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刚坐下上了茶,杨建修便进了厅堂。叶予章和姜氏忙站起来,满面笑容地说了一串的吉祥奉承话。杨建修客气了两句,便在南面右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叶予期和关氏一愣,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古人坐座位极为讲究,坐北朝南的位置最尊,两个位置中又以右边为尊。平时杨建修以晚辈自居,所以跟叶予期和关氏在一起,总是坐到左边的下首位置上,表明自己既是晚辈,又是客人。可此时他连推让都不推让一声,就一改常态地坐到尊位上,这便要以县丞之尊跟叶家人说话了。

而此时,用县丞之尊来应付叶予章,最合适不过了。如果以晚辈自居,长辈有所请,自然得答应;可当官的便不必跟老百姓客气什么,一个不高兴,板起脸来训斥你几句,你还得站起来恭敬地听着。

想明白这一点,叶予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拉了关氏一下,在杨建修右手坐东朝西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一个县衙不入流的书办都能让叶予章削尖脑袋去高攀,此时他自然不敢跟杨建修这个县丞大人计较座位问题。在左边手的位置上坐下来后,他笑着刚要说话,杨建修却看着他,先开了口:“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神情严肃,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叶琢的运气

叶予章一愣。

来见杨建修前,他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如何寒喧,如何攀交情,如何引入话题,如何提出要求,启承转合,都能做一篇锦绣文章。可没想到杨建修根本就没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自己除了提出要求,说任何别的话都不妥当。

“这个”他“咚”地一声就跪下去,待想要挤出两滴泪来,却又发现一下子挤不出,而且大年初一流泪不吉利,只得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鼻子吸了两下,装出一副凄然的样子,道:“小人和哥哥当初一贫如洗,白手起家。小人借着我妻子的一点嫁妆,辛苦经营,起早贪黑,才有了现在这一丁点家产。却不想那龚氏为了给龚书办筹积赌石之资,竟然把我家的库房都搬空了,小人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积攒下来的东西全被那恶妇送入了当铺,还当了死当,要不回来了。小人损失惨重,心痛欲死。还请杨大人看在我大哥、大嫂的面上,帮小人一把,让那龚家把小人的损失还回来。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杨建修冷冷一笑,“就凭你为了攀附权贵,让儿子休妻再娶,又为了一已之私逼得自己亲亲的嫡孙女无路可走,要不是大房仁义,就只能苦守青灯?就凭你薄情寡义,自己住大宅、使奴仆,而抚养过的你亲哥哥贫病交加却不伸援手。大房遇到难处就袖手旁观?就凭你们夫妻对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十几年来百般刁难,为了一个不顾廉耻的女人就逼她和离?这么多事情,桩桩件件,足以让我想要拿你们治罪了。你倒好,还有脸凑上前来求我帮你要债?”

叶予章被这席话说得大冬天的脑门上竟然冒出大汗来。倒不是杨建修所说的事让他羞愧,而是想起以后那对叶家二房恨之入骨的郑氏每日都要在杨建修的耳边吹枕头风,杨建修一个不高兴就可以伸手把叶家二房给灭了,他就不寒而栗,万分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不说躲着杨建修。反而还要往他身边凑。

叶予期便知道杨建修愿意过来见叶予章一面,就是对他层出不穷的骚扰烦不胜烦,干脆一席话绝了他的念想,倒不是真的要对叶家二房做些什么。他叹息一声对叶予章道:“还不赶紧给杨大人磕一个头,然后滚蛋?你丢脸不丢脸?”

“是是,这就滚,这就滚”叶予章连忙“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连姜氏都顾不上叫,扶着奴仆的手就飞快的出了门。姜氏愣了愣神,忙施了个礼也追了出去。

“这下好了,终于清静了。建修,干得好,对付这种人,就应该这样。”关氏一拍巴掌。打破了厅堂里尴尬的气氛。

杨建修最喜欢关氏这种爽朗的性子。这让他总想起那与继母完全不同的亲生母亲。见关氏这样的反应,他放下心来,对叶予期笑道:“我是不胜其扰,所以才用了这个过激的方法,叶伯父不会怪罪我不给你面子吧?”

叶予期长叹一声:“人必自取其辱,人才辱之。大病就得下重药,伯父又怎么会怪你?建修这一席话,说得好。希望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能听进去,从而醒悟过来。”

“我看难。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关氏对叶予章的改变不抱任何希望,对杨建修一挥手,“走,咱们包饺子去。”

虽然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但在关氏的调剂和叶琢的穿科打浑下,并没有影响什么。那天的晚饭,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结束。杨建修自己不好出面,便派了下人和杨志辉送郑曼文回去,这才回家。

转眼间,便已是大年十六,聂家大宅灯笼高挂,红毯铺地,一派喜庆,原是聂家家主聂昆仲的四十大寿到了。聂贵妃的哥哥、大皇子的舅舅过寿,不要说南山镇、南云城,便是京城里的豪门世家都纷纷派了直系子弟来,登门拜寿。所以从清晨起,便有马车源源不断在从四面八方驶来,不到中午,聂家门外两边的道路上就停满了车,晚来的车便要停到停聂家大门足有半里远的地方,那些人只得步行一段路才能进门,饶是如此,也没人敢有怨言。聂家占地极广的宅子里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聂家财大气粗,请了许多唱戏的、耍杂耍的、说书的到宅子里头给客人消遣,聂府的下人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杨建修自然也跟着袁朝林去了。只是大厅里有多少王候公爵人家要招待,他们这样的小官,只能被安排在小偏厅里,喝一盏茶上一桌酒席,吃完便得告辞给别人腾地方了。这整个过程,只有聂家一个子弟前来打了个照面,陪着喝了一杯酒,算是尽了礼,聂仲昆的面根本见不着。

杨建修在南云城当了十年的主薄,对聂家寿宴的情形比新来的袁朝林还要清楚,因此对此并不以为意,只担心自己呈上去的礼因不贵重,聂仲昆怕是连看都没看到,白白辜负了叶琢的一番心血。不过他的地位和钱财都有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再无他法。只希望这给玉雕大师送玉雕的特别之处,能引起聂仲昆的注意。

然而杨建修这个期望注定要落空。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杨建修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早在聂仲昆接任家主之位,并开始过寿时,便有人想要采取这种手段,引起聂仲昆的注意。一开始确实有效,聂仲昆本着提携后辈、发现人才的想法,还兴致勃勃地看过两年。后来发现这种做法的后果便是送到聂家的玉雕作品堆集如山,哪怕是平常日子,也会有人送上门来。他不胜其扰,干脆一件都不看。然而这种做法并没有见效,仍有许多一无所知或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人送来玉雕。

所以此时,聂家的一个房间里堆的全是这一次寿宴得到的玉雕作品,品质高低不等,雕工也优劣各异。

而聂仲昆也只是把那些王公贵族的礼单看了看,对人情来往做到心中有数,便不再去理会这些东西了,由着他的妻子带着下人收拾入库。

本来这东西收进去之后,有可能会到聂家送礼需要用到这东西,才会去翻出来看看,这一放不知要沉积在这里多少年。到时候,或许叶琢都已成了孩子的母亲,再不动刻刀了。

但是她运气好,自去年开始,聂博文就开始接手家里的一部分产业,家里的人情来往虽说是主妇的主要任务,但做家主的一定要熟悉,重要的人家,送来什么礼还得亲自过问。所以借着今年聂仲昆办寿,其妻孙夫人特意叫了儿子来,叫他看礼单,以熟悉人情世故。聂博文嫌这事枯燥,便要死要活地拖着杜浩然过来。

当下人念到杨建修的名字,说明其送的礼是一件玛瑙玉雕,一直懒洋洋坐在那里喝茶的杜浩然猛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眉毛微拧,不过并没有出声说话。直到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叫了自己的随从:“去,告诉周继管事,叫他把杨建修送的那件玛瑙玉雕拿来看看。”

他在聂家的地位超然,光他帮聂家留出来的原石,不知出了多少极品玉料,帮聂家赚了多少钱。所以且不说一件玛瑙玉雕,就是更贵重的东西聂家都不会拒绝。

所以不一会儿,那件玉雕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上。杜浩然拿着那件玉雕,看了许久,方放了下来,叹道:“这世上,果然有天才。”

他的小厮杜忘闻言,笑道:“公子说这话,也不怕打嘴。这谁不知道您是天才?原石看上一眼,您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玉料。你发这样的感慨,还让不让人活?”

杜浩然笑着踢了他一脚:“哪学来的油腔滑调?滚蛋,把玉雕拿去还给周继。”

杜忘笑嘻嘻地将玉雕放回木匣子,抱着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杜浩然再提这件事。直到那天跟聂仲昆去挑石头,他才道:“聂叔叔,我看你寿礼有一件玛瑙雕琢的玉雕挺不错,您要是没用,就送给小侄吧。”

“玛瑙雕琢的玉雕?”聂仲昆诧异地看着他。杜浩然不光是眼光高,聂家许多玉雕师的作品,他都看不上,而且他还很少承聂家的情。自己想送他一处大宅,送他钱财,他都不要——当然,以杜浩然的本事,也无需别人送。他随便赌几块极品玉料,就什么都有了。可现在,他却开口问自己要一件玉雕!到底是什么样的玉雕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聂仲昆不由得好奇起来。

不过不管是什么玉雕,哪怕价值连城。只要杜浩然问了,自然不会不答应。聂仲昆向下人挥挥手:“把杜公子要的那件玉雕找出来,拿到这儿来。”

本来是应该直接送到杜浩然的住处去,以显示自己大方,什么样的玉雕都舍得给。但聂仲昆对那件玉雕实在好奇,忍不住让下人拿到这里来,他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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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 周折

因那件玉雕,杜浩然叫拿出来看过,所以管库房的周继印象很深,不一会儿就亲自抱着那件玉雕来了?

聂仲昆接过那件玉雕,拿到手上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当初杨建修听叶琢说她对那块黑白色的玛瑙有感觉、想要雕琢它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但此时这件玉雕作品看在聂仲昆眼里,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他能看出,这件玉雕作品是由一块个具有多种天然颜色的玛瑙琢制而成。这块玛瑙料的主要颜色有酱红、牙白、水白、黑、红、灰、黄等,有的只一片,有的成一点,有的为一线,相互交错,没有规则,既五光十色,丰富多彩,又斑驳陆离,杂乱无章。在这样的玛瑙料上设计,难度极大。一个设计水平不高的人见此料,会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而叶琢拿到这块料后,却极为巧妙的利用了它的颜色,倒好像这块玛瑙的各种颜色,不是天然形成、被她利用,而是由她添上去的一般,她想要什么颜色就要什么颜色,想要多少就要多少。这种对原料天然颜色及形状的精妙到极点的把握和利用,已堪称大师级别。

这块玛瑙的主色调呈灰黑色,而叶琢把它设计成深山老林、静谷涌泉,让人感觉一种深幽的气氛,用这大篇幅的灰黑为环境色来烘托主体,突出地表现主体人物;而在玛瑙的中间部分,有比较突出的酱红色和一层不规则的牙白色。她便把它做成了一尊依石傍泉、饮露食霜、身披白色袈裟的“无量寿佛”,那酱红色的肌肤和白色袈裟相互衬托,既难得,又真实。耐人寻味。在主体人物的上下前后,有一些部分原料呈水白色,叶琢巧妙地将它们雕成了缭绕的白云。湍急的泉流,造成了一种静中有动,无声胜有声的“空谷雁鸣谷更幽”的意境,使欣赏者如闻其声,如见其景,如临其境。

而这件玉雕不但设计精妙,雕琢手法也极俱灵性。那尊无量寿佛依石而坐。坐姿舒展,平视微笑,手持如意,人物的表情极为生动传神,就仿佛这尊无量寿佛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似的;加上环绕在他身边的流云月影。蝙蝠飞翔,更点出了他心大量宽,无烦无恼,万事如意,福寿无量的寓意,让人一看便忘掉忧愁烦恼。

所以在雕刻手法上聂仲昆虽感觉到仍有不足,但这一件玛瑙俏色玉雕,让他不得不承认已是一件艺术珍品,他虽然拥有许多极品玉料。也拥有顶尖的雕刻手法,更见过无数优秀玉雕师的作品,但仍然为它叹为观止。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功夫,聂仲昆才从那件玉雕上移开目光,问周继:“这件玉雕是谁送来的?”

这件玉雕,不但引起了杜公子的关注。便是自家老爷都有过问。所以周继早在杜浩然将它还回去的时候就叫人查过了,来之前又再一次看了登记资料,加以确认。所以聂仲昆一问,就立刻答道:“是南山县的县丞杨建修。他原来是府衙的主薄,最近才当上南山县县丞。那天他是跟南山县县令袁朝林一块来的。”

“去查一下这件玉雕是谁琢制的。”聂仲昆吩咐道,把玉雕放回木盒,“顺便把它送到杜公子的院子。”虽然看到这件玉雕,他颇有些舍不得,但杜浩然难得开口问他要东西,他再如何不舍也不好不给。

“是什么东西?”聂博文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奇地伸手接过木盒,掀开了盖子。

“哎,你小心些,别摔了。”聂仲昆见儿子那毛毛躁躁的模样,不放心地叫道。

聂博文双手拿着木盒,抬头奇怪地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很少见到他如此着紧的模样。

他低下头去,把目光投向了木盒,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件玉雕。他收起了脸上的那抹随意,伸出手将玉雕拿了出来,仔细地端详。

这件玉雕能让父亲那么郑重,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看了两眼之后,他跟聂仲昆一样,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半晌之后,他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是谁雕琢的?”

周继看了聂仲昆一眼,正要回答,聂仲昆却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人跟你相比如何?”

聂博文眯起眼睛看着玉雕,字斟句酌地道:“这人学玉雕的时日尚短,手法还很稚嫩,但雕刻极俱灵性。如果能学得我们聂家的雕刻手法,假以时日,必能跟我一争高低。而如果这巧夺天工的设计与雕刻同出于一个人的手,那我败在他的手下,是迟早的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神色大变,将目光又投向了那件玉雕。看了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嘴里喃喃道:“难道是她?”

“哦?你认识这件玉雕的作者?”聂仲昆问道。

聂博文没有回答,转过头去看了杜浩然一眼。见他正坐在一堆原石旁边,正在一块一块地过目,就仿佛这边的事跟他无关似的,聂博文眉头微皱,问雕继道:“这王雕是谁送来的??

“回公子,是南山县杨建修。”

“果然。”聂博文直起身来,将那件玉雕顺手就扔回木盒里去。

“博文!”聂博文的这个举动让聂仲昆大为不满,“你近段时间,有些浮躁了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无论是作为一个玉雕师,还是聂家的家主,都不能从自己的喜好出发,意气用事;更不能不爱惜别人的心血。不管你对跟这玉雕的设计和琢制者有什么过节,这件玉雕的优秀,你是不能否认的,它足以让你对它付出你所有的尊重。”

“是,父亲,我刚才错了。”聂博文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余光里看到杜浩然仍在挑原石,他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他刚才之所以被训,还不是为了杜浩然!偏那小子,却情都不帮他求一声,太没人性了。

聂仲昆见儿子认错态度诚恳,脸色缓了下来,又问道:“这到底是谁雕琢的。”

聂博文嘴角一勾,并不回答他父亲的问话,转向周继问道:“这件玉雕可是杜公子叫拿来的?”

“杜公子前几天叫小人拿出来看过,今天是老爷叫拿的。”周继答道。

聂博文点点头,转向聂仲昆道:“父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南山县县丞杨建修即将续娶的妻子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五岁的一位姓叶的小姑娘雕琢的。浩然曾经帮过她好几次。”

说完得意洋洋地看了杜浩然一眼。

“哦?”聂仲昆诧异地望向杜浩然。

他自己的女儿喜欢杜浩然,他一直持赞成鼓励的态度。虽说聂家的女儿一向会跟京城里的豪门望族联姻,以争取到更多的力量支持大皇子和皇贵妃,但聂仲昆却觉得,如果聂微月能嫁给杜浩然,倒比嫁给名门望族对聂家的作用还要大。毕竟聂家的根基就在这玉矿上,只有这玉矿出产玉料,他们才能有大量的财产去帮助大皇子和皇贵妃。而现在,老的矿脉差不多被开采完了,再不找到新的玉矿,聂家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聂仲昆都不敢想象。京城可有不少人对聂家的玉矿开采权虎视眈眈,其中最具威胁的,就是与大皇子搏弈、要争夺皇位的二皇子。

可偏偏杜浩然就不喜欢聂微月,并且对聂博文明确表示过不会娶她。可聂微月就是死追着不放,她自己嫁不成杜浩然,也不让别人嫁,聂夫人接过来的家族里好几个优秀女孩儿都被她给气走了。可聂仲昆偏偏拿这个小女儿没法。

而现在,杜浩然看上了别的女孩子了吗?

那边一直忙着看原石的杜浩然终于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开口道:“我帮叶姑娘,只是因为她这人比较聪明,而且勤奋努力。她这玉雕,只学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却能学成这样,设计让人叹为观止,雕琢出来的东西也极俱灵性,可见她天份极高。如果聂伯父能收她为徒,这对聂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一年不到?”聂仲昆眼睛一亮,本来被聂博文的话引到八卦上的心思又被引了回来。他上前几步,从聂博文身边拿过那个木盒,将里面的玉雕拿出来再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点头道:“果然是好苗子。周继,你明天亲自跑一趟,带两个婆子一起把这位姓”他转向杜浩然。

“姓叶。”杜浩然补充一句。

“对,叶姑娘,你把她接到这儿来,我要当面考考她。如果她真在设计雕刻上有天份,我要收她为徒。”聂仲昆道。

“父亲”聂博文急了,背着杜浩然对聂博文使了个眼色。

聂仲昆装着没看见。

他自然明白聂博文的意思。一个天份不错的徒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但一个好的赌矿大师,对于现在的聂家来说是雪中送炭。如果杜浩然对叶琢真有好感,想要娶她为妻,自己想要再把聂家女儿嫁给他,难度就加大了很多。但杜浩然是什么人?那是一个极骄傲的人,他真喜欢那女孩儿,娶了就是。他聂仲昆甚至聂贵妃再不高兴,也别无他法,他又何必去解释自己帮助这女孩儿的原因呢?

他肯这样解释,那就真是胸怀坦荡,毫无私心。正如他所说的,完全是为了聂家着想。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亲

既然杜浩然这么说,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聂仲昆见周继愣在那里,又道:“怎么还不去?”

“是。”周继赶紧应了一声,便要出去。

聂博文见了,急道:“父亲,您不是一向说要扩大咱们聂家的影响,才办玉雕大赛的吗?我觉得要达到这个目的,以后咱们聂家收徒,就规定一定要参加玉雕大赛,并取得一定的名次之后才能有机会成为聂家弟子。这样能试试他们的真本事,也有借口杜绝那些亲戚朋友的求情。尤其是那些亲戚朋友,拒绝又伤情面,不拒绝又尽收些乱七八糟的人,对咱们聂家不好。定下这个规矩,那谁也不好说什么了。”

聂仲昆沉吟片刻,点点头:“还别说,你这还真是好主意。”聂家的旁支和亲戚不少,有那想过好日子,或是跟聂家把关系拉近的,总想方设法的要拜聂仲昆为师。为了这事,他烦不胜烦。而采用了聂博文这主意,就能杜绝这种现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如果真是一匹好马,便是收他为徒也无所谓。

不过他顾及杜浩然的感受,还是问:“浩然,你觉得呢?要不,我先把这位叶姑娘收为徒后再宣布这个规定?”他还是想知道杜浩然对叶琢的真实想法。

在这父子俩讨论的时候,杜浩然又低下头去看原石了,似乎他们说的这些都与他无关。聂仲昆这突然一问,他拿着块原石还愣了一愣,然后才道:“博文这主意挺好的。至于叶姑娘那里,只要有本事,想来也不会介意多参加一场比赛。”

看到杜浩然是这样的态度,聂仲昆心里大安,道:“好,那就让她参加比赛。”转头对立在旁边的下人道,“你去告诉周继。那位叶姑娘不用请了。”

叶琢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拜师之路经历这么一番曲折。不过那天杨建修回来把情况一说,她抱的希望就不大。她前世做过官家夫人,知道大户人家处理这种无亲无戚小人物礼品的做法。再加上寿宴过后聂家一直没消息来,她便将这事忘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地练习雕刻手法。

既然婚事定在三月,郑氏也忙碌起来。除了绣嫁衣和给杨家人准备礼物,她还买了两个丫鬟来进行调教,准备到时一起陪嫁过去。

“伯母,等我成亲之后,你们就搬过来吧。”郑氏再一次做关氏的思想工作,“这房子本来就是你们买的。我成亲后就空着了。让这房子空着,你们却住在那个那么窄小的地方,您叫我怎么心安?再说,您要不搬过来,我那嫂子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本来是你们花的钱买的房子,到时倒被我哥哥、嫂嫂占了,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就算我不答应,他们也会没完没了。到时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你们就搬进来住吧。”

“照我说,你们成亲后就应该住在青云巷。当初建修就看中了这房子,喜欢这里。现在住到这儿来。不正合适吗?离得这么近,咱们还可以经常走动走动,琢儿去看你也方便。”关氏道。

郑氏苦笑一下:“可这房子落的可是我的名字。他要住到这儿来,那不成了倒插门了吗?这怎么行?所以还是你们搬过去吧。”

郑氏这话,提过很多次了,叶予期和关氏坚决不同意。青云巷的房子当初买的时候,用的就是叶琢赚回来的钱,是叶琢孝敬母亲的心意。不管郑氏嫁不嫁,都应该是她的。而且叶家大房人在现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几十年,有了感情。根本不想挪窝。最近正好有一家邻居想要把房子卖掉,他们已跟对方谈好,要把那处买下来。等再赚些钱后,在旧房的基础上重新扩建。

叶琢见两人又为这事争论不休,开口道:“其实这好办,只要把青云巷这套房子当成陪嫁就行了。一来陪了一处房产。嫁妆丰厚了许多,堵住杨家那个继母和妯娌们的嘴,二来嘛,你们在万福巷住上一阵子后,就可以住到这边来。”

“这样最好,就这么处理。”关氏一拍巴掌,大力赞成。

郑氏也知道叶家要买邻居那房子的事,便不再坚持提那事了,点头道:“看吧,只要他愿意,那自然好。不过伯母你们不要跟他说这事,如果是碍于情面勉为其难,那就没意思了。”

“这倒也是。”关氏能跟叶予期相孺与沫,感情很好,自然跟她善于处理彼此间的关系有关。郑氏能这么想,让她很安慰。

这也让叶琢很安慰。她最担心郑氏因性格原因,重蹈覆辙。不过现在看来,在被休离之后,郑氏反思过她的婚姻,从而在处理夫妻关系上有所改变。

“老太太,舅太太来了。”秋月进来禀道。

关氏便望了郑氏一眼。她知道,刘氏以帮郑氏办嫁妆为借口,经常到青云巷去。郑氏今天就是为了躲她,才到这儿来的。而刘氏来一次就被关氏倚老卖老地教训一顿,所以她现在几乎不往这里来。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登门了。

“你住厢房里躲一躲,我打发她走。”关氏道。

郑氏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进了厢房。

而秋月也出去把人给领了进来。

“叶伯母身体可好?”刘氏进来,问候了关氏两句,就对叶琢道,“琢儿回房去练玉雕吧,我跟你祖母说说话。”

叶琢便觉得奇怪。自打郑氏跟杨建修的亲事定下来之后,刘氏对她的态度就很亲热,常叫她去郑家玩;平常到这里来也要特地叫她从房里出来说说话,可这会儿怎么倒赶她走了?”

关氏也觉得奇怪,想知道刘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叶琢挥挥手:“去吧!”

叶琢只得离开厅堂,回房去。

过了大约有两盏茶的功夫,秋月来请:“舅太太回去了,老太太叫您过去。”

叶琢去了厅堂,一进门,就看到关氏和郑氏正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她莫名其妙,低下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我没什么不对吧。”

关氏没说话,向她招招手,让她到自已身边坐下,这才道:“琢儿,你觉得你那两位表哥怎么样?”

“啊?”叶琢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心里啼笑皆非。

“那个”她想了一想,“两位表哥都挺好的,既勤奋上进,又老实肯干。最难得的是,他们还很孝顺,舅母叫他们往东,他们不会往西,叫他们往南,他们绝不往北,绝对是舅母和舅舅的好儿子。”

关氏和郑氏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关氏“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点头叶琢的额头道:“你这鬼精灵。”

“鬼精灵?”叶琢眨眨眼,“为什么?”

关氏拍了她一巴掌:“还给我装傻。”

叶琢“嘿嘿”笑了两下,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关氏和郑氏。

“行了,本来也不瞒你。”关氏看她那样儿,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道,“你舅母来,向我们求亲,说她两个儿子都很不错,不管你喜欢哪一个都行。”

“求亲?”叶琢挑挑眉。刘氏想要借这桩亲事跟郑氏和杨建修拉近关系不假,但不会愿意让她儿子到叶家来入赘吧?

“意思就是,娶你作媳妇,求我们让你嫁入郑家。”关氏说到这里,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被她这一看,赶紧表态:“伯母您别看我,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站到郑家那一面去的。”

关氏满意地转过头来,看着叶琢,等着她表态。

“看我干嘛?您莫不是想让我嫁给表哥?”叶琢眨巴一下眼睛。

关氏敛起笑容,正色道:“你舅母之所以来求亲,是因为我跟她说过一句话,就是只要人好,你喜欢,并不一定要入赘,你嫁过去也行。所以如果你喜欢你表哥,祖父和祖母并不会拦你。”

“我不喜欢。”叶琢摇了摇头。

她这答案关氏和郑氏并不意外。刚才叶琢就说了,两个表哥虽然其他方面不错,但就是太孝顺了,孝顺到对刘氏愚孝的地步。从郑氏跟刘氏争执时他们的表现来看,其孝顺是没有原则性的。虽然作母亲的都希望儿子能这样孝顺自己,但挑女婿的都不喜欢这种人。这意味着婆媳关系中,他的妻子永远是最受委曲的那一个。

既然这件事三个人没有一个赞成,便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当下郑氏回家,叶琢去练玉雕,关氏则张罗着叫下人作饭——在过年前,叶家大房就买了一对母子俩,姓余。现在都是余嫂做饭。

等叶予期回来时,关氏便把这事给说了。叶予期对那两兄弟也不是很中意,关氏便托了王婆子去了郑家一趟,把叶家的意见告诉了她——本来刘氏也应该叫一个中人来探口风的,这样亲事不成相互之间也不会太尴尬。大概刘氏觉得自己说叶家会碍于她的面子,不好拒绝,因此并没有按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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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偷师

叶琢知道如果自己不点头,叶予期夫妇和郑氏是不会同意郑家的亲事的,倒也放心,每日除了仍坚持劈香、练习雕刻之外,她常常到街上去,看街上来来往往的面孔;还会到花园、树林边去,看花鸟虫鱼。创作的灵感都来源于生活,想要让手中的雕刻“活”起来,还得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不过她有前世绘画的功底,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形”之一字,在这方面所需要花的功夫不多,她最缺的,还是玉雕手法。她的基本功是叶予期所教,其他的东西全靠摸索自悟,这虽然能让她在技法上大开大阖,不受传授者刻板技艺的束缚,所雕刻的东西不生匠气,却也造成了她雕刻手法稚嫩,有些地方处理得很不成熟的毛病。初学的时候这些毛病还可以原谅,可现在她在雕刻上日渐熟练,还仍出这样的问题,这对于叶琢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这也是她极想成为聂家弟子,渴望得到聂仲昆指点的原因。

现在聂家既然进不去,跑到作坊去看那些玉雕师雕刻,便成了叶琢那段时间常做的事。

玉雕界不是论资排辈的地方,而是以实力说话。虽说叶琢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传言她一出手,针对玉琢坊的一场大祸就被化解于无形。再加上她设计的玉雕让玉琢坊名声大躁,生意兴旺,故而玉琢坊的四位玉雕师对她极为尊敬。再因大家的雕刻手法都传自于聂家,算是一脉相承,手艺之高低都在细微之间。而这些细微之处又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所以大家雕刻的时候,并不避着人。叶琢要看,他们自然不会不让。

而叶琢练了那么久的劈香。眼力又岂是其他人所能比的?再加上她学习玉雕全靠悟性,就这么一搭眼功夫,就能看出这些细微中的不同。于心中仔细揣摩。再回去练习练习,就能把这些东西变成自己的本事。所以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在玉雕上大有收获。

不过玉琢坊这四位,就算水平再高,看了一段时间之后,把他们的一些东西学到手后,叶琢便再无可学。如此。她便将目光投到了其他作坊之中。

幸好现在是冬天,衣服厚实,容易装扮。她将衣服一换,再在脸上鼓捣一通,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问叶予期要一块玉料,装着要加工玉料的客人,到各个作坊去走走看看。遇到感兴趣的玉雕师,她便将玉料拿出来,要求他当着自己的面加工玉料。南山镇来来往往的外地客人极多,而且客人怕作坊把自己的玉料换掉或损坏,甚至把边角料扣留下来作戒面,往往会提出这咱当面雕刻的要求。因此叶琢去了三、四家作坊,找了几位玉雕师雕刻。倒也平安无事。

把依仁街最优秀的几位玉雕师的手法偷学到手之后,叶琢把目光投向了聂家坊。

杜浩然随口透露的劈香的练习手法都让她大获裨益,也不知这聂家特有的雕刻手法有多厉害。而这聂家坊里,便有聂仲昆的一位亲传子弟在坐镇,这位子弟又带了三位徒弟,如果能亲眼看到他们雕刻。想来必能一窥聂家的雕刻手法。

叶琢到别的作坊去偷学手艺的事,叶予期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事对孙女会有很大的帮助,虽不大赞成,却也不拦她。然而得知叶琢把主意打到了聂家楼,他被吓了一跳,赶紧阻止道:“琢儿,聂家就是靠这门手艺屹立不倒,可谓是保命的手段,所以他们收徒极严,而且只能是聂大师的亲传弟子方能学得聂家独特手法,其他人只是沾些皮毛。你这样去偷学,可是犯了他们的大忌,被人发现会给叶家造成大祸的。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吧。过段时间就要举行大赛了,以你的水平,拿到好名次成为聂家弟子是不成问题的,何必冒这个险去偷学呢?”

叶琢想想当初跟着杨建修去南云城时,她的打扮连最亲近的叶予期都看不出,却被杜浩然一眼识破,心里便也有些没底,想了想道:“有客人进去时,我就跟着进去看看,我自己绝不拿玉料点名叫他们加工,这样做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说我好奇心重,想去见识见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叶予期想了想,点头道:“这样做最好。”

于是叶琢便精心打扮了一番,在看到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停在了聂家楼门前,一位穿着素雅的女子被两个婆子簇拥下了车,缓缓走进了聂家坊,她赶紧从魏大祥的马车上下来,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这一进去,便有一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着对那女子道:“这位太太,您可是需要加工玉料?”

那女子点了点头:“我想请你们这里的聂师傅雕刻一件玉雕。”

“好的,太太这边请。”那中年男子领着女子往一个屋子走去,而那门头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女客室”三个字。想来因这做玉雕需要坐下讨论等待,聂家坊便特意分了女客室出来,招待女客。而那里,男子是不能进的。

叶琢见了,大为懊恼。她今天装扮成了男子,自然不能跟进女厅去,只得对迎上前来的男子道:“我想看看你们这里的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