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住了。”叶琢应道。虽然那天她提起嗓子说话,叶予期和杨建修对她的声音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但为不露出一丝破绽,她这几天故意吃了一些上火的东西,嗓子沙哑了许多。此时饶是郑氏在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她来。

杨建修站了起来:“走吧。”

叶琢和杨元跟在后面,一起上了马车,驶向了城门。昨天杨建修已跟龚书办约好了,今天在城门口碰面。

“杨相公,今天沐休,老夫跟你们一起到南云城开开眼界,你不会嫌弃老夫碍你们的事吧?”他们到城门口刚下了车,便见一个四十开外年纪,身材魁梧,脸上有些络腮胡子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而龚书办则站在原处,抚着胡子微笑着,并不说话。

“严大人,你也来了?”杨建修吃了一惊,继而满脸堆笑,“严大人说哪里话?在下想要邀请严大人一起去,又怕太过唐突,正想着路上跟龚兄说说,什么时候严大人有空,请你出来吃一餐饭呢。现在能与严大人一同出行,是在下的荣幸。更何况,我对赌石是一窍不通,这次还得靠龚兄帮着发财,严大人跟龚兄的关系,可比跟我好多了。严大人要去,我还能说半个不字不成?”

严庆春哈哈大笑起来,上前亲热地拍着杨建修的肩膀,声音洪亮地道:“杨相公你这就不对了。叫我做严大人,这不是羞我老脸吗?我在您面前,敢称哪门子的大人?如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老严吧。”

杨建修苦笑一下,拱手道:“严大人,我现在可是无官无职,南山镇的小老百姓一个,你现在就是我的父母官,我叫你一声严大人,理所应当。”

“哎,说哪里话!就凭您杨相公的才华和这么多年的资历,要谋个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我们都还得巴望你多提携呢。行了,咱们也别客套了,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一声严兄好了。”

“敢不遵命?”杨建修跟严庆春一拱手,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杨建修又跟龚志民寒喧了两句,便道:“时日也不早了,咱们上车吧。”

“行,上车上车。”严庆春很豪爽地一挥手,率先上了车。

三辆车便缓缓启程,驶向了通往南云城的官道。

叶琢悄悄向车外看了一眼,见魏大祥的马车远远的跟在后面,悄悄松了一口气。魏大祥的马车里,还坐着唐顺贵兄弟两人。有这三人跟在后面,如果有什么变故,她也能有人接应。

南云城离南山镇不过五、六十里路,马车在路上行驶了有一个多时辰,便进了城,到一座建造得蔚然大气的两层楼前停了下来。叶琢往窗外一看,那门牌上的匾额写的赫然是“聂家楼”三个字,她微点了一下头,跟在杨建修后面下了车。

这是她跟杨建修商量好的。邀龚志民去赌石,一定要来聂家的赌石场地来,这样就是龚志民输了钱,他也只能向别人借钱,不能赖账——凭聂家的权势,想赖聂家的账,除非龚志民活腻歪了。否则就算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赖账。

而今天,严庆春也撞到枪口上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叶琢今天并不准备照着跟杨建修商量好的那么去做。

杨建修和严庆春、龚志民推让了一番,鱼贯进入了聂家楼。

“咦,那不是聂公子吗?杜公子也在那里。”严庆春跟杨建修来这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来是想跟杨建修攀交情,二来便是希望能借杨建修在南云城的人脉,认识聂家的人,好把袁朝林挤下去,自己当上南山县的一把手。所以一进聂家楼,就东张西望。此时看到聂博文和杜浩然正从一间屋子走出来,他顿时大喜,向杨建修问道:“杨相公在南云城呆了这么些年,应该认识聂公子吧?”

第一百一十章 认出来了吗?

“聂公子?”杨建修一愣,转头看到聂博文和杜浩然,立刻明白了严庆春的意思。

他要把严庆春拉下马,自然是打心底里不愿意帮严庆春引见聂博文的。谁知道这严庆春是不是合了聂博文的眼缘,进而攀上聂家这棵大树呢?如果那样,岂不是糟了?不但不能把严庆春拉下马,还有可能让他步步高升。

只是当初并没有料到这严庆春会来,想着以龚志民的层面,就是让他跟聂博文见了面,也入不得聂博文眼。而在城门口见到严庆春时,这赌石的地点已改不了了——这赌石的地方,是杨建修跟龚志民早已商量好了的,此时根本不可能冒然提出去别的地方。

当时杨建修还心存侥幸,想着聂博文那种贵公子,应该不会经常到聂家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却不想这刚进门,就碰上了他们。

杨建修作为南云城的官员,自然是跟聂博文和杜浩然相识的。此时面对面遇上了,总不能不打招呼,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拱起手扬声道:“聂公子,杜公子。”

叶琢跟在杨建修后面,也早已发现聂博文和杜浩然了。此时跟他们一起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还有一位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姑娘,容貌明艳美丽,跟聂博文有五分相像,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衫,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四射。她正紧跟在杜浩然身后,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杜浩然却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径自朝前走着,就好像没人跟在他身后。也没人跟他说话一般。

聂博文走在他们的前面,步履轻盈,嘴角上翘,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听到杨建修打招呼。他往这边看了过来,微微一愣之后,走过来拱手回了个礼。笑道:“杨主薄。”说完,目光朝杨建修身后扫了一眼。见几人相貌陌生,便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很显然,他根本没认出叶琢来。

杜浩然见聂博文朝这边来,也跟了过来,对杨建修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礼。却没有说话。而那红衣女子此时也停住了话头,对杨建修不满地看了一眼,很显然非常不高兴他打断自己的话。

“聂姑娘。”杨建修看到这女子,忙又作了个揖。对这个满日纠缠着杜浩然的聂微月姑娘,他可是印象深刻。

这南云城想要巴结聂家的人多了去了。聂微月对这些总想办法上前搭讪的人十分的不耐,只微点了一下头,便对聂博文道:“哥,我可是来叫过你了。你要不赶紧过去,一会儿爹生气你可别把错处推到我头上。”

聂博文对杨建修歉意地笑笑,道:“杨主薄,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要急着赶回去,我就不多聊了。有空咱们再叙。”

杨建修巴不得他不留在这里呢。正要抬起手说两句客气话,却不想严庆春上前一步,一拱手开口道:“早就听说聂公子玉树临风,卓尔不群,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在下南山县县丞严庆春。拜见聂公子。”说完,深深作了一个揖。

“南山县书办龚志民给聂公子请安。”龚志民见状,也连忙上前一步,站在严庆春身后行礼。

“哦?”聂博文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对杨建修道,“这两位是”

“这位是南山县县丞严大人,这位是县衙书办龚书办。”杨建修见严庆春不顾老脸的凑上去,只得帮他们作介绍。

聂博文点了点头,伸出手虚扶一下:“严大人和龚书办不必多礼。”然而转过身来对杨建修歉意地一笑,“对不住了,今天家里正好有事,我得马上回去一趟,杨主薄,你就帮我好好招待招待这两位客人,我改日再谢。”

“聂公子请便。”聂博文此举正中杨建修的下怀,侧身让开了路。严庆春见状,也只得跟着让开了路。

聂博文微一点头,抬脚往外走去,还不忘朝后面招呼一声:“浩然,走吧。”

“嗯。”杜浩然鼻子里应了一声,跟着聂博文朝外走,可路过叶琢身边时,他身子忽然微顿了顿,转过头来看了叶琢一眼。叶琢对自己的装扮极有自信,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聂博文和杜浩然这两人认出来,正低眉顺眼正装作本份的下人模样立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此时见杜浩然忽然向自己望来,顿时心漏跳了半拍,惊讶地抬起头看了杜浩然一眼,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又低下头去。

杜浩然脚下未停,但脚步放缓了许多,微拧着眉头想了一下,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对聂博文道:“我想起来了,聂青运回来的这一批石头我还没看过,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看石头去。”

聂博文讶然地看了杜浩然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道:“急什么?明天再来看好了。”

“不了,你爹叫你,一定有什么事。你们家的事,我就不掺和了。你快去吧。”杜浩然说完,也不等聂博文再说话,转身就往里走。路过叶琢和杨建修身边时,仿若未见,当他们是空气一般,径自扬长而去。

“杜哥哥,等等我。”聂微月冲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然后对聂博文道,“哥,你赶紧回去吧。我就不去了。”说完就匆匆追赶杜浩然去了。

“微月”聂博文本想叫妹妹一块回去,却见聂微月早跑远了,只得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带着下人出门上车回府。

杨建修、严庆春和叶琢等人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一直到聂博文出了门,而杜浩然和聂微月没了影,这才互相对视一眼,杨建修先开口道:“咱们进去吧。”

严庆春空欢喜一场,还是没能跟聂博文搭上话,颇有些沮丧。不过既到了这里,就这么离开似也不大妥当,只得没精打采地道:“嗯,进去吧。”

正在这时,一个穿青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对几人施了一礼,道:“在下聂青,这聂家楼赌石场的一名管事,杜公子吩咐我过来接待几位。不知几位是想去一楼还是去二楼赌石?”

严庆春一听,整个人如同枯木逢春,顿时精神起来。杜浩然与聂博文这两年,颇有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味道,两人的交情不言而喻。没有机会巴结聂博文,能结交好杜浩然也是不错的选择。现在杜浩然既然能派人来接待他们,想来应该不会不给他这个县丞的面子吧?毕竟这杜浩然,不过是一介平民。

所以还没等杨建修和龚志民发话,他便问:“杜公子现在在几楼?”

聂青看了他一眼:“在一楼。”

“那咱们也去一楼好了。”严庆春道。

“嗯,就去一楼。”龚志民也点头附和。

两人都说要去一楼,杨建修自然不好阻拦,心里却暗暗叫苦。虽然他不赌石,但这一阵也打听过,这聂家楼一楼和二楼的原石价钱和品质不同。二楼的原石品相更好,更容易出好玉料,所以价钱也比一楼要贵。杨建修原来的打算是,把龚志民哄上二楼,让他高价买下一块品相不错但里面并没有玉料的原石,一锤子把他打趴下。当然,这原石有没有玉料,还得看叶琢的本事。

然而现在严庆春和龚志民却选择去一楼,那里的原石便宜,就是赌跨了也损伤不到他们的根基。杨建修不由得暗骂杜浩然多事。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严庆春在这里见了聂博文一次,下次能够再来了。

“几位请跟我来。”聂青见状,也不再多话了,带着他们直接往里走。本来这一楼又有三个大厅,原石的品质与价格都不一样,是要向客人说明白的。但那姓严的县丞明显是冲着杜公子去的,他也不用问了,直接往杜公子那里带就是了。杜公子既特意叫自己出来接待他们,想来也不介意见见他们吧?

这聂家楼占地颇广,几人跟着聂青穿过两道门,又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才进了一间屋子。那间屋子极为宽阔,屋子里除了中间的十几根柱子,地上摆放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原石。屋子的一角还摆放着几架砣机,是聂家楼免费提供的解石场所。而此时屋子里零零散散地站着三、四十个人,有的是一个人,有的则三五成群,低声讨论着,都在挑选原石。

严庆春往里面扫了一眼,看到左边角落里红衣女子旁边那一个天青色的高大身影,正要往那里走,聂青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的去路,道:“这就是我们聂家楼一楼的三号大厅,这里的原石价钱在四百两至六百两不等。几位要赌石,请随意看看。我家杜公子正在给原石分类,暂时没时间招待几位,不周之处,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不敢劳杜公子招待,我们只随意看看。”杨建修赶紧接过话,客气道。

严庆春心里再急切,此时也不得不按捺住,笑道:“对对,咱们看看原石吧。”

叶琢看着远处的杜浩然,心里直犯嘀咕。杜浩然刚才的举动,好像认出了她似的。如果真认出来了,他留下来不走,难道想要揭发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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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一眼

不过叶琢转念一想,自己这身装扮,便连朝夕相处的叶予期都没认出来,跟自己数面之缘的杜浩然又怎么可能认出来?纯粹是自己疑心生暗鬼,自己吓自己罢了。她啐了自己一口,将注意力放到了严庆春和龚志民身上。

龚志民跟严庆春不同,他读了十几年书,不过是个童生,做个书办就差不多到头了,再往上升官的希望不大;再加上近段时间迷上赌石,因此这大厅里原石对他而言,吸引力远比杜浩然要大。此时见大厅里这么多原石,哪里还有心管别的?低下头便认真地看起原石来。而他这举动,正中杨建修的下怀,忙跟过去,虚心地向龚志民请教起来。严庆春无法,只得也走过去,只是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龚志民原来只是在南山镇赌石,那里的原石,远没有聂家楼这里的原石好。此时看着满眼都是品相不错的原石,激动万分,对杨建修道:“南山镇的赌石店,我都逛过一遍,像这种白盐砂皮壳的赌石原料很少能见到,而在这里,随便往这里一站就能看到一块;带蟒带松花的也不少。这真不愧是聂家开的店啊,原石的质地真不错。我早就应该到这里来,早来这里想来也不会亏掉那么多钱。”

想到他亏掉的多年的积蓄,他就心疼得心口发颤。

“现在来也不晚啊,只要龚兄选一块好原石,开出极品玉料来,不光能把以前亏掉的钱都赚回来,而且还有可能发大财。”杨建修可着劲地忽悠,就怕龚志民怕亏钱不敢赌了。

“承杨相公吉言。”龚志民此次来南云城,东拼西凑拿了几百两银子,就是要准备翻本发财来的。现在看到这么一些能出好玉料的原石,哪里还有理智?就是有人劝他罢手都不可能了,蹲下去又仔细看了起来。不过还好。他还没把严庆春给忘了,向他招招手道:“严大人,一起过来挑挑。”

看到杜浩然还在那边忙着,严庆春只得叹一口气。走到龚志民和杨建修身边,跟他们看起原石来。

“杨元,杨朔,你俩也走走看看,学习学习。 ”杨建修跟在龚志民身后学习的同时,还不忘吩咐自己的两个下人,说完又对严庆春和龚志民笑着解释。“这两个小子平时机灵得很,姑且让他们也学一学,没准他们在这方面有些天赋也说不定。”

杨建修这一说,龚志民和严庆春倒是眼睛一亮。自己一来老了,二来没时间和精力整天泡在这上头。如果能培养出一个会赌石的小厮,不亚于种出了一棵摇钱树。反正他们的卖身契在自己手上,不怕他们起什么歪心眼。杨建修这一招倒是个绝妙的主意。

两人当下也让自己的小厮走走看看,不用再呆在自己身边。

叶琢却没走远。而是站在离龚志民等人不远处,一边听着他们谈话,一边用手摸着原石。时不时地也蹲下去仔细看看。

她那日对杨建修说自已跟云伯学过赌石之后,就跑到书铺里找了些书来看。龚志民所研究的赌石技巧,跟这些赌石书上所写的理论如出一辙,要想让他上勾,自然得找他认同的原石下手。

此时她就站在一块黄梨花外壳的原石旁边,仔细看过之后,站起来用力拍了一拍,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向下一块。杨建修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等龚志民和严庆春看到那块石头时。就会拿出各种问题来问。他这段时间也做了一下功课,恶补了一下赌石理论,所以所问的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让龚志民越看越觉得这块石头好,招手叫聂青过来,问他这块石头的价钱。

“六百两。”龚志民听到聂青的报价。犹豫着。他这次出来,他只带了五百两银子,还是当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又问嫁到叶家的女儿要了三百两银子才凑齐的。可现在只是一块原石,就要花六百两。这要是赌跨了,不光输个精光,还借了外债…

龚志民一咬牙,便要往下一块石头走去。

“龚兄这是准备不要?如果你不要的话,我”杨建修赶紧问。看那样子,如果龚志民不打算要这块石头,他就要买下了。

“这块石头我是打算要了,只是我一个人要,不好意思,正打算陪着你们看看呢。”龚志民连忙笑眯眯地道。不够的一百两银子,他相信严庆春会借给他的。

“哦,这样啊?”杨建修露出失望的神色。

“志民你帮我也挑一块。”既然来了,严庆春也不打算空着手回去。反正几百两银子,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只提供参与意见,要还是不要,还得严大人您自己个拿主意。没准严大人鸿运当头,挑一块极品玉料出来呢?”龚志民却不肯担责任。这可是好几百两银子,赌赢了自己得不到一文钱;可跨了,那就要遭埋怨。

赌石界倒也是这么个规矩,严庆春也不在意,在龚志民和杨建修的帮助下,也挑选了一块原石。

见这两人都挑了叶琢挑中的原石,杨建修放下心来,自己也找了一块叶琢拍过的原石买了下来。龚志民跟严庆春嘀咕了一下,拿着银票付了钱。

“三位大人,挑好原石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大家抬头一看,却是杜浩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杜公子。”严庆春一喜,连忙走上前去与杜浩然寒喧。

“杜公子是赌石大师,帮看看我们挑的这些原石怎么样?”龚志民见到杜浩然过来也大喜。赌矿大师,赌个石就是小意思了。聂家的这些原石,还都是杜浩然帮着分等级的。如果让他出手帮着掌掌眼,想不发财都难。

杜浩然打量了一下三人买下的原石,点点头道:“品相不错。”说着,抬起头来有意无意地看了叶琢一眼。

叶琢心里“咯噔”一下,大感不妙。如果说刚才在门口时杜浩然看她一眼,她还觉得那是无意识的一瞥,杜浩然不可能认出她来。可现在,他这一眼却是大含深意,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他的眼里。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神仙!叶琢极力安慰自己,使自己镇定下来。

龚志民一听杜浩然说不错,顿时心花怒放,连忙叫小厮:“要个拉车,把原石运过去,当场解石。”

这也是原来商议好的,在这里买了原石就当场解石。如果解出了玉料,有人出的价合适,就就地出手,不带回南山镇去。所以杨建修也让杨元和叶琢把石头运过去。严庆春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自然无可无不可,让小厮也拉了过去,当场解石。

此时其他人也在解石,只有一架砣机空着。龚志民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等小厮动手,自己直接袖子一挽,就把他那块不大的原石放到了砣机上,道:“先解我的吧。”又仔细地给自己的原石画了线。

“轰隆隆”解石师傅解起石来。

“哗”地一声,一块石壳被锯了下来,一盆水泼了上去,龚志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看那切口,可让他失望的是,那切口却白茫茫一片,全是石头。

杨建修开始听杜浩然说这三块石头品相好,心便提了起来。龚志民这一赌如果不跨反涨,自己花的这么多心思就是白费了。而现在看到这一刀并没有切出玉料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了叶琢一眼,目光里露出赞许之色。

杜浩然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杨建修的这一瞥,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杜哥哥,那些石头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咱们就回去吧。”一直跟在杜浩然身边的聂微月有些不耐烦了。杨建修介绍严庆春和龚志民时,她也听见了,知道这些不过是县里的小官,全然不用杜浩然出面招呼。而且以杜浩然那高傲的性子,对这些大腹便便的官宦应该不屑一顾才对。也不知他发什么神经,居然跑到这里来看人赌石。

“聂离,送你家姑娘回去。”杜浩然一声断喝,旁边跑过来一个人,走到聂微月面前行了个礼,道:“大姑娘,请。”

聂微月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杜浩然要赶她走,偏偏嘴用力地跺了跺脚,委曲地道:“我不走,我不要回去。”

杜浩然至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此时也不理她,只顾看那解石师傅下刀解石。

聂离见自家姑娘不愿意回去,而杜公子也没再发话,只得退到一边站着。聂微月经这一喝,再不敢说话。

“哗啦”又一块石壳被锯开来,龚志民还没等解石师傅把锯刀拿开,就赶紧伸过头去。大冬天,他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来。

“绿,绿,我看到出绿了。快,打水来”龚志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杨建修连忙挤上前去看,看到那切面上被水一泼,果然露出一抹明晃晃的绿意来,如同春天里的嫩芽,一看就让人心动。

“出绿了,果然出绿了,还是这么一大片的绿。”他后退两步,喃喃自语,颇有些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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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杜浩然出手

而此时已有一些人听到龚志民的叫声,全都围了上来。有几个人,正是南云城开玉雕作坊,到这里来收玉料的。围着那块切面看了看,便有人出价了:“你这块原石,我出价八百两银子,卖不卖?”

“不卖。”龚志民一口拒绝。他赌石这么久,前一阵虽然时有赌涨,但都是小打小闹,赌出来的玉料根本值不了多少钱。哪里见过颜色这么好、品质这么纯正的玉料?而且只要这块玉料大一点,就能卖上一、二千两银子,没准把他前段时间赔进去的钱赚回来之外,还能再大赚一笔,他自然不肯放过这机会。再说,赌瘾上来了,他此时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过把瘾就死的味道。想让他就此收手,难!

“来,从这里再切一刀。”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拿起手笔在石头上画了一条线。

见他态度坚决,其他的老板只得闭上嘴巴,看他继续解石。

两个解石师傅提起锯子坐到砣机旁,又费力地拉起锯来。

“哗啦”石壳掉了下来。龚志民此时也不等解石师傅从砣机上下来,端起一盆水就泼了过来,然后伸头就往石头上看去。

“怎么样怎么样?还在涨不?”杨建修的心情不比龚志民平静多少。他好不容易拉了龚志民来赌石,如果让他赌了个大涨,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没”这一回。轮到龚志民失魂落魄了。那道切口,竟然白茫茫一片全是石头。

“呼。”杨建修松了一口气。

而旁边那些收购玉料的老板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希望能多出玉料的,这样也能有机会买到。那最先出价的走上前去,把石头仔细看过之后,继续道:“还是八百两银子,你卖不卖?虽然不多,但你也能赚二百两银子,规避了风险。算得不错了,怎么样?”

“切,继续切,我就不相信这玉料只有那么一点点。从这里,再切。”龚志民却毫不犹豫就拒绝,拿起笔又划了一条线。

砣机再一次响了起来,而这一刀。依然让龚志民失望,还是没能切出玉料来。买玉的老板商量了一阵后,有一个道:“四百两银子,这块半赌毛料卖给我,如何?”

这一回,龚志民犹豫起来。这块原石他花了六百两银子,如果四百两卖掉。最多也只亏了二百两。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可如果这块石头仅是片绿,即只是他刚切出来的那地方薄薄的一片,除了几个戒面,什么都做不成,那也只值几十上百两银子。那样的话,他便亏了五百两银子。亏五百两和亏二百两,对于穷得靠典当过日子的他来说,有着本质的区别。

卖还是不卖?

叶琢站在一旁。原来只冷眼看着他们折腾。这块原石,虽然不知道里面大致的情况,但凭着她的感觉,里面的玉料大概可能卖到一千两银子左右。而严庆春和杨建修那两块石头里,也有玉料,不过玉料的品质没这块好,大概在两、三百两银子之间。她这么做,一来是想拉长线钓大鱼,给龚志民和严庆春一点甜头吃,从而越陷越深,最后给他们一次重击;二来则预防杨建修是谢家派出来试探她的人。她倒不怕经过了这一次,杨建修下次不再带她出来,利用不了她的本事设圈套给严庆春和龚志民钻。现在龚志民赌了个大涨,一会儿肯定还要上二楼去。到时候,直接让他跨得需要卖祖产就是了。

可这时看到龚志民犹豫,她在一旁站不住了。这要让龚志民四百两银子把原石卖了,他接下来或是不赌了,或者就是仍在这里折腾。而杨建修已不愿意相信她了,到时候再赌到什么,可就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她沉吟一会儿,走到杨建修身边,正要张嘴说话,却见一直站在那边袖手旁观的杜浩然忽然走了过来,到砣机边上往那出绿的切口看了一眼。

龚志民这一下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睁着眼睛问:“杜公子,您看我这石头还有没有赌下去的必要?”全然没有想到如果杜浩然说不值得再赌下去,他这块原石怕是四百两银子也没人要了。

大家都以为杜浩然会推脱一下,不会给龚志民什么明确的答复。毕竟,“神仙难断寸玉”,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玉料,有多少玉料,便是神仙都拿不准。而且那几个买玉料的老板深知杜浩然的性格,他们常年在这聂家楼呆着,知道这位杜公子比聂公子还要傲气。不管多大的官来这里赌石,想要问问他原石里有没有玉料,他理都不理。要是顾着聂博文的面子,怕让他难作,他也只会打个哈哈混过去,从未出手帮人赌过石。

却不想杜浩然这次的表现让他们大跌眼镜。他摸摸下巴,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再切几刀吧。”说着还拿起了毛笔,在石头上划了一根线,“就从这里切。”

这一举动不止是给了龚志民生的希望,便是严庆春也心花怒放。这位杜公子因为常年跟聂博文在一起,所以他来之前,也研究过杜浩然的资料,知道他从不帮人赌石,可这一回却打破了常规,帮龚志民拿了主意,这是不是意味着杜浩然对他们另眼相看呢?

“怎、怎么回事?”杨建修则有些茫然。作为南云城的人,自然知道杜浩然的脾性。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杜浩然竟然过来帮龚志民赌起石来,谁能告诉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琢站在他的身边,眼睛盯着杜浩然,眉毛微微拧了起来。她也万分不解,为什么杜浩然会来插手这件事。就算他看得出这块石头里有玉料,就算他知道她女扮男装装成小厮要来算计龚志民,他又有什么必要出手搅和这件事呢?难道是想给她一个警告?可她明明是让龚志民赌涨而不是赌跨的好不好?

可惜杜浩然划完线,就两手抱胸地站在一旁,目光根本不往她这边看。

而龚志民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精神亢奋地挥舞着手臂,比划着杜浩然画的线:“好,就往这里切。”

解石师傅根本就不需要他说话,早已直接把锯刀放到了那条线上。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杜公子的本事吗?他们这聂家楼的人,私下里流传着一句话:“杜公子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石头里有没有玉料,全然逃不过杜公子的眼睛,要不然聂家父子怎么会如此巴结一位平民?那位南山县的芝麻绿豆官不知修了几世的福才能得杜公子指点一句,他还敢拒绝不成?

“哗哗哗”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过后,石壳从锯刀上被剥离出来。龚志民此时也不要人动手,自己亲自提了一盆水泼上去,一抹明艳的绿色出现在了那个切面上。

“出绿了,出绿了”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转过身来火热地看着杜浩然,如同看向自己膜拜的神,“杜公子,出绿了。”

“嗯。”杜浩然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招呼也不打的扬长而去。

“等等我。”聂微月满脸困惑地看了龚志民一眼,转过身来去追杜浩然。

“这是”大家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明所以。刚才杜公子才热情地伸出手,帮了这位姓龚的小官一把,怎么转眼就变了个脸,如此冷淡的离开了呢?

“那个…我没说错话吧?”龚志民惴惴不安地看向严庆春。

严庆春也是一脸茫然。杜浩然一走,他就细细地把刚才的言行想了一遍,真没想出哪里惹得杜公子不高兴了。

“听说杜公子的脾气古怪,便是聂公子都让他三分。你能得他指点一刀,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别想太多。”他只能这样安慰龚志民。

龚志民用力地点点头,把这点小困惑抛到九霄云外,喜滋滋地凑过去看那绿盈盈的切面。

而那些老板们这时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看向了那个切面。龚志民得罪不得罪杜浩然跟他们无关,只要接下来有玉料可以收就好。

看着那个切面,一个老板叫了起来:“天呐,还是杜公子厉害啊,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石头里有没有玉。而且你看看,这条线画得多么准,这要多画出来一点,这块玉就损失了几十两银子。现在不多不少,玉料与石壳正好在那条线上分开,就好像杜公子能看透这块石头一般。”

“那是自然,你没看聂老爷和聂公子对杜公子的看重吗?他要没本事,怎么能得到这份礼遇?深埋在地下的玉矿杜公子都能找出来,更何况是赌石?”

“龚大人,这块原石,我出一千两银子,卖给我吧。”有那机灵的人赶紧开口出价。杜公子看好的原石,想来里面的玉料定然不差,一千两银子买下来,绝对会大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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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上二楼

其他人自然不会相让,纷纷出价:“一千二百两,我出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一千六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