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次。当齐意欣跑到歇脚亭里面的时候,躲在松树林子里的两个人立时认出了她。

他们大喜过望,正要跑出来动手的时候。却听见从远处传来隆隆的汽车声,又将他们吓得站住了脚。

等确认来者是江东顾家军,然后又看到一个身穿顾家军高级将领的人走出汽车。并且亲手拉开车门,让小欣进去,这两个蜂麻堂的好手吓得魂飞魄散,隐隐觉得他们惹到不该惹的人,方才立时改了主意,从松树林子后面绕道跑到另一边的大路上,混在人群中匆忙进城。

他们一回到东阳城里的醉仙居,就向杨大掌柜回报道:“这次遇到硬点子了。那《新闻报》背后,似乎是江东顾家。”说着,就将那女职员小欣的事情说了一通。

杨大掌柜皱起眉头。拿起菜刀咚咚咚咚地跺着肉馅。

那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低头站在一旁候着。他们知道,杨大掌柜心烦的时候,就喜欢来下厨做菜。等菜做好了,他的主意就出来了。所以都不敢出声打扰杨大掌柜。

杨大掌柜手脚麻利地做完一碗红烧狮子头。盛到高脚大海碗里,对那两人道:“过来吃吧。”

那两人忙坐过来吃菜。

杨大掌柜在一旁点燃了水烟袋,吧唧吧唧吃了几口,才慢条斯理地交待他们:“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跟李大少说,让他别盯着《新闻报》不放了。——这《新闻报》。他们李家惹不起。若是再动手动脚,小心李家还没有能游上岸,就让人连锅端了。你们两人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去坐船离开东阳城,直接去京城找沈大总统的五姨太,就是李云素那妮子。跟她说,就说是李大少的主意,让她替你们在沈大总统的总统府找个差事,等这件事过了再说。”

那两人正大口大口吃着鲜美的红烧狮子头,一听杨大掌柜的话,差点被噎住了,咳嗽几声,才对杨大掌柜问道:“大当家的,我们在这里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京城跟李云素那小婊子当差?——我们不走,我们要跟着大当家的!”

杨大掌柜笑眯眯地拿水烟袋往这两人头上各敲了一把,道:“人家是沈大总统的五姨太了,你们嘴里放干净点儿!——我跟你们说,让你们去京城,是为了你们好。再说也帮李大少看着李云素,省得她过河拆桥,不再搭理李家。你们若是真的对我忠心,就听我的话,赶紧离开东阳城。”

顿了顿,杨大掌柜脸上的笑容尽敛,低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顾家军要整顿这东阳城的黑帮了。你们跟东阳城的黑帮朝过相,有人认识你们。若是你们再待在这里,倒是给我和李家惹麻烦了。”

那两人素来信服杨大掌柜,在江南蜂麻堂被围剿的全军覆没的时候,杨大掌柜自己逃命都不忘了带着他们,他们当然不会违拗杨大掌柜。

“既然这样,我们马上就动身。大当家的,您多保重!”那两人对杨大掌柜也有一丝担心。

杨大掌柜笑了笑,挥手让他们快走,道:“我没事。我就没有出过这所醉仙居。认识我的人,只有你们俩和李大少。——我安全得很。你们快走吧。”说着,又从里面的箱子里拿了两千两的银票,给他们一人一张,还有一些碎银子,塞到他们手里,道:“东西就不用收拾了。拿银子去买。赶紧去买船票进京吧。今日一定要动身。”

那两人便不再罗嗦,谢过杨大掌柜,匆匆离开醉仙居,往码头那边去了。

而东阳城外的五里坡那边,顾平走过去瞧了瞧严先生和小严的情形,见伤势并不严重,就让他们等在这里,东阳城警察公署的人一会儿就到了,到时候带他们一起回城。

顾平转身正要上车。看见东阳城警察公署的差人骑着马赶过来,便跟他们挥挥手,自己躬身钻进车里面,坐在前排司机边上。

齐意欣坐在雪佛莱小轿车里面,心里七上八下,怔忡了一会儿,试探着叫了一声“东子哥?”

顾远东抱着胳膊靠坐在后车座上。双眉紧锁,眼望前方,嘴角抿成一条薄线。也没有理会齐意欣,只是轻哼一声,低沉地吩咐道:“回城!”

顾平在前排应了一声。让司机开车。

司机发动汽车,转了个弯,往大路那边开过去。

后面的护卫队骑着摩托跟上,就将严先生和小严交付给警察公署的人带进城去。

汽车一路颠簸,回到东阳城的顾家大宅门前。

顾平先下了车,来到顾远东这边敲了敲车窗。

顾远东将车窗摇下,问他有什么事。

顾平看了齐意欣一眼,见她半垂着头,长鸦似的睫毛盖住了双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二少。我们好像一直被人跟踪……”顾平低声道。

顾远东左手一拳往车门上砸去,声音虽然不高,却饱含怒气:“全东阳城都知道这是顾家军的车!还跟踪个屁!——你什么时候也这样优柔寡断了?给我带队回去,一个不留,全做掉!还有。将那个上次逮住的地痞交给康有才,让他把缇骑逼供的手段给我显出来!不榨干那小子最后一句话,以后就别说他是缇骑的人!”

顾平听得耳畔嗡嗡作响,明知某人是迁怒,却不敢还嘴,只是忍不住偷偷瞪了齐意欣一眼。

齐意欣正好抬起头。看向车窗这边,和顾平瞪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顾平连忙低下头,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齐意欣喃喃地说了句“对不起”,也不知道顾平听见没有。

顾远东的嘴角抿得更紧,扭头看向车窗外面。

一阵凉风吹进来,顾远东又将车窗缓缓摇上。

前面的司机连忙推开车门下去,和顾家的护卫队一起在外面站岗警戒。

车里只剩下齐意欣和顾远东两个人。

齐意欣十分尴尬。

自打她认识顾远东以来,顾远东还没有对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齐意欣睁开眼,飞快地睃了顾远东一眼。

顾远东笔直地靠坐在车后座上,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两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腿上。

齐意欣又看了看顾远东的手。

刚才那一拳可真够有劲儿的,齐意欣觉得那车门都快被顾远东捶出个洞来了。

齐意欣忍不住在座位上慢慢挪了过去,往顾远东那边一点点靠近。

顾远东仍然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直直地透过车前方的车窗,望向车窗外明朗的天空。

齐意欣终于挪到顾远东身边,悄悄伸出手去,轻轻地搭在顾远东的左手拳头上。

齐意欣看得很清楚,刚才就是这只手砸得车门。现在手背上似乎都有些青紫。

齐意欣的手指纤巧细腻柔软,又带着些许冰凉,搭在顾远东发红的手背上,如一剂清凉剂,舒缓了顾远东暴怒的情绪。

顾远东缓缓回头,看向齐意欣。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眼里的神情极是复杂。痛悔、后怕、担心、狂怒,中间又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珍爱怜惜的深情……

齐意欣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能同时表达出这样多的情绪,这样复杂的内容。

“对……对不起……”齐意欣结结巴巴地道,刚才想好的那些巧言令色的借口和说辞,都从齐意欣脑子里飞得干干净净。

顾远东忍了又忍,还是将手从齐意欣手里抽出来,指着齐意欣刚才坐的位置,道:“坐过去!”

齐意欣忙挪了回去,还是眼巴巴地看着顾远东,充满了乞求。

顾远东别过头,忍住不去看齐意欣乞求的眼神,继续训斥她:“……我给你枪,不是让你去跟人斗狠!是让你在特殊情况下自保而已!这一次小严出事,你知道背后到底是谁设局?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拿着枪出去救人?!”

齐意欣的眼神黯淡下来,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我有轻机枪,就算对方有十几个人我都不怕……”

“你还敢还嘴?!”顾远东一下子挪过去,坐到齐意欣身边,两手伸出,捧住她的双颊,对她厉声道:“你记不记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我顾远东的未婚妻!这天下谁都知道,拿住了你,就拿住了我顾远东!如果你成了人质,我只会变成他们的傀儡……”

齐意欣连忙掰住顾远东的手,急急地道:“这可不行!你不能这样做!——你肩负江东二十郡重担在身,我只是一个人,焉能跟江东数千万人的性命相提并论?!你有你的责任,你不是那种为了女色,就倒行逆施之人!”

顾远东定定地看着齐意欣,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是,我不是一个为了女色,就倒行逆施之人。——我只是为了你而已。若你不在了,这江东数千万人,又与我何干?”

齐意欣心里如同火山的岩浆翻滚一样,从内到外,都热得不能自已。可是她的手却依然冰凉,泪水不由自主地用上来,模糊了双眼。从朦胧的泪水里,她看见顾远东轮廓分明的双唇就在咫尺之间,忍不住就扑了上去。

顾远东两手用力,钳住了齐意欣,不让她扑过来,只是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让她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一字一句地道:“为了我,你要保重自己。”

齐意欣拼命点头,哽咽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会了。”

顾远东紧紧地抱了她一抱,就狠心将她推开,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我先送你回公主府住几天,然后再回齐家。——你歇一歇,我明天过来看你,还有话要跟你说。”

齐意欣点点头,道:“让蒙顶她们去公主府陪我。”

顾远东应了,摇开车窗,命司机进来开车,去公主府。

浩浩荡荡一行人,又开到公主府。

一路上,顾远东和齐意欣都一言不发,气氛十分凝重。

到了公主府门口,顾远东的护卫去叫开公主府的角门。

顾远东眼看着齐意欣的身影消失在公主府的角门里面,对司机又吩咐道:“回顾家。”

顾家里面,顾平已经先行进去,向等在那里的康有才转达了顾远东的话,道:“二少说了,将那个逮着的混混交给你,一定要榨出他的油来!”

☆、第253章 责之切 (含carmel堂主+)

康有才和方全摩掌擦拳地道:“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活儿生疏了没有……”

顾平笑骂他们俩一句,转身出去,反手带上门,回到顾远东的书房外间处理军务。

没过多久,顾远东就回来了。

一进书房的门,顾远东便长长地吐了口气,将身上的厚呢军大衣解开,扔到一旁的酸枝木挂衣架上挂起来,又一手拉开脖领间的扣子,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口茶水。

顾平着急地道:“二少,那是凉的!——我去叫人送热茶过来。”

顾远东“嗯”了一声,坐到书房外间的紫藤躺椅上,躺了下来,闭上双眼,很是疲惫地吩咐道:“顺便让人炊些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顾平奇怪地道:“这天还早啊?二少想歇息了吗?”

才刚过了午时,还没有吃午饭呢。

顾远东没有说话,静静地闭着眼躺在紫藤躺椅上。

因是冬天,躺椅上铺了一层狼皮褥子,让顾远东觉得身上更是燥热,起身将狼皮褥子掀了,扔到地上,再仰面躺上去。

冰凉的紫藤让顾远东瞬间清醒下来。

顾平传完话,拎着一个小小的紫砂壶从外面进来,给顾远东沏茶。

顾远东坐起来,接过茶杯,捧在手里,半晌没有言语。

一会儿热水炊来了,顾远东便进去沐浴。

顾远东今儿被齐意欣吓出一身冷汗,衣裳都沾在身上粘粘乎乎的难受。

洗了一个澡,顾远东才觉得舒服些,换了身缂丝袍子出来,到外间喝茶。

顾平便坐下来,故意东拉西扯,逗顾远东开心,“二少。我还以为您今儿就要在公主府陪齐三小姐不回来了。——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安慰安慰齐三小姐?”

顾远东轻啜一口茶水,淡淡地道:“她的胆子越发大了,哪里还要我去安慰?——她应该安慰我还差不多。心都快被她吓得跳出嗓子眼儿了。再来一次,大家都别活了……”

顾平忍不住笑了,忙背过身,掩饰般地咳嗽一声,才回头道:“二少。今儿后面跟踪的几个杂碎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二少还有什么吩咐?”

顾远东放下茶杯,从紫藤躺椅上站起来,大步走到里间书房,问道:“康有才他们问出来什么没有?”

顾平忙道:“我去叫康有才进来回话。”

说着,顾平转身出去,去叫了康有才过来。

康有才恭恭敬敬地站在顾远东书桌前回话:“……各种法子都用了,他所有知道的,应该都说了。”

顾远东冷冷地看着康有才,道:“都说了些什么?”

“他是南城龙虎帮的小喽罗。他们帮的帮主,最近认得一个大人物。出手阔绰,又极有手段。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死心塌地为那人卖命。就是这个人,让他们找人跟踪《新闻报》的各位同仁。”康有才笑着道,“我和方全的身份准备得齐全,他们查不出什么漏洞,就将目标放在查不出来身份的小欣身上,派来跟踪她的人是最多的。——当然无一得逞。”

顾远东一只手捏成拳头。重重地在桌子上捶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贵人这样手长!——不剁了那支捞过界的手。我顾远东的名字倒着写!”说着,叫了顾平进来:“带上伱们抓的那个地痞,去南城铲除龙虎帮!——还有,让东阳城警察公署出面,全城查户籍!外来客商一律要有官府开的路引。如果没有,就先抓起来,关到监狱里再说!”

顾平双脚并拢,大声道:“是!”便转身出去执行命令。

顾远东在书房处理完军务,又去内院一趟,看望大都督顾为康。

顾为康因为病情好转,宋大夫的护士就隔一日才来一次,没有天天守在这里了。

平日里都是小赵姨娘和几个婆子照顾顾为康。

顾远东戴上口罩,走进屋里,看见小赵姨娘端着一碗猪肝粥,一勺一勺喂给顾为康吃。

顾为康满脸木然,整个人再也没有以前的精神奕奕,看上去就是个苍老的老人。

顾远东叹口气,拉开椅子坐在一旁,对小赵姨娘道:“伱下去,我有话要跟大都督说。”

小赵姨娘忙拿帕子给顾为康擦了擦嘴,将粥碗收到食盒里,给顾远东行了礼,拎着出去了。

顾为康凝视着顾远东,低声道:“伱娘是不是回来了?”

顾远东挑了挑眉,道:“跟伱有关系吗?”

顾为康惨笑一声,道:“无论怎样,她还是我妻子,我是她丈夫。我们还生了两个孩子。——伱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顾远东沉默半晌,才道:“是回来了。不过她打算跟伱离婚,伱准备好签字吧。”

顾为康一听,气炸了锅,从枕边拿起自己平日里看的书就往顾远东身边砸过去,怒吼道:“她休想!——她这辈子,生是我顾为康的人!死是我顾为康的鬼!……”许是气得狠了,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顾远东便站了起来,道:“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好了。——伱就等着签字吧。”说着,转身离开顾为康的屋子。

顾为康在后面拼命地叫他,“伱给我回来!我还有话要说……”

顾远东听也不听,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在门口碰到低眉垂目的小赵姨娘,顿了顿,吩咐道:“进去伺候吧。”

小赵姨娘忙走进去,对着里面的顾为康安抚了几声,就听见顾为康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已经气消了。

顾远东站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终于失望地摇摇头,叹息一声,离开顾为康的院子,往二门上。

回到外院,顾远东又跟顾平吩咐道:“跟康有才和方全说,让他们不要回报社了,就在我们这里住下。以后暂时是我们顾家军的人。每个月关饷,就从我的月饷里面,按中领的份例,拨给他们。”

顾平应了,又有些疑惑,追问道:“干吗要暂时啊?——不能就正式收编到我们顾家军里面?他们两个真是人才呢 !”

顾远东笑了笑,道:“是不是人才我还不知道?——只不过人家有主子的。与其等以后人家宁愿做逃兵也要离开我们顾家军,还不如我们提前给他们留好后路。到时候人家还对我们感激三分。以后也好共事,是不是?”说得含含糊糊。

顾平听不明白,可是看顾远东不愿再多说,也放下此事,换了话题问道:“二少要在家里用晚饭吗?”

顾远东摇摇头,道:“不了。备车,我要去公主府。晚上会稍晚些才回来。”

顾平出去命人给顾远东备车。

很快司机来了,顾远东带了一队贴身侍卫,坐车去公主府。

齐意欣早先被顾远东送到公主府,没过多会儿。蒙顶和眉尖就从齐家过来服侍她。碧螺人细心,又管着齐意欣的小厨房。便被留在齐家给她看屋子。

齐意欣因为做了错事,又惦记着顾远东,就算陪在顾范氏身边,也一直心神不宁。

顾范氏却是很忙的样子。外院的管事,内院的婆子,都人来人往地找她回话。

齐意欣虽然在旁边忐忑不安,可还是注意到这些繁忙的景象。忍不住问道:“伯母,您都在忙什么啊?要不要意欣帮您一把?”

顾范氏笑盈盈地道:“哟,这可不行。——哪有大小姐自己操办自己婚事的?快别说这话。让人听见,还以为顾家故意为难伱呢!”

齐意欣大为惊讶,忙道:“不是明年才成亲?——伯母怎么现在就准备上了?”

顾范氏兴致勃勃地道:“现在准备,已经是很赶了,也只能从简而已。伱要知道,以前大家小姐成亲,都要提前两三年准备的。不说别的,就说新房里面的家私,没有个两三年的准备,是做不出来的。而准备做家私的那些木料,譬如紫檀、黄花梨、酸枝木这些上好的木材,很多人家都是从家里的女儿一出生就开始四处搜寻、筹备的。而娶亲的人家,要建新房,打首饰,做衣裳,还要准备聘礼,拟订宾客名单,还有宴请事宜。——伱们的婚事,我估计,席开千桌是免不了的。”

齐意欣只能咋舌而已,结结巴巴地道:“……千……千……桌,有这么多人吗?得多少银子?”

顾范氏拿帕子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道:“欣儿,伱个调皮鬼,就知道逗我笑!”语气里十分欢喜,以为齐意欣是故意逗她开心。

齐意欣红了脸,暗嘲自己真是没有见过世面。

十三叔从外头走进来,看着顾范氏,温言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顾范氏就将刚才齐意欣说的话学了一遍。

十三叔也跟着笑,对齐意欣道:“三小姐跟夫人有缘,所以才这么投契。”

顾范氏喜滋滋地道:“正是呢。我这辈子,有意欣做儿媳,就真正是什么都不愁了。”

齐意欣见十三叔进来了,忙起身行礼,又道:“我去看看厨房的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十三叔笑着道:“都备好了。不过二少来了,在伱院子里等伱一起吃饭,伱就不用来陪我们吃饭了。”

顾范氏也连连摆手,催齐意欣过去,道:“去吧去吧,晚上也不用过来请安了。可怜见的,今天可把伱吓坏了。东子那人就是性子暴躁,也只有伱才受得了他。若是他一会儿太过份,伱别忍着,跟我说,我来教训他。“

齐意欣忙道:“没有的事!伯母,东子哥从来不对我发脾气的。您错怪他了。”

顾范氏拿帕子捂着嘴笑,道:“是,我是说错话了。他就算有脾气,也不会对伱发的。”

齐意欣不由自主想到先前顾平瞪着她的样子,讪笑道:“……其实吧,对谁无端发脾气都不好,我劝劝东子哥……”

顾范氏正要说话,门口传来顾远东低沉的声音:“伱要劝谁?”

齐意欣连忙站起来,看着顾远东,情不自禁地微笑。“东子哥,伱怎么过来了?”

顾远东理也不理她,对顾范氏和十三叔行礼道:“娘、十三叔,意欣没有打扰伱们吧?”

齐意欣涨红了脸,双唇紧抿,脸上的神情有些倔强起来。

顾范氏见了,暗暗叹口气,对顾远东和颜悦色地道:“有事好好说。别赌气。伱一向最能体谅意欣的,如今怎么也闹起别扭了呢?”

齐意欣恨不得点头附和顾范氏的话。

可是顾远东一个眼风扫过来,齐意欣又忍住了点头的冲动,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

“娘,这次您就看错了。我们哪有赌气?——是吧,意欣?”顾远东最后一句话,却是对齐意欣说的,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牵了齐意欣的手。对顾范氏和十三叔道:“意欣的饭菜都摆在她院子里了,我们就先过去了。”

顾范氏笑眯眯地挥手。

十三叔也点头微笑。让顾远东自去。

顾远东便拉着齐意欣的手,往她院子那边走过去。

齐意欣才觉察到顾远东手里戴着一副薄薄的手套,毛茸茸的,似乎是羊毛质地。

齐意欣偷偷把手拎高一些,瞧那手套的样式。

顾远东将手紧了紧,拉着她慢慢地走。

来到齐意欣的院子,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晚饭。

蒙顶给齐意欣和顾远东各沏了一杯茶。放到他们面前,便跟眉尖出去吃饭。

顾远东看见齐意欣一晚上都偷偷瞟他,又不敢说话。不像平日里那样肆无忌惮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踌躇了半天,才问道:“今儿的事,伱都记住了?”

齐意欣见顾远东终于开口说话,松了一口气,忙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以后去报馆,我一定小心,带着蒙顶一起去。”瞧了瞧顾远东的脸色,又忙加上一句:“再有人被绑架,我只报警,自己绝对不去救人!”

顾远东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喝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道:“有件事,我要跟伱说清楚。——报馆那里,伱不能再去了。”

齐意欣猛地抬起头,看着顾远东,问道:“为什么?”

顾远东正色道:“不是我不让伱出去做事。只是现在,报馆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伱若继续待在那里,被人揭穿是小事。生命安全却是得不到保障,才是大事。”

齐意欣嘴唇翕合了几下,还不死心,追问道:“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吧?——我就是报馆的一个普通职员而已。”

顾远东恼得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都弹跳起来,茶水流了满桌。

齐意欣忙拿毛巾收拾。

顾远东拦住她的手,道:“伱有没有听我说话?——事到如今,伱还能自欺欺人,说伱只是报馆的小职员?我想伱是忘了,伱那小职员身份,先前就没有瞒过伱妹妹齐意娟和伱前未婚夫上官铭,现在也没有瞒过那些处心积虑要找报馆麻烦的探子们!”

齐意欣被顾远东说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犹是不甘心地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欢在报馆做事。”总觉得顾远东有些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顾远东放开齐意欣的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道:“我们快要成亲了,有很多事要忙。再说,伱虽然不能去报馆,但还是可以用书信跟严先生他们联系。”

齐意欣绞着手上的帕子,心里有些茫然。沉吟半晌,还是点点头,道:“伱说得有道理,我就不去了。如果有事,我给严先生,或者康有才写信就行。”

顾远东又摆手道:“给严先生写就行了。康有才那边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