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情绪听起来平静,却透着些无奈和失落,还像是刻意藏着一样,不让她听出来。

苏锦绣听着,心里就有些恼了,你还委屈上了?

心里一恼,她的理智就拉回来了一些,语速变快:“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说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说喜欢就喜欢,都是你说了算,那她信不信,也是她说了算啊。

“我去邺池那次,你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我爹。”

“那你怎么将遇袭的时间算准,路上遇了大雪,马车还晚了一些到村子里,你能听见他们说起要对我下手,这些人还能在酒楼里将全盘计划都让你听见么。”

怎么就不可以了!陈怀瑾都信了你为什么不信!

苏锦绣冲着他一瞪眼,想到他看不见,便冲着他哼了声:“他们喝醉了,当然不会去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就算是他们喝醉了,让你听见了全盘计划,你跟着马车出发,就没发现还有十几个侍卫也在跟着马车。”

提到这个苏锦绣就有些懊恼,她要是知道那一趟出行是为了诈那些黑衣人,揪出幕后凶手,她就不去掺和了:“我事先到那儿的。”

料想到她会这么说,施正霖顺着她分析:“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辰出发,你又是如何算到我会在那个时辰到村子里,若你提前到的,附近也没有马车,那样的天气,怕是会冻僵。”

他问过村子里的人,她并没有藏在谁家中,那样的大雪天,在外面躲上一刻钟就冷的不行,多呆一会儿人都会冻僵,哪里还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尽管她的话听起来能够圆起来,细细去想却有不少纰漏。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救你是为了不牵连我爹。”至于怎么知道的就不重要,反正不是为你。

话音刚落,他朝她走近了一步,黑暗中看着她,说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苏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遇险。”

苏锦绣一愣,抬起头,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目光清透无比,他问的不是自己在酒楼里听到的消息。

像是心里藏着的秘密箱子被人发现了,在撬开之前,苏锦绣忙将他之前的话拿过来掩饰:“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

“那藏在云山寺内的那几册书卷,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虽说不如你消息灵通,我自然能打听到这些。”

“年初关北门那场突袭,是驱兽族第一次露面,太子殿下会事先得知,是因为从定北王这里查到了他与塔坨族人有联络,其中还有这个不熟悉的外族,云山寺中藏着的书卷的消息是从过去宗卷中所知,这宗卷是在天禄阁不假,但那时你还没去过。”

那时她眼中的定北王还是个荒淫无度,只知道饮酒作乐的人,要不是那回跟四哥去定北王府参加酒乐宴,她根本不知道他和这些事有关,那在驱兽族第一次露面之前她就知道要去云山寺找书卷,连宋老将军这个当时镇守关北门的人都不清楚,她又是如何得知。

“…”

“你对关北门的事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塔坨族有再次偷袭的打算,此番前来漠北,不仅是为了给宝音治病。”从到西平府开始,她对这一切的掌控更加明显,像是常年驻守关北门的将领,对漠北的任何事都很清楚,塔坨族的将军是谁,什么样的脾气,还悉知塔坨人的品性,知道怎么威胁他们,让他们就范。

“…”

“若没有长年累月的经验,谁都不能做到这些。”

苏锦绣下意识咽了一口,他为什么会怀疑这些,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就算是她清楚这些,四哥那儿都蒙混过去了,外祖父那儿也蒙混过去而来,他怀疑什么呢。

苏锦绣心里乱哄哄的,直觉认定他知道了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施正霖再朝她走进了一步,直逼的她靠到了墙上,居高临下,苏锦绣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心里更紧张了,不可能会有人相信的啊,难道他想到自己是重生的,这怎么可能,连她自己最初都不信!

正胡思乱想着,耳畔传来了他微沉的声音。

“你告诉我,你还预见了什么。”

这会儿她都忘了他靠自己有多近,心里那闹哄哄的场面一瞬静止,就只有他这句话在回音,预见?什么预见?

来不及理顺他的话,苏锦绣狂跳不止的心里全在担心自己漏了馅,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是不是预见了宋老将军会出事,自己有一天会代替宋家前去关北门,所以千方百计找寻那些书册,告诉他们要堤防塔坨族,还来漠北,想从驱兽族下手。”

苏锦绣的心要炸开了。

“你是不是预见了你会被人所杀,所以一直问我,身边是否有个侍卫叫林牧。”

“你是不是预见自己会嫁给我,我惹你伤心难过,所以你避着我,连去救我都不愿意让我认出你。”

下意识的,苏锦绣乱成一团的脑袋里,根本想不到如何去回应他说的这些话:“…你怎么会知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和娉婷郡主有关系,你告诉我,你还预见了什么。”

苏锦绣猛然抬起头,用力推开了他,胸口狠狠起伏着,轻颤着的手扶着墙,朝门口冲过去。

重重一撞,她被拉回来,跌入他的胸膛中。

“第一次你见我时就对我避之不及,救我时亦是如此,你说我和娉婷郡主两情相悦,你告诉我,你预见了什么才会这样认定。”

她预见了什么,要说他喜欢的是娉婷郡主,他说什么她都不肯信,为什么宋司杰会说是他害了她,为什么林牧会杀她。

施正霖抱的很用力,用力到她需要上了劲才可以推开他,苏锦绣使了全身的力推开他,施正霖朝面撞去,砰的一声,后背撞在桌角上,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

苏锦绣身子一软,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屋子里就剩下她重重的喘气声,而施正霖,额头上硬逼出了一层汗,紧咬着牙,目光落在她身上,始终不肯放下。

“我不信这些光怪陆离的事,也不信人可以预见即将发生的事。”可他信了,信了她能够预见以后的事,才会如此,“这对我不公平。”

他不知道林牧是谁,更对娉婷郡主无意,那在她认定了会发生,可在他看来根本不会发生的事,在他毫不知情下,就这样将他审判,是不是不公平。

苏锦绣倏地看向他,心中终究是有怨愤:“有何不公平。”

“我对娉婷郡主无意,我心中意属的人是你。”施正霖艰难动了下身子,靠到桌脚上,看着她一字一句,“这些,你可预见到了。”

第72章 072

屋子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苏锦绣不知道怎么回答, 确切的说,她还没将这一切消化过来。

他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就算是她表现出了对关北门的熟悉,她嫁给他这件事,他又是怎么猜到的。

有一瞬间苏锦绣以为他和自己一样, 也重生回来了,但她知道这不可能,他若重生, 就不会有鼓楼的遇险。

倘若他凭那些事, 觉得她能预见这些即将发生的危险,那么光凭他推测, 再智慧, 也不会想到林牧杀了她,她嫁给他这些。

苏锦绣抬起头,对面的视线依旧,施正霖在等她的回答。

半响, 她回答他:“我没有预见到。”没预见他不喜欢娉婷郡主,更没遇见他说他喜欢她。

“我和娉婷郡主之间, 没有瓜葛。”

“我知道。”

“所以你预见的事, 不会发生。”既是预见, 就可以改变,施正霖对自己被还没发生的事盖了罪章,他觉得冤枉。

苏锦绣站了起来,轻轻拍着裙摆, 淡淡道:“不重要了。”

他说他不喜欢娉婷郡主,她信。

可这重要么,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是他对娉婷郡主无意又怎样呢,即便是他说喜欢她又能怎么样。

有些事,和娉婷郡主和别人都没关系。

施正霖要起来,但后背太疼了,他扶着桌子追问:“为什么不重要。”

窗外已经没有动静了,苏锦绣打开门走了出去,声音轻轻飘回了屋内:“与我无关,所以不重要。”

施正霖看着半开的门,一阵风吹进来,带着谷底的湿气,一直凉到心里。

“是你害了她,是你害了她你知不知道。”

宋司杰的话不断回荡在耳边,施正霖紧握着拳头,他不可能会害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苏锦绣回去时,宝音躺在床上睡着了,阿娣一直守着她,明明已经很困,眼睛却怎么都不肯挪开,生怕自己是在做梦,睡醒后宝音会不见。

她和紫茵也听不懂她的话,苏锦绣劝不动,干脆不劝了,躺到床的另一侧,让紫茵靠到自己身旁来,闭上眼休憩。

起初她睡不着,但实在是太疲倦了,和施正霖那一场对话,耗尽了她余下的精力,最后,在这片陌生的地方,苏锦绣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苏锦绣在屋外低沉冗长的声音中醒来,那是长号角的声音,她在很多外族中都有见到过,一人或两人举着,朝着天空长鸣。

阿娣的声音却显得有些焦急,拍醒宝音后说了好长一段话,原来还迷迷糊糊的宝音一下清醒了,对她和紫茵道:“快,我们出去看看。”

穿好衣服后宝音就要往外冲,苏锦绣拉住她:“不行,你这样会被人认出来的。”

宝音急的掉泪:“今天是小月祭,他们要审判哥哥。”

苏锦绣比划着让阿娣把昨天给她们涂抹过的颜料拿来,挑着红着将她眼睛那处都描上遮盖住,将在集聚点上买来的面具给她戴上,遮盖到了她的眼睛之下,加上这些图案,不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你答应我,等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激动,更不能离开紫茵,我让你回来你就得回来。”

宝音抿紧着嘴看着苏锦绣,两个人对峙着,半响,她点点头,哭腔着声音:“好,我答应你。”

苏锦绣示意紫茵换好衣服,将两把匕首藏到靴子内和腰间,让阿娣先出去,随后她们才出石屋。

正如阿娣描述的,昨天的篝火堆站满了人,大家都冲着篝火堆前面的石台去,没人觉得穿着同样衣服的苏锦绣她们有什么问题。

绕到人群外后,宝音人矮看不到,苏锦绣往后站了下,踩着石块望去,那石台上面插着数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了人。

周围人吵吵嚷嚷说什么苏锦绣也听不懂,宝音却越听越着急,若是没有紫茵拉着她,现在怕是已经冲上台去了。

昨天见过的那个大祭司,今天穿的极为隆重,他拄着一根杖子走上台,双手居高朝着天空激动的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人全部都跪了下来。

苏锦绣忙跳下来,跟着人群一起跪下去,这些驱兽族神情虔诚的看着大祭司,不断拜着。

苏锦绣的身后忽然有人拉扯她,转过头去,是南药。

苏锦绣一面拜着一面退到他旁边:“你们怎么在这里。”

“薛定奕去里面看了,子凛还没过来。”南药低声问,“昨天是怎么回事,我回去之后发现子凛靠在地上半昏半醒,后半夜还起了烧,一早薛定奕过去看才知道他后背的伤又被撞裂了,我和大祭司走了之后你们做了什么了。”

苏锦绣心中咯噔,昨天把他推开后是有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但情绪上头,离开后也没顾着这个,没想到他撞的这么严重。

没注意她的神情,南药一直看着石台上的大祭司:“今天是他们的小月祭,昨天我们把信送到后这个大祭司就很高兴,看来塔坨族一定是答应了他什么,那些绑着的人应该都是当初反对他和塔坨族合作的人,他这是要杀鸡儆猴,给自己竖威了。”

“宝音的哥哥在不在里面?”要是大祭司当场把这些人杀死,那总是他们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把石台上这些人救走的。

“不在,他现在还无法完全收服人心。”族长要杀,但不是现在,昨天那大祭司表露出来的野心已经足够明显。

“这里的人很淳朴,和外界接触也不多,肯定是那个大祭司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宝音的婢女告诉我,大祭司之前是以族长发病为由把他软禁起来的,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太健康,宝音和塔娜也是驱兽族人,但比他们看起来好多了。”

昨天见到阿娣后,苏锦绣看她瘦瘦弱弱精神不济的样子,以为是她遭人排挤,吃的不好营养不良,可今天看到这么多人后,苏锦绣推翻了这个推断:“我觉得这个山谷有问题,昨天夜里我几次觉得呼吸不畅,但白天却不会这样。”

南药点点头:“薛公子回来应该会有发现,这小月祭起码需要一个半时辰,我和子凛去找找关押族长的地方,你看住宝音,让她别冲动,这些人我们救不了。”

“他的伤…”

“就是脸色不太好,能圆的过去,薛公子已经替他上过药了。”南药又嘱咐了她一遍,慢慢朝后退去,等所有人拜下去后,他飞快钻进了一个巷弄,不见了人影。

苏锦绣示意紫茵把宝音拉过来:“你哥哥不在上面,我们走。”

“那他们呢。”宝音跪拜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石台上的人,哥哥不在,但上面都是她的一些长辈,如果不救他们,他们就会被当做小月祭的祭品,献给山神。

苏锦绣反问她:“你觉得我们救的了他们吗?”

宝音紧紧揪着衣服,快哭出声来,许久之后她强忍着:“我们走。”

带上阿娣,四个人悄悄从南药刚刚离开的地方走了出去,到安静些的地方后,苏锦绣看着宝音:“驯养哧兽的地方在哪里。”

宝音带着她们到了山谷深处的一个山洞外,这里有人守着,宝音让阿娣过去,说了一番后,她们每个人手里拎着篮子,走进了山洞。

山洞内的气味十分奇怪,苏锦绣也说不清,有些令人不适,但看宝音和阿娣,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走了一段路后视线开始明亮,苏锦绣跨出山洞后,看到眼前的情形,饶是见过数百头哧兽,她也咋了舌。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别有洞天的一片地方,很小的山谷,四面环山,就由这个山洞通到驱兽族内。

山谷内大大小小养着许多哧兽,这些哧兽和苏锦绣在战场上看到的不一样,和在榕庄内看到的也不一样,若非要说如何形容,应该是温顺。

长相凶残的哧兽,铜铃般的大眼睛这会儿都没有杀意,其中一部分和榕庄内那头一样颜色,体型稍微小一点,还有一部分毛色较白,身边还跟着不少小的哧兽,若看的不仔细,就像是一群大体型的狗。

苏锦绣很快判断出来了,这是公母之分。

上战场的全是雄性成年哧兽,虽然这些雄性哧兽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杀气,但这并不代表它不会杀人,榕庄下面那副图腾的作用,不就是为了驱使它们狂暴,要不然,按着宝音所说,他们的祖先如何依靠这些东西来猎杀别的动物。

眼尖的她很快发现了山谷壁上凿出的大大小小的小洞,都用铁栏杆围起来的,里面时不时由声音传出来,对比底下那些悠闲的哧兽,区别就出来了。

“宝音,这些都是没成年的哧兽,对不对。”

宝音点点头。

拓将军看中的就是这群野蛮不怕疼的东西,但因为必须由驱兽族人来驱使,这才有了和大祭司的合作,等熬光了这些,驱兽族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到那时候,就算苏锦绣现在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活不下去。

都到了这儿了,要想让它们上不了战场,也不是难题。

第73章 073

从这小山谷离开后, 苏锦绣心里有了主意,在小月祭结束之前回了阿娣的屋子, 之后没再出去。

快中午时阿娣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说了外面的事,得知那些族人被当成祭品献给山神后, 宝音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驱兽族内献祭的方式很残忍,过去使用牲畜,今天那些被绑在柱子上的人, 是放血而亡的, 苏锦绣不由想到在榕庄内石室里看到的情形,那时候塔娜被绑在柱子上, 手腕处放血, 为的就是使哧兽暴怒起来。

而上了战场后,不可能准备这么多驱兽族的女人去给那些哧兽放血,也不曾看到有驱兽族的女人上战场,苏锦绣想到了结点:“宝音, 那些被关在山洞里的成年哧兽,驱使它们的主人, 是不是还要献血给它们。”

宝音眼神微闪, 苏锦绣知道她愿意说这些, 便让她做了一道选择题:“今天死的那些人,是支持你哥哥的部下,跪着的人里面,还有不能站出来的, 这些人,最后都可能会死。”

“我答应救你哥哥,可你也看到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我没办法救其他人,更救不了你们所有人,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到时候救了你哥哥之后,你们可以留在上都城里生活,而这边族里,恐怕你们是回不来了。”

“回去之后我一样有办法对付塔坨族,但这其中他们会牺牲你们驱兽族多少人,我无法估量。”

这些话对一个仅七岁的孩子而言也许太过于残忍,让她现在去背负一个族的兴亡也太过于沉重,可大部分的事情都不能十全十美。

苏锦绣也有别的办法来达到目的,她之所以会问,不过是想给宝音他们将伤害减低到最小,这些族人能好好活着,不就是他们所求的么。

许久过去,宝音紧紧捧着手里的碗,垂下头去嗡声:“每到月圆之夜,就要放血给驯养的哧兽,这样可以让哧兽和主人更加亲近,也能顺利被驱使,族里的人并非所有人都可以驯养,在小的时候会去那边山谷里和驯兽接触,若它肯亲近,就是它选中的人,选中之后从小就要训练它们相互搏斗,成年之后要关起来,只能和驯养的人接触。”

“石室内,那个坛子中的东西,是不是有毒。”

宝音猛地摇头,泪汪汪哽咽:“那是阿父过世后大祭司想出来的,让成年的哧兽整日浸泡在里面,这样伤到人后就能使人中毒,他说我们族里人太少,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护族人。”

那不过是几年前的事,苏锦绣毫不怀疑,这个大祭司早就和塔坨人勾结在了一起,而塔坨族的这个计划也是早早就培育起来了,他们盯上驱兽族这块肉已有许久,定北王沉得住气,那头哧兽在榕庄关了好几年,想必也是这个大祭司为了讨好献给他的。

“你们的大祭司,是要把你们整族人的性命都葬送出去。”

宝音抬起头看她:“为什么?”

“我看他应该是怕极了这山神的惩罚,想要长命百岁。”苏锦绣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我有办法。”

入夜后,苏锦绣去了一趟施正霖他们所在的屋子。

也是等着她,薛定奕也在屋里,翻窗进去后他们正说及薛定奕今日在山谷里找到的东西,摆在桌上,看起来像花一样,顶端结了黑紫色的果子。

“我在山谷的最里面发现了一片这个,在天黑时我又过去确认了一下,这个东西我只听师傅说起过,叫紫株草,果子有毒。”施正霖摘下上面的果子放到碗里,用勺子碾碎后,苏锦绣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看向施正霖,他的神情也是那样,这和他们在榕庄石室内闻到的液浆很像。

“白天那片地方很正常,但到了晚上,起雾后这些果子就会将里面的毒散发出来,我看了一下,这东西在山谷里长了许多,最里面还有一片专门空出来的地方用来栽种这些。”薛定奕越往里走就越觉得不对劲,外面些都是野生长的,里面种着的那些像是另有所用,“虽说这东西毒性不强,但量多了还是很危险,若此物在山谷中已经存在多年,我想这是导致这些驱兽族人短命的原因之一。”

“今天我过来的时候,走得快一些还是觉得闷闷的不舒服,但白天出去时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这个的缘故?”苏锦绣碾开一颗,大批的种植这些,肯定是那大祭司用来做那些液浆。

“这边地势太低,三面环山,气不流畅,山谷里都没什么风,入夜后这些毒在山谷里散开后,白天驱散不干净,都沉积下来了,时间一长,就会在这些人身体里沉下来,最初不明显,时间越久越严重。”

苏锦绣沉吟片刻:“我看到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年长的人,精神很差,宝音和塔娜就比他们好一些,是不是因为她们离开了这里的缘故。”尤其是宝音,她现在年纪还小,只在山谷里生活了六年,所受的影响肯定比别人要小,可即便是那样,薛定奕的师傅也不能帮她将身上的毒全部拔去,换做那些住了二三十年的人,他们还能有救么。

四个人坐着沉默了会儿,施正霖微哑着声音开口:“不仅如此。”

苏锦绣抬起头,他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比那次遇到野贼还要差,一想到南药说的,对于他这反复无常了数个月的伤,苏锦绣还真有些过意不去,这伤还是为了她受的。

“驱兽族的祖辈是从岷山迁移过来的,他们原来应该是生活在岷山周边的族群,岷山那边长年累月有积雪,他们驱兽打猎,生活环境虽说艰苦,那地带却没什么虫害,干燥的很。这边山谷里地势太低,容易生出瘴气不说,多虫病咬疾,潮气湿热,他们从北迁到此地定居,难适应这样的环境,最初还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人也不见的有多好,就如现在看到的,长年累月生活在此,早就中毒已深,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好,从娘胎里已经带来了病,再生活在山谷里,怎么会不短命呢。

南药不敢置信:“生病了得治啊,他们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要是祖辈上就有了这病,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不该先找大夫看病么。

“对他们而言,那不是病。”

苏锦绣接了施正霖的话:“是山神的惩罚。”

原本南药在听他们说起这个时还觉得好笑,但现在听下来,便是觉得不可思议了,能愚昧到什么份上,把这个认为是山神的惩罚。

“他们的大夫就是那位大祭司,宝音说过,祖训中他们就是犯了错被山神遗弃的族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山神的惩罚,背负惩罚的人即便是离开了岷山也不会好过,这惩罚随时都有可能到来,所以这些人早早病死,在他们看来都是惩罚的降临,而身上因毒积淤引出的那些红斑,就是惩罚的印记。”

最可怕的不是他们不知道这是病,而是他们坦然接受了这样的死亡,觉得惩罚过后灵魂还能回到岷山,获得山神的原谅。

从出生开始就洗脑,他们的脑中对这些早就根深蒂固,就连苏锦绣和宝音说起来的时候,就要把大夫形容成巫医:“漠北有不少消息闭塞的族,他们不与外人来往,也不与外人通婚,这也是导致他们人数稀少的原因之一。”

南药久久没有说话,说愚笨么,他只觉得有些可悲。

“看来那大祭司幡然醒悟了,这才急于求着想让自己活下去,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身上的毒势必难解,不过他的精神看起来比别人好太多,也是不厚道,拿这个来蒙骗这些族人去为塔坨族卖命。”苏锦绣说罢,看向薛定奕,“薛公子,有了这些,这病可有得治?”

“得让他们离开这地方。”薛定奕有些把握,但是治病还是其次的,不离开这个山谷,就是治好了还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