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揉着睡眼冲进来,口水还没擦干,将泫瑾枫从榻边挤开,“三哥,你可醒了,我这些日子没睡好没吃好,整日为三哥祈平安,还让方道长施展秘符,以我的性命替三哥挡煞…”

五皇子将“功劳”全揽上身,但太子却打眼观着他那位六弟,看泫瑾枫召人进来服侍,又让人传御医和告知他母妃以及太后,比起干嚎不干活的五弟,踏实了不知多少。

“依方道长的说法,若三哥能完全清醒,便是恶煞已退。”泫瑾枫吩咐完毕。再上前来,命宫女喂太子一些水,这才问道,“三哥莫怪我造次。可还记得,上回见到我是何时?”

太子揉着太阳穴,对五皇子没好气道声别嚎了,气弱体虚回道,“六弟说好去一年的,却是两年才回,哥哥我很惦念你,正想跟父皇求情…”

“三哥果然是好了。”泫瑾枫笑了笑,“安相父子带着都护军还在城中搜拿凶徒,一点音讯也无。三哥允我过去瞧瞧吧,顺便将好消息带给他们,好令大家长足士气。如此一来,凶徒可能也藏不住,说不定就露出尾巴来了。”

太子点头。“有劳六弟。”

五皇子见状忙道,“六弟只管去,三哥由我照顾着,一定要抓到害三哥的家伙,以惩这逆天之罪。”

泫瑾枫怎会看不出他那点占功的小心思,但一字不多言,转身走了出去。

御医们迎面而来。见他纷纷行跪礼,他一句各位辛苦便免礼过去了,令他们有些受宠若惊。六皇子从前多狂傲,眼里除了皇帝和奇妃,还看得见谁?竟能对他们道辛苦。其中就有人说笑,夭寿了。亦有人说。是吸取教训也看清时势了。众人皆赞成后者,对六皇子的印象改观一分。

泫瑾枫才出东宫,一人单膝跪前,向他请安。

他好似没想到,微愕。语气听上去很高兴,“寒将军,真是久别重逢了。”

寒索谨首,“末将失职,在殿下遭到意外时,未能预见,也未能救护,以至殿下接连遇到危险。末将一直想要请罪,只是殿下醒转不久就去了北关。然而,时隔两年,末将愧疚半点不减,望殿下恕罪。”

“是我自己一意孤行,嫌月华宫里人多太吵,不能静养,才将你和侍卫们都赶到外面,怎能怪你?当年旧事,就别再提了。”泫瑾枫道声起吧,“寒将军一直是本殿下左膀右臂,本殿下去北关时还想带将军随同,又觉将军大好前途,在宫里远比在关外强,这才留下你,希望将军别怪本殿下不念你的好。”

寒索道声不敢,“末将不才,如今也不过掌管右虎营,但太子的东宫和娘娘们的居殿都属末将管辖…”

“寒将军办事牢靠,还有谁比本殿下更清楚?虽然将军如今不跟着我了,记得人情就好,但从前那些事最好忘干净。如此,今后本殿下才能继续相信将军。”目光所能拐见的四周,都是身着右虎营侍卫服的人,所以寒索放心说话,泫瑾枫也放心说话。

“那是当然,就算朝廷上下拥戴太子,末将很清楚自己是站在哪边的人。殿下若要用人办大事,末将与右虎营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寒索头低得更深了。

泫瑾枫突然一击掌,喊声来人,寒索还没想明白他要干什么,他对跑上来的一个小公公道,“你去问问太子殿下,本宫想要借寒将军一队人支援安相。太子殿下既然已经醒转,想来那些陷害他的人也会慌神,一冲动反而要露马脚,得趁热打铁。”

小公公麻利得传话去了,不一会儿太子身边的大公公跑来,“太子殿下说,六殿下想得周到,就请寒将军抽一队人,听六殿下调度,务必要将歹人捉拿回来。”

寒索应是,信手点兵就是一支强队,随泫瑾枫大步而去。

而此刻,在同一片天空下,银月照出的,又是另一番心计。

兰生让小扫拉伏了身,就看到同样伏在草坡上的红影和无果,竟还有小黑。小黑平时瞧见她,一定就兴高采烈要抱的,这会儿大概感觉场合不对,悄悄蹲到她肩旁,无声龇牙笑。

草坡没高出花地多少,他们的蹲点离那些人不远,又正好顺风,能听到那边的对话。只不过听上几句,就知不是对话,而是拷问了。

“真是不怕死啊!”居然是女子的声音,悦耳却透着狠,“警告过你们了,只要肯安分当好普通人,还是能看到头发白那天的。谁知把好心当了驴肝肺,还敢跑到帝都来对太子施能,真是皮厚啊。就凭你们三个那点破本事,也妄想谋害天选的真龙?”

火童大叫声中有某种痛楚,“呸,屁个真龙?要不是咱们老祖宗帮姓泫的打江山,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当市井混混呢!装屁高贵!要说高贵,风者才最高贵,姓泫的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兰生又忙心理活动了,想能者越来越少,所以自觉开始学习历史了?她娘就对大荣朝数百年的大事如数家珍。

女子的声音冷若冰,手一甩,一根尺长的刺鞭挥在火童脖子上,“可笑,说得自己和风族有多亲一样。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西域的老祖宗牌位,当初杀风者有没有手软?再者,高贵有何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且弱肉强食,你放亮眼睛看看清楚,早就名存实亡的能族,寥寥无几的能者,弱成了一窝蚂蚁,市井混混随便踩随便捏。”

火童倒伏在花海里,头颈血流,却连哼都不哼。

“至少东海,北疆和西域一开始并无灭风族之心,是让人挑唆所致。我本来半信半疑,自从这些日子被你们盯上,才相信师祖遗言中的猜测非虚。泫氏创朝那时,除了三大能族之外,还有一位强能者藏在泫皇的身影之后,暗谋了那场风族灭绝的惨祸。弹指之间数百年,开枝散叶,帝王相护,也该成气候了,你们就是那位的后人。”桐真吾声音颇清亮,让兰生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四人互相望,神情各不同,但有一点统一,都显出了吃惊。能族消失的大荣,有关三大能族助泫氏统一立朝的那段历史并没有被抹去,不料自相残杀的真相并非出自三族贪利或权力,而是隐藏不露的能者策划出来的阴谋?更让兰生惊讶的是,那人大功告成之后没有留名青史,不但自己当了泫氏的影子,连后代都不能见光。那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简直匪夷所思。

但听女子语气森寒,“等一会儿下去阴曹地府,问问你那位留遗言的老祖宗就知道了。现在少说废话,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之中到底是谁能运风?只要露一手给我瞧瞧,我就饶他一命,不必同死。”

小扫用胳膊肘碰碰兰生的胳膊,他明里暗里也保护她两年了,无果知道的,他也知道。

兰生前所未有听得仔细,不理小扫的小动作。

“你别问了,有种就杀了我们三个。”火童重新顶着脑袋,直起身,少年刚强,“啊,你是女的,天生就没种,哈哈!”

白衣仙女再挥一鞭,这次却让滚到火童身前的霍国挨了,怒意不绝,“丑八怪,你敢挡我揍人,我就剥了你另半张脸皮。”说着话,自腰间拔出一把弯刀,动作杀气腾腾,眼看刀刃快贴到霍国半面完好的脸。

“够了。”原本站在女子身后,沉默不语的白衣第二开口,也是女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死前还得受活罪。”

紧接着,尖锐之音再次钻进兰生的耳膜,瞬间心悸,又瞬间平复,但那边桐真吾,霍国和霍晋就受不了了,全身剧烈颤抖,却好似完全动弹不得,脸色白里泛青,鼻子里耳朵里慢慢流出血来。霍晋之前说听不到音波,这时显然又能听到,面上呈现随时要断气的死灰调。

第275章 风者

手拿皮鞭的白衣女子将刀子收回,洋洋得意的口气,“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让我们见识见识。说不定我师姐一高兴,将你们三人的小命暂留,毕竟运风之能稀罕。打着火,说鸟语,制符这些,我们杀得多了,已经没趣。”

兰生不知不觉咬住牙,凤目挑冷,对红影打了个蒙脸的手势,又指指她腰间别着的长巾。红影皱着眉,起先摇头,后来却无法直视兰生的目光,不得已解下巾子。

桐真吾不愧是当师父的,实力够强,七窍要迸血了,还能说得了话,“…你们怕吧…只有我们母族才出…风者…这点鬼魅伎俩…根本伤不了…最重要的是…母族有后…能者不…”被白衣二号踢个当胸,喷出一口血雾,却大笑了出来,说话变得流利,“母族有后,能者不亡,亡得是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龟孙之辈!”

白衣二号看着脚下的桐真吾,“风族早已死绝了,连骨头都化了灰,不过你们想要自己安慰自己,传什么风族有后,我们无所谓。但我怀疑,就算真有一位侥幸脱命,他会不会留祖训遗言给他的后人,挽救叛徒仇人灭亡的命运。要是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不费吹灰之力,有人帮我清理门户。”

桐真吾倔强不屈的脸上裂出悲绝,还想再说,脖上青筋爆粗,但敌不过对方要命的音扰。

白衣一号回头,“别吹了,这会儿死了什么也问不着,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既然吃足了苦头,没准有改变主意的家伙。”

白衣三号的手放了下来,拿着一只银色的,似球一样,又似笙一样。奇怪的东西。

“虽非我辈犯下的错,祖辈当初做错的事,却也只能由我们来弥补,然而真正的阴谋者是你们。要灭的不仅是风族,还有所有能者…咳咳!”桐真吾咳出血来。

“能者如散沙,明明也是肉胎凡身,偏装得好似高人一等,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对天子不敬,就是有谋逆之心,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所以你们是自取灭亡,怨不得别人。”白衣二号冷笑。

“师姐,跟他们啰嗦什么!”白衣一号虽是师妹。脾气比师姐大,捉起火童的衣领子,“是这小子吧?刚才他不是不怕杀魄吗?”

火童朝她脸上吐口血沫子,“是我又怎么样!小心,我遍身起风刀。把你砍成丑八怪!”这时候还不忘给他师兄报仇。

这话在兰生听起来纯粹胡诌,但白衣一号立即松开了手,眼皮上那些血点子也顾不得擦,跳到白衣二号身后。对方这么怕风的反应,让她有些好笑,因为迄今为止,她也没将自己那点运风调水的天能当回事。

“师姐。还等什么?就是他了!”一号“仙女”原本俏丽的眼睛露出凶残目光,“杀了老的和丑的,把这俊俏小子带回去养大了,给我多添一个夫郎。”

霍晋喝一声,表情惊吓。

霍国忽然撑起上身,手握拳。跌撞打向白衣二号。白衣三号立刻抬手要吹银球笙,二号却道不用,闪身让开之后一声啸吟,竟有只老虎从草中站了起来,跑到二号身边。

“你不是能驯动物么?”女子眸中寒杀。“现在我要它咬断你的咽喉吞吃你的肉骨,你看看能说服它不咬死你么?要是你逃得过它的大口,我便也放你一马。”随即蹲身,冷冷抚摸着虎皮,又在虎耳旁发出一串沉嗷,似也会动物语。

她一说完,老虎目露凶光,全身乍毛之捕食状,离霍国不过一丈远。

霍国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虎叫无,鸟叫无,猴叫也无,半面魔半面仙,好像又恶又善,只有眼神一致,一致怜悯望着老虎。

恶虎弓身要食的动作竟有瞬间一滞,由扑改成了走,前爪轻往前放一步。

白衣二号所仿的虎声陡锐,虎颤抖着庞大的身躯,目光重新凶恶,再不迟疑,纵身狠扑而出,大口尖牙正对准霍国的脖子。

“大师兄!”霍晋惊呼,啪啪直打响指,却不见半点火星,急死。

桐真吾挣扎撑起身来,见自己的大徒弟就要丧命于虎口,禁不住要闭眼不忍,却因突然闯进眼中的异象惊睁大。

唰唰唰唰,无数花瓣飞起,似让两边的空气夹住了,完美的笔直,眨眼间已延伸至霍国和老虎之间,老虎那么大的躯体竟好像撞到一面无形的墙上,发出砰一声响,竟然就此弹飞了出去。

嗷呜,虎翻身起来,叫声如受伤的小猫,慌不迭跑了。

跑了一只,来了一双。前头的那位,也穿白衣,身段窈窕,从头上覆下一方红纱,整张脸都遮住,走得慢悠悠,好似逛景致,背手散步。那女子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个子高瘦,头戴一只布袋,眼部挖了俩洞。

“师妹们,我来迟了。”

娇美的声音,但一出声却让桐真吾三人的心陡然沉下。他们原以为是来了帮手,想不到对方喊师妹们,那就是敌人了。不过,她一出手打得是老虎,不是霍国,实在太奇怪。

“欸?”白衣一号柳眉倒竖,“你…你谁啊?”

这下,把桐真吾师徒仨搞糊涂了。不是师姐妹么?

“居然连我都不认识,真让人伤心。咱虽不是一个师父教的,这山里又大,可好歹师伯也传授过我课业,难道师伯没跟你们提过我?我擅长吹杀魄,吹起来那些能者立刻看得到黑白无常。”女子看似走得慢,可转眼就到了六人面前。红纱之下,能感觉到她在笑。

白衣一号当真怀疑了自己,傻乎乎问道,“你是师叔的弟子?你叫什么?”

“摆明了不信我,要不杀魄拿来,让我吹上一段。”女子向白衣三号摊开手心,但从一号不经意的两问中,探到信息如下:师父级的有两位。她们住这片山里。

白衣二号却将两人拉后,眯眼溢冷芒,没好气对一号道,“你蠢得没边,随意让她糊弄。穿个白里裙蒙个面,就是自己人了?”识破对方耍诡计,没留神对方已有收获。

“里裙?”白衣一号愕然,仔细打量发现是真的,不由大怒,当即挥下一鞭,“你敢戏弄——”

一阵从脚上旋起来的风,将她吹得滴溜溜转,等转停之后回过神,发现手里空了,但见她心爱的小皮鞭高高飞起,一路不停,消失在山林里。

白衣一号圆了双眼,结巴道,“风…风…风…”

“就是,这里风好大。”穿白里裙的女子点头表示十分赞同,“妹妹们,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之前的陵墓就不错,阴森隐秘,适合杀人藏尸。”

“小/三!”白衣二号果然是发号施令的人,“吹!”

啊?小——三?女子笑出声,同时双袖向后一甩,即便里衣袖管窄口,迎风舞的动作也是漂亮之极,众人还不知她目的何在,但听杀魄的尖音传了出来。

桐真吾师徒的表情才视死如归,噬魄的痛楚却如昙花一现,听到耳里,已与刚才的杀音完全不同,又弱又散,轻漫隐约,仿佛隔了很远。

桐真吾脑中灵光一闪,“是你。”

“是我。”就是兰生。

火童是尝过甜头的,也认出来,“你——”

兰生掐住他脖子,笑道,“臭师弟,出发前嫌我碍手碍脚,居然弄晕了我,还把我关进箱子里。今后敢不敢了?”风,可杀人,可救人,看她想怎么用。之前想他出不了火,现在想他当喷火娃,不再拘束,而护其周身。

火童听她喊师弟,一愣一愣地任她掐住脖子,然后发现喘不上气,本能一打响指,金色的火焰出现在他手中,顿时乐开了花。

好了,兰生松手,环臂站开。事先声明,穿里衣只是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东海夫人的诰命装束,免得将来这些人找错人报复,而且诰命官夫人的里衣绝对能外穿,从脖子包到鞋子,透视无力。

突入其来的变故,令白衣三人震惊。杀魄是她们制服能者最重要的武器之一,一旦无用,我强敌弱的形势就可能逆转。不仅仅如此,最令她们不安的是——风者!

师门自古传严训,遇任何天能起风的能者,杀无赦!更有耸人听闻的谣传,风者再现,就是师门灭顶之时。经过数百年,她们早将这个谣传当成笑话来说的今天,劲风来袭。

真刮了大风吧?风族的人早已死绝,这女子既然是符师的弟子,多半运符起风吓唬人,不可能是风者。魄音也并非不能防,事先堵耳即可,再用符术挡音。白衣二号这般说服自己,感觉却踩不着实地,心往下直沉。

“师姐。”白衣一号呐呐低呼。自从三人组成一队暗杀能者,迄今没有失过手,为何突然害怕?

“冷静。”身为领队,她可不能怯懦,而且应该有恃无恐,所以训导师妹,“别忘了你是捕手,能感应任何天能。”

兰生敛眸。一人吹音,令能者无力反击。一人追捕,令能者无所遁形。白衣二号是终杀的执行人?如此完美的分工合作杀了多少能者?

第276章 旗开

白衣一号紧紧闭住眼,柳眉蹙钩,耸起肩膀,捏了双拳,往兰生的方向微倾。

她是天线雷达?兰生不想“被扫描”,对沉浸于失而复得喜悦中的火童道,“师弟欸,此时不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更待何时?”

霍晋乍然醒悟,二话不说,聚起两团火球打向白衣仙女们。小子打得好算盘,一球打一号,一球打三号,要毁了缚能的刑具。

兰生没有煽风点火,其实想来着,就是没起动静。她的风虽然关键时候还没有掉过链子,不过像这种可有可无,心态不认真时,反而叛逆给她看。而她心情越压抑,只要念头一生,风就会比她想得更犀利,甚至会吓到她自己。好比刚才那道疾劲的,把老虎都弹开的风墙,并非她构思出来的。

三女慌忙躲开。

“二师妹,她的天能属什么?”白衣二号高喊。不怕火上身,但怕无影无形的力量。

“我不知道!”小皮鞭没了,裙边着了火,天线触雷,白衣一号直冒烟,“都是这小子捣蛋!师姐,管她什么能,别再浪费力气,你快干掉他们,否则来不及了。”

那个师姐果然是最终执行死刑的杀刀,兰生一边全神贯注盯着防着,不知她除了驯虎,还有什么厉害的杀人本事,一边问旁边火童,“天能还有属相?你的属龙?”

“不是属相,能族分为能力和灵力两种,能力如我和师兄这种,再分风水土火四大属性,我的当然属火,大师兄的属土,你…”火童看兰生很白痴的表情,本想说她到底是不是能者,及时记起她瞎编的话,“师姐笨蛋。”

“我要是笨蛋。你的小命早没了。”兰生哼了哼,让无果把那名小/三拿下。叫什么杀魄的东西,她听久了都不舒服,是眼下最忌讳的。

白衣师姐看三师妹狼狈不敌。丢了杀魄,不禁咬牙。她心想,不用脑子的二师妹难得有理,对方比她们多了人,且能力与风沾边,要是动手太迟疑,恐怕此次任务要栽。于是,将手伸进身前囊袋,五指夹出四只乌丸,用力抛向兰生几人。

兰生和火童往后退了两步。尚未产生多少警觉意,桐真吾却扑上来拼命将两人拉后,急道数声闭气。

乌丸落地开花,腾起几股灰白色的粉尘,因为无风。又渐渐沉下,铺地沾花。白衣二号却没有停止,乌丸纷纷出手,分别打东南西北,如包围圈一般炸出十几公分高的尘烟,却又转眼沉为花泥。除了她和二师妹,其他人都在圈中。包括吹杀魄的小三师妹。

“完了?”火童遵师父教诲,袖子掩口鼻,低问。

二师妹叉腰骂街的姿势,神情得意,“你们是要完了,此乃我师门秘宝。最对付风属天能。你们的师妹不是会用邪术刮风吗?再刮啊!会让你们经脉爆裂,死得很难看的。别怪我没提醒,走路要小心,千万别跑快,沾上了身可就惨了。”

“刚才大风跟我无关。”兰生撇清。“而且,小——三师妹还在我们手上,你们不顾她的性命么?”

“落在敌人手里自然要有赴死的觉悟。还有,让我好心告诉你们,就算待着不动也没用。”白衣非仙,含笑的美目闪烁残忍。

只见那神仙师姐双手作哨状,手指似翅振,却无声。

“蝙蝠!”别人看不出听不出,霍国也是同领域的佼佼者。

月白夜将尽,不一会儿,自峡谷暗影中飞出一片乌云,又从高处俯下,几乎贴着花地低行。带爪的翅翼,似兽似鸟,如一架架小战斗机的蝙蝠,扇起了花的风。

“是吸血蝙蝠!”桐真吾不会驯兽,但见闻广博,“阿国,想想办法。”

霍国双手卷成喇叭,张大嘴,头颈向外伸。喊话的动作,无声的对抗,看得人提心吊胆,可蝙蝠们竟然又飞高了,在他们上方盘旋。

桐真吾趁这息空档,二女又无心关注他们这边,对兰生低语,“吸血蝙蝠好对付,但若被抓伤破皮,那些粉尘混入血中,对灵能脉源产生剧毒,只要施能,能者数日内就会丧命。”

兰生叹,“不愧是专杀能者的家伙,随便出手两样就让你们九死一生了。”

“你们?”火童相当不满,“你…”

兰生截断火童的话,“桐师父可有对策?你们个个受伤不轻,对方又似乎与你大徒弟实力相当,恐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那就全看风了。”桐真吾意味深长看着兰生。

“桐师父,您看这风要怎么吹?”对谁都不能承认,然而看霍国满头大汗快到极限的模样,为了大家可以活命,她确实需要能师指点。

“卷着吹,密不透隙,粉不沾身。”完全的顽石璞玉,天生强能却性子散漫,又灵慧之极。报仇虽然未得,想不到竟有这么大的收获,这让桐真吾在性命攸关时还能一笑。

兰生领悟,看一眼旁边的火童。

火童很快感觉奇妙,只见衣片卷去卷回,鬓边头发根根骚痒脸,又朝四面发散,以自己双脚为轴心,三尺外的花草倒成一个圆,明明师父在说话,他却听不见,就听见哗啦哗啦啪啦啪啦。他正想上前去,但看师父拼命挥赶,唇语吐走字。

忽然明白,围住自己的是风,他望向兰生。她既没有捻诀,也没有摆姿势,背着双手,笑盈盈看着他而已,令他觉得这女子跟这些忽直忽卷的风毫无关系。无论如何,他没有再犹豫,飞快跑起来。

火童往白衣二师妹跑去。

她已经吓傻了眼,站立原地一动不动。就在卷风消失的刹那,火童的手往她肩上一放,她就着了火,发出惊声惨叫——

“师姐!火!救我!快救我!”

白衣师姐分心转过头来,看到她师妹拿衣袖扑火,结果衣袖也着了,又烧到腰裙上,半身都窜出火苗。若不救,恐怕师妹会被活活烧死;若救,蝙蝠就会被对方反控制。回望,赫然见桐真吾等人走来。除了黑衣人无伤,其他四人身上都见血,如此过师门秘宝,竟能安然无恙?

银牙一咬,平生第一回,她转身,逃!

 

第277章 摇旌

夜天褪黑,白衣三女中的最强者突然逃跑的身影,清晰映入每个人的眼帘。着火的二师妹凄喊一声师姐,想要去追她,却一下子全身都燃起来,扑倒再滚也无用,很快不动了。那位一直没出过声的小三师妹惊骇瞪着,腿软坐地,抱着双臂直哆嗦。

火童跳过来问兰生,“你煽风了?”

兰生根本没想过杀人,眼睁睁看雷达天线烧成焦炭,惊讶不下于他人,“说了我跟这谷里的风无关…”

众人同时感觉脚下地面隆动,又听一声惨叫,连忙循声望去,见逃跑的那位让一根突出的尖土桩刺穿了,整个被钉在桩上,当即毙命。

这下,不仅火童,连桐真吾和霍国都看兰生了。

兰生苦笑,“真不是我。”她的风下只死过一人,那个杀了很多可怜女子的变态凶手常沫,而且并非直接取命,推他一把而已,所以,可以说是他自己摔死的。

小扫和红影跑出来,本来两人是暗伏,不过既然出现三死二的情形,实在也不用伏了。

火童见状但道,“早知你还有帮手,不如活捉更好。到底是谁要杀能者灭能族,是小门派还是大组织,实力到底有多强,藏身何处等等,若能问出来,我们就不会被动挨刀子了。”

“你小子听不懂人话啊?我家大小姐不是说跟她没关系了吗?”小扫破天荒帮兰生的腔。

“小扫弟弟…”兰生挺激动。

小扫白她一眼,“谁是你弟弟?我没你幼稚。”然后朝吓瘫的小三师妹努努下巴,“还剩下一个,怎么办?”

“既然有人要活的,留给他们就是。”兰生不以为自己需要知道更多,“我们走。”

“问不出来的。”一个闷闷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又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人,“桐真吾,你应该知道。守护风族之后高于一切,必须灭口。”

桐真吾的眼睛立刻往地上扫,“你是谁?”

“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面前的人。风者再现。能者皆从,舍命不离。你老祖宗遗训是不是有这么一句?就你婆婆妈妈的性子,难怪杀不成太子,还伤了风者,简直够笨的。现在让你将功赎罪,赶紧动手,否则我灭了你们师徒仨,当叛徒处置。”

兰生也发现声音来自地下,立刻跺脚。

“风者高抬贵脚,别让我吃泥。”咂巴嘴的声音。竟知是兰生。

众人不及好笑,桐真吾道,“自己藏头露尾不敢展示真面目,却说别人叛徒,凭什么我要相信你。还照你的话做?”私心里,他认为徒弟的话不错,该留活口,“谁承认了自己是风者,又是帮谁杀人灭口?不如出来面对面说清楚。”

那声音怪笑一声,“你个不长进的东西,大把年纪白活了。跟老子嘴皮子上练功夫,放你的狗臭屁!就那点花花肠子,当老子不知道。老子告诉你,你从那丫头嘴里套不出话来,你不信拉倒,老子管你去死。”

但对兰生说话时语气好不恭敬。“管着那三个丫头的家伙已在来路上,因为感应到风动正气急败坏。此地不可久留,请您尽快原路返回,别封墓室的密道,其余事我等自会打理。绝不让对方知道您的身份。”

兰生本就想走,桐真吾师徒将她藏起,她将桐真吾师徒救出,已经两清,于是转身抬步。

“等等——”桐真吾满腹疑问。

“等你个头!”地又震了,声音火气旺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你还要将我们能者最后一脉纯血送到敌人面前去吗?”

“无果小兄弟,闪开!”地下人说时迟,那时快,在面若死灰的最后一个白衣女子眼前隆起一块巨石,轰然往她身上倒去,把人压死了。

无果足尖数点,回到兰生身旁。

兰生看无果一身轻飘而来,知他不想白衣女子活命,她亦没有心软劝阻的意思。毕竟,对方使出杀招时不曾有过半点手下留情,她当然不能因为同为女子这样浅薄的理由说服自己喊停。

往回走的时候,只有兰生,无果,小扫和红影。桐真吾师徒仨没跟上来,但四人皆无所谓。下山洞,过密道,再次进入陵墓中,她一边听簿马说迷路的事,一边看红影清理她来过的痕迹,倚着墙居然就没了意识。

青亮的天空,飘来仍带最后一丝夜灰的云,忽然爬上东出的金边,映入峡谷光明。地面平复,花地随风,青坡上的长草如发丝垂亮,露珠倒影着万象,却被两双鞘金靴吸入了暗黑的鞋面。

“怎样?”一人声音颇老沉,是男子。

“奇怪,刚才感觉几股能波就在附近,这时却什么都感应不到了。”一人的声音略年轻,活泼的女子,撒着娇,“师父,您就告诉我感应得对不对嘛,不然我会对自己没信心的。”

“你芬师姐最喜欢峡谷,多半是这儿。”男子戴着斗笠,身穿灰格道袍,只露一把黑髯。

“那么,人呢?”女子蹦蹦跳跳,“芬师姐真会挑地方,杀起那些没用的能者来也能保持好心情。等美师姐哪天任务失败,师父一定让我当芬师姐那组的捕手吧。”

“你不怕死么?”男子走上花地。他比徒儿感应更强,刚才几股能波之中有一种他从未感觉过的可怕强能。这片山地已经找遍,唯有此处最合芬儿办任务的喜好,也是最后的可能,但看不出一点受扰的痕迹。以他的经历,能者在生死关头从不坐以待毙,如果芬儿真在这里处决对方,花地不会保存得如此完好。

“嘻嘻,师父故意吓唬我。您不是说我是您教过的最聪明的弟子吗?如此说来,我就算会死,也是最后一个,不怕不怕。我就等着最弱的美师姐没命,好早点出师,把那些胆小鬼都找出来干掉。”能者是异类,能者是危险,能族如果强大了。就会控制普通百姓,把他们当奴隶使唤。所以,就需要有人匡扶正义,将这群不该存世的人统统杀掉。从小。这个女子就是被这么教育长大的。

男子立住,正是之前白衣师姐受死之处。不过,此时除了平坦的地摇摆的花,什么尖桩什么血迹都无。他淡淡拢起眉头,弯身捏了一小撮土,放在鼻尖上嗅。

“师父,怎么了?”女子学他,也捏了泥土来闻,不由一怔,“新泥。”

“没错。”男子直起身。不再往里面走,而是朝谷口出去。

“既有可疑,师父不多看看么?”女子大为不解,却紧紧跟着他。

“不用看了,既然如此仔细清理过了。你芬师姐带的队大概已遭不测。”虽是弟子,男子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愤怒或伤心,好似意料之中。

女子也不难受,仍跳着走路,轻快地说,“师父。那我可以出师了吧?”

“不,对方能杀芬儿美儿禾儿三人,必定不同一般,作为第一个任务太难了。不过,你感应力非凡,为师允你在都城到处走。一旦查出符师,火能和驯者的踪迹,立刻报我知道。记住,别打草惊蛇,为师恐怕他们其中有深藏不露之人。才能无惧杀魄和墨荼,反而夺你师姐们的性命。”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