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博文也不急着劝酒,只是将自己手中的酒慢慢饮尽了,声音有些低沉地道:“浩然,我昨天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想来昨天青缘坊来请我赌石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吧?我并没有让他们进门,你可知晓?”杜浩然从上船前到现在,面上都沉静如水,让人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知道。”聂博文点了点头。

“明知道我不会帮二皇子赌矿,你们还是要逼我回聂家去?”

聂博文心里叹息。杜浩然永远都是这个样子,直奔主题,直指人心,不让人有丝毫的敷衍回避。也永远掌握着谈话的主动,让人跟着他的思维走。自己准备的一切说辞,都无用武之地。

他慢慢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这才直视杜浩然的眼睛,道:“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叶琢的悲愤

不过聂博文随即又劝道:“浩然,我不明白你想要抗拒什么。你到南边来,这一年多,我们聂家待你不薄吧?就算微月她惹你厌烦,那也是她喜欢你,情有可裕而且,她现在已被送到京城里去了。贵妃娘娘一定会为她在京城里找一门亲事,不让她再回来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呢?回来吧,我们聂家需要你,就当帮帮我们,不行吗?”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如果杜浩然真会因为这话答应跟他回去,他回家后一定说服父亲,不让他再提让杜浩然娶聂微月的事。虽然聂微月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但他跟叔祖父聂如海是一样的感觉,觉得聂微月就是个惹事精,杜浩然不愿意娶她,他很能理解。换了他自己,他也不愿意娶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的娘家还很强势。

杜浩然睁着亮晶晶地眼睛看着聂博文,没有说话,脸上又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聂博文微微皱眉,移开了眼睛,将目光投向了江面。

他讨厌杜浩然这种表情。这让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甚至内心深处最隐密的地方,都被杜浩然看得清清楚楚,无处遁逃,这让他很不舒服。

杜浩然见聂博文不自在,收回了目光,眼神落在面前的那杯酒上,开口道:“博文,我来南方,只想找一样东西,找到就离开。这件事,我曾跟你说过吧?”

“嗯,说过。”聂博文点点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找什么东西?只要你帮我们聂家,不管你想找什么,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地去找,一定帮你找到。”这一年多来,他这个问题问过无数遍,可杜浩然每次都敷衍了去,并不告诉他答案。

杜浩然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聂博文的问题,仍将话题拉回原处:“所以,我请你们放心,我不会帮二皇子那边找矿的,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然后离开这里,再不到这里来,你可明白?所以你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看在这一年多的交情的份上,我不会帮二皇子,同时我也不会再回到聂家去。我在这里找不到东西,我还得去别的地方寻找,我不可能把自己的下半生都卖给聂家,被你们绑在这里,动弹不得,你可明白?”

“我明白。”聂博文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江面,看到远处出现了一条船,正朝这边驶来。他伸过手去,从杜浩然面前拿过他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斟满,再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满上,抬头看着杜浩然:“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既然这样说,我要再说下去,就是不近人情了。行了,浩然,你既拿我当兄弟,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来,我们干了这一杯,然后你去做你的事,我也回去说服父亲,不要再来纠葛于你。只要你不与我们聂家为敌,我们就仍是好朋友,聂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说完,他举起了酒保

杜浩然并没有动弹,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杯,再看了看聂博文,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聂博文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佯装恼怒地沉下脸来,道:“怎么,你是在怀疑我给你下毒不成?刚才那杯酒,你半天不动,我替你喝了。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现在这酒是一个壶里倒出来的,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问题?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又何必害你?难道我聂博文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阴险小人不成?”

杜浩然也不说话,只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伸出手去,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举了起来。聂博文这才露出笑容,端着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对嘛,这才是好兄弟。来,干杯!”

却不想杜浩然并不理他,酒杯是举起来了,人却没有站起来,更没有伸出去跟聂博文碰杯,而是眼睛凝视着他手上的那只杯子,悠悠然地道:“博文,你知道我不是一个罗嗦的人。刚才那番话,我昨天已跟你说过了。今天再重复一遍,是因为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不管你们聂家出于什么目的对我好,但这一年来你们照顾了我,这份情谊是不能抹杀的。而我,对于争权夺利没有任何兴趣,对于以后谁做皇帝也没有什么想法,所以才一再地强调那番话。就是希望这个世界能给我留下一点美好的东西,不想让最丑陋的面目撕裂在我面前;更是希望给聂家留一条生路。然而,这世道还是让我失望了。一面口口声声说咱们是兄弟,一面给我下着不知是什么的毒药。人的面目,怎么可以这么丑陋可憎呢?”

聂博文骤然变色:“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杜浩然轻笑一声,“我既然能看透原石,你以为你那装了机关做成两层的酒壶给逃得过我的眼睛吗?你给我倒的前一杯酒,还是好的,跟你自己喝的一样;可我手上这一杯,却换了一下,变成了另一种。聂博文,你可真叫我失望。”

“你、你”聂博文忽然觉得杜浩然十分的可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望向杜浩然的目光全是惊恐。

“怎么样?这杯酒,还要我喝吗?”杜浩然的脸上,仍然沉静如水,让他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聂博文转过头去,看了江面一眼,咬咬牙道:“喝,自然要喝。你的眼睛既然能看透原石,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说完,大喝一声,“聂风,把她带上来。”

江面那条已驶到画舫旁边的小船上,一阵晃动,然后船舱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玄色短装的男子,另一个,则是穿着浅绿色衣裙的身材窈窕高挑的女子。这女子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挣扎着被男子拉扯出来。

杜浩然看到这一幕,脸上骤然变色。

不用看脸,光看身影,他就知道,被绑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琢。

而小船上的叶琢,此时心里充满着悲愤。

她知道今天是多事之时,聂微月的事,就像一锅油里加入的一滴水,会迅速催化一切的矛盾。不过想想自己不过是微小如尘埃的角色,除非魏大祥所做的事暴露,聂家在为聂微月、二皇子和杜浩然焦头烂额的同时,是不会顾及到她的。最多青缘坊因为她设计图的事,找上门来,聂家才有些反应。但为了稳妥起见,她没有去青云巷,也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躲避。作为曾经进过聂家视野里的人,她任何异样的举动都会让聂家怀疑的。所以她选择了呆在叶家大房的家里,关在房间里画设计图。

可没想到,叶家二房的一个婆子忽然到家里来,说叶予章病了,想让她去看看。

关氏以为叶予章又是以病为借口,想让叶琢帮他设计玉雕。但他终究是叶琢的亲祖父,如今以孝治天下,不让叶琢去看望他总是不好。又想着叶琢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便让她带着秋月跟着婆子去了。没想到叶琢进了二房角门,刚往里走一点,就被一个黑衣人用布袋一把罩住了头,然后不知被点了什么穴位,立刻晕了过去。待她醒来,已在江心的一条船上了。秋月同样被五花大绑着,呆在她的身边。而站在她旁边表情冷峻的,则是她曾见过好几面的聂博文的随从,聂风。

聂风想要把她捉来干什么?难道是聂微月的事败露了?叶琢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过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猜想。聂微月的事败露了,聂家只会上门去,把叶家大房、二房的人一个不剩地抓走,而不是敲她和秋月两个人的闷棍。联想着今天聂博文要跟杜浩然谈判,她心里便有了数。随之而来的,便是悲愤。

就算这些纷争与她无关,她也要五花大绑地随意被人掳掠,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是平头老百姓,渺小得跟蝼蚁一样可以随意被人捏死。

早上因为手上沾了血而生出的负罪感,此时全都烟消云散。她不再为因推了聂微月一把,让她落到如此地步而有一丝愧疚。她有什么可愧疚的呢?聂微月害她的时候,聂博文绑她的时候,他们想没想过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如果因心软而放过了聂微月,此时她一定会为自己的心软而后悔。

气愤过后,此时见到画舫上的聂博文和杜浩然,叶琢的心里倒是十分平静。她瞥了一眼前面望着画舫的聂风和撑着船的艄公,被绑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一把刻刀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轻轻松割向她身后的绳子。

在黑袋罩上她脑袋的那一刻,她就从身上取出了刻刀。因为动作迅速无比,聂风根本没有察觉。

只是因为聂风的武力值强她太多,而秋月也在他手里,再加上叶家老小都逃不出南山镇,她这一路来都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聂博文要用她来威胁杜浩然,一会儿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不管怎么样,还是让手脚恢复自由总比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要强,先这么办准备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落水and人工呼吸

画舫上,杜浩然脸色铁青,望向聂博文的目光变得冰冷:“聂博文,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只要你喝上手上的酒,我就放了叶姑娘。”聂博文知道跟杜浩然绕弯子是很愚蠢的做法,干脆直截了当。

“你应该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杜浩然的话是挤着牙缝里说出来的。

“我知道,我也挣扎过,犹豫过。但为了家族,我没办法。”聂博文很光棍。不管杜浩然信不信,这是他的真实感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尽管杜浩然一直否认对叶琢有什么想法,在聂府中药事件之后也没见他去叶家求亲,但在聂博文看来,杜浩然对叶琢绝对是有感觉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今天在到南山镇的路上,他想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把叶琢绑来,要挟杜浩然。凭着这一年多来他对杜浩然的了解,他总感觉,要让杜浩然喝下那杯毒酒,并不容易。

现在,看到杜浩然铁青的脸色,他极庆幸自己这一举动。

在做一件事前,或许他会犹豫,会挣扎。但一旦下了决心,他就会一做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一点,他跟他的妹妹聂微月极为相似。

杜浩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再看看站在船上被五花大绑的叶琢,以及船上随时做攻击状的聂云等人,他的目光盯在了聂博文脸上:“只要我喝了这杯酒,你就会放了叶姑娘?事后不再找她家的麻烦?”

“是,我保证。”聂博文点点头。

叶琢的小船此时离画舫很近,完全可以听得到船上的人说话声。此时身后的绳子已被她割断了,但仍十分完好的保持着原样。她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注视着杜浩然,等待着他的决定。

就算她嘴里没有被塞住,她也不会做出一面挣扎一面冲着杜浩然喊道:“杜公子,您别管我,那酒喝不得。”那样狗血可笑的事情来。

两军对决,斗智斗勇,杜浩然无论是头脑和武力都胜出她良多,这事哪里轮得到她来装大葱,充什么英雄好汉?再说,杜浩然是很好,帮过她很多次,她很感激他。但再如何都还没到为保他的安全与清白,就牺牲她自己性命的程度。

而且,杜浩然不是还有底牌吗?他迟迟不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他究竟要干什么?

画舫上的杜浩然注视着聂博文,大概在思索聂博文保证的可信度。不过两人终究称兄道弟一年多,聂博文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因此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就把酒杯举了起来,放到嘴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叶琢一怔,眉头微皱了一下。杜浩然明知道那酒有毒还喝,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莫非,他的身世不能公之于众不成?

亲眼看到那酒被杜浩然喝进了嘴里,一滴没剩,聂博文把心放了下来,对船上的聂风挥了挥手:“将叶姑娘身上的绳子解开,送她回叶家去。并送上二百两银票,为叶姑娘压惊。”

“是。”聂风应了一声,伸手将叶琢嘴里的布取了下来。

然而正在这时,叶琢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风声,向她呼啸而来。这是箭的声音!

她脸色一变,顾不得别的,凭着她对那声音的判断,将身体往旁边一闪。却不想这是船上,哪有那么大的空间给她腾挪?脚下一空,便倒向了湖面,耳边只听到船上传来杜浩然的一阵暴喝:“小心。”和秋月在船舱里的一声闷叫,就整个人沉到了水里。偏身上那被她割断却仍缠绕在她身上的绳子被水一浸,变得又沉又重,她一时没挣扎开来,身体如秤砣一般直直地朝水下坠去。河水漫天漫地地朝她的耳鼻嘴一齐涌来。

一种又憋又呛的感觉充斥着她的整个感官,让她根本没有机会想别的,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用快将身上的绳子解开。凭着坚强的毅力和灵活的身手,她终于把绳子解开了,双手自由了,然而在水里划动了一会儿之后,她苦笑一下,停止了动作。

悲催的,她不会游泳。前世作为国公府上的闺阁小姐一直被关在大宅子里,今生前十五年也同样生活在叶家二房的宅子里,她哪里有机会接触水?此时不划水还好,划了水,她往水里沉得更快。

她抬起头来,留恋地看了透着光亮的水面一眼。前生临死时,她生无可恋,心灰意冷,所以死得极为安然;然而这一世,她还有许多事没做,她留恋那让她感觉温暖的家,她不愿意死在这冰冷的河水里。然而,到了此时,她又怎么还能活下去?

河水夹杂着泥水不停地灌入她的口鼻,胸口的憋闷越来越强烈,最后,她终于失去了知觉…

而画舫上,看到叶琢掉进了水里,杜浩然又气又急,大喝一声:“聂博文,你敢诓我?”便要跳进水里救人,却不想几个黑衣人不知从船的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将他主仆三人齐齐拦住。待杜忘和杜念将黑衣人挡住,杜浩然跳入水里救人时,叶琢早已不见了踪影。杜浩然在水面上张望了一下,判断了一下水流的方向,便一个猛子潜到了水里。

聂博文被那黑衣人的出现弄得愣了一愣。待杜浩然跳进水时,这才清醒过来,忙大叫道:“快,将他们拿下,别让他们逃。”

画舫上又乱成了一团。

而杜忘和杜念在杜浩然跳入水里的时候,都惊叫了一声:“公子。”待看到杜浩然从水里浮起来,紧接着又一个猛子扎下去,他们两人的心都跟着一松一紧,差点被黑衣人的剑刺中。两人对视一眼,奋力将黑衣人击退,然后从画舫上跳入小船,将聂风和聂电击下水中,划着小船也飞快地朝下游驶去,一面大叫:“公子。”目光迅速在水面上搜索。

他们都是北方人,根本不会游泳。

所以两人此时心急如焚。杜浩然就这么下到水里去,不光救不上来人,很有可能自己也被淹死。因为,他也不会游泳。

“看,公子。”杜忘忽然指着水面大喊。

杜念朝那方向望过去,正看到杜浩然从水里冒出头来。两人大喜,正要喊叫,却见杜浩然又是一个猛子,扎到水里看不见了。

“不行,我要去救公子。”杜忘将船浆一扔,就要下水。

杜念将他一把拉住:“别急。我感觉公子会游泳,刚才是浮上水面换气的,这时又潜下水去,怕是在找叶姑娘。你不会水,就算下到水里也是丧命。没准公子救了叶姑娘上来,还得去救你。在船上等着吧,公子从没做过没把握的事。”

杜忘呆了一呆:“可、可是,公子他怎么会游泳?”

杜念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咱们公子历来就妖孽,出人意料的事情,他还干得少吗?”

杜忘想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正要捡起船浆划船,却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从船舱里蠕动着爬了出来,嘴里一个劲儿地“呜呜”叫着,脸上满面泪痕。

“秋月!”杜忘讶然,连忙上前扶起她,扯出她口中塞着的布。

“姑娘,快救我家姑娘”秋月哽咽着叫道,蠕动着身体又要朝外爬去。

“我家公子救叶姑娘去了,你别急。”杜忘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将秋月身上的绳子割断。

秋月哪里放心得下?身体一得到自由,就要站起来朝水面张望。然而她此前被绑得太紧,身上血液不通,这一站差点摔下水里去。杜忘赶紧上前拉她。却不想小船被秋月这么一趔趄,猛地一晃,两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杜忘,公子不见了。”船头忽然传来杜念紧张得有些变调的声音。

“什么?”杜忘顾不得怀里的秋月,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此时他们早出了南山镇沿河那建的那块地方,到了这条河水面最宽的地界,四周全是水。而远处的河岸上全都是高高的芦苇和野草。此时水面茫茫,哪里有杜浩然的身影?更不要说叶琢了。

“怎么办?我们把公子弄丢了。”杜念失魂落魄,手上的浆无力地靠在脚边,任由小船顺着水流飘荡。

“姑娘,姑娘”秋月带着哭腔,冲着水面大喊起来。

“公子”杜忘高昂的声音响彻了四方,惊起河岸的大树上无数的飞鸟。

而此时,杜浩然早已在他们的上游处上了岸,手里抱着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他一面往河岸上走,一面冲着怀里的女子焦急地呼喊:“叶琢,叶琢”

然而手中的女子,身体虽然还有一些余温,却好像气息全无,更是对他的呼喊没有反应。

杜浩然脚下走得更快,好不容易才淌过满是水草的河滩,来到没水的地方,放下叶琢,将她的身体翻过来,往自己腿上一放,用膝盖顶住她的腹部,迅速控水。

看到叶琢口中已无水再流出,他再将她翻转回来,然后伸手在她的颈部按了按,发现没有了脉搏,手下毫不犹豫,快速地将叶琢的衣领解开,清理了一下她的口腔,然后将她的头朝后一仰,便朝她的嘴里吹了几口气。吹气之后,快速走到她身边,手指交叉朝她的胸部按压下去。

第一百九十章两个人的野外

吹气、吹气、吹气,按压、按压、按压…杜浩然不知疲惫地重复着这两个动作,他也不知道做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还需要做多久,但他就是不想放弃。眼前的这个女子,是那么的聪颖,那么的坚强,那么的自尊自爱自立,如同雪山顶上盛开的雪莲,于逆境中绽放着让人眩目的美丽。如果她就此凋谢枯萎,他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东西…

叶琢的睫毛很长,黑而长的睫毛在白嫩的脸颊上划出两道美丽的弧线,鼻子挺而直,小嘴饱满而轮廓分明,这张脸虽然没有血色,却仍十分的美丽;腰肢纤细得不堪一握,胸脯则十分的高挺而饱满,这躯身体虽没有活力,却丝毫不影响它的慑魂动魄。

然而杜浩然朝那张美丽的小嘴吹气,在那高耸的胸部上按压,心里却生不出半点绮念。他满心满眼满脑子,就只有一个,那就她不能死,不能让她死,绝不能让她死…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带着冷意和湿意的河风一阵阵吹来,吹得河岸上的芦苇和水草“沙沙”作响。南方的春末夏初,是个多雨的季节。不知何时,天色渐渐阴暗下来,眼看大雨就要来临。

杜浩然对这所有的一切都毫无知觉,他只机械地重复着两个动作,吹气,吹气,按压,按压…

终于,“哗”地一声,雨水从天上倾盆而下,雨帘顿时将河面、河滩、河岸连成了一片,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河,哪里是岸,冰冷的雨点敲打在叶琢的脸上,杜浩然的身上,瞬间将他们包裹进了那一片灰濛的雨雾里。

“咳”

“哗哗”的大雨落下的声音,“沙沙”的风吹芦苇的声音,“轰轰”的河水流淌的声音,叶琢喉咙里发出的一声轻咳,被掩没在了这一片喧嚣而嘈杂的声音。

冷,好冷。

这是意识回到叶琢脑子里的第一感觉。

全身都好冷。冷而湿的地,地上的草梗和石砾刺得她身体生疼;这是…雨点?雨点很冷也很重,敲打在她的脸上,好疼,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只是…

她的意识停到了胸部。全身上下,唯一不冷的地方就是胸部,此时似乎有一双大手正覆盖在上面,用力地按压,一下,两下,三下…

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下一瞬,胸部的温暖就消失了。还没等她对那唯一的一点温暖生出留恋之意,她的嘴忽然被人撬开,一个略带清新的青草气息的大嘴熟练地将她的嘴包住,猛地往里吹气。

“咳,咳咳咳”

这股忽如其来的气流顿时让她咳嗽不已,她忽然很想骂娘。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往她的嘴里吹气?就算想要猥亵她也不要这样做吧?

感觉到她喉咙的震动,那包着她嘴的大嘴猛地停住了,明显地愣了一愣,紧接着那嘴便放开了来,一个熟悉而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叶琢,你醒了?”

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不敢置信。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就按住了她的颈部。

“叶琢,你活过来了,太好了,你活过来了。”感觉到手指上一起一伏的跳动,巨大的惊喜充斥着杜浩然的胸腔,让他恨不得一把将叶琢搂进怀里,以庆贺彼此的新生。

怎么不多停留一会儿…

感觉到放在颈部的温暖的手忽然没了,叶琢微微睁开了眼睛。她此时浑身冰冷,刚才那这几根手指的温暖,竟然让她万分留恋。

不过下一刻,她就欣然了。她被一个抱住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暖暖的,还有强有力的心跳,就像回到了母体,让她感觉很温暖,很安全,她只想沉沉睡去…

“叶琢,叶琢…坚持住,一定要挺住,千万别晕过去。这里雨太大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我帮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升上一堆火烤一烤,你就暖和了”

什…什么?

这话让叶琢一激凌,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不用想,她就知道把她抱在怀里的是杜浩然。应该是杜浩然把她从河里救了上来,然后…他刚才做的是什么,她不懂,不过她感觉不像是猥亵。

她前世成过亲,知道亲吻和爱抚是怎么一回事。他刚才那吹气和压胸的动作,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再说,如果他要猥亵她,早在聂府中*药的时候他就动手了,何必苦苦压抑自己?而且,他想要女人,只要松松口,聂家就会搜罗诸多美女送到他的床上。他又何必在这冰冷的下着大雨的河边,猥亵她这么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刚才,应该是在救她才对。

只是,就算知道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单纯只是想救她,不让她因这一场落水而大病一场,或许还可能因此而命丧黄泉。可是,这脱衣服,终究是让她感觉很…很囧!

但她想活下去,她强烈地真的想活下去。在水里无望地慢慢下沉窒息的那一刹那,她无限留恋这个虽然很残酷却也很美好的世界。而且,她此时很冷,冷到了骨头里,冷得她全身都感觉麻木。她渴望温暖,她想要一堆火,羞涩啊暧昧啊lun理啊什么,她现在真的真的不想去考虑。

如果没被水溺死,反而死在一场肺病中,她该有多冤枉,多不划算。

叶琢思绪万千,杜浩然却心无旁骛,他根本没有想到男女之别,只一心一意想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找一些干柴,能升一堆火,让叶琢暖过来。在这没有青霉素的世界里,他极为清楚一场肺炎会给叶琢带来什么。他好不容易将她从死亡手里抢了回来,他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被病魔夺去。

好在这岸边种着庄稼,而庄稼汉们喜欢在庄稼地旁搭上简易的棚子,以便庄稼成熟时在这里守青,或是在春夏这两个多雨的季节里也能避一避雨。杜浩然在看到一个半人高的棚子时一阵欢喜,快速地走了进去,环顾了一下窝棚,便将叶琢放到了棚子里简陋的木架子上。上面有些干爽的稻草,这在杜浩然看来再好不过了。

骤然离开杜浩然温暖的怀抱,叶琢不由得一阵战栗。她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道:“冷”

听到叶琢出声,杜浩然如闻纶音,心里顿时轻松起来。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叶琢会晕迷过去。如果那样,大病一场是绝对跑不了的。能不能捡回一条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能说话,这表明情况并不那么严重。

他伸出手,将一张绺沾在叶琢脸上的头发拨开,温声道:“你等一下,我把火升起来你就不冷了。”

“嗯。”叶琢微微睁开了眼,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和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她对杜浩然刚才的动作不但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觉得格外的温暖与安心。

杜浩然说完那话便转过身,从叶琢的脚边拿下一些稻草,又在窝棚的边沿拆了一些木头下来,从怀里摸出火石,用力击打,熟练地将火升了起来。

红红的火焰映照着杜浩然的脸,叶琢发现他的鼻子其实够挺,脸颊的轮廓也极分明。只是因为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平时看他总被他的眼睛所吸引,忽略了其他五官。

稻草慢慢燃烧着,火焰越来越大,终于把木头也点燃了。杜浩然这才放下心来,站起来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

这件外袍外面是天青色绸缎,袖口和下摆都极大气地用银丝线绣着一些云纹,里面则衬着白色的绸缎。他将袍子折起来,走到门口用力地拧了又拧,衣服上的水“哗哗”地流了下来,直到再也拧不出水,他这才将衣服展开,将它披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凑到火堆旁。

做完这些,他走了过来,将叶琢身边的稻草全拿起来,放到地上铺了一块地方,这才回转身来,望着叶琢道:“叶琢,火烧燃了,我抱你去烤烤火。”

“嗯。”叶琢不光是感觉到冷,而且四肢百骇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不光是手指不动,连眼皮都沉重得睁不开眼。

杜浩然看到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竟然透出一抹嫣红,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摸,脸色骤然一变:“你发烧了。”发烧了,就意味着免不了要生一场病,病的结果是什么,没有谁知道。

他不再多言,伸手将叶琢抱了起来,走到火堆边的那处稻草上,自己先坐了下来,这才放下叶琢,让她倚在他的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外袍,看着火堆犹豫了片刻,对叶琢道:“叶琢,你可能听到我的话?”

此时叶琢只想睡去,沉沉睡去。杜浩然的话她听得到,但却不想理他。因此,她没有应声。

“你听我说,你已经开始发烧了。如果这么下去,很有可能会大病一场,你可明白?你身上的湿衣服,必须得把它脱下来,我这件外袍烤热了,也没那么湿,你先换上。等你的衣服烤干,再把它换下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换衣

要是在现代,杜浩然一定毫不犹豫就把叶琢的湿衣服换下来,然后给她在相关穴位上推拿一下,给她驱一驱身上的寒气,以免大病一场。对方即便知道他这样做也不会埋怨他,毕竟谁都知道,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是古代,古代的女子把贞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就是刚才在做人工呼吸的时候,如果有人在场,他都会有犹疑,要不要用这种方式去救人。毕竟如果被他救活的女子因为名声而再一次自尽,死了还被人指指点点,那不是他的初衷。

所以此时帮不帮叶琢换衣服,他十分犹豫。

叶琢知道杜浩然在说话,她似乎也能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而他的话和他的人让她感觉很遥远很遥远,她不光是没办法回应他,甚至连思维都没办法转动一下。她觉得好疲惫好疲惫,只想要沉沉睡去…

“叶琢,叶琢”杜浩然见叶琢失去了意识,心里焦急,伸手拍打了几下叶琢的脸颊,想要把她拍醒。然而叶琢始终没有动静。

“该死的!”杜浩然咒骂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在骂什么,只是心里窝着一股邪火,想要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他终于不再犹豫,将叶琢放到了稻草上,伸手将她的腰带解开来,然后将她的外裳脱了下来。看着中衣里面露出来的玫红色的肚兜,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闭着眼睛拉开了她脖子上的活结,然后迅速转头扯下架子上的外袍,半闭着眼睛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身材很高,这件外袍很大,可以让叶琢从头盖到脚。他先将袍子放在叶琢的上身旁压好,这才摸索着解下她的裙子,将它从袍子底下抽了出来。

做完这些,他苦笑了一下,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上辈子一直在部队里当兵,没有结婚;这一辈子,活到现在仍是处男。今天做的这事,实在让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