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就帮帮我吧。这一关要是过不去,我这条命眼看就活不过今年了呀!”叶予章哭道。

院子里动静这么大,叶琢早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此时看到叶予期面露不忍之色,赶紧道:“叔祖父,您嘴里说自己知道错了,却还是执迷不悟啊!我祖父刚才可是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让您看开些。您却说没了那些钱财,就活不过今年。您这是想干什么呀?莫非您想让我们大房把作坊和宅子卖了,来填补你们二房拉下的亏空不成?”

关氏一听这话就横眉倒竖:“休想!自己不仁不义,逼着曼文和离,又逼自己的亲孙女到尼姑庵去,哭着喊着要娶那丧门星回来。现在损失了些钱财,又想来拿我们的钱去填你的窟窿。你当我们都是死人呢?还亲弟弟,呸!当初我们被谢家逼得走投无路时,也没见你拿出一文钱来帮我们,有多远就躲多远,还不如人家陌生人。现在不过是损失些钱,不少你吃不少你穿,还有大房子住着,一群下人伺候着,作坊铺子每天都有进项,却到我们这里来哭穷,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改善

叶予章被叶琢和关氏这连珠炮似的话说得一愣,泪珠子还挂在胡子上,仰着脸,愕然道:“我没说要你们卖宅子、作坊填补亏空啊,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混帐心思呢?只是想让你们帮我在杨县丞面前求求情,让他帮我把钱从龚家手里追回来而已。”

“杨县丞?”叶予期皱起了眉头。

“是是,大哥,您不是跟新上任的县丞大人相识么?上回我们来,还见他在这里作客呢。您帮我跟他说说,让他派衙役到龚家去,不管他们是卖房也好,卖地也好,把龚氏那臭婆娘从我家偷走的东西给还回来,东西回不来,赔钱也好。”叶予章哀哀地道,“大哥啊,我虽是你弟弟,今年却也有五十二岁了呀。我知道爱财的毛病不好,但这都是一辈子的毛病了,改不了了呀。这都是小时候穷怕了,手里没拽着点钱,我这晚上就睡不着觉啊!而且我一没偷而没抢,只想让龚家把偷我的东西还回来,怎么就不行了?大哥,您就帮我跟杨县丞说说吧。”

“这”叶予期被叶予章说得犹豫起来。不管叶予章有多少毛病,都是他的亲弟弟。何况这爱财吝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算他薄情寡义,在大房遭难时袖手旁观,自己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看看他这花白的头发和枯槁的面容,如果拿不回钱来,没准这个年他还真就过不去了。

可让他为了这事去求杨建修,叶予期又觉得不妥当。至于哪里不妥当,他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起来。

“阿章。你先起来,咱们到屋里说去。”他伸出手,去扶叶予章。

“大哥您要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了。”叶予章却赖在地上不起来。

叶琢见叶予期叹了一口气。几乎就要答应下来了,赶紧道:“叔祖父,您这样不是为难我祖父吗?您要知道。您这件事是县令大人发话处理的,现在您却让杨县丞去过问,这不是让杨县丞一上任就打县令大人的脸吗?我祖父要是把您的请求一说,杨县丞不但帮不了你,恐怕也得恼了我祖父,嫌他不知轻重,仗着一点点交情就让他做这么为难的事情。这以后。恐怕他就得远着我们家了。”

这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把叶予期给浇醒。他直起身来,看着地上的叶予章,沉声道:“阿章,你这事。我不能跟杨县丞提,而且提了也没用。你要是想跪啊,那你就跪着吧。”说完,转身就进了厅堂。

关氏和叶琢对视一眼,也紧跟着叶予期回了屋。

叶予章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进了屋子,只余下满地随着冷风飘飞的落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老太爷,咱们回去吧。这大冬天的,在地上呆久了可要不得。您这身子骨不好。冷不得啊!”王管家劝道,一面示意下人把叶予章扶起来。

叶予章一声不吭,由着下人把他扶起来。待下人架着他往院门走的时候,他忽然出声道:“等等。”

“老太爷?”王管家疑惑地看着叶予章。

“扶我到厅堂去。”叶予章命令道。

“是。”下人转过身,扶着他往厅堂走去。

走到厅堂门口,便看见叶予期在那里坐着。手里拿着个茶碗,却没往嘴边递,只愣愣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叶予章叫了一声,示意下人扶他进去。

叶予期抬起头来,看着叶予章落座,对秋月道:“去煮碗姜汤。”见秋月应声去了,这才淡淡地看着叶予章,“想通了?”

叶予章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凄然道:“就是想不通,也没办法不是?也就硬撑着罢了,活到哪时算哪时。”他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睛和鼻子,唉声叹气地老半天,这才抬起眼看向叶予期,“大哥,这钱要是要不回来,您能不能让琢儿以后帮我设计玉雕?其实设计这些东西,花费不了什么时间。再说,总是要玉料上些档次才会拿来让她设计,一年里也没几次的。”

叶琢原来答应帮二房设计三次,结果很快叶予章就找了三块品质非常好的玉料送过来,经叶琢的设计,每一件玉雕都多赚了二、三百两银子。

叶予期听得这话,就抬起头来,看了叶琢一眼。

叶琢刚才之所以跟着进厅堂来,就是怕叶予章没完没了。现在见他果然又提这种要求,而且叶予期那一眼,明显是心软了,想让自己答应下来。

她只得道:“三次,我再帮你们设计三次。”见叶予章张嘴想说话,又抢先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玉雕大赛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这段时间要抓紧时间练习,不能多做这个。而且玉雕设计,不像叔祖父您想像有那么简单,要拿着玉料细细地揣摩,让每一点纹路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心,再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设计。为了一个设计图,一段时间内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不知要花费多少精气神。可不是随随便便在纸上画一幅画就可以的。”

叶予期经这一提醒,点头道:“是啊,阿章,琢儿还要去参加玉雕比赛,这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练习到深夜,可不能没完没了的帮你设计玉雕。就照琢儿所说的,帮你设计三次。”

“好吧,就三次。”叶予章倒没多纠缠,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叶予期和叶琢一愣,对视一眼。叶予章以前雁过都要拔毛,说三次,他起码要讨价还价到六次,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叶予期还以为弟弟经过这一次,终于有些改变,知道不能太过贪婪,否则要遭天谴,心里大为欣慰。

叶琢却不这么乐观。叶予章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干脆,应该是想得到更多的好处吧?

果然,叶予章看着叶琢,眼里似乎甚是欣慰:“要是琢儿能在玉雕大赛上夺得名次,甚至被聂家收为徒弟,那咱们叶家可就发了。”

叶予期无语。见秋月端着姜汤进来,挥挥手道:“喝了姜汤就回去吧。”

叶予章大病一场,身体本来就弱,又在大冷的院子里跪了半天,早有些支撑不住。闻言也不坚持,拿过姜汤喝下,便由下人扶着回去了。

大概想着叶琢如果能在玉雕大赛上得名次,好处要比多赚那几百两银子强,叶予章并不像上次那样,急急忙忙地让人拿玉料来让叶琢设计。叶琢乐得清闲,除了帮着关氏张罗过年的东西,再时不时地去玉琢坊看看,其他时间都用来练习雕刻——自打听叶琢说得那么辛苦之后,叶予期就再不让她做玉琢坊的设计了。叶琢也不坚持。

虽然大房有了些依仗,但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

“当啷”,“当啷”…每天晚上万簌寂静的时候,叶家大房就会传来这样的声音。那自然是叶琢劈香的声音。她现在劈香,已经很容易进入那种心无旁骛的状况了,而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能够支撑到雕刻完一件极为繁杂的玉雕。眼力,腕力,精确度,精神力,以及心眼之间的配合,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让她能随心所欲地雕刻。随着各种技巧越来越熟练,她手下雕刻出来的玉雕,据叶予期说,已接近了大师的水平,是那些中规中矩学出来的满是匠气的玉雕师们所不能比的。

杨建修新官上任比较繁忙,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空到叶家来,只派了他的儿子杨志辉,带了一千两银子过来,说是要跟叶家合伙做生意。而自从那次拍卖事件之后,玉琢坊的名声大振,生意极为红火。却因地方小,砣机摆不开,再加上手头上的流动资金要用来买玉料,叶予期一直为不能扩大生意而苦恼。此时得了杨建修这一千两银子,又正好陶长生给人设圈套的事传出来,陶家作坊受了影响,一直没生意;而且他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陶长生便打算把在玉琢坊旁边那个作坊卖掉。瞌睡遇着枕头,叶予期立刻用八百两银子把那个作坊买了下来,将中间那堵墙打通,又招了两个玉雕师傅,扩大了作坊的规模。

叶予期虽说终日忙碌,但事业有成,眼看日子越过越红火,人倒越发的显得精神。

龚陶两家的事尘埃落定,一天吃过早饭,趁叶予期还没出门,叶琢便跟他商量:“祖父,咱们再买几个下人吧。祖母年纪大了,也应该享享清福了,可不能再叫她做粗活;而且您也需要个跟班跑腿的。还有伯母也别叫她从早到晚的刺绣了,这种活计,最坏眼睛。”

叶予期坐在烧得旺旺的火盆边,拿着一盏茶惬意地呷了一口:“也是。你祖母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家里的日子宽裕了,也应该让她享享清福了。不过,咱们家地方窄小,又没有个前后院;家里除了我又全都是女人,这要买了男仆,可不好相处。你伯母是个寡妇,你也是大姑娘了,这要是被人说了闲话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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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亲

这倒是个难题!

按理说,叶家大房也应该买一处大宅子了。但此时作坊刚刚扩大,赚来的钱也要分四成给杨建修,一时也拿不出几百上千两银子来买房子。而且二老在这里住久了,街坊邻居都熟悉,串个门聊个天也方便,怕是舍不得搬走;而且这里离作坊近,搬到远处还不方便。

叶琢想了想:“让王婆婆帮着访访,这周围有谁要卖房子的,如果有跟咱们相邻的,咱们就买下来,以后有钱了也好扩建新屋。如果没有,就在这附近租几间屋子给下人住。”

“这倒是个好办法。”叶予期点点头。

如果关氏在这里,她肯定反对。在她看来,家里活不多,自己干干也就是了;而且人口简单也好相处。买了下人,多几张嘴吃饭不说,每月发月钱都得花不少钱,还容易出现偷懒、闹矛盾等各种问题。与其劳神费脑的管他们,还不如自己把事情做了,还简单干脆。

可叶予期赚了钱,一心想让老妻享福。叶琢前世做过深宅大院的当家主母,觉得这管下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而且看着头发花白的祖母还要干种菜浇水这种粗活,她便觉得惭愧。因此两人也不问过关氏,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不过叶琢还是考虑了关氏的感受,道:“我看,先买两个人吧,一个跟着您出门的男仆,年纪在十六、七岁最合适,在家里也能伺候您;一个女仆,要那种跟我娘年纪差不多的,做些粗活,两人最好是母子关系。至于秋菊和秋月,也别叫她们刺绣了,绣上一个月,还不如我花一天时间雕刻一件玉雕赚的钱多。就让她们伺候祖母、伯母吧。”

“行。”叶予期倒没意见。

“叶伯父,您在家呢?我还担心您去作坊去了呢。”门外传来了杨建修的声音。紧接着。他便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秋月和杨元。

叶予期满脸惊喜,连忙站起来迎上去:“杨大人,您怎么今天有空来?有什么事让下人来说一声就行了。您那么忙,何必跑这一趟呢?”

杨建修今天并未穿官服,只穿着一身八成新的宝蓝色长衫,头戴同色儒帽,倒显得格外精神。他闻言笑道:“我这一阵一直忙,现在近年关了才好一些。今日有空,自然要来看看伯父、伯母。叶伯父不怪我前段时间没来吧?”

“杨大人这说的什么话?自然是公事要紧。何况我们也没什么事。能吃能喝的,哪能劳杨大人掂记?”叶予期满面笑容。

大家寒喧着坐下,叶琢赶紧上前给杨建修见礼。秋月奉了茶。杨建修见关氏不在,又特意让叶琢带他到厨房给关氏行了个礼,这才又回到厅堂坐下。

叶予期见杨建修当了县丞,却还是如以前一样的容易亲近,仍对他和关氏执子侄礼,不由高兴万分。向杨建修问候了一下他父亲的身体和哥哥的病情,便向叶琢道:“琢儿,你去我房里那柜子里把账本拿来。给杨大人看看。”

“是。”叶琢应声便要出去。

“新作坊才开业一个月,账不急着看。”杨建修却摆摆手,看向叶琢,“叶姑娘,大年十六,是聂家家主聂老爷四十岁整寿,我要送一件玉雕作品当作寿礼。不知你是否能帮忙雕刻一件?”

“啊?”叶琢吃惊地看向杨建修,面露古怪之色。那聂仲昆守着玉矿,自己又有一手高超的玉雕手艺,什么样的玉料没见过。什么样的玉雕手艺能入得了他的眼?杨建修送什么不行,偏偏送玉雕作品去给他做寿礼!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难道…

她看着杨建修,表情变幻莫测。

杨建修像是没看到她的目光和表情变化似的,对杨元招了招手:“来,把原料拿来。”

杨元走上前来,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放到桌上。然后一层层地打开,里面露出三块似玉非玉的东西,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玛瑙?”叶琢看着桌上的东西,脱口而出。

“对,玛瑙。”杨建修点点头,“你从里面选一块最有感觉的,然后把它设计雕刻出来。大年十五那一天,我来取。”

玛瑙是一种玉髓,即未成玉的一种晶体矿物,古称为“琼”。它有玉的质地,却又与玉不同:表面光滑,透光性比玉要好,而且表面还呈现出亮晶晶的光芒,又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与天然形成的纹路。在这古代,因为玛瑙矿的开采量小,再加上它的质地比较硬,很难琢制,所以品质上乘、做工精良的玛瑙,价值一直非常高,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拥有的,而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奢侈品。

叶予期在玉雕这一行做久了,也知道这玛瑙的珍贵与难以雕刻。听得杨建修的话,不由得不安道:“杨大人,琢儿的雕刻在我看来虽然不错,但毕竟学玉雕的时间短,雕雕玉料还行,但这玛瑙,恐怕琢制不了。这要是把您的玛瑙刻坏了,那就糟糕了。损失了这么好的玛瑙不说,还误了您送礼的时间。我看呐,您还是让那些曾经琢制过玛瑙的老玉雕师给您雕刻吧。”

杨建修摆摆手,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瞅着叶琢。

叶琢一言不发,站起来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玛瑙,一块一块的翻看。良久,这才将其放下,开口道:“好,我试试看。”

然后她后退几步,退到厅堂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向杨建修行了个礼:“多谢杨大人。叶琢以后如有建树,定不忘杨大人的栽培之恩。”

“快莫多礼。”杨建修赶紧伸出手,虚扶了她一下,“也别说什么恩不恩的话,如果你没本事,就算我想栽培你也不成。成功与否,还在于你自己的努力。”

叶琢抬起头:“是,叶琢一定用心雕刻,不负杨大人的厚爱。”

叶予期的担忧她也有,但这段时间,她不光加强了用手雕刻的技法,也熟练地掌握了砣机的使用技能。她相信,只要耐心细心,不浮不躁,就一定能琢制出好的玛瑙作品。杨建修既然把这个机会放到她的面前,她绝不会畏难退缩,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不畏艰险,迎难而上,坚韧刚毅,一直是她性格中最大的亮点,也是她前世在学识上能比别人更优秀的关键所在。

“很好。”杨建修对叶琢的态度感到十分的满意。

他转过头去,对叶予章道:“虽然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但这段时间尽量不要拿那些杂事去打扰叶姑娘,让她专心做这个作品。如果其作品能入得了聂老爷的法眼,得到他的称赞,不用等到比赛叶姑娘就能在聂家弟子中占有一席之地。事关叶家前途,切莫掉以轻心。”

叶予期这才明白杨建修的苦心:杨建修是想借给聂仲昆拜寿的机会,给叶琢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把她极俱灵性的玉雕手艺提前呈现到聂大师跟前,以获得他的青睐。

想明白这一点,叶予期大为感激,站起来就对杨建修深深一揖:“杨大人请受小老儿一礼。”

杨建修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嘴里道:“叶伯父,在下是晚辈,万万当不起您这一礼。”

“小老儿一介平民,能跟杨大人平辈论交便已是三生有幸,杨大人平时叫我一声伯父,那是您谦逊有礼,小老儿又岂敢真以长辈自居?杨大人切莫客气。”

杨建修脸上一红,上前一步将叶予期扶着坐下,然后后退一步,将长袍的前摆一掀,便跪了下去。

叶予期吓了一大跳,上前一把扶住杨建修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杨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您堂堂朝庭命官,岂能给我这平民下跪?您这不是折煞我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伯父,您先听我说。”杨建修挣脱叶予期的手,正色道,“我想求娶叶姑娘的母亲郑氏为继妻,特请伯父替我做个大媒。”

“什么?”叶予期愣在了那里。

叶琢也是一震,看向了杨建修。这段时间见杨建修很少来此,且再没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她还以为杨建修没有了这个念头,便也渐渐的不抱希望。可这会儿,杨建修猛然间提及此事,而且并未托媒人,亲口相求,态度郑重,足见其真诚,她这心里自然是又惊又喜。不过紧接着又有些担忧——郑氏一直说她不想再嫁。现在好不容易遇上杨建修这么好的人,她要是仍然持这种态度,可如何是好?

“天哪,我听到了什么?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关氏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兴奋异常地一把揪住杨建修的衣领,“你刚才说,要求娶曼文?”

“正是。”杨建修此时脸上已红得如同那煮熟的虾子,不过这一声话语却仍答应得十分清晰明白。

“太好了,太好了。”关氏一拍巴掌,念起佛来,“阿弥托佛,佛祖保佑。两个都是这么好的人,这下好了,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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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荐枕席

“来来,杨大人您快快请起,这个大媒,我当仁不让。您就放心吧,一定帮您把亲事办得妥妥的。”叶予期笑得合不拢嘴。

杨建修顺势起来,不过又作了个揖,道:“伯父这么说,建修十分感激。但切不可逼迫于叶姑娘的母亲。这门亲事,建修希望她能自愿,哪怕是一点点勉强都不行。”

“您放心好了,我可是把曼文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说句不好听的话,杨大人您虽然位高权重,但还是亲疏有别。我可不会为了让您高兴就逼迫我那侄女出嫁,毕竟她是我孙女的母亲。”关氏笑道。

“老婆子!”叶予期吓了一跳,连忙低喝一声,瞪了关氏一眼。就算这是心里话,也不应该当着杨建修的面说出来。什么亲疏有别,谁听了会高兴啊?

杨建修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就应该是这样。”

“瞪什么?杨相公是那不讲理的人么?我要是说我跟杨相公更亲,人家杨相公才不会理我呢,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就是个阿谀奉承的人,见到他当官了就拍他马屁。”关氏回瞪了叶予期一眼。

叶予期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对杨建修道:“你伯母就是这么个性子,您莫见怪。”

杨建修却叹了一口气道:“您还别说,伯母这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段时间官宦沉浮,尝尽了世间冷暖。伯父、伯母待人至诚,我相信。就算我明天罢了官,甚至遭了难,伯父伯母待我仍会跟今天这样。这也是我愿意视二位如长辈的原因。”

“呸呸呸,童言无忌!说什么罢官遭难的?不许胡说!”关氏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不说,不说。”杨建修被关氏这一瞪,反而心情大畅。他从小丧母。很少有女性长辈像这样,看似训斥实则关心,他感觉极为受用。

“你放心,曼文那里,我会去跟她说的。”关氏喜笑颜开地道。

“有劳伯母。”杨建修拱拱手,眼睛却看着叶琢。

关氏顺着杨建修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愣。刚才光顾着喜欢了。倒没想到叶琢在这里。作为一个闺阁女子,这种事本来应该避开的。然而现在杨建修并没有避开叶琢说这话题,而叶琢也没有回避的意思,这就令人寻味了。

不过,关氏立刻便明白了杨建修的意思。杨建修想来也知道叶琢在这个家里和在郑氏面前说话的份量。这门亲事成不成。叶琢的态度也是一个关键。所以这次求亲,他是特意当着叶琢的面说的。

而叶琢没有回避,她的态度便表达得十分清楚了:那一定是同意的。

想到这里,关氏便放下心来,对叶琢道:“琢儿,你去叫你伯母和秋菊到街上买点菜,中午留杨大人吃饭。”又转脸对杨建修道,“志辉那孩子呢?你怎么不把他带来?现在叫杨元去把他接来吧,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杨建修张嘴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大哥,你可在家?”

叶予期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对杨建修道:“杨大人你在此坐坐,我去去就来。”说完就要出去。却不想他这脚还没踏出一步,叶予章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姜氏,另一个则是叶琳。

一段时间不见,叶琳似乎长高了一些,身上穿着一件浅紫色百花刻丝银鼠袄子,下系宝蓝色盘锦镶花锦裙,头上戴着赤金花叶发簪;眉毛轻扫入鬓,双眸盈盈如水,粉面白里透红,朱唇圆润饱满,一看就是精心修饰过的。她一进门就向厅里飞快地扫了一眼,眼神在杨建修脸上停留了一息功夫,便垂下眼敛,腮上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

叶琢看到叶琳这模样,心里升起了一个怪异地念头。不怪她想歪,这情景,跟当初谢云霆到二房看桂花时何等的相似。当初叶琳也是这般盛装打扮;而看到谢云霆时,她也是这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现在又是这样,莫非,她想嫁给杨建修不成?

也就是说,叶予章带着叶琳在这个时候忽然到大房来,是特意冲着杨建修来的了?

叶琢看了杨建修一眼,上前把那三块玛瑙系到包袱里,递给秋月,示意她出去。然后她自己后退几步,站到了角落里有一人高的盆景旁边,准备冷眼旁观。如果杨建修抵挡不住这份美意,那么刚才他说的亲事,连提都不用跟郑氏提了。

“杨大人,没想到您也在这儿,今天还真是巧了,哈哈!杨大人满面红光,想来最近官运亨通,万事顺意吧?”叶予章见到杨建修,立刻展开一个笑颜,热情洋溢地作了个揖。

杨建修此时自然也不好坐着,早在叶予章进门时他就站了起来。不过听到叶予章这奉承的话,只淡淡道:“还好。”

叶予章丝毫不以为意,又问候了杨建修的家人几句,然后向姜氏和叶琳招招手道:“来,见过咱们南山县新上任的县丞杨大人。”

“民妇给杨大人请安。”姜氏给杨建修行了个礼。

“小女子叶琳,给杨大人请安。”叶琳羞怯怯地上前,也给杨建修敛衽一福。

杨建修自那日见到二房到这儿来闹了一回,就对二房人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心里极为瞧不上这一家子。但碍于叶予期的情面,也不好太过失礼,便不冷不热地应付着,草草地拱了拱手,眼睛却根本没看姜氏和叶琳。

叶予章自打那日回去,就派角门的婆子每天盯着大房的院门,许诺只要在杨县丞到大房时能及时回报,就赏银一两。两个婆子虽然收过秋月诸多的好处,却也不肯放过这白白到手的钱,自然每日瞪大眼睛看着大房。今天杨建修一到,就飞跑去回报,叶予章立刻让叶琳打扮了,到大房来,希望杨建修能看上叶琳,作不了继室,哪怕作妾也好啊!这可是县丞大人,还有功名在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谁知道这会儿看到杨建修的眼神都没往叶琳那里瞅,更不要说被她迷住了。他心里嘀咕,向叶琢那里看了一眼。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有把孙女送给权贵当小妾的想法,便以为叶予期也会这样——在他看来,有个做县丞的女婿,便是没人养老送终也没关系。而叶琢,可比叶琳漂亮多了。有她在前面挡着,自己要想成为县丞大人的祖父,怕是不成。

他皱起眉头,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把叶琢命硬说出来,又不得罪大房和叶琢时,杨建修已向叶予期拱手告辞:“伯父这里有客人,我就不久留了。刚才的事,就拜托给伯父、伯母了。”

叶予期此时一心防着自己弟弟向杨建修提出要龚家赔钱的事,见杨建修要走,也不留他,只是道:“我们一定好好地跟她说这事,您放心吧。有了回话,便会立刻派人去告之杨大人。”

叶予章见杨建修要走,始终没有看叶琳一眼,他把心一横,直接把叶琳推到杨建修面前,道:“杨大人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丧妻两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我家琳儿今年十六岁,正值妙龄,愿意伺候杨大人。如果杨大人抬爱,愿意以继妻之礼续娶,我们自是感恩不尽;如果不成,便是做个妾氏也是愿意的。”说完又推了叶琳一下,“琳儿,快给杨大人见礼。”

也不知叶予章是如何给叶琳洗的脑,这叶琳听了他的话,竟然没有半分抗拒,向杨建修一福,羞答答地娇声道:“琳儿…琳儿给杨大人见礼。”

杨建修将身子一侧,并没有受叶琳这个礼,冷声道:“对不住,在下已向别人提亲,叶大姑娘这个礼在下受不起。至于作妾,叶大姑娘也不合适。”说完转身向叶予期一抱拳,“叶伯父,我有事先走了,告辞。”也不等叶予期说话,转身就走。

叶予期没想到自己弟弟来了这一手,尴尬欲死,此时见杨建修要走,赶紧追出门去道歉,直把杨建修亲自送上车才回来。

关氏不待见叶予章,自他们进门起就默不作声。直到叶予章说出那样的话,叶琳还上前见礼,她同为叶家人,羞惭得感觉都没脸见人。此时见叶予期送杨建修出去,她也顾不上自己是主人家,赶紧拉上叶琢就往外走,一刻都不愿意跟二房的人呆着。

两人走出厅堂门口,就听到叶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紧接着是姜氏一连声的安慰声。关氏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拉着叶琢的手,道:“琢儿,幸亏你离开那个家啊,否则,今天被逼的就你了。不过,我看那叶琳倒像是挺情愿的样子。”

叶琢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什么样人,就有什么样的命!她过继到大房来,可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的争取。退一步说,就算现在她仍留在二房,也不可能像叶琳一样跑到陌生男人面前自荐枕席。

叶琳今天之所以这样,一是受叶予章的逼迫,另一方面想来她也做着县丞夫人的美梦。被人当众拒亲,怪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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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劝说

想起杨建修的表现,关氏脸上堆起了笑容:“杨大人,还真是个好的。凭心而论,叶琳虽然不如你娘长得好,但总算是个黄花闺女,人又年轻。可杨大人呀,就是瞧不上她。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劝你娘把这门亲事答应下来。”说完拉着叶琢就往外走,“干脆咱们现在就过去,由得你祖父去应付他那好弟弟。”

“行。”叶琢同意。

于是祖孙俩谁也不带,只跟秋月说了一声,就出了门,朝青云巷去。叶予期送了杨建修回来,在巷子里遇上她们,得知她们要去郑氏那里,倒也极赞成,嘱咐她们要好好做郑氏的思想工作,便苦笑着回了家,去应付二房那三人。

郑氏孤身一个女人,带着那对老夫妻下人过日子,平时都深居简出,每日在家里绣花,只在刺绣上遇到难题才到叶家大房找赵氏。

而那对老夫妻,男的姓赵,大家都叫他赵叔,平时都呆在外院,除了应门,就是干些挑水劈柴、浇花种菜等粗活;妻子赵婶则煮饭洗衣,收拾屋子,外加做些针线活。这夫妻俩原是王婆子在乡下的远房亲戚,因儿子得了病,卖地卖房给儿子看病,结果儿子最后还是没救回来。房和地又没了,只得住在四处漏风的窝棚里苦熬,王婆子便让他们自卖自身到郑氏这里来。

夫妻俩一辈子都是苦过来的,老实本份,手脚勤快。当初日子都过绝望了,以为下半辈子只能贫困孤苦。凄然等死。却不想到了郑氏这里,主人和气,活儿也轻,能吃饱穿暖。每月还有月钱,两口子对郑氏那叫一个感激。实诚人感恩的方式就是埋头干活,节省自己的用度。什么都替主人着想。所以郑氏买了他们来,不需操一点心,日子过得十分的平静安详。

因此当听到关氏说杨建修愿意娶她,问她愿不愿意成亲时,郑氏便摇摇头:“我的日子从没像现在这么舒心过,自己挣钱,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求人,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我不想再去伺候男人。”

“可是杨大人他真的特别好,人品好,脾气也好。又有学问,还当着官,志辉那孩子你跟他不是相处得也很好吗?最难得的是,自从杨大人当上这个县丞,不知有多少媒婆上门。可他就是谁也不娶,只愿娶你,可见他对你有心。像这样的婚事,你都不答应,以后可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曼文啊。你现在单身一人的时间短,还不觉得;等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孤单寂寞。尤其是有个病痛的时候,那些下人也好,还是兄嫂子女也好,都不如枕边人那般来得体贴关切。那个时候,你就觉得凄凉了。”关氏劝道。

“孤单寂寞,也不过是一时的情绪,自己想开些便是了。哪里比得上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呢?那位杨大人,既然是个官,以后必然要纳妾的吧?我这年纪了,还得去跟那些小姑娘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而且听说,他家里还有父亲和继母,他对哥哥的感情很深,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又是不省心的。他们又没分家,现在虽然单独住在外面,但只要父母说一声,他就得搬回家住。想想要去应付这一大家子人,我就腻烦得很。伯母,您要为我好,您就帮我婉拒了吧。杨大人现在有权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必不会因为这事就恼了你们。”

“你说什么呢?我是怕他恼我们才劝你的吗?”关氏嗔道,“我是为你好!你年纪轻轻不知道日子的可怕。我那些守寡的老姐妹,虽然不少吃穿,日子却过得都不大如意。”

“我知道伯母是为我好,我这样说,不过是怕拒绝了他他迁怒于你们。”郑氏忙解释,“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不想成亲。以后要是有这想法了,再请伯母帮我相看一个合适的便是。杨大人那里,我真高攀不起。”

关氏见怎么劝,郑氏都不松口,只得长叹一声,向窗外看了一眼。刚才怕郑氏尴尬,叶琢一到这里就找了个借口躲开了去,想必此时就在窗外吧。

此时叶琢果然正站在窗前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株草,有些忡怔在看着面前的池塘,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她把青草往地下一扔,慢慢地沿着院子的小径走开了去。

郑氏刚才的那一番话,让她想到了她自己。她也只愿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愿意嫁给任何男人。可是,她真的可以不嫁吗?这世上,容得下一个女子终身不嫁,独自生活吗?

“琢儿,你在想什么呢?赶紧去劝劝你娘吧,她不愿意。”身后响起了关氏的声音。

叶琢摇了摇头:“杨大人不是说了吗?哪怕一点点勉强都不可以。既然我娘不愿意,那便算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