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意欣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沉默良久,齐意欣终于还是问道:“你去营州,到底是去做什么?”

看着齐意欣澄净的大眼睛,顾远东终于不舍得瞒住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十三叔会和我一起去。——安郡王找到了,在营州一家不起眼的小庙里出家。十三叔劝过他,他不肯回来,十三叔只好放了几个人在那里就近保护他。最近那边传来消息,那里似有不明身份的人在踩盘子,我不放心,要亲自去将他带回来……”

齐意欣大惊失色:“安郡王真的还活着?!”顾远东以前跟她说过,说朝阳山的安郡王墓里面,其实是一个衣冠冢。

不过齐意欣觉得,过了八年了,如果安郡王还活着,肯定会跟顾远东他们取得联系。可是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国破的时候,多少人死无葬身之地。

安郡王的尸首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却原来他真的还没有死!

齐意欣不由替阿喵不值,激动地道:“喵姐为了他,这么多年活得浑浑噩噩,不像个人样儿,他怎么就能狠心在那里出家,不管喵姐呢!——连说都不说一声!”

顾远东捂了齐意欣的嘴,低声道:“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小声点儿!如果他跟我们说了,你以为阿喵能让他出家?!——这件事,你对谁都不要说,要等我回来。”

说着,顾远东脸上也有几分惨然,道:“上一次,十三叔终于找到他,才得知他这几年的经历。原来他在兵败之时,被人舍命救走,藏在乡间养了四年的伤。等他痊愈归来,发现已经物是人非,大齐朝不复存在。他心伤六百年的江山社稷毁在他们这一辈手里,心灰意冷之下,剃度出家。十三叔找到他之后,他托十三叔,给我和上官大少带了一封信回来,说国破家亡,他无颜面对祖宗,愿将余生托付空门,为大齐朝死难的宗室臣民一辈子祈福。”

☆、第261章 催命符 上 (含zhuxyhh01和氏璧+)

齐意欣沉默半晌,幽幽地叹一口气,将头侧过去,轻轻搭在顾远东肩头,道:“你去吧。不管安郡王愿不愿意,也要将他带回来。——就算要出家,在哪里不是一样?何必一定要在营州?或者让他回他们范家的祖籍朝阳山,岂不是更好?”

顾远东低下头,在齐意欣头顶的额发上亲了一亲,低声道:“你大哥给我来信,说他从你娘留给他的医书里面,寻到一个偏方,需要用到一味叫‘寒极草’的药草。这种药草,据说只有在营州苦寒之地的大山里面才有。我反正要去接应安郡王,就顺便去那边托当地人寻一寻这种药草。”

齐意欣大喜,仰起小脸,看着顾远东,笑着羞他道:“难怪你这么着急要去……假公济私了不是?”

顾远东伸出一只手,抬起齐意欣精巧如玉雕的下颌,低沉地笑着,道:“当然不是。安郡王那边情况紧急,我不出面,大概是没人劝得动他的。——至于寻找寒极草,不过是顺便而已。”

齐意欣心里激动不已,忙点头道:“见到安郡王,多说说喵姐的事,说不定安郡王就会还俗了。”

顾远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放开齐意欣的下颌,低叹一声,道:“我们都不指望他会还俗。——只要他答应离开营州,回朝阳山,或者来江东出家,我们就要去拜佛还愿了。”

齐意欣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郡王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史书上的一个传奇。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子,齐意欣统统不是很清楚。

看见顾远东的神情似乎越发沉肃,齐意欣也有些心疼,安慰他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只要尽力,就无愧于心了。”又转了话题。问他行李收拾好没有。

顾远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嘴角轻扬,笑道:“有十三叔跟我一起去,你不用担心。”

齐意欣知道十三叔是个奇人,很有些本事,便不再罗嗦,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顾远东看一眼车窗外面的天色,道:“一会儿就走。十三叔已经在顾宅等着我了。”

齐意欣担心天晚了不方便。赶紧道:“那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说着,推开车门,干净利落地下车而去。

顾平看见齐意欣从车里出来,忙上前道:“不多说几句?”

齐意欣笑着摇头,对顾平道:“你快上车吧。早些回去,东子哥还有事呢。”

顾平会意地点点头,给齐意欣行了礼,和司机一起上车,带着顾远东离开齐宅。

齐意欣回到家里,先去齐老太太那里坐了坐。说起今天火车剪彩的情形。

正好齐二老爷也在,齐意欣就道:“二叔。我有事要跟二叔商量,二叔有没有时间?”

齐二老爷忙道:“我正好有空,你跟我到书房来。”

两个人一起辞别齐老太太,去齐二老爷的书房谈公事。

听见齐意欣说,火车站那边荒地多,可以买地皮下来盖旅馆和百货大楼,齐二老爷还有些疑虑。道:“那里人烟稀少,盖旅馆,谁会去住啊?”

齐意欣微笑。她知道。火车在江东,还是新兴事物。一般人还没有这样的前瞻眼光。但是很快,人们就会发现火车站周围的地皮,有多少商机,那里的土地,很快就会变得寸土寸金。

“二叔,这件事,您一定要听我的。就算现在不盖楼,先买地总是不错的。”齐意欣退了一步,继续劝说齐二老爷。

反正这里的人有钱了,置田置地是常事。

齐家虽然是商家,也置有数百顷的祭田,以防万一。

“买地皮倒是可行。现在那里是荒地,应该也不贵。既然这样,我马上去官府那里跑一趟,将那边的地都订一些下来。”齐二老爷是个急性子,说到做到,马上就去着手办去了。

齐意欣便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去净房沐浴之后,齐意欣披着头发,坐在长榻上看书。眼睛虽然盯着书本,心里却在想着报馆的事儿。

今天在火车站剪彩的时候,她看见了小严,但是她低估了去火车站凑热闹的达官贵人们。——一直被那么多人簇拥着,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单独跟小严说话。

齐意欣想了想,扬声叫蒙顶给她拿笔墨进来,摆在长榻上的红木矮几上,提笔给报馆的严先生写了一封信,问他报馆最近如何,有没有人去故意捣乱,还让他浓墨重彩地将火车试航这件事,大肆宣扬一下,重点强调是少都督极力主张,才让江东有了这条方便利民的铁路。

顾远东这边回到顾家,和十三叔说了两句话,便去内院看了看大都督顾为康。

今天正好护士在这边照料,顾远东就问了几句顾为康的近况。

护士笑着告诉他,说顾为康的恢复得不错。再过半年,应该就大好了。

顾远东心里更加轻松,便嘱咐了几句,就转身出去了。

离开顾为康的院子的时候,看见顾老夫人扶着小丫鬟走进来。

顾远东往旁边让了让。

顾老夫人看见是顾远东,忍不住拿帕子拭泪,哀求道:“东儿,你就看在你爹生病的份上,对他好一些吧。他心里苦啊,你让你娘回来吧。——若是她还生我的气,我去给她赔礼道歉,给她请罪,好不好?”

顾远东没有说话,给顾老夫人拱手一礼,就大步离开了小院,往二门上去了。

十三叔已经到大门外面等着顾远东。

顾远东换了衣裳出来,和十三叔一起往东街的酒楼那边去了。

再出来,两人都已经换了装,戴着低低的礼帽,坐了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往青江上乘船,往江北去了。

顾远东走后,顾宅里面依然是顾平坐蠹,里里外外一把抓。也没有时间来管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回家对自己的爹娘提了一次,要他们准备好聘礼和信物,过一阵子就去提亲。

顾平的父母十分欣喜。他们这辈子能脱籍,挺直了腰杆做人,全靠这个有出息的大儿子。而且儿子现在又是顾家军里面的高级将领,他们对大儿媳妇的要求又高了许多。

此时儿子这样慎重地跟他们说要准备提亲,都千方百计地跟顾平打听。到底是哪一家的大家小姐。

顾平只是笑着道:“还不知道人家答不答应呢。等定了再说。”将他父母敷衍过去。

顾为康这几日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许多,就一心琢磨要如何挽回顾范氏的心。他已经决定将大都督的位置传给顾远东,自己带着顾范氏出去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

想来想去,他知道顾范氏最在意的,就是他跟小赵姨娘的事。

等小赵姨娘晚上过来给顾为康打水净身的时候,顾为康委婉地道:“以后这种事,让丫鬟们做就行了,你不用做这些的。”

小赵姨娘嫣然一笑,道:“服侍大都督。是妾身一辈子的荣幸。”

顾为康定定地看了小赵姨娘一会儿,道:“眉好。这些年跟着我,也苦了你了。”

小赵姨娘从来没有听过顾为康这样温情的话,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下子眼泪都出来了,哽咽着道:“表哥,我是心甘情愿的。”说着,扑到顾为康怀里痛哭起来。

顾为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小赵姨娘,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我心里只有灵均一个人。我想你是知道的。我最对不起你的,就是不该听从娘的话,纳你做二房,既害了你,又让灵均一辈子不开心。”灵均便是顾范氏的闺名。

小赵姨娘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从顾为康怀里抬起泪眼迷离的小脸,小赵姨娘颤抖着声音问道:“表哥,你什么意思?”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顾为康长叹一声,道:“我想接灵均回家。可是这么些年,因为你,她一直不开心,终久是恼了我。我想了很久,觉得我真的是错了。她是公主之尊,下嫁于我,我却为了娘,委屈她,实在是我不应该。”

小赵姨娘怔怔地从顾为康怀里坐起身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失声痛哭道:“表哥!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我跟你也是这么多年夫妻,还生了两个孩子,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顾为康半天没有做声,沉默地盯着小赵姨娘泪水磅礴的脸。犀利的眼神,看得小赵姨娘心里很有些不自在。

“表哥,你倒是说说话啊!”小赵姨娘结结巴巴地道,轻轻推了顾为康一把。

顾为康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道:“很多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自认对你仁至义尽。我的前半生,是为了我娘,为了这个家活着。我的后半生,我要为自己而活。你走吧,过两天,我就发还你的纳妾文书,还会给你一笔银子,你就自由了,想做什么都行,或者再嫁,都由得你。至于两个孩子,你若不愿带走,就把他们留在顾家也行,不过得让他们改姓,跟你姓赵。”

小赵姨娘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身形晃了晃,扑倒在顾为康怀里,揪着他胸前的衣襟,连声道:“表哥,表哥,你别不要我!——你这辈子,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娘活着。我这辈子,也是为了你活着!你若是不要我,我就活不下去了……”几乎哭晕过去。

顾为康闭了闭眼,狠心将小赵姨娘推开,指着大门的方向,道:“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来人!”说着,顾为康向外面厉声叫起来。

小赵姨娘一惊,忙从顾为康的床边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抓着床边的青铜帐钩,低声乞求道:“表哥,就让我照顾你,直到你完全康复,好不好?”

顾为康没有理她,对着外面又吼了一句:“让顾平来见我!”

外面守门的卫兵遥遥应了声是,便使人去寻顾平进来。

小赵姨娘看向顾为康,最后一次乞求道:“表哥,看在我们两个孩子的份上,你就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去求夫人回来,去跟夫人说,当初是我主动爬上你的床,你把我当成夫人了,才……”

顾为康想起那一幕,不由得恼羞成怒,低声呵斥道:“那些事很光彩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的丑事也抖出来,大家都不要做人了,你才高兴?!”

小赵姨娘吓得浑身哆嗦,依然嘴硬道:“表哥,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比谁都明白!”顾为康喘着气道,“这么些年来,我为了让娘安心,也为了不再给灵均添堵,允许你和你的那两个……孩子在顾家逍遥,你也够本了。我也答应你,会给远南备一份嫁妆,也会给远北留下一笔银子傍身,让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你还想怎样?”

顾为康的脸上充满了屈辱和内疚,瞪着小赵姨娘的双眼里,充满了血丝。许是太生气了,顾为康又激烈咳嗽起来。

小赵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边往后退,一边颤声道:“……你怀疑我!你怎么会怀疑我!——远南、远北是你的种,你自己不知道吗?!”

顾为康冷笑一声,往后疲惫地倒在床上,道:“到底是谁的种,你最清楚!——出去!”

小赵姨娘捂着脸跑了出去,在心底里不断大叫: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

顾平从外院匆匆赶来,正好看见小赵姨娘捂着脸,从院子里跑出来。

“这是怎么啦?”顾平问守门的护卫。

护卫摇摇头,道:“不晓得。可能被大都督骂了吧。”

顾平摇摇头,嘀咕道:“女人多了,真是难整。——不是艳福,而是催命符才是……”

来到顾为康的内室,顾平轻轻叫了两声:“大都督?大都督?”

顾为康听见顾平的声音,睁开眼睛道:“是顾平吗?”

顾平点点头:“大都督有何吩咐?”

顾为康叹息一声,道:“你明天去上官家,求见上官老爷,就说我当年在他那里存放的一个匣子,现在是时候取出来还给我了。”

☆、第262章 催命符 下

顾平听着这话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往下问下去,只是习惯性地应了声“是”,又问道:“大都督还有什么吩咐?”

顾为康两眼失神地看着帐顶的合欢花,缓缓地道:“还有,你去公主府,把从上官老爷那里取来的妆奁匣子送给夫人,再请夫人回来一趟,我有话对她说。”

顾平十分为难。就算是顾远东在这里,他也请不动顾夫人,跟别说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副将……

顾平陪笑着道:“大都督,夫人那边,小的实在是使不上劲儿。大都督还是吩咐点别的吧。”

顾为康转过头,盯着顾平看。

顾平这才发现,大都督在病床上过了这么久,已经瘦得脱了形了。

“你去跟夫人说,就算要合离,也要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清楚。——若是只想用一纸离婚书打发我,别那么便宜的事!”顾为康眼望着顾平,森然道。

顾平无奈,只好低头行了一礼,转身出去。

先去上官家,求上官老爷。

上官老爷对顾为康现在的状况心知肚明,听说他讨要当年寄存在他这里的妆奁匣子,便亲自去库房深处取出来,还有一把精巧的铜钥匙,一起递到顾平手里,道:“好好拿着,别弄丢了。”

妆奁匣子上,居然有一把精巧的铜锁。

顾平把铜钥匙挂在铜锁上,用包袱将妆奁匣子包好,紧紧抱在怀里,径直去了齐家旁边的公主府。

齐意欣今日正好被顾范氏接去公主府做客。

两人吃过小食,便一起去库房给齐意欣挑衣裳料子,给她做衣裳。

齐裴氏当年本来给齐意欣留下大笔的陪嫁,可惜被齐大老爷后来的填房齐赵氏用各种名目支得差不多了。

顾范氏心知肚明,知道齐家现在给齐意欣备的嫁妆,都是从齐赵氏那里要回来的。房契、地契和首饰、古董可以追回来,可是衣料布料能用的已经不多了。

“你看看这个料子怎么样?正红色遍地金的缂丝。可以做大婚的礼服。不过盖头得你自己绣。”顾范氏兴致勃勃地在库房的箱笼里面翻检,和齐意欣一样样细看。

初春的阳光顺着库房的大口照进来,能看见一缕缕细尘在阳光中跳舞。

齐意欣觉得从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定。

数百年的时光,似乎都凝固在这绸缎细纱之中,分经布纬,有条不紊。未来的路在她面前绵延展开,她只要走上去,就能走到未来的花团锦簇中去。

齐意欣看中一款粉蓝织荷蕊的湖绸缎子。想去找楚霓裳,做一款旗袍,一定美轮美奂。

“伯母,您要不要也去做一套旗袍穿穿?”齐意欣笑着又寻了一块水晶紫的软绸料子,往顾范氏身上比划。

顾范氏点头赞好,和齐意欣一起埋头说起配套的首饰。

顾范氏的大丫鬟绿茶在上房候值,没有跟去库房。

若是有什么事,她也可以帮着拿个主意。

顾平进来的时候,看见只有绿茶在这里,脸上颇有些不自在。

绿茶却是落落大方地屈膝行礼。问道:“顾副将可是有事?”

有礼中透着生疏。

顾平心里不是滋味儿,不过正事要紧。就先把自己的事儿放在一旁,问道:“大都督有事,差我过来见夫人一面。”

绿茶便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吩咐道:“去库房跟夫人说一声,就说顾副将来了是给大都督传话的。——有要事。”

小丫鬟应了,忙忙地去库房传话。

顾范氏眉头蹙了蹙,将那些布料轻轻放回箱笼。携着齐意欣的手走出来,往上房去了。

来到上房坐下,绿茶忙给顾范氏捧了净手的小铜盆过来。服侍顾范氏洗手。

另一个小丫鬟跟着端了铜盆到齐意欣面前,让她洗手。

两个人都收拾好了,顾范氏才对顾平点一点头,道:“顾副将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顾平站起来,将刚才从上官老爷那里领回来的妆奁匣子恭恭敬敬地呈到顾范氏面前,道:“夫人,大都督命小的将这个送过来。”

顾范氏不过瞟了一眼,并不接受,道:“我不缺妆奁匣子,让你们大都督费心了。让他留着,以后送给新人吧。”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旧人”。

顾平捧着妆奁匣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道:“夫人,这个匣子,是大都督命小的去上官老爷那里刚刚取回来的,说是放在上官老爷那里很久了。”

顾范氏轻哼一声,在上首侧坐,接过绿茶捧来的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道:“随他去。他的东西,想放到哪里,就放到哪里,跟我无关。”还是不接受。

顾平更是着急,不断给绿茶使眼色。

绿茶却像没看见一样,两眼只是盯着顾范氏那边。

齐意欣也不好意思,在旁边犹豫一会儿,便起身道:“伯母,意欣想出去院子里走走。”

顾范氏看了齐意欣一眼,有心想留她坐下,可是再一想她以后是要嫁进顾家的,顾为康就是她公公,也要给彼此留个脸面,便笑着点头道:“也好,你去那边给我折些早春的花儿回来插瓶。”

齐意欣笑着应了,带了小丫鬟出了上房,来到院子墙角的花圃那边挑花。

绿茶端着茶盘出去,命小丫鬟在上房门口伺候,将上房留给顾范氏和顾平两个人。

顾平见人都走了,才把顾为康的话原原本本转述出来,道:“夫人,大都督说了,就算要合离,也要过去跟大都督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大都督说,不能用一纸离婚书打发他……”说完这话,顾平满脸通红,抱着妆奁匣子走到顾范氏身前,将妆奁匣子放在她旁边的八仙桌上。

顾范氏低头想了想,问道:“顾家那边,没有什么变故吧?——东儿出去了,你还能指使动那些人吗?”顾范氏不想现在去顾家。就是担心顾为康在偷偷聚集力量,反将顾远东一军。

毕竟顾远东将顾为康软禁起来,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

顾平心里一松,笑着道:“夫人放心,大都督如今没有机会跟外面的人搭上话的。”说着,面色又凝重起来,道:“夫人,小的说句不该的话。大都督如今真的病得不成人样儿了。夫人还是去见一见大都督,有什么话,说明白了就没事了。大都督心里还是念着夫人,断不会让夫人难做的。”

顾范氏站起来,将桌上的妆奁匣子拿起来,递给顾平道:“这个匣子,我不要,你拿回去。——下午我有空,会去顾宅一趟。你回去跟你们大都督说,这是最后一次。我踏足顾宅。让他有什么要说的,一次说清楚。以后再要这样。就只有对薄公堂了!”

顾平背着双手连连后退,道:“夫人,这是大都督特意吩咐要给夫人的,小的不能带回去。”说着,转身大步离开上房,往院门口去了。

顾范氏气极,将那妆奁匣子奋力往顾平身后扔过去。

顾平走得快。顾范氏又力气不大。

那个黄花梨的妆奁匣子,在空中划了一段不长的抛物线,便哗地一声。落到顾范氏院子中央的地上。

齐意欣听见声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顾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而院子中央的地上,孤零零躺着一个精致的妆奁匣子。

齐意欣最爱各种精致的木雕工业品。

这个妆奁匣子,不比顾远东给她做的那个差,就大步走过去,从地上拾起匣子,走回顾范氏身边,低声问道:“伯母这是怎么了?——这个匣子好好的,怎么扔了?”

顾范氏看见齐意欣拿着妆奁匣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定了定神,微笑道:“你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说着,转身到内室去了,又命人将绿茶叫来给她梳洗换装,要去顾家一趟。

齐意欣捧着妆奁匣子,跟在顾范氏身后进了内室。

顾范氏坐在梳妆台前。

绿茶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

齐意欣便坐到南窗下面的贵妃榻上,从一旁的高几上拿抹步过来,将那妆奁匣子细细擦干净。

顾范氏有些心神不宁。她和顾为康数十年夫妻,以前也是有过感情的。如今顾为康落得这般下场,她想想也觉得恻然。

不过她既然选择离开,就不会再因为同情,而重新走入她好不容易挣脱的樊笼之中。

从镜子里面,顾范氏看见齐意欣对那妆奁匣子翻来覆去的看,笑道:“怎么啦?难道这匣子上有花不成?”

齐意欣兴致勃勃地道:“这雕工实在是巧夺天工,笔法圆润,转和自然,匣子上的花纹和木料的天然色泽吻合得天衣无缝,实在是太难得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妆奁匣子了,这根本就是一件古董。”

顾范氏回头瞧了瞧,抿嘴笑道:“你既然这样喜欢它,送给你正是各得其所了。”

齐意欣嘴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手上却紧紧抱着妆奁匣子不放手,看得绿茶都偷偷地笑。

顾范氏点头道:“你就别客气了。横竖这是顾家的东西,交给你,你将来带回顾家,岂不是物归原主?”

齐意欣“呀”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伯母,刚才为什么把这个妆奁匣子扔了?敢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顾范氏的笑容淡了下来,道:“谁知道?要不你打开看看?”

齐意欣巴不得一声,拧开插在铜锁上的钥匙,吧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打开妆奁匣子的盖子,一股璀璨的虹光从匣子里腾空而出,氤氲在匣子上方。

齐意欣低低地叫了一声。

只见匣子里面,只有一颗婴儿拳头大的明珠,发出璀璨的光芒,将挂着粉绿色轻纱窗帘的内室映上一层莹莹的珠光。

这么大的宝珠,齐意欣无论是今生还是后世,她都没有见过。

顾范氏从镜子里看见这幅景象,轻轻“咦”了一声,转身对齐意欣道:“拿过来给我瞧瞧。”

齐意欣连忙捧着妆奁匣子过去,给顾范氏细瞧。

顾范氏伸手从匣子里取出宝珠。握在手里摩索两下,便放了回去,叹息道:“他居然弄到了‘鲛人泪’。——这样的宝物,已经有两三百年没有见到了。”

看见齐意欣疑惑的目光,顾范氏微笑着道:“这种宝珠,据说是深海里面的鲛人眼泪化成,十分罕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才会有人得到一颗。每得一颗,都是稀世珍宝。”

齐意欣霎时觉得自己手上的匣子就是烫手山芋,忙不迭地放到顾范氏面前的梳妆台,道:“伯母,这样贵重的礼物,是大都督对伯母的一片心,我可不能要!”又连忙后退几步,离那个绽放珠光的妆奁匣子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