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玉料的老板这样想,龚志民当然也这么想。他虽然被杜浩然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但对于这一点,还是十分清醒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杜公子指点他了,这一块原石一定大涨特涨。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的对解石师傅说:“解下去,直到解完为止。”

见龚志民要解下去,老板们只得闭上嘴。换作是他们,自然也是要解下去的。杜公子看好的玉料,里面绝对有好玉,岂能一千多两就贱卖了呢?

“哗哗哗”砣机响过一阵,一块石壳又被锯了下来。

“咦,怎么回事?”大家一看那个切面,无语了,怎么露出的又是白色的石层?难道杜公子也有走眼的时候?不应该啊!

“再切。”这跌宕起伏的戏剧性变化已让龚志民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了,他按了按胸口,咬牙道。

一阵响动之后,大家又一哄而上,看向那个切面。其中一个眼尖,指着切面大叫:“快看,出绿了,有绿。”

那切面上,还是绿盈盈的玉料,跟刚才那两面的质地一样。现在就还有一面没切出玉料来了,不管怎么样,龚志民的六百两银子是保住了,就算那一面没切出多少玉料来,有了现在切出来的这些,他也不会亏钱了;当然,就算那一面切出玉料来,也涨不了多少。除非,那一边忽然出现异化,能切出极品玉石来。

龚志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咬牙道:“再切,全切开。”

这一回。解石师傅不用他再吩咐,把剩下那一面也切开之后,再用转轮把周边的石层磨掉,一块如鹅蛋一般大小的玉料便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后剩的那一面虽然有玉。但玉质却不如其他的地方好,所以这块玉料,虽然不亏,却也涨得不多。

大家看着那块玉料,默默无语。他们想不明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赌石了。六百两银子买下原石,不管是开始跨了卖四百两银子。还是现在涨了价值一千两,这样的涨跌,对他们这些常年守在这里购买玉料的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它有什么值得杜公子忽然出手,帮这位姓龚的小吏赢这六百两银子呢?难道这位姓龚的小吏,还对杜公子有过救命之恩不成?可从杜公子最开始的不理不采和后面招呼都不打就离开的态度来看,又不像啊!

虽说百思不得其解。可生意还是要做的。一个老板看看那块玉料,开口道:“我出一千两银子,龚大人把这块玉料卖给我吧。”

其他人看看。俱都不作声。这块也不是什么极品玉料,这么大,也就是一千两银子的价钱了,这位同仁出价算挺公道。

龚志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玉料,仿若未闻。直到他的小厮轻唤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木然地把玉料递过来:“好。”

那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哗哗哗地数了十张给他。

龚志民接过银票,眼神里这才有些光彩。不管怎么样,他以前赌石都没赚过这么多的钱。这一次要不是杜浩然出手。让他以四百两银子的价钱把这块玉石贱卖掉,不光没赚钱,还背上了外债,那他还不得哭死?虽然杜浩然没帮他赌个大涨,但也赌了个小涨了不是?人不能太过贪心。

杨建修看着龚志民手上的银票,再看一眼正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叶琢。在心底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移开去。他来这里一趟,不但没达到目的,自己还赔进去一百多两银子,一肚子的邪火不知找谁出。怪叶琢吗?他本来也没指望叶琢有多会赌石,带她来,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意思,而且神仙难断寸玉,技术再好的人也会失手。他这时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旁边有买了石头的人见这台砣机赌了个小涨,立刻跑了过来,问龚志民:“你们这台砣机还用不用?不用我们也来沾沾您的喜气。”

“用的,用的。”严庆春赶紧让下人把他的石头抬上砣机上去。不管杜浩然是什么意思,能让他出手帮赌石,这是千年不遇的大好事。以后再遇上他,还可以借机请他吃一餐饭,拉近拉近关系,总归是好事。现在,还是解石吧。

“哗啦辣砣机又响了起来。龚志民想通之后,再摸摸怀里的银票,又重新神气起来,俨然以专家自居,指手划脚地指挥着解石师傅解石。可让大家遗憾的是,严庆春那块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的石头,只赌出了一小块质地不大好的玉料,被旁边的老板以一百二十两银子收了回去。而杨建修运气好一点,花了四百两银子买的石头,解出来价值二百三十二两银子的玉料。

虽然严庆春和杨建修都赔了钱,但龚志民却大为兴奋。刚才这三块原石,都是他帮着挑选出来的,竟然全都出了玉料,没有一块完跨。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赌石水平又有了进步。

“三位大人,我们这二楼有品相更好的原石,不知三位大人要不要上楼去看看?”聂青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既然来了,我们去看看吧,就算不赌,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也好啊。”龚志民刚涨了一把,手头有钱,又感觉自己水平进步了,心正痒着呢。就算严庆春和杨建修不同意上去,他都想一个人跑去看看。

一听二楼还有品相更好,也意味着更贵的原石,杨建修顿时来了精神,对严庆春道:“去看看吧,没准咱们也能来个翻身,赌个大涨呢。”

三人之中有两人同意去了,严庆春也无可无不可,跟着一起上了二楼。二楼同样也分成三个厅,价格分别是六百至一千两,一千至二千两,二千两以上。聂青把这情况说了,问:“三位大人要去哪个厅?”

严庆春忽然精神一振,指着前面一个门道:“就去那个厅。”

杨建修心里则咯噔一下。刚才他们上楼时,正有一个穿天青色长袍的男子和红色衣裙的女子进那个门去。虽然是一晃眼功夫,但聂家姑娘那身红衣,是绝不会让人认错的。刚才进去的应该正是杜浩然和聂微月。进这个厅,要是杜浩然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帮龚志民赌石怎么办?

不过,他还真不好明着反对严庆春去那里,只是道:“那个厅是多少价钱的?我怕身上的钱不够。”

“是啊,多少钱的?”龚志民也赶紧问。他手头上只有九百两银子,太贵的原石他买不起。但他还希望能得杜浩然再指点一次,赌个大涨。如果那个厅的原石太贵,就让他纠结了。

“那是一千至两千的。”聂青答道,“虽然原石贵,但出好玉的概率也高。这里的原石,全是由杜公子分类的。”

“走吧,钱不够我借给你。”严庆春可不想放过这机会,不等龚志民说话就直接往那扇门走去。

有了严庆春这句话,龚志民大喜,连忙紧上两步走了进去。

“走吧。”杨建修回头看了叶琢一眼,也进了那个大厅。

这里的面积、格局、便是连解石机的位置都跟楼下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里原石的品相比楼下更好。

严庆春和龚志民一进去便往里面扫视,却没见杜浩然和聂微月的身影。这大厅的旁边也有小屋的,是给聂家人和看守厅堂的人休息的地方,就是借严庆春和龚志民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那里找杜浩然。龚志民虽然有些失望,但对赌石的兴趣还是让他很快就把杜浩然放下了,专心致志地看起石头来。

杨建修虽然很高兴杜浩然不在,但看着眼前的这些石头,抑郁了。

既然这里的原石是杜浩然挑选过的,那就意味着这里赌涨的机会要大很多。刚才在楼下就让龚志民踩了狗屎运,到了这里岂不是赌涨的概率更高?这要是让他再一次赌涨,怎么办?

“老爷,再让小人去看看原石吧,小人一定会好好学的,请您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叶琢走到他的面前,低着头恳求道,而且眼睛一眨,竟然有一滴眼泪滴到了地面上。

杨建修到底心软,见叶琢那样子,再想想这孩子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要操心劳力,还枉顾女孩子的声誉,跟着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到南云城来,想用她那柔弱的肩膀为叶家大房遮风挡雨,杨建修就再不忍责怪她。他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去吧,好好学。”

“是,这一次小人一定不负老爷的重望,好好学赌石。”叶琢用袖子轻抹了一把眼泪,躹了一躬退了下去。

“杨相公,你这个小厮这是”严庆春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原石上,见这个叫杨朔的小厮自动跑来请罪,开口问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见好就收

“唉,刚才在楼下我不是叫他们学赌石吗?在家里还压着他们把赌石的书都背了下来。结果他刚才倒好,东张西望的,根本不好好看石头,被我瞪了一眼,知道错了。”杨建修道。

严庆春笑了起来:“杨相公对手下倒也宽容。”

杨建修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还不是看他们俩人平时机灵。要是别人,我早让他滚回去受罚了。”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严庆春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问便过去了。而龚志民一心扑在石头上,根本没听见严庆春和杨建修在说什么。

叶琢得了这个机会,也不管一会儿杨建修会不会采用她所选的石头,她都认真的挑起原石来。还别说,这上面的原石比楼下的贵,出玉料的几率比下面的大一些,而且有些颇能出好玉料的。叶琢花了好多精力,这才选了几块品相极好,又完跨的石头,拍西瓜一般的拍给杨建修看了。杨建修大概也是出于无奈,自己一窍不懂,只能寄希望于叶琢真能撞大运挑出完跨石头来,巧舌如簧地使尽一切手段,让龚志民和严庆春都选中了叶琢拍过的原石。不过这次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自己那一块却选了龚志民挑的,并没有买叶琢拍中的。

大家拉着石头,到边上让解石师傅给解开。

严庆春见龚志民兴致勃勃地让人解石,而杜浩然仍然没有出现,便有些等不住了。见聂青这次一直站在旁边没走,便问他道:“杜公子是不是在这个厅里?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好像看着他进了这里。刚才志民在楼下呈杜公子指点,没有亏本卖掉那块原石,反而赌了个小涨,我们正要请杜公子一会儿去吃个饭呢。”

“杜公子在旁边的小屋里忙着。暂时没空。不过几位大人的心意,我一定帮转达到。”聂青答道,转身去了旁边的小屋。

直到龚志民把他那花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原石解开。发现里面全是石头,连一丝玉渣都没看见,正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而杨建修极力压抑着心里的喜悦,板着一张脸让叶琢和杨元把原石抬上砣机时,聂青才从屋子里出来,对严庆春道:“杜公子说。他有事要忙,走不开,几位大人的心意他领了。刚才不过是举手之劳,龚大人不必挂在心上。”

严庆春极失望,跟聂青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没精打采地看着杨建修解石。

杨建修虽然做了十来年主薄,但还算清廉,手头也不过是两、三千两银子的积蓄。这一下子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一块石头,心里极为忐忑,生怕像龚志民那样一文不剩的全打了水漂,正有些紧张地问叶琢:“杨朔,你看我选的这块原石如何?”

叶琢上前去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道:“我也拿不准。虽然品相是不错。但是…那个…似乎,好像”一脸的为难。

“算了,别说了。”杨建修心里本来就没底,被叶琢这一说,更加不安起来。叶琢虽说在楼下表现很差,但刚才帮龚志民选的那块石头。还真是跨得不能再跨。虽说碰运气的成分居多,但是…万一她一言成谶呢?这可是他一生的积蓄啊!要是不能把严庆春拉下马,他以后该怎么办?连些打点的银子都没有,想要再回到府衙来,千难万难。

“轰隆隆”解石师傅锯了一阵,石壳“哗辣一声断了下来。一盆水泼上去,却见切面上露出一抹紫色,水盈盈地甚是好看。

“呀,涨了。”旁边围观的玉雕作坊的老板率先叫了起来。这上面的玉料,不是下面的那些小作坊老板能卖得起的,所以刚才那些并没有跟上来。现在围观的,是另外一些人。

“紫罗兰,糯种,恭喜这位老板,大涨啊!”有那眼尖的,立刻给这块玉料做了评价。

紫罗兰即是紫色或浅紫色,这是玉料中少见的颜色,尤其受到女人的青睐。如果质地好,常常是有市无价。而这老板嘴里所说的糯种中的“种”,是指玉料的质地是否细腻、致密,均匀透亮为好种;质地粗糙,结构松散,肉眼可辨颗粒者为次种。而糯种,便是玉料的中等品质,其中又可细分为粗糯、细糯、糯化和冰糯等,价格也由中低到中高。杨建修赌出的这块玉料,虽只开了一个小窗,但已能看得出到了糯化的品质。且不说里面有多少玉料,光是这颜色和质地,就已属于中高档玉料。这块半开的石头,能卖到四、五千两银子。

果然,等看清楚那个切面上的颜色和质地,便有人开口道:“我出四千两银子,这块毛料卖不卖?”

这乍惊乍喜让杨建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前一刻他还在担心自己十年的积蓄化为灰烬,可这么一息的功夫,忽然从地狱一下升到了天堂,不但两千两银子的本钱保住了,还平白地又赚了个两千两,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我出四千二百两。”

“四千五百两。”老板们纷纷出价。这块原石出的玉料质地这么好,颜色也很正,随便开出一点来就能卖到五、六千两银子;如果运气好开出一大块玉料,那岂不是发了?冒着亏一点钱的风险,却赚来了发大财的机会,发家不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老板的出价不但没让杨建修惊喜,反而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刚才在楼下,龚志民的例子就活生生地在眼前,当初有人出价一千六百两,他不卖,要继续切,结果越切越跨,最后差点以四百两的价格把毛料卖掉。要不是杜浩然拉了他一把,这会儿还背着一屁股债呢——当然,现在他也背着一屁股债,只是此债非彼债,不是一回事。

而现在,轮到自己做决定了。是卖还是不卖?要是以四千五百两银子卖掉的话,虽然赚了两千二百两银子,但如果人家再往下开,从那块原石里开出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玉料,那自己岂不是后悔死?可如果切跨了呢?开出来的那点玉料连本钱都不值,自己岂不是亏大发了?

此时,杨建修也无比希望杜浩然也来给自己指点指点迷津了。可惜他转头看了一圈,大厅里根本没有杜浩然的身影。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了龚志民和严庆春。至于叶琢,则彻底被他忽视了:刚才她说到这块石头时,还想说完跨呢!

龚志民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管杨建修?踏入聂家楼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他就欠下了严庆春一千一百两银子的巨债,便是回家卖房子都不够还债;偏老天还嫌刺激得不够,又让他亲手给杨建修挑选的石头大涨,转眼之间能赚两千多两银子。这两厢刺激之下,使得他此时已进入到了一种呆滞状态,脑子一片空白,身上明明冷得发抖,皮肤上却一个劲地出汗,两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差点就瘫倒在地上。还是他的小厮看他不对,赶紧找来了一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严庆春的石头还没解,而且他收刮的钱财多,就算亏个一两千两银子,也还没动摇他的根基,心态好,头脑便也清醒。见杨建修茫然的样子,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卖不卖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严庆春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可他这一拍,倒把杨建修悬在空中的心给拍落下来了。就这么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抬起头对那最后出价的老板道:“好,四千五百两,我卖给你。”

他也想明白了,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这才是本份。既然自己没有赌石的本事,靠撞大运赌了块大涨的石头,能有两千五百两银子的收益,就应该满足了。那龚志民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就是因为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贪心不足蛇吞象。而现在,自己可不能步他的后尘,落袋为安,方是上策。

这一答应,交易便极为简单爽快。那位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数了四张一千两的银票,连带五张一百两的,递给杨建修,然后让下人抱起那块半开窗毛料,扬长而去。做他们这一行的,把毛料拿回家去还要再仔细研究,或请赌石高手来帮看看。如果觉得赌涨的概率高,就开出来;如果不行,就把它当半赌毛料卖掉,也能赚一点钱。

叶琢虽然知道那块原石里有价值很高的玉料,却一直没有作声,只冷眼看着。这赌石,可谓是众生相,一个人的品行、个性,是胆小如鼠、畏惧不前,还是险中求稳、见好就收,或是贪心冒进、以身犯险,在一场赌石中就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说的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意思。人生的道路就摆在那里,遇到困难或岔道时你如何选择,是你拥有什么样的命运的关键。

而此时杨建修能在金钱的诱惑面前,稳住心神,选择见好就收,这样的男人或许一生不会有多大的建树,但比较适合居家过日子。他不会让你大富大贵,却也不会陷你于衣食无着的境地。对于郑氏来说,这样的男人最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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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连环计

杨建修那块原石被人抱走,严庆春便让下人把他的原石搬了上去。他虽然不在乎输赢,但谁也不赚钱多。杨建修赌了个大涨,他自然也要沾沾运气。

“轰隆隆”砣机又开动起来。

然而让大家失望的是,这块石头切下了几个石壳,都没见玉料的影子。最后在严庆春的命令下,解石师傅像切豆腐似的把它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仍没见半点玉料。

“跨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就这样没了?”饶是严庆春不在乎输赢,也被这完跨弄懵了,看着那满地的碎石,喃喃自语。

“对不住了,今天也就我赚了点钱,我请大家到醉仙楼吃饭。”杨建修的目的达到,又赚了一大笔钱,神清气爽,满心喜悦,不过现在还得装出一脸的愧疚,请严庆春和龚志民吃饭。说完他又凑近严庆春,低声道:“我请了以前两个交情比较好的同仁一起去,一会儿介绍严大人跟他们认识认识。”

严庆春立刻忘了赌跨的不痛快,笑道:“好啊!”说完抬起头,朝杜浩然所在的屋子望了一眼,惋惜地道,“可惜,杜公子不肯去。”

“以后你常来南云城,有的是机会。”杨建修安慰道,转头看看龚志民,“就是龚兄看样子似乎心情不大好。”

龚志民不过是严庆春的下属,因为彼此有姻亲,做事还算得力,严庆春平时也对他多加关照,此时却看龚志民哭丧着个脸,便嫌他一脸晦气,对龚志民的小厮一挥手:“你家老爷脸色不大好,你们先送他回南山镇吧。路上小心些,要是不好就请个大夫。”

“是。”龚志民的小厮见自家老爷还是木着个脸在那里呆坐着,就跟没听见严庆春的话似的,哪里敢耽搁?连忙一人架起一边,扶着龚志民出门去了。

“那咱们现在就走?”严庆春一挑眉。

“严大人请。”

一行几人下了楼。出了聂家楼,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直奔醉仙楼。

“叶姑娘,今天干得不错。”一上车。杨建修就表扬叶琢。今天这一场戏,可谓是天衣无缝。虽说叶琢开始时出了些错,但将错就错,效果倒比原计划要好,直接让龚志民和严庆春损失了二千九百两的银钱,而且还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来。这些损失彻底把龚志民打趴下了,严庆春虽然没能动摇根基。两千两也不是个小数,这对于后面计划的执行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我…我没想到实际赌起石来,跟所学的完全不一样。”叶琢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衣角,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这赌石,可不是看两本书就能学会的。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要发财了?我今天虽然一下子赢了两千五百两银子,但这不过是碰运气;运气一不对。我那两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其中的凶险,想必你也明白。所以。万万不能心存侥幸地跑来赌石,叶姑娘可要切记。”杨建修生怕叶琢年纪小,因今天一事就受不住诱惑,沉迷于赌石,规劝道。

这一番话,让叶琢对杨建修的印象大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杨建修也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便是赌石输了钱,杨建修也不会有一文钱损失,但他却不怕惹她反感。苦口婆心地教导她,可见他对人确实是真心实意。

“杨大叔您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去赌石的。”叶琢道。

杨建修点点头,又道:“缅城县的县令得了重病,眼看在那位置上呆不久了,我一会儿便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严庆春。再把好处说说,他应该会动心。不过酒楼里鱼龙混杂,不大适合你呆,我让车夫送你先回去,到时我跟严庆春同剩一辆车回去就行了。”

“好。”叶琢很爽快地同意了。一群男人喝起酒来是什么德行,她也知道。有她在旁边,想来杨建修应酬起来会觉得很不方便,她还是别去碍眼的好。再说,她又不是原装男人,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哪时露出破绽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一点好。

马车到了醉仙楼,杨建修便借口有事情要交待家里人,派小厮回去传话,把叶琢打发走了,严庆春并没生疑,两人一起上了醉仙楼。

叶琢也没在南云城多呆,让车夫在路边买了几个烧饼,就着路边的茶摊吃了,就直接回了南山镇。

回到南山镇路过县衙,见到县衙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望。叶琢不知是不是另一个计谋奏效了,忙叫车夫下车去打听。

不一会儿,车夫便回来了,禀道:“是严大人和龚大人、陶山长的儿子,因设圈套逼得镇上一户人家倾家荡产,被告上了衙门。现在正把他们从家里抓出来,准备开堂审理呢。”

“很好。”叶琢嘴角一翘。

这件事,正是她跟杨建修所说的计谋中的一环。

等严庆春回来,得知他的儿子被下了大狱,而审理案件的又是他的对头袁朝林,还不知如何震怒呢。但不管怎么恼怒,这花大钱上下打点,把儿子保释出来,那是唯一保全他儿子的一条路。而此时,他要谋求新官职,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饶是他家财丰厚,也挡不住这屋漏又遭连夜雨吧?

“走吧,回家。”叶琢吩咐道。

“驾”,马车绕过人群,飞快地往紫衣巷的叶家驶去。

接下来半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在三家夫人的又哭又闹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严庆春、龚志民和陶俞谨终于把儿子保释出来,其结果就是只有陶俞谨家里还有几百两银子了。而南云城又传来了消息,那个县令已病逝了,知府大人正考虑让谁去那里做县令。

事不等人,严庆春没办法了,只得开始跟龚志民等人到处砸摸钱。

而此时,袁朝林那里正等着他们呢。故意把一些关节放松些,引得龚志民越发的大胆,连贪污带勒索,在半个月内就弄了两、三千两银子。杨建修这边则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暴发户,买了一大幢房屋。去进行房屋过户时,故意装作人傻钱多的大肥羊模样,被龚志民勒索。那个富户被勒索完之后,趁着严庆春去了府衙不在县内,转身就击鼓鸣冤,把龚志民告到了袁朝林处。袁朝林连夜审讯龚志民,逼得他把严庆春这个后台给供了出来,拿着那个按了龚志民手印的供词,连着龚志民一起,第二天一早就送去了府衙。于是严庆春再没能回到南山镇,而是直接在南云城被下了大狱。

严庆春在南云城下大狱的第四天,魏大祥找到叶家来,避开叶予期和关氏,悄悄对叶琢道:“姑娘,唐大哥来说,龚氏刚才出门去了。看她那打扮和去的方向,应该是去城外那个院子见陶长生。她那个丫头手里还拿了个大包袱。”

龚志民被抓去了府衙,陶长生受龚氏之托去帮他打点,此时应该刚回来。龚氏去见他,再正常不过。

叶琢点点头,想了想,对秋月道:“你去角门那里,跟张婆子说,咱们这段时间经常看见龚氏身边的人拿东西去典当,而且龚氏还借口回娘家,跑去城外私会她的表哥陶长生,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陶长生的。我实在不忍父亲被蒙在鼓里,所以想要她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一声,龚氏现在又去私会表哥去了,不信就抓她身边的婆子好好问问。张婆子如果能跑这一趟,而且口风紧,不把消息漏给老太爷和老太太听到,就赏银二两。”

“是。”秋月连忙拿了银子出去了。

叶琢又唤了秋菊进来,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道:“你跟着魏大哥的车去,告诉杨相公,让他赶紧找几个人,找个借口让他们去郊外那院子附近一趟。一旦我那个叔叔叶老爷闹起来,就让他们去看热闹,势必不能让叶老爷和龚氏悄悄的把事情处理掉。”

“是。”秋菊忙跟着魏大祥走了。

叶琢看着他们走出院门,叹了一口气。秋菊不如秋月机灵,叫她做这样的事,自己还真有些不放心。但此时不便买下人,怕是谢家或是龚、陶两人安插进来的人;即便是看上去极为妥当、知根知底的,她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们。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让秋菊跑这一趟。不过只是传点话,应该能讲清楚吧。

至于魏大祥他们,除了叶予期和关氏等人,叶琢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是为她所用。

过了一顿饭功夫,秋月回来了,说张婆子已把事情跟叶家明说了,叶家明听了之后,愣了好一会儿,又抓了龚氏带来的婆子一顿好打,逼问出龚氏那肚子里的孩子果真是陶长生的,这才一脸铁青地出门去了。

而秋月也回来复了命。

到得傍晚,唐顺贵来了,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龚氏进了那院子有一顿饭功夫,叶老爷就去了那里,一脚就把门踹开了,冲进去抓着陶长生就撕打。杨相公他们也到得及时,里面一闹起来他们就到了,装着劝架的样子进去把他们堵了个正着。叶老爷气疯了,当场写了休书给龚氏,还叫她把当出去的东西都还回来,争吵的时候龚氏动了胎气,后来把稳婆也找去了。叶老爷写了休书就回来了,杨相公他们也被赶了出来。我蹲在外面听了半天,那龚氏好像得了个儿子,陶长生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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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结果

叶琢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就算严庆春和龚志民有些人脉,再送些钱财,能争取从大狱里出来,官职却是丢定了——严庆春的后台如果过硬,他这县丞也不至于当这么多年。他想在这场官司中毫发无损,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

而此消彼涨,杨建修有在府衙时积攒多年的人脉,又有袁朝林的支持,这县丞的位置,应该不会有问题了。而叶家大房跟他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无论是龚家、陶家,还是谢家,都再不足为惧了。

现在她所担心的,是叶家二房。

龚氏被休了,她刚生下的孩子,也被证明与叶家明无关,可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这段时间秋月常跟角门的婆子聊天,二房的动静,叶琢都知道。在她被过继到大房后,龚氏又跟叶予章和姜氏较量过几回,龚氏本来就精明,再加上有肚子里的孩子和龚志民的地位作威胁,叶予章夫妇俩终于抵挡不住,败下阵来。而兵败如山,这败势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龚氏一步步逼进,最后将库房的钥匙拿了去,还将守库房的下人换成了自己带去的婆子。叶予章大概想着一来她是自己的儿媳妇,就算那些东西暂时归她管,以后总要落到自己孙子手上的;二来则想等她生下孩子,再重新较量,夺回库房,所以也就由她去。

而现在。库房值钱的东西已被当得差不多了吧?龚氏当初带到叶家的嫁妆,想来也就只是过一个手,头天从叶家大门抬进去,第二天就从后门给送出去了,只留几个空箱子。所以叶予章想从龚氏的嫁妆找补,九成九得落空。这一门亲事,二房终究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以叶予章那视财如命的性子,当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多年积攒下来的宝贝,全被龚氏卖掉了。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杨建修还没当上县丞倒还罢了,一旦杨建修当上县丞,又跟大房有些来往,叶予章必然要来大房哀求哭闹吧?凭叶予期的性子,他能冷眼旁观吗?

想到这里,叶琢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将唐顺贵打发走。叶琢走出门去,看到关氏正站在菜地旁,用一个长柄的木勺给青菜浇水。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可这个小院,却依然宁静安详,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叶琢走了过去,对关氏道:“祖母。您就让秋菊做这些粗活吧。”

“她要绣花。把手都做粗糙了可不行。这些活我都做习惯了,没事。要是整天叫我坐着,端着架子指挥别人做这做那,我还觉得难受呢。”关氏笑道。魏大祥和唐顺贵来了又走,秋月和秋菊也被叶琢派了出去,关氏却什么都不问。自从叶琢以一已之力扭转乾坤,把谢家和龚家的阴谋击败,她就再不过问叶琢的事。

而玉琢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叶予期现在白天基本都呆在那里。

“琢儿,你来。”关氏忽然放低声音,向叶琢招招手。

叶琢凑近她,悄声问:“啥事?”

“这一阵杨相公到家里来,你看出些什么没有?”

“杨相公?”叶琢装傻,不解地歪歪脑袋,眨了眨眼睛,“看出啥?”

“咳”关氏忽然语塞。跟叶琢这么一个小姑娘谈她母亲的亲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可因为事关郑氏的名声,关氏感觉不好拿这事去跟叶予期讨论,赵氏又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她闷在心里好久了。

踌躇了一会儿,她终于下定决心,神神秘秘地问:“你说,杨相公是不是看上你娘了?”

“啥?”叶琢睁大了眼睛。

“那个…我是觉得吧,杨相公挺好的,年纪也相当。”关氏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嚅嚅地解释着。这样传郑氏的闲话,终是不妥。

叶琢正色道:“在杨相公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前,祖母您可千万别跟我娘提起这件事,更不要去探杨相公的口风。要是杨相公没这意思,我娘尴尬不说,杨相公那里以后也不好再跟咱们来往了。”

“我知道,我知道。”关氏一连声地应着,“这事我明白的。”

“只是”她抬起头,又道,“我是觉得这事吧,如果咱们张罗一下,没准真能成。比如请杨相公过来吃饭时,让你娘也过来”

叶琢摇摇头:“千万别!杨相公如果有心,这事不用张罗就能成;可他要没心,咱们这样做,岂不是叫人看轻了去?”

“嗯嗯,你说的对。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关氏原来只一心想要撮合这桩婚事,并没有考虑别的。此时听叶琢一说,立马打消这念头。叶家大房虽然无权无钱,但活的就是一个骨气。任何让人看轻的事,都是不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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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氏的事,毕竟关系到叶家的名声,而且还容易让人连带着翻出郑氏和叶琢的事来,所以杨建修并没有把龚氏与陶长生的事宣扬开来。但陶长生与人设圈套陷害他人在先,与有夫之妇私通在后,陶俞谨作为书院的山长,连儿子都教育不好,私德有亏,再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呆着。袁朝林一纸公文将这事情禀报上去,便是那南山书院出身的吏部尚书都不好帮他说话,十天之后,陶俞谨也被罢了职务。

在陶俞谨被罢职的同时,杨建修的任命书也下来了,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南山县县丞,走马上任。

而那日叶家明回家把龚氏的事一说,再把叶家二房的库房一查,将龚书的嫁妆箱子打开,看着到处空空如也,叶予章当场就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半个月没起得来床。丢了钱那就是要了他的命,他也顾不得家丑,逼着叶家明到县衙递状子,想让县太爷作主帮叶家二房把损失要回来。可袁朝林正与严庆春、陶俞谨的后台势力掰手腕呢,哪里管得上这种小事?直接叫师爷来质问叶家明,当初龚氏是不是他自愿娶回去的?库房的钥匙是不是叶予章自愿交给她的?叶家明被问得面红耳赤,掩面而逃,再不肯去县衙丢脸了。

叶予章没法,只得躺在床上心痛如绞地悔恨,只半个月时间,足足老了十岁。而叶家明则在家里借酒浇愁,整日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砸东西打人。

当杨建修被任命为县丞的消息传到叶予章耳里的时候,他一咕噜就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拄着拐扙到了大房,一进门就跪下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哥啊,您救救我吧,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您不能不管我啊!”

叶予期自那天晚上回来,就听叶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早已知晓了龚氏的事。只是二房自作孽不可活,这一次不过是损失了一些金银器皿,房产、作坊、铺子还在,根本不影响他们的生活;而且杨建修的任命书也还没下,他便是想帮也帮不了。所以他除了叹息几声,并没有主动去管二房的事。

此时听见哭声,他连忙从房里出来。看到自已的弟弟半个月不见,原来全黑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大半,面容消瘦,形容枯槁,看上去比自己还老上几分。便是知道二房咎由自取,他也忍不住心酸,连忙上前伸手扶道:“阿章,你这是干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来,赶紧起来。”

“不,我不起。要是大哥不帮我,我也活不成了,不如跪死在这里算了。”叶予章老泪纵横。

叶予期长叹一声:“既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要不贪心,不妄想着攀龙附凤,本份过日子,又怎么会弄成今天这样?好在不过是损失些钱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你看开些就是了,身体重要。这要是命都没了,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