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时,躺在地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的男子忽然跳起来拉住一旁哄着孩子的妇人,手上多了一柄刀抵在了妇人的脖颈处快步往后退去,和逃下去的男子汇合,两个人背靠着应对逼近的三个人。

妇人怀里原本就受了惊吓的孩子顿时大哭,才多大的孩子,看到自己的娘亲被人挟持威胁,锋利晃眼的刀子更是直接吓坏了她。

平常人看了都是于心不忍,可这样的哭闹却不会被两个亡命徒所容忍,男子粗暴的要将孩子从妇人手中扯出来,妇人不顾脖子上的刀死命的护着,一面求着他们放过她们。

鲜红的血从刀尖渗出。

“锦绣!”

看着苏锦绣奔下楼梯,刘莞儿惊呼了声,想要跟着一起下去却不敢。

“您别急,底下这么乱,小姐让我们留在这儿,我们就哪里也不去。”

清竹缓和着语气安慰刘莞儿,她的心里也着急,可她很清楚自己要是跟下去就只有给小姐添乱的份,眼下只有护着表姑娘留在雅座内不要乱动,才不会让小姐分心。

“她这么下去太危险了,我刚才看到那几个人手里有刀。”

清竹抿着嘴视线一直看着楼梯那儿,想了下转头对刘莞儿道:“表姑娘,您留在这儿别动,我过去看看。”

“别…”刘莞儿紧紧拉住清竹,另一只手轻轻拂着心口,呼吸都紧促了几分,“你别过去,我…既然锦绣让我们留在这儿,还是不要给她添乱的好。”

大堂内,还需要妇人当人质的两个男子没有对她下杀手,妇人得以护住了怀里的孩子,颤抖着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将她轻轻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到四周的情形,嘴里不断念叨着:“别怕,娘在,娘在。”

“让开,否则我就杀了她!”男子恶狠狠看着门口几个人威胁。

“你把人放了。”几个人没有退让,拿着武器的手也没有松懈,“你们逃不掉的!”

“哼。”男子握着刀用力了几分,那鲜血都已经浸淌了领口,妇人满头是汗脸色煞白站在那儿,抱着孩子不敢动弹,哭都是憋着的,怕再惹怒他们。

僵持不下时,三楼这儿走下来了两名男子,一前一后且看气质就知道身份的区别,门口那几个见人下来神情即刻变的恭敬无比,随即呵斥那两名男子:“负隅顽抗,就算是杀了她又能怎么样,你们以为今天还能活着出去。”

两个人脸上皆有不甘心,他们瞪着那男子,下最后的交易条件:“放我们出去,否则杀了她们!”

男子看着他们,幽暗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薄唇微张,声如字眼一样没有感情:“杀。”

不留余地的击杀令彻底激怒了这两个人,桎梏着妇人的男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水,眼底泛着腥红,嗜血般凶狠道:“不愧是赢夫人养出来的儿子,连自己亲哥哥都能痛下杀手的人,还指望他会饶过别人。”

说罢,看着他们逼近,男子抬了下刀朝妇人的喉咙处抹去。

找到机会的苏锦绣,趁着他举刀的空隙,朝着他后背颈椎下节棘突处狠狠踹去,微不可闻的磕一声,男子控制不出朝前倾去,手中的刀子失力落下,顷刻丧失了战斗力。

男子几乎是瘫痪了一样压在妇人身上,一时间推不开这么重的一个人,苏锦绣上前拉人时妇人又将怀里的孩子朝她推去,后方急掌袭来,苏锦绣抱着孩子往旁边一躲,错失了救妇人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变化对那几个紧逼着男子不放的人十分有利,余下这个见同伴已经倒下,顾不得他是否还有命,一脚踹开那人的身体,将那妇人扯到自己刀下作为垫背,企图用来抵挡他们的袭击。

亡命徒不顾别人性命,追的人也不顾,妇人在他们手中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苏锦绣轻声安慰了孩子几句,将她交给躲在柜台内的伙计,抬脚撩起凳子抓在手中朝他们砸去,正好砸在了指向妇人的刀上,中断了几个人对那男子的围攻。

眼看着就要把人拿下,被苏锦绣这么一砸,刀子偏了几分没有刺到人,回头看又是这个丫头片子,其中一个厉声呵斥:“大胆!”

苏锦绣哪里会睬他们,这一刀下去能不能刺到那个男子她不知道,可百分百会刺伤他用来做肉盾的妇人。

呵斥过后他们又追向往门口逃去的男子,挤在门口的客人一哄而散,谁都不敢上去帮那妇人一把,苏锦绣转身拿起柜台上的陶瓶子要往那些人扔去。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苏锦绣用力一挣,没能挣脱开来,她回过头去,那个冷声下杀令的男子抓着她的手,脸色肃冷的看着她。

“松开!”苏锦绣空出一只手朝他劈去,这人轻轻一避,抓着她的那只手分文未动。

“你把东西放下。”

苏锦绣干脆就把陶瓶子扔向他,下脚利落的很,直朝着他的下三路踢去。

大抵是没有预料到她下手会这么狠,男子朝后退了步,虽避过了却给了苏锦绣机会挣脱,见她朝门口奔去,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把人带了回来。

苏锦绣抬手一震,他很快又抓住了她,如此过了五六招,苏锦绣心知他功夫高过自己很多,若是放在五六年后也许还能和他打个平手,现在肯定不行。

脑海里转的飞快,苏锦绣很快有了主意,正儿八经打不过你,还不允许她耍无赖么,于是她顺手拿起什么都朝他扔去,柜台上的酒瓶子瓦罐,摔碎在地盘子碗碟,就差把桌子抬起来扔过去。

躲避间酒瓶子摔碎在了男子脚边溅湿了衣袍,略显狼狈,这头苏锦绣端起鸡汤就要扔过去,男子快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压在桌上,力道之大,压的苏锦绣手臂刺痛。

挣扎着手臂更疼了,男子看起来却是轻松得很,仗着身高体力优势,一旦距离太近苏锦绣就很吃亏,又因着这距离实在太近了,苏锦绣根本腾不开手去反击,窝火的很:“有本事你放开我先!”

“这不关你的事。”不过十二三的年纪,看她利落的作风却像是个成年人,小小的身躯爆发力十足,亦是要他用上七分力才能将她控制住,男子低头看她,瞧出了她眼底的不甘心,好胜心倒是挺强,“你不插手我就放了你。”

“你做梦!”听到门口那儿妇人一声痛喊,苏锦绣咬牙忍着痛拧了下身子,反手朝他脖子那儿劈去。

男子讶异于她的能忍,迟钝了一刻才避让,这时已经来不及。

“啪”一声,苏锦绣的手直接挥在了他的脸上,瞬起了三道红印。

第28章 028(捉虫)

周遭的空气一瞬凝结。

平日里受伤在所难免, 但被人这般当众挥巴掌还是头一遭,男子怔了怔, 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手下的力道也轻了几分。

苏锦绣感觉到松懈,趁着他怔忪之际, 手肘用力一顶,在他后缩时快速挣脱,从他手臂下避了过去, 成功脱离他的桎梏。

朝门口跑去, 见外面打的激烈,苏锦绣从靠在门内的一个伙计手里夺过端菜的盘子, 扔向门外, 阻住了向妇人刺去的第二刀。

“啊——”妇人惊怕不已,尖叫声不断。

那人回眸,瞥了苏锦绣的方向一眼,因着她这记阻拦得了喘息机会, 他本意在于逃命而不是真的要杀了妇人和他们同归于尽,趁这空隙后自然将妇人推向冲过来的人, 朝后面的巷子逃去。

“给我追——”赶上来的人提着刀大喝, 却被撞过来的妇人耽误, 立时大力一推,再看人已经拉开老远的距离,面生恼怒!

妇人咚的直接撞在醉霄楼的门上,本就受了伤的胳膊冒出汩汩血液, 软着身子瘫倒在地,所幸教苏锦绣虚扶了一把,没至于太过失态。

那些人再想追的时候已经迟了,醉霄楼外人多杂乱,东市这里的路又四通八达,进了巷子后哪里还找得到人。

于是他们将怒气迁到了苏锦绣这里,接连两次被她搅合,半大的丫头莫不是那两个人的同伙:“你是何人,胆敢阻止我们捉拿刺客!”

苏锦绣没有理会他们,将妇人从地上扶起来。但劫后余生的妇人根本站不住,只能挨在门旁坐着,一手捂着手臂上的伤,顾不得脖子上还流着血,四下巴望找自己的女儿。

“她很好,你的伤得赶紧处理,先在这儿坐会,我去带她过来,送你去医馆。”苏锦绣轻声安抚她,起身后要走进醉霄楼内找刘莞儿,没来得及跨入门槛就被横过来的刀尖拦住去路。

苏锦绣转头,见他们三个大有要找自己算账的样子,哼笑:“怎么,让人给溜了反过来要欺负我一个小姑娘不成。”

“你可知道我们抓的是什么人!”

“不管你们抓的是什么人,罔顾无辜百姓的性命就是错,朝廷缉拿要犯还得掂量受要挟之人的安危,你们几个算什么,有本事现在就去追啊,在这里逞什么英雄好汉。”功夫再好又能怎样,行事太让人看不起,纵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不顾妇孺和孩子,那一刀刀下去,哪里有半分客气。

“你!”大汉被她一呛,蓦地将刀尖抵近了两分,不乏恐吓。

苏锦绣拧了拧眉,气势却是不弱,心中却是笃定他们不敢。

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神情里多了抹忌讳,但是依旧不让苏锦绣进去,苏锦绣脸色一沉:“让开。”

“让她走。”

僵持不下时,和苏锦绣过招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放话苏锦绣面前的刀就收回去了,苏锦绣瞥了他一眼快步走到柜台后将孩子抱了出来。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苏锦绣听到了一声少主,脚步微顿,继而是很轻的声音传来,像是在禀报什么,声线略显奇怪,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换做是别人,听听过也不会往心里去,可常年在关北门镇守的苏锦绣却对这样的声线很敏感,关北门内外鱼龙混杂,距离最近的镇上住着许多外族人,他们虽学了大魏话,偶尔还是会说起自己的方言,就如这个人一样。

苏锦绣神色一凛,厉声呵斥:“你们不是大魏人!”说话间已经退后一步紧紧挨着后面围聚的百姓,仗着人多势众。

话音刚落那几个人就戒备了起来,将这男子护在身后,手按着刀柄对着苏锦绣,随时可能动手。

看他们摆起这样的架势,苏锦绣更确定了。

“把通行令拿出来,否则我即刻报官。”苏锦绣放下孩子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去妇人那儿,脸上哪里还有年少的稚气,全然是那叱咤关北门的女统领模样,严厉的看着他们,锋芒毕露。

年轻男子一身墨色锦衣,衬得容貌绝伦,目光落在苏锦绣身上似是打量,浮现一抹温润笑意,“我叫晏黎。”

然在苏锦绣看来,若她当真是个十二三出头的姑娘真教迷惑了去。

而她分明看见他眼底的疏离,只觉此人善于表面,不愿多作搭理。

“少主。”其中一个护卫低声说了几句,似乎是对于他暴露身份这件事很不赞同。

“遮遮掩掩,倒是让这位姑娘怀疑。”不似刚才阻拦她时的冷漠,此时他倒显得坦荡,也不避讳这么多人围着,“我是受了定北王邀请而来,姑娘若不信,可以前往定北王府佐实。”

那个游手好闲的定北王爷。

苏锦绣蹙了眉头,如今正值交战,各个关卡不会允许漠北外的人经过,定北王行事再荒唐也不可能邀请漠北外的人,那他们是哪里人。

“我想这是一场误会,酒楼内的损失我们会赔偿。”晏黎神色从容的看着苏锦绣,还带了些笑意,似乎刚刚下杀令的是另外一个人,脸上没有半分残酷,商量着口吻,“他们只是急于抓到那几个行刺的人调查缘由,因而出手重了些,这位夫人去医馆需要多少银两,我们赔。”

换脸堪比翻书,这人也太会伪装了。

苏锦绣听得很清楚,那两个亡命徒口中弑杀亲兄弟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满脸和气的男子,姓晏,外族人,有随身护卫想必身份也不会低,让四哥查一下便知。

想到此处苏锦绣直接开口:“五十两银子,赔给这位夫人。”

苏锦绣身后的妇人抱着孩子忙喊不用,她的眼眸里满是对这几个人的恐惧,两个挟持她的人可怕,这几个人更可怕,她手上的伤还是他们造成的,这姑娘问他们要银子看大夫,万一,万一他们动怒再伤人怎么办。

晏黎示意身旁的护卫给银子,那护卫似有话要说,却忍下去了,扔给苏锦绣一锭银子。

这时刘莞儿她们来了,清竹挤出人群走到苏锦绣身旁前前后后看了仔细,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了:“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你扶他们去前面的医馆。”苏锦绣轻轻摸了摸女孩子的头,安抚妇人,“她先送你们去医馆,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

妇人搂着孩子还是不敢看晏黎他们,连连向苏锦绣道谢。

刘莞儿赶忙让红珠过去一起扶着,回想下来时候看到大堂内的那副样子,心有余悸,拉住苏锦绣后紧捏着她的手劝道:“锦绣,我们快走吧。”

“好。”

苏锦绣走了,几个护卫见围着的人群还没散去,越发担心再起事端,于是低声劝道:“少主,这里人太多了,要是再有人动手…”

“我心里有数。”微垂的眸子一黯,刹那又恢复了平和,他看着苏锦绣离开的身影,嘴里重复了刚刚刘莞儿喊的名字,锦绣。

威风十里长街静,锦绣旗开万姓观。

好一个锦绣。

他还以为这大魏的姑娘都是一个样,却不想还有如此特别的,云山之后后再遇,果真是没让他失望。

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护卫扭头看他,这才发现他脸上的巴掌印:“少主,您的脸…”

“人死了没。”晏黎看了他一眼,护卫很快低下头去。

“还有一口气。”

“带回去。”

苏锦绣将母女俩送到了医馆,把五十两银子交给她,为她找来家人后才离开。

前往罗坊的路上,刘莞儿一直拉着她没有松手,生平第一回 遇见这样的事,醉霄楼大堂内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好的出来一趟,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锦绣,他们为何在醉霄楼内动手?”

“上都城内不允许私相斗殴,尤其是酒楼茶馆这样的地方,容易伤及无辜,若是让官府知道都是要挨板子坐牢的。”苏锦绣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今天的事是个意外。”

“他们打的也太凶了。”刘莞儿叹了声,街上有两辆马车从她们身边经过在罗坊门口停了下来,顺势望过去,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原本还后怕的神情忽然转亮。

苏锦绣跟着看到了马车上下来的人,林家二小姐。

林二小姐下马车后,第二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年纪相仿的姑娘,身材高挑,模样俊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两个人有说有笑相携准备进入罗坊,侍奉在旁的丫鬟看到了苏锦绣她们,低声与林二小姐说了什么,于是她们转过头看了过来。

正巧也是要过去,刘莞儿的步伐明显快了些,苏锦绣在她身后慢慢走去,认出了林二小姐身旁的姑娘,是宝相侯府的顾四姑娘。

宝相侯府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余下的都是庶出,这位顾四姑娘是宝相侯府二房的长女,养在二夫人膝下,等同于亲生。

苏锦绣对这位顾四姑娘的印象说不上深,却也不浅,全因着舜华得知了她,两个人一同入的宫,初封时因宝相侯府的身份还高舜华一筹,后来虽说没有舜华受宠,却过的比舜华顺遂的多,先得一女,后来舜华过世后,又得了一子,封了妃位。

见她们走近了,林二小姐先声打了招呼,还向顾四姑娘介绍了刘莞儿:“我与你说的就是她,初六我请了她与苏姑娘一起来我家小聚。”

说罢林二小姐轻声哎呀:“瞧我这记性,帖子忘记叫人送去了,幸好今儿碰到你们。”

顾四小姐朝刘莞儿微微点头,笑意噙在脸上,保持着疏离,并没有像林二小姐这么热情。

关于去林家的事,早前苏锦绣就表露过意思,如今再问,刘莞儿的脸上露出一抹为难:“怕是要拂了林小姐的美意了,过几日老夫人就要回来了,锦绣要留在家中,不便出门。”

不便出门?苏家大小姐还有不便出门的时候?是不想来吧。

林二小姐朝苏锦绣瞥了一眼后脸上的笑靥愈浓:“她不便出门没关系,你来就行,那天在邱家人太多,我都没来得及向你好好讨教这烹茶的手法。”

刘莞儿看向苏锦绣有些犹豫:“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可别拒绝我。”见苏锦绣没吭声,林二小姐又添了句,“苏锦绣不来,到时我派人来接你。”

三个人都看她,苏锦绣心里乐了,怎么着还得看她的意思行事?

苏锦绣也乐的顺水推舟:“姐姐想去的话,我让冬罄陪你过去。”

林二小姐这才开怀:“这不就行了,初六那天早点来啊。”

说完后林二小姐挽着顾四小姐要进罗坊,苏锦绣喊住了她,笑着提醒:“林小姐可别忘了派人送帖子过来,这不还有好几天,我记性不好,容易记岔日子,到时闹了笑话可就不好了。”

林二小姐一顿,笑容满面的应下:“那是自然。”

刘莞儿目送她们进去,那点在醉霄楼里留下的阴翳此刻早就扫空了,之前那回若说是随意开的口,这回总不是顺口,林二小姐是真的邀请她去小聚,锦绣不去也没关系。

苏锦绣嘴唇微动,见她如此心悦,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即便是派了帖正式邀请又能怎么样,林家二小姐出于什么理由邀请尚且不知,就算去了,凭借这样的小聚也是无法跻身到她们的圈子中去的,在这上都城中,不论是交友还是婚嫁,这门第之见比任何地方都要重。

进入罗坊后苏锦绣陪着刘莞儿挑绣样,看了几个柜面后皆没有中意的,刘莞儿见她有些无聊,笑着推她去一旁坐着休息:“我来看就好。”

苏锦绣乐的清闲,找了处有横凳的地方坐下,抬手揉了揉肩膀舒缓。之前没觉得痛,这会儿跟起了后劲似的,酸胀的难受。

揉了一会儿后苏锦绣背靠向后面的木隔板,微侧了下头,耳朵靠近木隔板,细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这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像是林家二小姐在说话。

木隔板的另一边是罗坊的裁剪屋,裁缝师傅常在这里裁剪绣样,有时也会招待一些客人进来挑样。

林二小姐手里拿着裁缝师傅刚刚剪下来的一片绣样,与顾四小姐搭着话:“你看这个怎么样,我上次寻了个不错的,让我姐姐给讨去了,这次多挑几个。”

“还行吧。”顾四小姐看了眼后语气淡淡的,“她那身份,你单独邀请她做什么,苏锦绣都不来。”

“上回你发的帖子她都没应,在邱家看到她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邱晚滢的面子可真不小,能请动她过来。”林二小姐轻轻抖了下绣布,撅起嘴对苏锦绣的拒绝颇为不爽,“不就是有个当将军的外祖父,他爹的官比我爹还低了两品,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还真就有个这样的外祖父,皇上才会召她入宫,她也不是只拒了你,我听说她鲜少应这些,大抵是不喜欢吧。”顾四小姐对这些看的很平和,谁不是凭着权势,靠外祖父和靠父亲都是一个道理,宋老将军对这个外孙女可比对亲孙子还要疼爱,别人瞧在眼里,自然会对苏锦绣高看几分,左右是个姑娘,客气一些也不会损失什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宋家怎么了,她是姓苏,难不成她还能嫁的比我们好。”偏生苏锦绣活的比她们肆意,在宋家受宠不说,苏家也就只有她一个孩子,还能去训堂念书,这才是林二小姐不舒服之处。

“所以我说,她既不来,你单独邀请她表姐做什么。”顾四小姐接过绣样看了看,交给一旁的丫鬟,抬起头看她还在为苏锦绣拒绝邀请的事忿忿不平,不由失笑,“你又不是真心想学烹茶。”

林二小姐轻哼了声,眼珠子一转,不明意味夸了句:“她烹的茶的确不错。”

顾四小姐听出了意思,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苏锦绣没想到就坐这么一会儿功夫还能听到这些,回头看刘莞儿正拿着绣样朝她走来,猜想她此时此刻心里想着的应该是如何在林家一鸣惊人时,将听到的那些话统统按了下去,起身迎了刘莞儿的笑:“挑好了?”

“我看这两样不错,其余的没西市那家来的新。”

“这儿的更沉稳些,夫人小姐们也爱来这儿。”苏锦绣领她去记账,这回刘莞儿倒是没觉得贵了,走出门外就是到巷子里买一份混沌都比黔城那儿要贵上两文钱,更何况是这样的铺面里,她已经适应了这些东西的价高。

从罗坊出来后天有些暗,平地刮起了风,吹的沿街摊子上的棚盖砰砰作响,苏锦绣抬起头,不知何时乌云盖天,要下雨的样子。

清竹去醉霄楼外找车夫的这点功夫,豆大的雨点没征兆往下砸,行人猝不及防纷纷往街边屋檐下躲,罗坊外一下拥挤了许多。

红珠将刘莞儿护在身后,对这些挤上来的人忌讳的很,目光一直往雨里搜寻,见马车迟迟不来,急在了脸上,有些埋怨的意思:“怎么还不来,清竹不是跑着去的么。”

“醉霄楼离这儿起码一里路,你跑去试试。”苏锦绣凉凉堵了一句,说完后转过头去看街上,不再看她们。

红珠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她也只是说一下。

刘莞儿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抬头和苏锦绣解释道:“红珠也是第一回 来这儿,不清楚有多远,锦绣你别往心里去。”

她哪有功夫和她的丫鬟置气,就是懒得理而已。

苏锦绣淡淡嗯了声,瞥见雨中熟悉的马车:“来了。”

上马车后清竹拿出帕子替苏锦绣擦裙子上溅到的水,一面解释:“来的路上马车太多,小姐等急了吧。”

见她自己淋湿了头发都来不及擦,苏锦绣抬起袖子替她掖了掖脸上的雨水,捡开和额头黏在一起的头发,从乱了的头发里拔出小钗,忍不住笑了:“又不急,先收拾收拾自己。”

这时清竹才发现自己跑的头发都乱了,红着脸从苏锦绣手里接过小钗:“小姐您又取笑我。”

几个丫鬟中清竹最看重自己的仪表,平日里出去也都是整整齐齐的,如沁轩中冬罄她们时常取笑她,就是跑起来都不忘端着头发,苏锦绣也没少拿这事逗她。

这一幕落在红珠眼里,有些羡慕,她忍不住转头看刘莞儿,小姐天生丽质,对她们也和气,要是能像苏小姐这样亲近些就更好了。

此时刘莞儿的心思走得很远,五六日的时间赶不出一身新衣裳,却能够绣出几样精巧的小玩样儿来,林小姐她们并不缺金银首饰,要与她们交好,这些东西倒是不错的出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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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的急促,到了半夜就停了,第二天清早天气晴朗,温度却低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