇头,看着四个大汉用刀将惠公主和武一美架到烈哥跟前。话说,武一美这名挺好记,马秀有才。而就在他闲看的工夫,汉子们已经捉够了女人,重新回到火堆旁,但他们还在等,等老大先动。

烈哥一把揪住惠公主。武一美也清高不起来了,惨白着脸,想要救人,却被左右两大刀架着脖子,动弹不得。

惠公主反捉了烈哥的腕子,竟还十分冷静,“我对我男人挑剔得很,你太丑了,还不给我滚开?”

“可惜,可惜。”马秀悄声叹。

泫瑾枫瞥他一眼,“可惜什么?”

“这么漂亮的辣性子要是美人该多好。”马秀也是这个时代的风流青年。

“马秀兄弟所说,也正是我所想。既然不是美人,咱就不用救了吧?”泫瑾枫闭起眼来。

马秀欸一声,“不救吗?也不止她一个无辜女子,难道看这些可怜女人被蛮子糟蹋?而且救不救跟丑不丑有关系吗?”

耳中听惠公主跟人掐架,泫瑾枫露出妖美的俊容,“没关系,但我不能救,我媳妇会吃醋的。马秀兄弟,听说南方君子多怜香惜玉,而我北人据说待女子粗鲁无礼,你让我瞧瞧这份君子之风吧。”

马秀骂人,“你媳妇,你媳妇,我信才见鬼。像你这样阴阳怪气的家伙,哪家好姑娘肯嫁你?就算真有那么一个,也是凶婆娘。每个月要写家书,救人还分得男女…”脖后一凉一痛一热,回头对上一只拳头,拳头指缝里三片银刃薄尖。

拳头的主人当然是泫瑾枫,他笑着,但眸底冰寒冷金,“叫你一声兄弟,客气而已,你可别高看了自己,说话小心点。”

马秀一摸脖子,手心见红,虽然只是擦破皮,他却火大了,“景风你个混蛋,随便说说,居然给我动真格的?”一伸手,掐住泫瑾枫的脖子。

泫瑾枫趁势往其他人身上撞,引得女人们惊呼连连。

负责守卫的那几个汉子本来正心里散漫,等发现女人堆里突然两个人掐起来时,一边叫着住手,一边挤进人堆。但打架的影子越发激烈,劝架的影子却有点模糊有点声弱。

烈哥只好暂时放开惠公主,信手点了三四人,骂道,“抱着女人就不会走路了?还不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屁大的事都要我吩咐。”

三四人有些不甘愿,但又不敢不听,叫嚷着把吓得乱窜的女人们往旁边推,看到两人在地上又踢又骂。他们也没想到刚才分架的人上哪儿去了,更没留意惊恐的女人们封了来路,而前面也没有去路,已经有来无回。

烈哥等了半晌,只听打架没停,女人嚷嚷没停,却不见他派去的手下出来,终于起疑心,大叫一声,“不对!拔刀!赶紧都给我拔——”

不待他把话说完,男奴那堆也乱了套,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率先跳向其中一名看守,挥出已经自由的拳头,踢出已经自由的腿脚,“咱们人数比他们多,而且不拚也是死路一条,想回家的,千万别他娘没胆!”

原来,柳夏趁乱混进去,把人的脚镣手栲统统卸了。

烈哥完全没料到会这样,但不愧是心狠手辣的老大,率先冲到前面,挥刀就杀了两个女人,“立刻蹲好,饶你们不死!否则,别怪老子今天大开杀戒,大不了这单买卖不干了。”

马秀跳出来,“大家别信他,我们已经干掉他好几个手下,他一定会为他们报仇。今日不战必死,战还有一线生机,拼啊!”

烈哥变了脸,一股杀人戾气熊熊烧身,又肆笑,“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兄弟们,杀!除了武洲第一美,这群贱骨头一个不留!咱这是无本的买卖,不心疼。”

立时,混战一片。

照烈哥的想法,一群工匠一群女人,即便人数多过他这边的人,也是绝对不会有胜算的。他的手下可不是普通人贩子,个个皆能武,别说对付寻常百姓,就算是北关训练有素的兵士,亦能以一敌一双。然而,在他看见一个单捻剑诀,徒手就能劈断他手下脖子的男子时,他知道自己错估了形势。

眼珠子一转,命令手下死挡,烈哥退往洞后,他想拿武洲第一美人当人质。谁知,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他的手还没沾到美人,丑丫头手中竟抖出一柄软剑,当胸刺来。

他大吃一惊,狼狈抵挡,“你…怎么会有剑?”

惠公主却不理他,对着人群中喊,“臭小子,谁要你多管闲事!”

嗖——一支白羽的箭,飞过烈哥,飞过惠公主,擦过武洲美人的乌发,正中一把三弦琴。

武洲美人惊瞪,刀光血光中,如月华一般明亮的,一张华美妖颜,普通的弓,在他手中,化翅。

烈哥瞪得却是,三弦琴缓缓移下,呆板一副青年脸,却双眸嗜血,周身似死神黑暗,使者勾魂。

第221章 邪子

烈头子冲琴师大喊,“喂,你愣着干什么?老子付那么多银子,可不是雇个拉琴卖艺的。”一边架开惠公主的剑,一边指着大步而来的泫瑾枫,“快给我杀了他!”

琴师眯狭漆夜的呆眸,拔掉琴上的箭,双手噼里啪啦剥开琴壳,竟从里面拎出一把锈剑,笔直朝泫瑾枫走去。

泫瑾枫在军营中担当弓箭手,距离就是优势,也不管中间还隔着惠公主,一气连发两箭。

“…瑾枫!”想起泫瑾枫的身份是秘密,惠公主去掉他的姓,“你射谁呢?敌我不分哪?”

那个烈哥也闪一旁,眼珠子贼溜溜乱转,最后盯住武洲美人。大荣那些男人女人死光了无妨,只要拿着这一个大美人,这趟买卖也值了。他想到这儿,就朝她跑过去。

“惠哥!”武洲美人手里也拿了一把匕首,脸色惨青,惊却不怯。

“来了!”惠公主盯着泫瑾枫的弓,心想着这小子的箭不长眼,再一转身,居然近到差点跟琴师撞对面,吓得她以为自己会没命。

谁知,琴师一定足,双手背剑,身形往后微倒,明显等她过去的意思。

惠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泫瑾枫一声让开,但闻风声。琴师背在身后的手已到身前,竟将她轻巧推开,同时竖锈剑一挡,羽箭折向,射进一人贩子的脑袋。

惠公主和武洲美人相互扶着,一时有点懵。这是弓箭手的技艺高呢,还是琴师的眼睛瞎呢?或者两人都不分青红皂白?

烈哥气得跳脚,“混蛋,你杀我兄弟,老子扣你银子!”

烈哥说这句话的时候,琴师和泫瑾枫之间的距离只差一臂。琴师双手握剑柄,剑尖正对泫瑾枫的心口。一般情况下,别人早让开了。但武艺算不上强的泫瑾枫连眼睛都没眨,弓箭拉满,箭尖指定琴师的咽喉。两人皆无惧,才能省略防御。一出手就是豁出命的杀招。

“为那种人效命,不值得。”泫瑾枫看都不看那把剑,妖仁眼炫彩,“跟我谈谈价。”他早已看出琴师与人贩子不是一伙。

琴师冷目无光,“护得他安全回返,一千两。你能出多少?”

“摘他项上人头,我多给你五百两,无其他条件,不扣不减。出洞付清,一拍两散。否则——”泫瑾枫拉弓的手指淡然收紧,“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箭快。”

琴师回头看了看“雇主”。

烈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琴师看向自己,立刻将刀横挡。但说话有些虚气,“你可是跟我有约在先,怎能反口?十三杀还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对了,我有组织的。”琴师好像才想起来。

烈哥才要松口气,眼前忽然一暗一明,怔怔看着一把锈剑从自己胸膛抽了出去。

“但你连定银都没付,又打算扣银子。我当然可以自行终止雇约。”琴师面无表情看烈哥瞪眼倒下,“下辈子记住,要做个说话算数的人。”

解决掉烈哥,他看都不看怔傻的两个女子,转身对泫瑾枫张手,“一千五百两。”

泫瑾枫对惠公主和武一美张手。“一千五百两。”

琴师挑起一眉,“你问女人要钱?”

泫瑾枫但答,“钱就是钱,管谁要无妨,要到就行。她们要是不肯给。你可以捉了她们,向北关大营的将军要赎金。武洲第一美人,是武洲太守的小女儿。我都说到这份上,你该懂了。”第一美人什么的,在军营这种有空就说美女的地方,身份不可能成谜。

“我再给你出一个主意。”泫瑾枫掏出自己的匕首,染了死人胸口血,又把它塞进呆怔的武一美手中,回头冲那些人贩子一喊,闪身让开,“你们老大让美人刺死了!”

琴师乏味的表情中出现一丝兴味,也闪身让开。

擒贼先擒王这一招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用的,对于这群人贩子来说,他们本就是为了利益才聚在一起,并非忠心于某人。烈哥死了,对他们反而是出头的机会。

一人喊,“谁能给老大报仇,谁就是新老大!”

立刻从四面冲出十来人,脚下快蹭,反手拎刀,煞气神恶向武一美跑来。柳夏要拦,却见泫瑾枫连作几个手势,让他赶紧把无辜的人用马车带出去。他一点头,跳上大马车,载了所有幸存者驶出山洞。

惠公主明白了,这些人贩身经百战,虽然让突发其来的状况打乱阵脚,但时间越久,他们的战力就越强过自己这边。丹儿不会武。她是武将,不是剑客。而泫瑾枫还打不过她呢。柳夏武艺高强,一人对付那么多悍汉,还有三四十个老百姓要救,几乎不可能。至于那位杀起雇主不眨眼的家伙,肯定不能指望。所以,泫瑾枫转移了这些人的视线,等老百姓都安全离开,他们几个再走就不难。不过,这小子太狠了,一点怜香惜玉都没有,还撺掇杀手琴师拿她们换赎金。

惠公主想得出神,一个人贩子的刀砍到眼前也不闪。泫瑾枫看见了,但也看见了惠公主身后的马秀。他手中的弓因此对准扑向武一美的家伙,一箭穿心。人贩子即刻毙命,武洲第一美人仍被那死人扑倒,痛呼一声。同时,惠公主被马秀拉到身后,以刀架刀。

“哎呀呀,美人又给那小子抢先,我只救到一个丑丫头。”马秀哼唧唧,回头对惠公主眨记桃花眼,“英雄救美,算姑娘好运,托我的福,当了一回美人。”

惠公主一剑从马秀胳膊下刺出,结果敌人的性命,又狠狠对着马秀踹了一脚,“谁用得着托你的福?狗屁不是的英雄,这般细手细脚斯文相,回家绣花去吧。”

马秀顾前没顾后,被踹了个狗吃屎,不由火大,“臭丫头,你怎么恩将仇报?”

惠公主没理马秀,搬开于丹身上的死人,看她右肩汩汩流血,才知泫瑾枫那是一箭双雕的力度,回头对他怒问,“那么近距离开弓,你竟然使出全力?”

于丹闷哼,脸色苍白,却没柔弱晕过去,反劝惠公主,“生死关头,哪里还能计较这些?”向泫瑾枫感激颔首,“多谢小将救命之恩。”

“别谢他!你不知道这小子多阴险,明明可以避免的事,他却只图自己痛快,行善积德到他这儿全不值当,为所欲为,坏透了。我回去一定告他状,罚他吃顿结实鞭子,给你报仇!”惠公主不让自己的姐妹受委屈。

泫瑾枫不以为然,邪肆勾笑,“眼下我们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

惠公主眼挑包围圈外的素相男子,再看妖相堂弟,“想我给银子啊?我偏不!你小子坏了我大计,知不知道?”

“大计?”真是笑死他!“你的大计就是假装让人贩子抓,混进燎族刺探军情?还是觉得这群人就是燎族武士,到大荣境内烧杀抢掠?后面跟着北关大部队,所以才稳坐囚车。”

都对,除了后面那句。惠公主发现包围他们的人贩子开始面露惊慌,顿知泫瑾枫又耍坏。

“闭嘴!”混进燎族的计划完蛋,但她还没盘问这些人呢,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也说完了。泫瑾枫沉金的眸子往后扫过面面相觑的人贩子们,“我等惠将军手下先锋卫,大军在后,奉令捉拿人贩,你们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一听说是北关大营设局抓他们,人贩子们争屁个老大,打屁个架,撒丫子就往外跑。

惠公主喊站住,但谁能听她?

泫瑾枫悠哉道,“惠将军再不出银子,鱼鳞都不剩一片。而且他们若是逃到燎族散播谣言,倒成燎族找麻烦的借口了。”多一个杀手,决胜反转。

惠公主恶狠狠白泫瑾枫一眼,对琴师说,“我出银子,尽量留活口,留不住也别让人跑了。”灭口之意。

琴师的目光瞥过泫瑾枫,这人只有一手好箭术,却擅长谋略,不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让其玩弄股掌之间。而这人虽然说话不算话,不过那个丫头气魄十分劲,是说到做到的人。他飞身而追,赚银子去。

惠公主指着马秀,“你,照顾丹儿。”说罢,也去追人贩子。

马秀冲泫瑾枫苦着脸,下巴努努惠公主的背影,“将军公主?”

泫瑾枫笑得阴风阵阵,“马秀兄弟今日英雄救美,明日加官进爵,可要记得提携我们这帮好兄弟。”

“扯蛋!”也只能对泫瑾枫的背影挥拳,马秀觉得自己跟过来就是天大的错误。

身后有人扑地的声音,惠公主一回头,看见贩汉背心中箭,却对相助的泫瑾枫半点不感激,“你到底帮谁呢?”

“帮自己。”刀锋从头而落,泫瑾枫蹲身,举弓向上,此箭穿颚入头,“本来入秋就要回都,是谁不让将军放人?”

“兰生请我多练练她夫君,一定要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能放回去。你不是最喜欢听媳妇的话了吗?在军中成天把媳妇挂嘴上。”剑挑刀环,足尖飞踢,也是对准敌人下巴。

“你行事冲动,八成是半路遇歹临时起意,后面无援前方未知,一进燎族就是凶险。叔父一上火,我能不去救?一救一个春,回都就是夏天。”百姓,救了;燎族,不去。

他所做的,就是将事情化繁为简,过冬回家,如此而已。

第222章 赛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嗨!嗨!嗨嗨!嗨嗨!

鼓声激振,人声鼎沸,从一座巨大的平顶建筑物中传出,惊动了老树黑鸦。

建筑外观十分朴素,灰白涂墙,高约二十米,方方正正,两面大门,四面有窗,根据墙的承重力开大开小。窗子不用纸,用最粗制的琉璃面,降低恶劣天气的破坏。这日晴好,琉璃窗全部敞开,并将阳光最大限度投入建筑物内。四面窗导八面风,平顶放置四个螺旋向上的风转轮,双砖墙结构,考虑得是冬暖夏凉的舒适性。

建筑内只有必要的支撑柱,没有其他阻隔空间的架构,反而还会嫌地方不够大不够高。这里是生产定制的木架屋顶以及木屋墙的流水线,然后直接拉到建筑工地安装,省时省力,提高工人操作安全系数。人们可以一脚踩地,一脚踏顶,不小心从屋顶滚落,也就几米高,一笑了事。

居安造的新工具,多具备可移动可拆装,却又极安全的特色,如滑动高梯,升降摇架,等等。人不在多,手摇脚踩的齿轮设计,节省运输移动的时间,强化工艺的精美牢固。

大屋有序,天字号,是居安造最先建的厂房。地字号,又称火龙场,烧砖烧瓷烧琉璃。第三号马上竣工,是实验场,研发新造料之用。

鸦场所有的木草棚陋宅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原居民们有些变成工人匠人,有些负责勤务杂务,工作在穷土贫壤却绿意盎然的厂区,住在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的宿村,往返于专造的平坦大路。鸦场人,绝望边缘的人,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凭一己努力。可以获得同等的回报。

居安造,不但在行业中名声渐盛,民间也有了一定知名度。然而它没有肆意扩大造行规模,仍以兰生。六兄弟和平旺为主干,分成勤部匠队工队三部六支。铁哥是大掌事,平旺主销售,泊三主账房,木林管天字匠,倪土管地字匠。管宏被推举为大工事,统领工队。褐四负责第一工队,但工队合并又拆,现在也带管宏的工人,没有什么山上山下之分。工队的人数略增。从六十到七十余人,只是多了些鸦场居民。而原有的工人中有二十来人成了匠徒,由木土兄弟分带。平旺领掌事三名,泊三管两个账房先生。

经过一年半,已不算菜鸟的兰生如今带第二工队。负责六皇子府工程的收尾。

当然,六皇子府不是居安造一家做下来的,她将大半工程承包给乐福造等其他造行,甚至还向长风造开出了合理的价钱。常豪饭局上说得好听,说会优先让出资源,却不但拒绝出工队工匠,还以承建东宫殿为理由。和居安争抢造材。不过,兰生不觉得委屈。长风造主如此小人,他不肯和她签承包合同,她还乐得少些防备,免被人抹黑陷害插后背。

熟练工虽然有限,有力气的人却无限。看着造行小,一旦接活,找足工人并不难。单乐福造一家,乐和手下人比居安少一半,承包士馆仕馆之后。短短一个月就有上百人开工。整个六皇子府,最忙最赶时工人超过千数,凿打嘿喝之声传遍北城内外。只要长风不捣乱,根本不愁人力资源。

倒是造料有过一些麻烦,好木被工造司和长风一抢而空,连夯土包都得提前订。好在兰生用料反传统,不但用他人不用的大量坚石料,砖坯需要特别定制,还要烧瓷片,造墙纸,制水管,打铁基,准备期长达半年,和东宫工程静静错开,材料商才能正常供货。

总之,六皇子妃的身份曝光之后,在长风不合作不针对的疏远态度下,居安造已被业者接受。行规虽因长风的傲慢无法顺利制定,兰生却让常豪接受了三条。公会由各造造主组成,不分大小,一人一票。长风造的规矩不适用其他独立造行,各造行自定标准,其他造行就不得干涉。新入行者可通过注册任何一个造行,完成他所属造行的考核标准,就能自行开业,但公会有权对他的工造进行合理查验,检验队由随机抽取的各造匠工组成,当日组队当日验。

公会权限小,仍容易受长风控制,但促动了入行新途径和抽检的公正程度,将长风一家垄断的形势悄然打破,产生了多寡头的可能。不过民主这东西,就算千年之后,浑身仍都是毛病,只能接近民众一点是一点。

今天这么热闹,正是居安造在做一规矩,叫做择优取用。

厂房里腾出一大片空地,大清早,有工没工的基本上都到齐了。褐老四咚咚敲鼓,场中央三人高高踩着地上的东西,另有十来人摩拳擦掌等在一旁,周围个个为他们鼓劲一般,嗨嗨大喝。

踩得是屋顶——嗯——或者说是抗力测试的屋顶模型。它们当然不能太大,但也不能太小,在同等尺寸比例的基础上运用自己的设计。这日是三选一。普通瓦,雕了漂亮飞檐的歇山顶。开放式八字高低顶,亮漆平瓷贴面,还有天顶平台。拼砖弧型筛箕顶,开天窗,顶边延展花台。设计者是这时站顶的人,分别为褐老四,倪土和伊婷,以褐老四笑得最大声,踩得最用力,而且声援浩大。

“兰大姑娘,怎么说?”他问得也大声。

人人立刻看向场边环抱双臂,侧望着,凤眸淡敛的女子。她做事时,总是份外专注,周围的纷扰喧闹好似和她隔了一层水膜,加上铁哥不在,就成了唯一认真看屋顶的人。一身紫花藤的涟漪裙,随她绕圈缓走,如水波轻漾。紫花攀藤,花骨清美,倒影在涟漪之中。汉子们看得有些呆,但也只敢如此仰慕着远观而已。

走一圈,兰生在褐老四前面立住,凤眼笑起,“褐老四,你出局。”

“为什么?我的屋顶比起那两个奇形怪状的来牢靠多了。”褐老四不服,“再加重!”

“这屋顶是给什么屋子设计的?”兰生反问。

“蜂橘屋。”褐老四答。

“蜂橘屋是甜品零嘴闻名,客人多是女子,原来的风格就是小巧玲珑。东家看中居安所造与众不同,才用我们的,你这正儿八经大歇山的屋顶虽牢固,少了些雅致。”兰生说到这儿,眉梢俏皮一挑,“不过,褐老四勇气可嘉,给大伙儿带了个好头,虽然落选,正好刚接到一单私家宅邸,主屋就用你这顶吧,屋主是正儿八经的名绅。”

她说得大有道理,褐老四服了,跳下退出。

兰生走上倪土的分顶平台,踩着鼓点跳了几下,点点头,“不错,阿土。”

倪土抬眉一乐。论资历,兰生不如他,但能让她说不错,他有些得意。兰生的布局和构架设计,帝都无人能及,甚至整个大荣也难得一见。

听到兰生说倪土的设计不错后,斜弧顶上的伊婷就更不安了,本来便站不太稳,一下子就滑落下地。引起大家哄笑,却也没有恶意。

兰生视而不见,因为话还没说完,“不过,空间上浪费不少。蜂橘屋的地比会仙缘还小了一半,却是宽长型,平台不要,加高盖二层,就能利用打开的顶部空间,又可以保持独特的外观。但是,还有一点,双尖如刀锋,对点心屋而言,太凶了。”她走下去,停在伊婷身边。

倪土耸耸肩,道声不错,落选还挺高兴,“那就是伊姑娘胜出了。”

倪土喜欢伊婷,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但倪土不明说,伊婷不表示,别人就只当不知道

兰生不语,蹲下身将斜弧顶掀起来看,然后抬脚往顶面用力一跺——屋顶破了。一点抵抗也没有,破得心甘情愿。

鼓声咚止。

这回没人笑,个个静得连呼吸都憋住。伊婷是居安造最受年轻小伙们喜欢的单身姑娘,笑她滑下来的可爱劲,却笑不了她的失败,因为她的努力众人皆知。初制的六皇子府木模被毁,她不是罪魁祸首,却在明知凶手是谁的情况下闭口不言。终于拿下工程后,兰生如约没赶人,伊婷自己要求加入工队,从最基本的学起,却让不少人看不顺眼,期间受到很多刁难,最后凭着自身的坚持才得到了肯定。然而,一年多的努力竟一脚就被踩烂了。

“屋顶之所以多为人字三角,不是因为它们好看,而是确实起到了直接支撑的作用。弧面顶的柔和线条有无可取代的美感,也是我想在六皇子府的双馆采用弧顶的原因,但我后来改掉了,却不是率性而为。”因为她做不到坚固,就算能做到,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后将嬉斗馆的全弧顶改成了半弧扇顶,而天籁馆改成四角攒尖。

“但穹顶未必一定不可为。”倪土帮说话。

“伊姑娘设计的不是普通穹顶,是斜弧面,还用砖拼接而成。美则美矣,却承不住一脚压力。难度之大,简直就是自讨苦吃。”实话伤人,仍要实说。

第223章 抠主

伊婷只是紧张,并未失望,“但蜂橘屋的地宽长,面积又不大,只要加强坚固和承压。蜂橘屋的预算不多,砖便宜,却有特别的视感,再运用花台天窗,以包间的格局,女儿家们可以看街景,会喜欢的。”

兰生挑了挑眉,沉吟片刻,“砖纹上屋顶,虽然特别,倒也未必符合人们的审美标准,但我喜欢你花台的想法。不妨拓展一下。”她抱膝又蹲身,手摸砖顶,“弧度改小,保持线条柔和即可,顶上铺草毯种四季花。本来天窗的部分开辟赏花间,内部造梯直上,对蜂橘屋来说是个新卖点。”

大家连连点头。

“承重力不行,还要加草毯?”木林走上来,蹬蹬斜弧顶,又掉落了几块砖,“不要用砖,用嬉斗馆的琉璃片贴扇面,还有三角木架弯铁梁,又轻巧又坚固。”

“麻烦各位大造匠,别想一出是一出,也考虑一下预算。一家点心铺子,能同六皇子府一样的造法吗?”泊三不敲鼓了,发表自己部门的意见。

“砖弧面的想法还是很不错的,比起单层砖,用三层砖面加固,去梁木角架,照着弧面顺向搭多条木轨,分担弧面压力。即便从店里看,都是无梁的漂亮砖面。如何?”兰生拿了一块碎砖石,在地上刷刷画起来。

木林摸摸下巴,眼里渐渐发亮,“无梁顶,有意思。啧啧啧,兰大姑娘又要创前所未有了。”

“不是我,是咱们居安造。”兰生瞧瞧一旁也看得认真的伊婷,“蜂橘屋的设计交给伊姑娘,大伙儿没意见吧?”

伊婷怔住,“我?”

“三选一,伊姑娘的斜弧顶胜出,恭喜。”兰生道。

“可…..”她的设计不坚固,而且无梁弧面怎么造呢?“这明明就是大姑娘你的设计。”

“我只是对你的设计提出修改建议而已。”兰生喜欢这款构思。虽然有些技术问题需要克服,“不过,蜂橘屋东家催得紧,三日之内要出立面平面图。你要是拿不出完善的设计来,我就会接手,到时你可别不服气。”

大伙儿上前,纷纷恭喜伊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