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范氏却是毫不在意地将匣子退到一边,淡淡地道:“鲛人泪再稀有,也不过是死物。没有活生生的人重要。——我不会为了这些死物,就葬送自己的下半生。你拿去吧。以后给你的孩子做传家宝,或是给我孙女做嫁妆。”

齐意欣听得满脸通红,娇嗔地叫了声“伯母!”往回退得更远。

顾范氏笑着招呼齐意欣到跟前,拉着她的手道:“我说这些话,不是客套。你明白我的为人,这些东西,我从来不放在心上的。”说着。顾范氏又叹口气,道:“‘鲛人泪’虽然罕见,可是我小时候在宫里。父皇母后给我打弹子玩的弹子,都是‘鲛人泪’的明珠,不过是比这个小一些而已。”

齐意欣这才想起来,顾范氏本是前朝嫡公主。范氏皇朝绵延六百年,这样的奇珍异宝,在一般公侯之家可能不多见,可是在范氏皇朝,说句堆山填海都不为过。

顾为康想着用这些外物来取悦顾范氏,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这些身外之物,能让小赵姨娘,或者齐赵氏这样的人死心塌地,可是对顾范氏来说,完全不起作用。

齐意欣一边感慨,一边妆奁匣子阖上。

满屋的珠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就连屋里的光线,似乎都黯淡许多。

“伯母,我就要这个妆奁匣子,里面的宝珠,您还是收起来吧。”齐意欣还是更喜欢装着宝珠的那个匣子。

顾范氏笑着道:“没想到你也有这个‘买椟还珠’的脾气,可是对了东儿的胃口了。”

齐意欣低头浅笑,从顾范氏的梳妆台上寻来一个宝蓝色铜胎嵌珐琅的小盒子,将“鲛人泪”放了进去。

顾范氏皱着眉头道:“意欣,你再推脱,我可就恼了。”说着,伸出手,将那颗“鲛人泪”取出来,放回齐意欣手边的妆奁匣子里,道:“好好收着。你在这里歇一歇,我要去趟顾家,很快就回来。”

顾范氏收拾好了,披上大氅,扶着绿茶的手,出了上房,往二门上去了。

齐意欣一路将顾范氏送到二门上,才折返回来,到暖阁里面睡午觉去了。

蒙顶一个人守在暖阁里面做针线,陪着齐意欣。

顾范氏坐着大车来到顾家,径直就来到顾为康住的院子里。

院门口站岗的护卫连忙给顾范氏行礼。

顾范氏轻轻“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进了院门,往台阶上行去。

顾平跟在后头,守在了外面的回廊上。

顾为康躺在里面的内室里,正由丫鬟伺候着,在吃午饭。

听说顾范氏来了,顾为康喜不自胜,忙推开丫鬟,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夫人说。”

丫鬟低头应了,拎着食盒出到月洞门前,屈膝给门口的顾范氏行礼。

顾范氏没有说话,掀开帘子,走到里间去了。

丫鬟捧着食盒回到小厨房,一直等在那里的小赵姨娘连忙迎上去,问道:“大都督怎样了?有没有说要见我?”

丫鬟摇摇头,轻声道:“夫人刚来了,在跟大都督说话呢。”

小赵姨娘脸上剧变,喃喃地道:“她不是说,她再也不踏进这个家门了吗……”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蹲到灶台跟前,捅开火,开始给顾为康煎药。

护士从厢房走出来。亲自在旁边照看着。

小赵姨娘白着一张脸,紧咬下唇,匆匆回自己屋里去了。

顾为康的内室里,顾范氏坐在床对面的长榻上,冷冷地对顾为康道:“我把离婚书带来了。你说完话,就签字吧。”

顾为康双眸的光芒又黯淡下来,看着顾范氏,低声问道:“一定要合离吗?”

顾范氏点点头。“这么多年夫妻,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我从来不做欲擒故纵的事。”

顾为康两手颤抖起来,看着顾范氏,两眼里充满哀求:“灵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纳二房。——自从小赵姨娘进了门,你就一直恨我,是不是?”

顾范氏轻笑一声,摇头道:“恨你?不,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顾为康觉得自己痛彻心肺。一只手捂在胸口上,另一只手对着顾范氏道:“灵均。你坐过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说话。——我跟你说,我没有对不起你。”

顾范氏不为所动,还是端坐在长榻上,沉声道:“没用的。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去意已绝。”顿了顿,顾范氏又道:“你有没有对不起我,你自己心里明白。”

顾为康声音急促起来。拼命给顾范氏招手道:“灵均,你过来,我真的有话要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顾范氏低下头。沉吟半晌,还是站起来,慢慢走到顾为康床前,道:“你说完话,是不是就会签字了?”

顾为康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大手伸出,紧紧攥住顾范氏的手,气喘吁吁地道:“你听完我的话,就不会再让我签字了。”

以前温暖厚实的大手,如今却变得瘦骨嶙峋。

顾范氏有一瞬间的心软,迟疑着没有将顾为康的手推开。

“……我跟你说,只跟你一个人说,远南和远北,不是我的孩子。”顾为康终于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倾吐出来,心里一阵轻松,满怀希望地仰头看着顾范氏,希望在她脸上看见欣喜和安慰,还有往日的柔情蜜意。

可是顾范氏还是脸色如常,甚至有一丝的不耐烦。

“你说什么?——远南和远北不是你的孩子?顾为康,你是个男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顾范氏刚才的心软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

顾为康瞠目结舌地看着顾范氏。——怎么回事,完全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跟她说明,他没有对不起她,没有跟小赵姨娘生孩子,她就会高高兴兴地回到他身边……

“灵均!我是说真的!——那两个孩子,绝对不是我的种!”顾为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别人听见,语调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

顾范氏听了这句话,却一定都不觉得欣喜,她只觉得荒谬,只想哈哈大笑,多年的教养却让她将这种不屑压在心底,只是镇定地看着顾为康,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说,你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碰过小赵姨娘,所以那两个孩子不是你的种?是不是?”

顾为康有些尴尬起来,握着顾范氏的手缓缓松开。

顾范氏从袖袋里拿出帕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手,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顾为康,我跟你说,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你的种,是谁的种,我一点都不关心。从你那一次,半推半就地跟小赵姨娘生米煮成熟饭,我就对你死心了。你当年在我父皇、母后跟前是怎么说的?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顾为康垂下头,两手紧紧握成拳头,翻来覆去地道:“那两个孩子不是我的种,我没有对不起你……”

顾范氏气极反笑,低斥道:“你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状况。——你既然都睡过你的二房,你怎么还有脸说他们不是你的孩子?是不是要滴血认亲?”

顾为康抿紧了唇。那个理由,他说不出口,只是一味地坚持:“我很少去她房里,就算睡过又怎样?——她是不可能生出我的孩子的。”

☆、第263章 效果显着 (enigmayanxi和氏璧+)

顾范氏听见顾为康的话,最后一丝不舍也烟消云散。

“小赵姨娘既然是你板上钉钉的二房,你也睡过她,跟她有男女之实,就不要再说‘那两个孩子不是你的’这种话了。——不过是徒惹笑柄。”顾范氏淡然道,后退几步,从东面靠墙的楠木长案上,取过来一只羽毛笔,递到顾为康手里,“你要说的都说完了,签字吧。”

顾为康无意识地接过笔,低头看见顾范氏塞在他手上的离婚书,突然把羽毛笔扔出去老远,手里抓着离婚书,对顾范氏低声乞求:“……我已经决定要将纳妾文书还给眉好,以后,她不再是我的妾。我只有你一个人了,灵均,你回来好不好?”

顾范氏挑了挑眉,静静地道:“这算什么?——你要了她的身子,她做了你这么多年的二房,你说不要就不要她了?”

顾为康叹口气,看向顾范氏的俏脸,似乎回到他们新婚的美好时光,喃喃地道:“不跟她在一起,她会伤心。可是继续跟她在一起,你会伤心。——你和她之间,我一直选择的是你,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听了顾为康的话,顾范氏真是啼笑皆非,摇摇头,道:“你说你一直选择的是我,却咯应我几十年。顾为康,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自己都不明白吗?——你一直是在用诺言心疼我,却是在用行动心疼别人!”

顾为康大叫着反对:“不!不是!我一年到头,也只在小赵姨娘那里歇几天而已。她跟了我,我不能让她守活寡。——可是绝大部分日子都在你这里,你怎么能说我是在用行动心疼别人?”

顾范氏揽紧自己身上的披肩,有些疲惫地道:“不用在说了。你根本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为康脸上的神情渐渐灰败下来,捏紧了拳头,恨声道:“不管你怎么说,这份离婚书。我是不会签字的!——你要对薄公堂,我奉陪!”说着,又捂了胸,大声咳嗽起来。

护士在厨房将煎好的药倒在药碗里,放在一个托盘上,出了厨房,走上回廊,往顾为康的内室那边走过去。

小赵姨娘从自己的厢房里面出来。两眼红红的,有些肿,似乎是刚哭过。

护士明明看见,却装看不见,笑着打了声招呼,继续往前走。

小赵姨娘叫住护士,道:“夫人在里面跟大都督说话呢,你等会儿再进去吧。”

护士笑着摇摇头,轻言细语地道:“吃药是要按时吃的,不能早一顿。晚一顿,对病情没有好处。”

小赵姨娘慢慢走过来。就着护士的手,往托盘上的碗里瞧了瞧,问道:“是刚熬好的吗?”

护士点头:“我一直看着的,没有离过我的眼睛。”

这是顾远东专门要求过的。给顾为康熬药的时候,药炉边不能离了人。

小赵姨娘含笑点头,伸出手去,在药碗边上试试寒温。眉峰微蹙,道:“好像太烫了。”说话间,右手小指轻轻在药碗边上磕了两下。

护士忙着跟小赵姨娘说话。就没有看见从小赵姨娘小指的长指甲里面,飘出几许粉末,悄无声息地落到顾为康的药碗里面,很快便溶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冬天天冷。我这一路端过去,到内室的时候,就凉一些了,正好让大都督喝。”护士笑着对小赵姨娘点点头,在回廊上拐个弯,便能看见顾平面对着院子,负手站在顾为康的屋子前面。

护士托着药碗走过去,对顾平点头笑道:“顾副将,大都督该吃药了。”

顾平看了看托盘上的药,又侧身倾听屋里的动静,问道:“能不能等会儿?夫人正在里面跟大都督说话。”

护士叹口气,道:“大都督是病人,病人就要按时吃药,这是常识。”说着,又对顾平无奈地道:“要不你问问夫人吧。若是夫人执意要说完话,我就等一等。”不想让他为难。

顾平转身走进去,脚步声很重。

里面说话的两个人听见了,都闭了嘴。

顾平大声问道:“大都督该吃药了,要不要把药端进来?”

顾范氏没有言语。

顾为康便道:“端进来吧。”

顾平回头对护士做了个手势。

护士谢过顾平,端着托盘进到内室。

顾范氏已经退回到长榻边站着。

顾为康半坐在床上,脸上的神色很差。

护士仔细瞧了一眼,暗暗心惊,劝道:“大都督这病需要静养,不能动怒的。”

顾范氏低下头,将手里的离婚书死死捏住不放。

顾为康长长地出一口气,张开嘴,让护士给他喂药。

一碗药吃完,护士将空空的药碗放回托盘上,捧着托盘对顾范氏和顾为康屈膝行礼,自出去了。

顾为康的内室里,一片寂静。

顾范氏看见顾为康灰败的脸色,到底不忍心逼他太过,将离婚书放到东面墙下的楠木长案上,道:“你好好养病吧。——这份离婚书,等你病好了再签,也不迟。”

顾为康怒道:“我宁愿一辈子病在床上,也不签这个离婚书。”说着,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顾范氏迟疑了一下,还是对外面叫道:“来人!进来服侍大都督!”

自从护士出去之后,小赵姨娘就在门口逡巡来去。

顾平跟门神一样守着门,她不敢进去,只好在外面做焦虑状。

听见顾范氏在里面叫人进去服侍,小赵姨娘再也顾不得顾平的眼神,飞一样冲进去。

来到内室,小赵姨娘目不斜视地从顾范氏身边擦身而过,来到顾为康床前,小心翼翼地扶他下床。

顾为康觉得身子越来越虚弱,心里的绞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时黑时白,视线模糊。

感觉到一只手扶过来,顾为康下意识紧紧抓住那只手。扶着那人站了起来。

顾范氏回头,看见的就是小赵姨娘偎在顾为康身边,而顾为康紧紧地抓着小赵姨娘的手。

“大都督,您这是怎么啦?”小赵姨娘大声叫起来。

顾为康皱了眉头,两眼眯起来,往身前看过去,这才看清是小赵姨娘,不是丫鬟。就要把她推开。道:“怎么是你?我对你已经说过了,不用你再做这些活儿……”

小赵姨娘打断顾为康的话,楚楚可怜地道:“表哥,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让我做这些杂事,可是我服侍表哥,是心甘情愿的。”

顾为康愕然,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一边说,一边用足了力气,要将小赵姨娘推开。

可是这一使力。顾为康觉得自己的心脏急遽收缩一下,便又突突地跳得飞快。快得他都来不及呼吸,来不及喘气。

顾为康的脸色变得青紫,喉咙里面荷荷有声,整个人突然失去平衡,压在小赵姨娘肩膀上。

小赵姨娘勉力托起顾为康的身子,大叫道:“大都督!大都督!——您这是怎么啦?”

顾范氏正要掀开内室的帘子出去,听见小赵姨娘的叫声。回头一看,发现顾为康的脸色十分可怖,心下骇然。连忙对外面的人叫道:“顾平!来人!——快去请宋大夫过来!还有护士,都到哪里去了?”

顾平在外面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此时一听顾范氏叫喊,心里一沉,忙叫了自己的手下过来,吩咐道:“赶紧去大小姐院子里,让大小姐去请宋大夫过来。就说大都督病情有变。”一边又大叫着“护士!护士小姐!——大都督有些不舒服……”

顾平的手下奔跑着去着找顾家的大小姐阿喵。

阿喵听说自己的爹爹顾为康病情有变,急得大衣都没有穿,一阵风似地往二门上奔去。

出了顾宅大门,阿喵坐上顾家的雪佛莱小轿车,急命司机去宋大夫那里,要将宋大夫请过来。

这边护士在小厨房听到顾平的呼喊声,连忙冲出来,正好和顾平一起赶到内室,就看见顾为康已经人事不醒地靠在小赵姨娘肩膀上。

顾范氏却脸色苍白地站在内室门口,怔怔地看着小赵姨娘和顾为康那边出神。

小赵姨娘看见人都进来了,便泪流满面地对顾范氏道:“夫人,求求你,别再气大都督了。大都督这个病,不能受气的。”说着,用力要将顾为康的身子扶着放到床上去。

顾平愣了愣,才赶紧大步上前,帮着小赵姨娘将顾为康僵硬的身子放到床上去。

护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仔细检查顾为康的情形,又拿听诊器给顾为康听诊。

“顾副将,劳烦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厢房将我的药箱拿过来。”护士匆匆忙忙嘱咐一声,小跑着离开屋子,去自己的厢房将药箱拎了过来。

护士的药箱里面,有宋大夫做的一些应急药丸。

顾为康的情形,应该是气急攻心引起的呼吸不畅。以他的年岁和精神状况,很可能会发展为中风,甚至更严重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赵姨娘趴在顾为康床边,哭得死去活来。

顾为康的一只手,因为痉挛,还死死抓住小赵姨娘的手不放。

顾范氏静静地坐在南窗下面的长榻上,等着宋大夫过来。

☆、第264章 齐大非偶? 上

齐意欣在公主府睡了中午觉醒来,睁开眼,看见装饰得雅致奢华的暖阁里面,已经暮光沉沉,有些昏暗。

外面的天色不若她刚午睡那时候的春光明媚。

齐意欣十分惊讶,揉着眼睛问蒙顶:“什么时辰了?伯母回来了没有?”

想起顾范氏午时刚过就去了顾家,跟大都督顾为康说话,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齐意欣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已经快到申时中了。”蒙顶扭头瞧了瞧墙角一人高的落地钟。

齐意欣到这里也有半年多,已经知道申时中,大概就是下午快四点,轻声笑道:“我居然睡了一个半时辰。蒙顶,你怎么不叫醒我?”

蒙顶放下针线,起身到暖阁门口撂开帘子,唤人给齐意欣送茶水过来漱口,笑着道:“这些天,三小姐晚上睡得不好,经常翻来覆去到天亮。今儿好不容易能睡一觉,奴婢怎么会打扰呢?再说也没什么事,三小姐身子还虚,睡睡可以养精神。”

齐意欣笑了笑,从榻上起身,穿上小碎花缎面、镶大毛里子的粉紫绣花拖鞋,坐在长榻边上晃着脚,拖鞋鞋尖上的小珍珠颤颤微微,在有些昏暗的暖阁里划出一道道珠华。

蒙顶吩咐完外面的小丫鬟,回身过来,去里面的净房给齐意欣打水过来洗脸梳头。

齐意欣洗完脸,又问了一声:“伯母回来了没有?也去了一个半时辰了,有什么话,这么久都说不完?大都督不是还病着吗?说这么久的话,也不怕伤神?”

蒙顶也有些疑虑,顺口道:“三小姐说的是,奴婢也纳闷呢。”

外面的小丫鬟奉茶上来,捧与齐意欣。

蒙顶将一张黄花梨的四足夔纹矮几搬过来,放到齐意欣坐着的长榻边上,又摆上两碟点心。当小食,让齐意欣先垫一垫。

齐意欣吃了两口茶,见外面的天色越发昏暗,心里的不安也更加浓郁。

暖阁里面一片沉沉的暮霭紫,罩在墙边竖立的多宝格上。里面放着的前朝古物静谧如山,鸦雀不闻。

齐意欣吃完茶,放下茶碗。

蒙顶将茶碗和吃剩下的点心碟子放到托盘上,一起捧着。收拾出去。

刚出了大门口,蒙顶却看见眉尖急匆匆地从院门外面走进来,便站住脚,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敢是齐家着急,要接三小姐回去?”

齐意欣今天来公主府做客,只带了蒙顶。眉尖和碧螺都在齐家,并没有跟过来。

说话间,眉尖已经走上台阶,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跟蒙顶点点头。问道:“三小姐可在里面?”

蒙顶嗯了一声。她和眉尖姐妹多年,彼此都很熟悉。此时见眉尖脸上虽然在笑。那笑却浮在面上,并没有直达眼底,像是心事重重。

“在呢。午睡刚醒,可是有事?”蒙顶招招手,叫过来一个在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让她帮着把托盘上的茶碗和点心碟子送到旁边的茶水间去,自己带着眉尖转身进了屋子。去暖阁见齐意欣。

齐意欣已经从长榻上起身,双手抱胸,站在长榻前面。看着对面的窗户出神。

“三小姐,眉尖来了。”蒙顶一边说,一边撂开帘子,和眉尖一起进去。

眉尖和蒙顶一起向齐意欣屈膝行礼。

齐意欣回头打量她们一眼,冷静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眉尖匆匆忙忙从齐家赶过来,肯定是有事。

眉尖苦笑着,将一个淡青色闪金丝绸面的拜贴拿出来,双手捧着奉与齐意欣,道:“江北成大都督嫡长女成大小姐的拜贴,刚刚送到齐家。”

齐意欣皱了皱眉头,从眉尖手里接过拜贴,一股清雅的兰香若有若无地钻入鼻尖。——跟她前世用过的一种叫“午夜飞行”的名贵香水味道很相似。

打开拜贴,齐意欣匆匆扫一眼拜贴上一手端雅妩媚的簪花,越来越不解,“成大小姐明日就要来拜访我?——她来见我做什么?我又不识得她。”低头沉吟不已。

蒙顶担心地问道:“三小姐,齐家可跟成家有没有生意上的来往?”

齐意欣摇摇头,道:“据我所知,没有。我们齐家一直做的是正经生意,没有官商合营过。”

“那成大小姐为什么要专程来拜访三小姐呢?还送来许多礼物,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还有四小姐、五少爷,以及二太太的一对双胞胎六少爷和七少爷,都有份的。”眉尖惴惴不安地道。

齐意欣心里一动,问道:“大太太有没有礼物?”齐赵氏被送到家庙出家,外人知道的不多。

眉尖跟着摇头,道:“没有。没有大太太的份儿。”

齐意欣笑了笑,道:“这个成大小姐,把我家的情况倒是摸得挺清楚的。”

三个人在暖阁里琢磨半天,也不知道这个成大小姐是什么用意。

眼看外面就要天黑了,齐意欣便对眉尖吩咐道:“你先回去,帮我带封信去报馆。让他们帮我查查成大小姐的底。成家所有的情况,我都要知道,能查多少,是多少。”

齐意欣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不管成大小姐是好心还是恶意,她都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更何况,以成家的家世,若是真的要对付他们齐家,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就算她以后嫁给顾远东,也不能让顾远东为了齐家,就跟和成家火拼起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她还是知道。

况且现在她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成大小姐到底是冲着齐家去的,还是冲着她齐意欣去的。

不过只是一瞬间,齐意欣已经将京城里面的沈大总统都考虑进去,并不敢掉以轻心。

眉尖应了,在旁边候着,等齐意欣写完信,就拿着离开公主府,去东街上的报馆送信去了。

齐意欣又吩咐蒙顶:“让外院派个人去顾宅看看,伯母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好摆晚饭。”

两个人正商量要不要亲自去顾家接顾范氏回来,一个婆子匆匆忙忙奔进来,回道:“三小姐,夫人派车过来接三小姐去顾家。说是有急事!”

齐意欣和蒙顶对视一眼,沉声道:“赶紧给我换衣裳,把我衣包里面的手枪也取过来。”

不知道顾家发生了什么事,顾范氏居然要接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