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鸟:“夫妻本是同林鸟”的“简称”。

第352章 现魔

“今日你二人离都,恕我这个弟弟不远送,改日我与兰生去你们封地时再当面言谢。“泫瑾荻拱手转身。

“我不走。“泫赛沉声。

泫瑾荻回头,“西平世子爷这婚事一搁再搁,好不容易定下回封地就立刻成亲,却别让准新娘再失望了。“这位的八字犯姻缘煞,连亲弟泫胜都娶完朵蜜了,老大仍难出货。

“赛哥不走,我也不好走。“泫冉不好当第一,当第二却顺理成章。

“你俩因我的王妃不离都,皇上知道了,会以为你们要造反。“泫瑾荻这话并不夸张,两人突然改主意留下,疑心病重的新帝要开始猜忌,“或者以为你们要帮我造反。这不是帮我,是害我。我要是成谋逆,兰生也死定了。二位哥哥的心意,我领了,但你们留下也于事无补。“这回说完,不再回头,泫瑾荻走了。

泫冉无奈,看向泫赛,“怎么办?“

“老六当皇帝,你觉得如何?“泫赛一语惊人。

泫冉连忙四下看,确信无人才以沉着的语气道,“从前那个不行,如今这个可以。”

泫赛的面上毫无疑惑,对这以前现在不同答案似乎同感,“也就是说,他这会儿要想当皇帝,你会帮他?”

泫冉的笑容狡猾起来,“他不会要我帮他的,那小子介意我喜欢他的爱妃,若想要重振夫纲,需要一场他自己的大胜仗,怎能向情敌求助?”

“你也算得上他的情敌?”泫赛轻巧一句。

泫冉呛到,瞪泫赛半晌后垂目苦笑,“是算不上。不过我也明白了兰生为何没选我。我没老六的厚脸皮,被全帝都的人说夫不如妻,还无动于衷。”

瑾王府的兰王妃是做主的,人尽皆知。倒也没人议论六皇子惧内,只论他游手好闲平庸的贵族而已。这些话听了半年,泫冉有时候会问,换了自己。是否能像老六那样平心静气。说实话。他还真不能确定。喜欢一个女子是一码事,放下自尊是另一回事。

“当年玲珑水榭鹤舞泉,你本可以抓住她。”泫赛看得分明。

虽然已算得上陈年旧事。对泫冉而言却是历历在目,听到泫赛这么说,他不禁一愣,“什么意思?”

“你要是借酒装疯厚脸皮一回。痛哭跪地求娶,哪怕是侧妃。她也会点头的。南月兰生择夫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一个她不讨厌的男子对她付出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罢了。她不似天真无邪的闺阁少女,很难陷入某个男子的情网,性情偏冷。抱臂上观,看淡男女之情,不求不得也无所谓。但等着愿者上钩。你绕钩子转半天而不咬,奇妃把老六挂上了。不能得到一个爱她一世的丈夫。一个管不了她,随时会让她当上寡妇的病夫也不错,寡妇看似孤苦可怜,但对兰生这样独立的女子来说,反而是好行事的身份,故而定局。男子要在她面前放下一回自尊…老六病得那么难看,病愈后想端起自尊来也难,而你无论清醒还是酒醉都放不下…罢了,如今说什么也是无益。”

泫冉让泫赛这番长篇大论说得哑口无言。他一直以为泫赛对女子钝感,既不解风情,也不懂女人,想不到对方却比他明白得多,几句话解开他几年没想明白的谜。

然而,随之证实了疑惑,“赛,你该不会也——”老六昨日说兰生值得最好的,最后在他耳边道出两个字——泫赛。

泫赛打断他,“没有该不会,也没有如果,把眼前事做好就行了。”

泫冉再度无言,良久后叹道,“枉我自诩情真情切,其实却连你都比不上,还可笑许下空口之诺。”

泫赛眉梢冷挑,“何诺?”

“他日她若有求于我,我必倾力相助。”并非原话,却是原意。

“她永远不会求你。”南月兰生大概是他见过的,最骄傲的女子,似委屈的出身,似捆缚的专长,所有人都觉得她该处于一种很倒霉的境地,却不经意间,成为她大放异彩的机会。她因此,骄傲无比,以那样的姿态潇洒自我,目空一切,该被孤立,竟莫名吸引了志同道合之人。

看过她,同等骄傲的他,还能看进什么女子呢?婚事耽搁迟迟,状似漫不经心,实则掌在他手,这才挪了又挪,执念要等到那样一个人来匹配自己。如果等不到,也无妨,他以自己的方式宠她,享受她的一颦一笑,如此愉快。他对她,没有独占欲,没有焦灼失望痛苦嫉妒,只是单纯喜爱着,心跳着,她给予的温暖,他再回馈给她。

泫冉见泫赛走了,喊话,“你到底留还是不留?”

“先出城。”泫赛声音传回。

泫冉随即眼一亮,拍头,“怎么回事,脑子糊成这样?”

“要当爹的人一般都显蠢。”泫赛耳力不错,听得很清楚。

直到人都走没影了,泫冉才缓过神,好气又好笑,良久却落寞收了神情,无声叹。

且说泫瑾荻回王府后去了士楼,他的首席谋士宇初之已接到消息,早在小楼中静待。

这位老人家曾自视甚高,一步盘算停当立即执行,不会再想第二遍。当年六皇子突然大变样,将一班忠心耿耿的亲信打发,他首当其冲,自觉哀莫大于心死,走时痛骂一场,竟不曾想过其中半点缘由,断得决绝。谁知奇妃生的是双生子,一个顶替另一个,导致宫廷剧变。他这次回来,沉稳得多,谨慎得多,再不自大了。

“王爷,昨日午后皇太后派人接走了于思碧。”

“皇太后长着一只对风吹草动特别敏锐的狗鼻子。接进宫了么?”这么说自己的亲妈,泫瑾荻已无一点母子留恋。并非他冷血,而是他妈冷血,他要活,就得比她冷。

“没有。进了安相的一处别院,位于东郊,里面放着两队右虎营的人,由寒索亲自带领。”自打于思碧进了尔日庭,一切举动都有人严密紧盯,出了府门也一样。

“这要让安皇后知道她爹帮外人不帮她,你说有没有好戏瞧呢?”皇太后要趁新帝根基不稳。换上她自己的儿子。如今开始走第一步,给他换王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必须称心如她的意。于思碧如果当皇后。安纹佩当然只好当罪妇了,成王败寇嘛。

宇初之不惊,但道,“陷害王妃娘娘的。也未必是皇太后,大太妃亦有可能。她对皇太后恨之入骨。儿子当了皇帝,她竟当不上太后,如今都等了半年,却不见儿子动手赶人。这才拿兰王妃开刀。这等丑事虽非王爷的错,但王爷还是会成为人们的笑柄,名誉受损。”

“大太妃一向听儿子的。不会自作主张,再说我有何名誉让她损?我的王妃偷人。一个不好,我还让人同情了,民望没准就高出她那暴虐的儿子。”

新帝上位,乖了没多久便原形毕露,不但动辄滥杀宫人,还因国库不丰增加各种名目的税,不管不顾自然灾害和官场*导致的百姓贫苦,比先帝更奢侈地挥霍。这些新税策一经提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应该通过,偏新帝下面这个新班底刚上任,腰袋里空空,急着大捞一把,居然没有反对的。泫瑾荻明面上冷眼旁观,暗地推波助澜,让要反对的那群臣子也摸鼻子不吭声。他那位三皇兄为国库多几万两银子就沾沾自喜了好一阵,不知那些银子是用山高的死人骷髅堆起,民间已随处可见饿孚遍野,包括那些富庶的南乡水市。

“话虽如此,初之不明的是,如果真是太后主使,想在王爷登基前换掉王妃娘娘,但事情弄不好也可能会对全局不利。俗话说,家事不宁,何以宁国?王爷管不了自己的王妃,轻则让人贻笑大方,重则失尽满朝文武的人心。”宇初之看得深。

“太后娘娘要是考虑到自己儿子的名声,也不至于放任那位六皇子的荒唐行径。她要的是听话孝子,可不是一代明君。到目前为止,她尚未考虑找人替代我,哪怕对我近来的表现越来越不满意,但到底是血脉,总比外人可靠。不过,一旦她识破我的真实身份,大概会毫不留情除去我。”谁还留着母子情,谁先没命,泫瑾枫心如明镜,“要么她自己称女帝,要么于思碧称女帝,要么她身后那道影子大白天下,那把龙椅不愁没人坐。”

宇初之点了点头,“影门藏了太久,蠢蠢欲动,若这回真是皇太后对王妃娘娘出手,恐怕影门要成光门了,正式接管这个天下。”

“是啊,只不过他们没料到,这个天下会是烂成渣的破摊子,没有富贵荣华。”他一直在复仇,从自己的双生兄弟到自己的母亲,已被他们逼得不能心慈手软。但他最恨的,是泫氏大荣。他母妃为此舍弃他,他兄弟为此折磨他,他父亲认不清真假,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从来虚情假意,所有的丑陋恶毒,都在这个皇宫里爆发。

而他的复仇,要让他三哥成为大荣最后一个皇帝,才会罢休!

泫瑾荻和宇老正说着话,柳夏与堇年走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丈远,一看就知没法和谐的表情。还好,泫瑾荻不需要他俩和谐,只需要两人卖力。他虽身为大姐夫,也一样没有“妯娌相亲”的自觉。

“你俩去盯着于思碧,一旦皇太后要将她移走,就杀了她。”在他人看来有重要作用的棋子,在他看来清除就好。葛婆子如此,于思碧也如此。

柳夏如今磨砺得圆滑些,但仍不喜杀戮,“于思碧不过是让人推前的卒子,藏起来就失去利用价值了,何必要她的命?”

“别小看你的敌人。”泫瑾荻却主意不改。

“对付一帮饭桶,让这个傻愣大侠一人去行了。”皇宫里那些侍卫只有些蛮力,靠人数造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堇年是另一种不乐意,觉得掉价。

“寒索,原名苏河。”

泫瑾荻才说罢,柳夏和堇年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二十多年前,有一对号称寒河二魔的兄弟,两条勾魂索煞遍江湖,轻而易举杀了百名名门弟子,还诛杀了十位排名靠前的高手。然而,待等各派反应过来要合力围剿时,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他们突然出现时一般莫名。这寒河二魔,大哥叫胡寒,弟弟叫苏河,相差十岁,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两人出手没有活口,竟无人知道他们的功夫到底出自哪门哪派,该如何拆招,只能从尸体上的伤痕来判断他们用得是铁索一类的武器,再从震碎的内脏器官上推敲他们的内家可怕深厚。

寒河二魔杀人,不分正邪,故而正邪两道都流传着他们的事迹,柳夏和堇年自然如雷贯耳。

昆仑远离江湖是非,但柳夏曾在江湖上意气风发,也曾有过与二魔较量一下的,当下就问泫瑾荻,“你怎么知道寒索就是苏河?”

“因为我说的。”一声苍劲,从门外跨进一位中年人,身穿大管事的长衫,撩白了袖边,双手托茶盘,笑起的皱纹慈祥。

来的是熟面孔,堇年撇了撇嘴,“宁大管事又非江湖中人,别告诉我,你是寒河二魔勾魂锁下的活口。”

这位中年人,正是邬梅最信任的左右手,看着兰生长大的好伯伯,宁久。

“宁久这个名字是夫人取的,我本名胡寒。”

柳夏和堇年同时张口结舌,完全想象不出这位慈眉善目,伯伯级的人物,居然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杀魔之一。

“兰王妃也知道您的身份?”柳夏半晌后才问。

“大小姐不知我那点儿破事,而且过去那么久了,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宁大管事放落茶盘,老眼中笑意盈盈,哪里有半点“魔影”,“要不是那位寒将军前些日子来府里见姑爷,我还不知鼎鼎大名的右虎营首将竟是昔日手足。”

第353章 放猴

堇年诧异之后却心中生疑,“你二人既然是手足,你为何点破他身份?寒河二魔当年若非退得及时,恐怕早已没命了,得罪全江湖。”

“我与苏河师出一人,我们师父与江湖无关,只是一个奇才,生平爱好武学,年纪大了之后,挑了我俩作为传人,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我二人没学过正邪善恶,奉师父遗命挑战江湖。初生牛犊不怕虎,经不得三言两语挑衅,看不得自鸣得意嘲讽,走到哪儿打到哪儿。师训:要么不与他人比武,要比就得有输命的觉悟。因此,我们比武,必立下生死状,全力相拼,岂料都是些信口雌黄说大话的家伙,没几招就挂了。后来学乖了,专找高手较量,却难逢实力相当的对手。那段时日,我未察觉苏河的变化。他比我小得多,武功却与我相当。寒河二魔的名声雀起后,虽正邪不分,但还是有些居心叵测的小人投靠而来,我不愿搭理,但苏河没有推却,渐渐喜欢被他们奉承拍马,还生出了野心。他想爬得更高,借一身武艺获得财富和地位,可我对江湖并无留恋,也感觉到正邪人士对我们的敌意,一门心思只想回去。结果,打败第十名高手没多久,苏河就向我下了战书。我们的师父虽是同一个,但师父从来都自创武功路数,教我们也因此不是一样的套路。我们功力相当,武技却不知谁高谁低。无论如何,我也是气盛,没多考虑就答应了。不料,比武前他那群狐朋狗友下毒害我,想让我死在他手上。然而我虽气血受滞,仍重伤了苏河,直至胜负最后关头,那群人再度忍不住,趁苏河昏迷之际,派人将我打下山崖。醒来后,就在夫人的船上了。她救了我的命,而我又心灰意冷,干脆隐姓埋名,留在她身边报恩。我曾悄悄打探过苏河的消息,以为他会如愿称霸江湖,谁知传言都是寒河二魔一同消失。如今岁数大了,想想当年的自己大概仗着师兄的身份对苏河不近人情,伤了他的自尊,反将他推上了歪路。”宁大管事平静说完,不叹不怅,岁月淘滤了沙砾,沉下可贵的人生智慧。

柳夏也曾热心青年一名,颇有感触,点头道,“原来如此。只不过苏河怎么变成了寒索,还当上了武将?”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寒索是皇太后的人。她将他安插在六皇子身边,一方面盯着自己儿子的日常起居,另一方面让寒索自然而然提拔上去。所以,依我看,宁伯当年可能真伤得苏河不轻,还有那些小人,难保其中没有落井下石之辈,说不准把昏迷不醒的苏河扔下了崖。邬氏姐妹同皇太后先后入都,时间上有对起的可能。”泫瑾荻的猜想。

堇年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两条船,一条载着玉蕊的姨母,一条载着你母亲,前后离得不远,正好经过同一处,一个救一个。可我觉得,那么近的距离,至少你母亲是能看到玉蕊姨母救人的,事后跟寒索一说,寒索肯定就能得知他师兄的下落。‘“水流不同,就算同时落水的两个人都未必能在同一处上岸,更何况究竟当时是何情形,发生了什么,我们根本无从而知。不过,寒索让皇太后救了的可能性极大,否则以他的本事,何必屈居宫卫之职。‘柳夏却买泫瑾荻的账。

“且苏河改名寒索,其中的敌意不浅。‘泫瑾荻不止有猜想,还有推理。

“时过境迁,我已非当年胡寒,虽有遗憾,寒索也好,苏河也好,我并无想遇故人的半点意思,只是将他身份告诉你们,以免你们轻敌罢了。‘宁久,宁心久安之意,恩人所赐,他不止感激,还要将这份心意落实己身。苏河是胡寒的兄弟,但寒索和宁久是不相干的人。

“知道了吧?若是当年的苏河,你二人联手都未必有用。‘泫瑾荻才让两人共担。

“我让无果跟你们一起去。‘宁大管事是撂手不管了,但他可以找帮手。

“不必了,正所谓后浪推前浪,二十年前的风云人物,未必二十年后还能掀起风云。‘柳夏对自己的功夫是相当有信心的。

“姓柳的,难得你说句我爱听的话。“论起功夫,堇年也从不服输,“那张苦脸的小子剑术是不错,但剑宗出来的都太中规中矩。““谁说无果的剑术学自剑宗?“宁大管事表情慈祥,“两位以为我在邬夫人身边真当个管事的老伯么?“宁久,收了几个徒弟,只不过他的徒弟都不知道他的长相。无果以为他是剑宗无名高手,小扫以为他是缥缈无踪的土地爷,有霞跟他学轻功,尤水跟他学飘拳,有花跟他学扎投针。

宁大管事又道,“无果若出自剑宗,柳少侠你上回同他比武就不会输了。“柳夏将无果打吐血那回,赢的人却非柳夏。

堇年一听,嘿,还有这么好的事?这位名门子弟居然输给籍籍无名的少年郎?

柳夏神情郝然,“原来是前辈高徒,怪不得无果的剑招见所未见。至于小扫,他的功夫更在无果之上了吧?“宁大管事点头,“的确,小扫的天分甚至高过我,常让我想起我师父来,也已经没什么可教他的了。夫人本意想让小扫成为大小姐身前最坚固的护盾,怪我,没教会这小子听话,老是我行我素。现在大小姐失踪了,可我却找不到他人,臊得我老脸也没了。““不必自责,对方不是武功高就能对付的人,就算无果和小扫跟去,结果不会不同。“泫瑾荻随即对柳夏和堇年道,“你俩到底去不去?‘知道寒索的真正底子,柳夏和堇年即便自傲,也不会再轻敌,到外面与无果会合后,直奔于思碧藏身的宅子。

宁大管事静静看了泫瑾荻一会儿,“姑爷心中若没底,老仆不介意重开杀戒。‘ 和过去划清了界限,但不介意和现在战斗,为了他珍惜的人。

“家里事多,有花她们估计要急成无头苍蝇,还得宁伯多费心。您清楚,这个家是兰生最重视的地方,弄乱了,怕她回来会凶我。您实在要是有空闲,就把拿扫帚那小子找出来,让我派个用场。“意思是,他搞得定,实在想出力,派个小兵过来就好。

宁大管事垂目,嘴角勾起,走了。

惜园仍宁,仿佛不知女主人遭劫,安然拥抱着日光,又同时容纳着积雪。蔬菜大棚里空无一人,鲜绿四溢,花彩盎然,井然有序的竹筒架子正滴水浇灌,植物在温暖的环境里愉快生长,即便让人忽略也不要紧。

虽然无人,却并非没有活物。郁郁葱葱的丝瓜架下有个秋千窝,里面蜷着一只黑面小猴,抱着一只特大的老丝瓜呼呼大睡。感觉悄风,小黑也懒得睁眼,翻翻眼皮,给对方看一丝白眼线,却对伸到鼻子前的扫帚毫不在意,又抱着丝瓜翻过身,接着睡。

“别装了,那是丝瓜,又不是香蕉,一看就知道是你临时抓来充数的。”一声冷笑,扫帚尖的枝茬扫扫猴子的后脑勺,“给我坐起来,我有活要你干。”

小黑的脑袋瓜一动不动,只是身子蜷得更紧。

“俗话说,什么人养什么宠物,这只显然跟主人学了不少,装傻一点不含糊。”泫瑾荻的声音加入。

“我看是你们两个傻了,跟一只猴子说什么话?”一只纤纤玉手突然勾成爪,毫不含糊拎起猴子的后脖根,俏丽的脸蛋跟眨圆眼的猴子对视,有花将一件衣服往它鼻子下一凑,然后又道,“去找人!”

小黑腾空,丝瓜在抱,居然一脸无辜。

小扫冷言冷语,但不容错辨的嘲讽,“它又不是狗。”

有花没好气,“我当然知道它不是狗,但知道它肯定比一百条狗都聪明,要不然干嘛好吃好喝供着它?”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泫瑾荻一人来的,遇到这两位,完全是巧合。

“没错,不能白吃了那么多香蕉。”有花说到这儿,突然瞪着小扫,“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躲哪儿偷懒去了?”

“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小姐一向爱往外跑,这回也是个教训,外面坏人太多。”宁大管事找不到的人,其实一直在找猴子。

泫瑾荻发现没他插嘴的余地,故而笑观。

“都传成这般要命的丑事了,还没什么大不了?”有花天生的急性子,后天养成的沉稳遇到这种事就破功了。

小扫撇歪嘴,“名声算个屁,她既然不在乎,你瞎操什么心,倒是要防杀人灭口。”接着向另一边歪嘴,对着猴子,“别装死了,跟我找人去,能算个将功补过,不用绝食来表自责。”

有花听不懂,“你小子说什么呢?”

“他在说,他应该跟那位一起去,如今出了事,虽然心里自责,但于事无补,不如赶紧救人。”泫瑾荻淡笑,心想兰生可知她左膀右臂力量无穷?

第354章 陷?落?

小扫终于瞄了泫瑾荻一眼,“要不是你,也遇不到这么多烦人的事。说吧,要我带什么话给她?”

有花再哼,“说得好像你一定找得到她…”这小子干嘛拿吃人的目光盯她?

“如果找不回活人,我也不会回来了。这只猴子是她喜欢的宠物,我带它一起走。”他活着,就是个扫地的,负责扫清所有威胁到南月兰生性命的危险。南月兰生如果死了,他也得跟下黄泉地狱接着为她扫前方的路。邬梅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委托的事他不会马虎,但认南月兰生为主,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自己溜也就罢了,还要带猴子一道…”有花仍不得要领。

“你见到她之后,告诉她,记得她已经嫁人了,有夫君能给她撑腰,所以不要什么事都想着自己解决,趁着能撒娇的,如花似玉的好年月,能靠着就赶紧靠着。她闹得再大,我这里也会接着她,但要是她不出个声,我就不知往何处使力了…”

“你的话太长了,短点吧,我这人没记性。‘小扫不耐打断。

“让她大声喊夫君救命。”这些有个性的家伙,是她气量宽宏才容得下,而他,爱屋及乌。

“好,我会告诉她,你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没她不能活。‘领会,一扫帚挥过有花的手,将小黑扫到他的肩头,正要纵去。

“没她倒不是不能活,就是睡不着觉了,而且还犯心疼病,活比死还要受罪”泫瑾荻不接受有人简单解析他的情感。

扫帚一抖。小黑差点从肩上颤落,小扫回头给泫瑾荻一记够了的眼神,三纵两纵,不见。

有花听不出两人的文字游戏,十分担心一件事,“难道只能靠一只猴子了么?‘忽然双手叉腰,有点母夜叉的面相。“你倒是会派人做事。自己也动一动,行不行?‘“遵命。‘泫瑾荻竟对有花作揖,“这就动了。‘有花呆愣看着他抖袖而去。不知他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囚洞中,顶上小孔射下的阳光东起了,一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坐立不安的火童子终于看到那道似乎没心事的影子直起,见兰生重新走到铁栅栏前。

他控制自己的烦躁。因知他越焦她越凉,“我想通了,他们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命要紧。‘“哦,怎么办。我改主意了。‘然而,兰生开口就让人大吃一惊。

“欸?‘火童子真要抓狂。“为什么?‘“做得好,是要有些骨气,大家都是信你才来投靠,不管是否是你请来的,应该保护他们。‘柳今今支持。

兰生回头看了柳今今片刻,语气中充满好笑,“柳大小姐,敢情不是你自己牺牲,说大义真容易。只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改主意并非为了保护别人,只不过发现自己差点上了对方的当,及时纠正而已。‘说完,她向洞门外高喊,“我要见你们宗主,快快通报。‘柳今今急道,“你就算改了主意,可以慢慢拖延,为遥空大师他们争取时间。万一和影门那些人谈崩了,小命可能立刻不保,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抱歉,我似乎过于自信了,其实无论我怎么做…‘兰生沉吟稍息,“他们都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与其死得白傻,不如拆穿这点伎俩,至少保得住尊严。‘她看到方道士出现的刹那,对方不会留活口的感觉就是正确的,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才是真正拖延的战术。

“吵死人了!‘洞门前来了两个身材纤巧的女子,其中一个左脸贴白布的,正是虐打小黑,被兰生的风能制住,后来让遥空他们带走,以心术控制了心神,再放回去离间影门,叫施依的女子。只不过,她还是方道士的私生女,这层身份如今才得知。

另一女子面戴红纱,看不清容颜。

施依的面貌原本姣好,这时遮了半张面孔的神情却显得十分狰狞,一边朝兰生的铁牢走,一边抬手,竟狠狠抽来一条长鞭,“死女人,我被你害惨了!‘兰生想闪,但察觉那条鞭子不是向她而来,却对准的是柳今今。

施依是见过她用风能的,可影门宗主还问她要风者,再看施依对柳今今咬牙切齿的模样,令兰生皱起眉,不知这其中的缘由。

“是你心志不坚,轻易被心术迷惑,而且,说实话,你很讨厌自己是私生女吧?虽然你爹对你十分宠爱,却不能光明正大承认你这个女儿,只得以师徒相称…”

“住嘴!你个臭女人!”鞭子落空,施依脸上的白布也颤落一角,半张面容赫然布满青纹,如蛛网一般张得丑陋可怕。

方道士昨日一见兰生就指控,说女儿不人不鬼,真是一点不夸大。

“要不是你搞鬼,害我以为跟你们是一伙的,给你们当细作,何至于受门规严惩?如今不但面容遭毁,而且记忆真假难辨,混淆残缺,竟不知你们究竟如何虏得我,又如何放得我。”施依第二鞭再挥,直接打在了铁杆上,又令她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短命鬼,害我的一身本事都忘了,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

兰生心头一定,原来是忘了,那就好。

“忘了好,重新做人,从头开始,干脆当了孤儿,不用被亲爹利用,当杀人工具。”柳今今也挺会劝人“向善”。

“依师姐,算了,何必同快要见阎王的家伙们计较?”施依旁边的红纱蒙面女开口凶煞,“刚才谁喊要见宗主?”

这声音?耳熟!兰生一怔,多看对方两眼,但那面纱从头遮下,瞧不出半点端倪。

“是我。”看不出看得出,兰生的计划都不会变。

施依发出一声笑,或许是面目狰狞的关系,笑声有些怪桀,“宗主是你想见就能见得么?给我安静点,不然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死后当个哑巴鬼。”

“你们不传话也无妨。”兰生抛出一个纸团,“这是你们宗主让我盖血印签大名的请宅书,说好今日午时前交出,现在就拿去吧。”

蒙面女弯腰拾了,打开一看,上面既没有血,也没有签名,“你什么都没做,这是要我们拿你同伴开刀的意思么?”

“所以我才要见你们宗主啊,本来昨晚上吃得不错,心情也不错,已经决定要努力配合他了,但刚才我又把这份请宅书读了一遍,忽然有个疑问需要他解惑。”兰生的声音那么冷静,只有自己知道,手心冒着汗。

她虽然嘴巴上老是对能者此类不亲不善,可影门如果真要在火童或柳今今脖子上架刀,多半没办法看他们死。

“哪来那么多废话!”施依抚着半边脸,仍皎好的另外半边面孔却也似恶鬼,“宗主有令,你不听话,就先杀一个。”

“你确定不先回报你们宗主?说不定他愿意帮我解答疑问呢?我又不是不合作。”兰生此时的估计是,自己在影门老窝,不好随便弄阵风来,“先说好,你杀一个,我心情至少要坏三五日。”

“管你!”施依对兰生她们恨之入骨。

“依师姐,此事责任重大,我们最好还是先上报,免得再有人针对你。”一句话,似无意,道出影门内部也有矛盾。

施依果然沉了脸,“思碧那个小贱人,表面拜我爹为师,不但投靠师叔,还恩将仇报暗害我,要不是我爹,我已经没命。”

于思碧也是影门弟子?兰生暗惊,同时想到自己的婆婆。不出意料,奇妃身后有大势力;又出意料,那股势力难道会是影门?

“所以我才说咱们要谨慎行事,别再给她可捉的把柄。师姐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将来必定继承他的衣钵,成为影门护法之一,甚至当上宗主也不无可能。于思碧自知在你之下无望,这才投靠了师叔。不过,师叔虽捧她当瑾王妃,自始自终会压着她,不像影门里那般自在。”蒙面女这是明言影门的冲突了。

兰生越听越明。

施依却是蒙在鼓里的糊涂蛋,还道说得对,撂句老实点的狠话,拉着蒙面女走出了囚洞。

确定人走远之后,兰生才问柳今今,“你师妹…有消息吗?”

柳今今那双清冷的秋水眸子盯看进兰生的眼,“没有,她自小任性惯了,从不把我这个师姐放在眼里,性子偏颇极端,嗜财如命,说不准入了歧途从了歪道。”

不告诉她?罢了,兰生没再问,等施依她们回来。她以为会很快,谁知这一等,竟过了大半日都再没人来。

“说不定遥空大师找上门,正大打出手,很快咱们就得救了。”火童子乐观。

“有这种可能。”柳今今终于面露些微笑容。

“天玄道是修真派,又不是武宗,遥空大师父也好,车非微小师父也好,根本不是打架的料,你们可是够天真的。”兰生也笑,但心里并没有真正觉得好笑。

现在,只要提到车非微,就会想起对有花命运的那句预言,她自己大大咧咧,但不知怎么,心里十分介意。

第355章 帝祠

“大师一算就能知道我们在哪儿,找能打架的人来就行了。”火童子看不出兰生的心事,但“垂死挣扎”。

“他没能算出我昨日什么劫,又怎么算得出今日我们被关在何处?”算卦这东西,虚无缥缈,还不如天能可靠,兰生语气一顿,“猜得那么玄妙,不如往实际用脑,有可能是那位宗主离得远,消息不能立刻传到。”

“昨日从这里走到正殿也不过片刻功夫,我瞧这地方没多大。”柳今今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性,“而且你根本不了解天玄道是个怎样的宗派,不能断言他们武技不行。”

“看来柳大小姐很了解。”兰生反唇相讥,“本以为能喝到你的喜酒,不过他前些日子跟我讨有花,要带她回天玄道去,虽未说到别的,不过男子要女子同他走,总是有点那个意思的。”

柳今今神情一愣,语气顿然不好,“车非微要带有花回天玄道?他亲口那么对你说的?”

“我何必说谎?”只不过,省略有花跟着她会有大难的那一段条件说明。

“不是对你的丫头有意思,而是你丫头短命吧。”但柳今今并没有显出一点吃醋嫉妒。

轮到兰生一愣,沉面看着柳今今。

“你不用这么看我,凡俗入天玄如登天,你丫头天能通感都普通,车非微愿意带她,全然冲得是你的面子,能否长寿就看她的造化。无论如何,你是…”

柳今今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就在旁边的兰生也没听清她说什么,却无意追问。她不是全知,这时空更有块神秘的领域可以颠覆她所有的认知。可她不想去打听,只想过好眼前的日子。

“抱歉,不该拿你的感情来嘲笑你。”和柳今今太习惯斗嘴了,有时就变成人身攻击,并不磊落。

柳今今有点诧异兰生的坦诚,自己就做不到放下架子,仍是撇了撇嘴。“我不在乎。我喜欢车非微。不关别人的事,更不会被你影响。”这么些能者投奔她,看来也不是没道理。

“那就好。”至少柳今今恋爱的三观还是很正的。兰生颇赞。

“你俩唠完了没?有那点工夫,不如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逃。”火童子却开始受兰生影响,觉得确实不应傻等别人来救。

“你的手怕烫么?”兰生似乎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当然不怕。”火童子拿眼白她,表示她问了废话。

“那你还在等什么?直接烧你的铁手套不就好了。火球的威力能把墙炸出一个坑。而前阵子一直用你烧洗澡水,有些大材小用。趁这回我好好观察一下,看你能否担当大任…”烧玻璃。

“这是铁,不是木头。”怎么说得那么容易?

“铁怎么了?遇火不也得镕?看恒心而已,更何况只是烧软就好。”兰生凤眼眯笑。

“你说的。我可不用烧洗澡水了。”火童子说完,双膝盘坐,腕子翻上。眼睛盯着戴铁套的手,渐渐歪了嘴。面部出现一种做鬼脸的好笑表情。

兰生嘴角往下抿弯,暗想终于能让这小子安静上一会儿了,不过,他还真是好骗到可爱啊。

“我能做什么?”柳今今向兰生讨活干也算破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