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正霖想起了古书上记载的一段文字,东方有鱼,人首鱼身,名为鲛,貌美,擅歌声诱人。

她从水面上掬起一捧水,仰起头,那一捧水倾倒在了她脸上,余下的水顺着她纤长的手腕往下淌,一滴滴落在湖面上,轻轻荡漾开来。

朝着岸边拍打过来的涟漪都欢快了几分,犹如人的心境,她在笑,双手肆意在水面上晃动,戏耍着。

人还依旧有些晕眩,身子微微发烫,施正霖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心底里烫了出来,在身躯蔓延。

从她手腕间落下的水不是掉在了湖里,而是跌到了他的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施正霖握着树枝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几分,他忽然转过身,走下石块…

苏锦绣洗的尽兴,耳畔忽然传来踩水声,回头看去,岸边空荡荡的,和她来时一样。

抬起头看天色,这时东方渐露了鱼肚白,苏锦绣洗的都忘了时辰。

兴许是因为不想回去,刻意选择不去在意到底过去了多久,她甚至还想就这么泡在水里,有人把他救走了才好。

顿了半响,苏锦绣轻轻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转过身,慢慢朝着岸边走去。

取下挂在树上的衣服,将头发甩了甩后用丝带扎在身后,苏锦绣用岸边的荷叶做碗,装了些往回走,很快就见到了火光。

看到施正霖坐在那儿时苏锦绣微怔了怔,这么快就醒了。

两个人的视线却没有对上过,但凡撞到时总有个人先匆匆略过,苏锦绣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总觉得气氛很奇怪。

这一抬头,他的整张脸都是通红的,连带着耳根子后头都红扑扑,着实异常。

苏锦绣有些担心,朝他那儿倾过去,伸手要捂他的额头试试温度,才刚搭上施正霖就往后退了些,苏锦绣的手顿在那半空中,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再往前一挪,他没得可退的,苏锦绣顺利的将手捂在了他的脸上,呵,什么情况,更烫了!

“你没事吧。”苏锦绣刚刚还想着,醒来总是好事,那些士兵有些连着昏迷好两日的都有,可现在一摸,比刚才她离开的时候还烫,难道那些药没有用处?不应该啊,那是军医研究了很久后才定下的方子,和他一样伤势的士兵,好得快的,敷药半日后就能恢复精神,像他这样烧的更厉害的她还真没见过。

“你还晕不晕,有没有觉得四肢乏力,你转过身去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伤口,有没有好点,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去采点药过来给你换上,对了,现在你醒了,等会儿自己喝些药汁下去。”

苏锦绣说了一连串的话,施正霖却有些坐不住,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气不断冲击过来,他总想起她在水里的那一幕。

“苏姑娘。”

终于一声低沉,苏锦绣抬起头看他,施正霖轻咳了声,视线微侧了些,转移过话题:“你说密道里那只哧兽,是驱兽族驯养的?”

“没错,它脖子的锁链上挂着的那些骨骼,来自别的野兽,也可能来自于人,如果它有杀过人,驯养他的人会人身上取下骨骼挂上去,这是驱兽族独有的驯兽方式,用此来代表这头野兽所获得的胜利。”苏锦绣说罢皱起了眉,“看来与定北王合作的不止是晏黎,他的野心可真不小。”驱兽族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定北王,可见两方的交易程度。

“那图腾,就是用来驱动哧兽的。”

“还有那个驱兽族的女子。”苏锦绣补了一句,又多看了施正霖一眼,见他垂眸思索,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他能这么冷静的开始想这些事,身体应该是在好转才是。

就是刚才他的脸,怎么会烫成那样,真是奇怪,难道是火堆太近了,也不应该啊。

苏锦绣心里嘟囔着,神情却与他一样陷入了沉思,她有个一直以来都没能解答的疑问,驱兽族到底靠什么来驱动那些野兽来为他们所用,在战场上这些野兽和疯了没什么区别,见人就杀,但就是不会对那些驱兽族人下手,也不会对塔坨人下手。

苏锦绣不认为这些野兽能够区分谁敌谁友,要不然今天在池塘下的石室内,它怎么会对那些应该是它盟友的人大开杀戒,不见分毫手软,那些人进进出出密道,和它肯定不是第一回 打交道,但它看他们的眼神和看她和施正霖的一样。

如果能够将这个破解,就可以少很多士兵伤亡。

脑海中闪过什么来不及抓住,苏锦绣听到了沙沙声,低下头去,施正霖拿着一根细枝,在地上画出了个图腾的雏形。

“这里,哧兽的位置。”苏锦绣点了点他坐着的方向,施正霖在那里写了个兽字,苏锦绣又指了下图腾和兽字的旁边,“这里是柱子。”

说罢,她蓦地抬起头,在他的眼中同时看到了答案:驱兽族人。

她快速擦去柱子二字,写上人字,又很快补充:“是驱兽族的女子,石室内那两个女的,我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要把人押进来,就是那个小姑娘,这个,这个,还有原本绑在柱子上的驱兽族女子,三样缺一不可,当时那哧兽已经开始狂躁,那个小姑娘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施正霖简单给了两个字:“祭祀。”

苏锦绣怔了怔,是了,她怎么没想到。

“关北门外有不少的族还保留着古老的祭祀方式,除了活牲祭祀外,还有人祭。”施正霖指了指人的位置,“定北王在榕庄内举行宴会是为了掩人耳目,来时我们只知道他有异动,但不知是这个,今天是月圆之夜,古书记载,许多祭祀都会选在月圆之夜,我想是为了更完全的激发哧兽的凶性。”

图腾,哧兽,驱兽族人的血,还要再有个驱兽族人来祭祀,那祭祀时说些什么呢?如何祭祀?是杀还是放血?如何顺利将整个祭祀过程完成,苏锦绣并不认为定北王可以做到这些:“据我所知,驱兽族人口稀少,他们对本族的人十分的保护,不可能任由外人带走他们两个族人,就是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塔坨族都不能。”

镇守关北门时,她数次和塔坨人对战,战场上的驱兽族人都是一人带一兽,并未见到更多余的出现,而她数次隐到关外混入塔坨族中去时,没有在他们族中见到过一个驱兽族人,那些驱兽族人都是留在自己族中,极少出来。

除了利益往来,他们似乎并没有别人所想的,更深层次的交流。

“也许定北王许了重金。”

苏锦绣摇摇头:“不可能,要是许重金就可以带走驱兽族人,那他们能驱兽这件事就不会再是什么秘密。”谁会希望总是被人捏着把柄,塔坨人要是能够知道如何驱兽,怎么还会需要驱兽族人上场。

稍微安静了片刻,苏锦绣终于抓到了刚刚一闪而过的线索:“你有没有发现,那只哧兽并没有对那两个驱兽族人下手。”

最起码她还在石室内的时候没见过她们受伤,如果说那个女子是因为看起来太羸弱,哧兽不感兴趣。那个小姑娘却精神的很,没道理它熟视无睹。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苏锦绣真的很想再见见她们。

施正霖眼中的神情晦涩不明,宋老将军在关北门镇守那么多年,第一次遇上驱兽族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到现在为止他们所了解的其实还很少。

但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没去过关北门就能够一眼认出石室内关着的是驱兽族的驯兽,还认出了那两个驱兽族人,甚至,她还知道驱兽族内的一些事。

就好像在关北门与塔坨人和驱兽族人作战的是她一样。

施正霖不由想到那个梦,在梦里变成皇上的太子殿下称呼苏姑娘为苏统领,在梦里她还是武官。

但是这太不可思议,因为大魏朝并没有女子做武官的先例,倒是有宫中女官,但那都是负责内宫事务,与朝堂并没有什么关系。有宋老将军在,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去关北门。

他还梦到皇上提到林牧。

在逃的犯人,杀人凶手,是他杀了苏姑娘。

施正霖浑身一震,想起了在定北王府时她反复与自己确认的话,问他是不是有个侍卫叫林牧。

梦里宋司杰揪着‘他’的衣服说是‘他’害的,林牧杀了她,宋司杰却说是‘他’害的,施正霖何其聪明,一下就想通了其中。

‘他’对她的死那么悲痛难以接受,不会是他指使杀的人,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导致林牧杀了她,还有那个‘他’望着的人,模糊看不清样子的,究竟是谁。

而她反复确认他身边是否有这么个人,难道是预见了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所杀?

这实在是太荒诞了,梦怎么可能会和现实交叉在一起,更不可能变成现实,再者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这个林牧到底是何人何身份。

可她对自己的疏远,和第一面时就好像认识已久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施正霖有些紊乱,明明不该信的,却渐渐觉得,那个梦,真的是在预示着什么。

第50章 050

第二天下午, 申时左右,季璟琛和南药带人找到了他们。

见到苏锦绣也在, 季璟琛他们倍感意外,但都没有多问,护送人出了湖畔, 分出一辆马车给苏锦绣,其余三个人挤在了同一辆上面,回上都城。

回到上都城时天色已暗, 马车将人送到苏府门口, 苏锦绣刚下马车就遇到了等在苏家外面的陈怀瑾,和车夫道谢目送马车离开, 转身对陈怀瑾道:“你去老地方等我, 我回去换身衣服先。”

苏锦绣身上穿着的还是榕庄的侍女服,在蓝湖边上过夜,又是湿哒哒的换上衣服,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陈怀瑾点点头, 转身进了巷子。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坐在了东市河畔的一间小茶坊内, 窗外的河道内有不少画坊游船, 时不时还有乐声传来。

陈怀瑾连着喝了三杯茶水, 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给愁白了:“你出去之后,半个时辰还没,榕庄里就闹起来了, 先说是有刺客闯入,定北王所在的院子里有打斗声,再来水榭附近有个地方也有了动静,想出去看时,发现庄子里多了很多的护卫,守在每个客人的院子门口,说是有刺客,要把客人先送走。”

那时陈怀瑾再想趁机溜走去找苏锦绣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护着温三公子跟着那些护卫朝门口走去,忽然,经过水榭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吼叫声。

“都以为是听错了,就是遇见老虎也没有这样吼叫的,那些个客人,出来之前还沉醉在温柔乡里,现在忽然急匆匆要被送出府去,自然是不乐意,听到水榭那边这么大动静,都想去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陈怀瑾摆出一脸的神秘,饿了一天的苏锦绣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抿嘴回答他。

“那些护卫说那边有刺客,拦着没让你们过去。”

“对!他们说两个刺客在水榭抓了陈王世子当人质,大家过去势必不安全。”当下的情形,陈怀瑾也担心这些人闹起来会伤着温三公子,“我原本是想,送温三公子出去后就找机会进庄子找你,但听那些护卫说抓陈王世子的刺客是一男一女,我想其中一个应该是你。”

那时由不得他们去做第二个判断,都是惜命之人,原本还气着说定北王这待客之道过分了,大半夜把人赶出去,自己也不亲自过来交代,可一听水榭那儿陈王世子被刺客所抓,生死未卜,这些人便怂了,你拥我,我拥你,朝着大门口赶去。

出了榕庄后陈怀瑾把温三公子送上马车,那些护卫还亲眼盯着他上马车,在门口目送这些人驱车离开。

“我只能在中途下马车,再赶回榕庄,这些人也是怪了,说要抓刺客,应该是在庄子里抓人,却都守在了各个入口,好像是为了提防有人进去。””害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偷偷潜进榕庄。

等他再进庄子时,庄子里比离开时安静了许多,刺客也没了踪影,倒是有许多人守在水榭附近:“奇的是,水榭附近的一些亭台柱子都被撞破了,其中一段过道还断裂开了,水里飘满了奇怪的黑色浮渍,味儿也怪的很,臭的很,还有血腥气。”

陈怀瑾当时是想潜到水榭下去看看,但水榭四周的人太多了,根本无法近身,要再多呆些时候,等天亮了他就更难脱身,庄子里又没发现苏锦绣的身影,被抓的刺客中也没有她,权衡利弊之下,陈怀瑾离开了榕庄,决定回上都城等消息。

苏锦绣塞下第四块糕点,喝了杯茶水,终于有了点饱腹感,轻轻擦了擦嘴角沾着的粉末,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也就是说,你们这些人谁都没有看到过水榭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怀瑾点点头。

“他的动作倒是挺快的。”苏锦绣并不惊讶定北王的做法,他在刺客围攻下脱不开身,那边的哧兽不受控制冲出来,杀人事小,被这么多客人看到才事大,要想将事情控制住,首先就要把这些请来的客人送走,这才要严密监控,还派人守住入口,不许人再进庄子。

一天一夜,她和施正霖都没有被定北王的人找到,可见榕庄内的事足矣让他焦头烂额,她敢笃定,这时候再去榕庄,肯定找不到那只哧兽了,别说是哧兽,池塘下那暗道估摸着也已经销毁。

而到时候施正霖那帮人要论罪,定北王肯定会先发制人,明着来,他们讨不了好。

说完了自己的,陈怀瑾轻轻敲了下桌子:“你昨天到底去哪里了?”

“我在水榭附近的一个池塘那里,发现了个密道。”苏锦绣言简意赅说了下在石室内的事,半响,陈怀瑾微张着嘴,难掩惊讶,回神之后问了一句。

“你说你是和施家大少爷一起逃出去的,他一个书生,那你岂不是又救了他一回。”

苏锦绣一默,握着杯子心情有些复杂:“确切的说,是他救的我。”

“怎么可能!”陈怀瑾不信,倒不是他看不起人,在他眼里,崧泽书院内那些个书生实在是脆的很,逃命的时候都跑不快,更别提救人了。

“哧兽扑过来的时候,他替我挡了一下。”如果当时受伤的是她,他们两个人中他会不会被获救苏锦绣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是离不开榕庄的。

“那他倒是有点血性。”陈怀瑾咧嘴一笑,爽气的很,“你都救了他两回,他替你挡一下也应该,不错,是个男人!”

苏锦绣撇了他一眼,陈怀瑾这才收起笑意正色:“虽然你们没有遇到定北王,但那些护卫见过你,这阵子你留在家中不要出门,以免被人注意到。”

“嗯,过几日我入宫一趟。”她从皇上那儿求来的赏赐还没用,这回入宫去天禄阁,要找什么她心中有数了。

这厢,与苏锦绣兵分两路的马车已经到了施府,季璟琛还要回宫禀报,南药送施正霖进去。

扶着施正霖躺下,屋内侍奉的丫鬟急忙去主院禀报,南药将水递到他面前:“璟琛很快会带人过来,你先吃点东西。”

施正霖的烧已经退了,人也不再那么昏沉,和身子还是没什么力气,毒没有解全,后背的伤依旧很疼。

接过杯子后抿了几口,施正霖靠在那儿停顿了会儿,缓缓道:“后来有没有派人过去。”

“派了,但难再进榕庄。”

施正霖沉默了片刻:“这件事不能宣扬。”

南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昨夜太子派去的那些人,虽缠住了定北王,却也没讨着好,就算是他们知道了池塘下有密室,定北王豢养猛兽。如果定北王已经销毁这一切,拿到皇上面前去依旧站不住脚,甚至还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不过这一趟也算是收货颇丰,你没有被他们认出来,也不怕他怀疑。”只要太子这边不动,定北王即便是心中有猜测,也不能证明那些刺客就是太子所派,“要按你所说,那石室必定耗费了他很多心血,如今为了不留下把柄,他要将这些都毁了,也是功亏一篑。”

“殿下不是一直怀疑上都城中早已混入了那些外族人,派人盯着定北王府,等这件事过去,他肯定会与这些人联系。”施正霖犹记得苏锦绣的分析,这一连串的事如果第一个要解决的是镇守关北门的宋众庭,定北王肯定还会有所动作。

“这些事交给我们去办就行了,你这阵子在家好好养伤。”南药语气一顿,提到了苏锦绣,“刚刚在马车上我就想问,那个苏姑娘为何会在那里,是她救的你?”

施正霖并没有犹豫:“我被哧兽所伤,她带我离开榕庄。”

南药深看了他一眼,为何略过前面一个问题,这样的回答并不像他会说的,于是他不经意提了句:“之前去邺池那回遇袭,救你的人一直没有线索,我听说,那苏姑娘也伤了手,只不过她伤的是左手。”

施正霖不为所动,南药继而道:“我去了一趟那村子,找到了那户你借住的人家。”

屋子内安静了片刻,外面的丫鬟端了粥进来,等她退出去后,南药将碗朝他方向慢慢推着,语气似问却是肯定:“子凛,是苏家大小姐救的你,对不对。”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有些习惯南药还是了解的,别人不清楚不要紧,对于子凛而言,那天能在周家说那番话,他势必是清楚谁救的他才会如此,而他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对太子和他们都说不知道,当时南药还想不到缘由。

但他现在知道了,子凛这是在护着人家。

从郊外回来的路上,尽管施正霖只提了一句,南药还是感觉到了他对那位苏姓姑娘的在意,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长久的沉默后,施正霖给了这样的回答:“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南药笑了,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也不言语,只是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一切,这人呐,总是不经意的上了心,等缓过神来,怕是早就惦念许久了。

施正霖倒是没有注意到南药这意味深长的笑,他这一整天都在为那个梦纠结,当真是越想越乱。

“我去看看他来了没有。”南药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施正霖忽然喊住了他。

南药站在门口看着他,施正霖眉头微蹙,半响才问:“你说人有没有可能未卜先知,能够预见即将发生的事。”

还想着他会问什么,听到这样的问题,南药着实愣了一把,继而失笑:“子凛,你什么时候信这些怪力神说的东西,人要是能够未卜先知,预见以后,那不是就能随行所欲的改变即将发生的事,岂不荒诞。”

他也觉得荒诞,可就算是荒诞,确确实实摆在他眼前,只有信了这个,才能把那些事解释通。

南药见他想的认真,这才收起了笑意:“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从榕庄离开后,我中了毒,昏昏沉沉间做了个梦。”施正霖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太子变成了皇上,梦里所有的人好像都老了十来岁,还有躺在棺木内,被‘他’称为臣妻的苏锦绣。

可南药听完之后却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是说,灵堂内棺木中躺着的人,是苏家小姐?”

施正霖嗯了声,南药没再往下说,只看着他,眼底赫然摆着那意思:你刚刚可是说,她是你的妻子。

可对于施正霖而言,重点并不是这个。

南药忽然朝他走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叹了声:“子凛,这怪力神说的事民间都是用来哄孩子的,古来那些能够未卜先知的人,也只能是根据天时地利推算出事情,真要有如你所说的,天下岂不得乱。不过我倒是听过另外一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施正霖脸色微变,却没有开口辩驳他。

南药叹着重复了一句日有所思,很快给了‘烦恼不已’的好友一个台阶:“你不是说中了毒,也许是出现了幻想。”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季璟琛的声音:“幻想?什么幻想?”

回宫禀报后又匆匆带着御医赶过来的季璟琛,进门看到施正霖的脸色不大对,南药又一副笑而不语的神情:“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在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了,谁做梦了?”

南药将位置让给御医,笑着问季璟琛:“你整日见这么多的女子,不做美梦?”

“我做美梦那是常有的事,要是子凛也做美梦,那可就不一般了。”

南药故意问:“怎么不一般?”

季璟琛看了眼施正霖背上的伤,轻啧了声:“那东西可真邪乎。”继而才回答南药的话,“子凛这榆木疙瘩,梦见什么也不会梦到女子,他还没开窍呢。”

认识这么多年,南药还是第一回 能把施正霖怼的话都回不出一句来,迎着兴致对季璟琛道:“那要梦到自己已经成亲了呢。”

“你梦见自己成亲了?”季璟琛扭头看南药,哈哈大笑,“想不到啊,快说说,你瞧上哪家的姑娘了,都梦到这份上。”

“…”

背对着他们的施正霖,脸色和那伤口一样的黑。

等御医换好药后转过身看着他们,南药识趣的站到了一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季璟琛并不知道之前他们说了什么,还是挺关切施正霖的。

“感觉好些了没。”

“无碍。”施正霖抬起头看他,“你对宫里熟悉,帮我查查,有没有一个叫林牧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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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庄宴会过后的第三日,上都城中风平浪静,没有人提定北王的榕庄内遭刺客偷袭,更没有人提施家大少爷受伤的事。

而那些受邀前去参加定北王宴会的客人,都像是说好了的,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唯有第四天时,陈王府中传出了些消息,说是陈王世子在榕庄内被刺客给推下了水,险些没了性命,可这样的消息没惊起一点水花,很快沉底了。

对于定北王的能耐,苏锦绣的确有些讶异,听闻他是在遇刺后的隔天一早就进宫向皇上哭诉去了,哭诉了整整半日,总结下来,就是他一个游手好闲的王还能遭人暗杀,又没碍着谁,生命太不受保障了,父皇您还是给我块封地让我去外头做王爷算了,免得在上都城里担惊受怕。

那时太子的人还没找到她和施正霖,定北王哭诉的这番话里还把太子给‘告’了一把,如今这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会继承皇位,以前定北王的亲哥哥是有过反的苗头才会被赐了封地赶出去的,那和他无关啊,太子找他麻烦做什么。

苏锦绣也不知道太子那边如何回应,只从四哥口中得知,定北王这一通哭诉完后,皇上还给了安慰,于是定北王美滋滋的回了王府,为了安抚自己和那些客人的心灵,隔天就举办了酒乐宴。

遇上这样的对手,是个人都会气炸。

再想想前世太子登基后对定北王等人毫不留情的处置,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真的是很能忍啊。

苏锦绣此时就在宫中天禄阁内,踩着梯子在高高的书架上找有关于各个外族的书,底下的小太监时不时抬头注意她,生怕她摔了。

“公公,麻烦您推那边点儿。”

苏锦绣指了指里面些的架子,还往上又走了一阶,小太监急了:“苏姑娘,您先别动,我推您过去了您再拿。”要是真摔下来,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那小太监脸都给吓白了,苏锦绣缩回手扶住梯子两侧,小太监这才慢慢推着梯子挪到她说的位置,苏锦绣很快踮起脚,从上面抽出厚厚的宗卷,灰尘跟着扑簌往下掉,苏锦绣咳了声将宗卷抱在怀里,慢慢爬下梯子。

“苏姑娘,这上头的都已经放了许多年了。”小太监拿了掸子过来扫去宗卷上的灰尘,提醒她道,“苏姑娘,这些不能带出去。”

“我知道。”

苏锦绣找了处空的地方坐下来,低头看起这些书。

待她再抬头时,竟已经是下午。

将余下的看完后,苏锦绣嘱咐小太监不要把这些放回去,她下次再来。

走出天禄阁,屋檐外的天色很是晴朗。

苏锦绣朝出宫的方向走去,途径一个小花园,忽然,草丛那儿传来了窸窸窣窣声。

抬眼看去,在绿葱葱的树丛中,苏锦绣瞧见了个白色毛茸茸的圆球,一撅一撅还在动,特别的可爱。

苏锦绣看了下四周,没人,于是她轻手轻脚朝那边走去,微福下身,正想着以最快的速度抓住它,忽然那圆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