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犹豫一下,不敢上前。

齐意欣挑了挑眉,将声音提高一些:“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蒙顶站在齐意欣身边。也跟着道:“现在这个家里,是三小姐做主。你可别打错了算盘。”

那婆子再不敢犹豫,连忙上前将小赵姨娘解开绳子,又取出来堵在她嘴里的抹布。

小赵姨娘被捆了一天一夜,又没吃没喝,只觉得气短神虚,趴在床上干呕起来。

齐意欣惊讶起来,问道:“小赵姨娘这是怎么啦?难道昨儿吃坏了肚子?”

那婆子在旁边凑趣道:“根本就没有吃过东西。怎么可能是吃坏了肚子?——三小姐真会说笑!”

齐意欣笑着瞥了小赵姨娘一眼,“既然不是吃坏了肚子,怎么会干呕呢?真是奇怪。”

蒙顶在旁边偷偷地笑。道:“奴婢可是知道,妇人怀了身孕,也是会干呕的。——三小姐难道忘了您的大嫂?”

齐意欣想起来,她的大嫂裴青云去年回来过年的时候,就是有了身孕,孕吐的厉害……

“胡说!你胡说!——我怎么会有身孕?你们要诬陷我,也要挑个好的名目!”小赵姨娘突然大声叫起来,打断蒙顶的话,满脸赤红,目呲欲裂地看着蒙顶,似乎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齐意欣收了笑容,正色道:“你才胡说!我们什么时候说你有身孕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没有偷人养汉,何必这样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的到处乱咬人?”

小赵姨娘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大力喘了几口气,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变得雪白。

齐意欣端坐在扶手官椅上,微笑着道:“小赵姨娘,昨儿得罪了。不过小赵姨娘昨儿也有错。大都督又没有事,小赵姨娘苦天抢地的,实在是兆头不好,所以情急之下,我们只好将小赵姨娘看管起来,免得吵得大都督心烦。”

小赵姨娘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缩着腿坐到床脚,两手抱头,窝在两腿之间,轻声道:“大都督的灵堂什么时候摆出来?——不管你们怎么处置我,只要我去大都督的灵前上一柱香,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又哽咽着哭起来。

看管小赵姨娘的婆子连连呸了她几声,道:“你别好端端的嚎丧了。我们大都督福大命大,一点事都没有,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还要去灵堂上香?!”

这个院子的下人,都还不知道顾为康的真实状况。

而小赵姨娘却是听宋大夫说过顾为康的病情,闻言只是不断摇头,呜呜咽咽地说不出口。

齐意欣怎么瞧,怎么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逼良为娼的恶霸地主老财,小赵姨娘就是那一尘不染的素白莲花。

可是,齐意欣忍不住恶狠狠地想:小赵姨娘,您都一把年纪了,装小白花给谁看呢?

自己才十六岁,小赵姨娘至少也有四十多了吧?

可是看她经常摆出来的娇娇怯怯的样子,是不是她以为她才十六岁啊?

齐意欣便对蒙顶使了个眼色。

蒙顶会意,带着看守小赵姨娘的婆子一起出去,到东厢房外面的回廊上候着。还顺手给齐意欣带上门。

齐意欣听见大门吱呀一声阖上,便沉下脸,对小赵姨娘道:“姨娘,您今年贵庚了?我看您都是能抱孙子的人,就不要在我这个小辈面前做这种姿态了。”

但凡是女人,特别是美女,是最忌讳别人问她年纪的。

小赵姨娘果然被气得不轻,可是抬起头来。看见齐意欣十六岁的小脸光滑如玉,眉眼照人,坐在那里不怒自威。许是跟顾范氏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居然有些顾范氏的样子。

小赵姨娘又觉得灰心丧气,没精打采地道:“你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只要去大都督灵前上一柱香就行了。”

齐意欣盯着小赵姨娘看了半天,突然单刀直入,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大都督下毒?”

小赵姨娘浑身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抬头反驳道:“我没有下毒!你有什么证据?!”

齐意欣索性诈她道:“有人看见你给大都督下毒。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是不是跟你的两个孩子有关?”

在齐意欣想来,如果真的是小赵姨娘做的。也许是外面有人指使她这么做。比如说,有人拿住了她的孩子?——因为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是会做出任何事的。

可是转念一想,齐意欣又觉得这个原因十分荒谬。因为若是真的有人绑架了小赵姨娘的两个孩子,小赵姨娘还不如直接求顾为康,效果会更好。毕竟那两个孩子,都是姓顾的,是顾家的种。而且那两个孩子只是庶出,如果要威胁顾为康。绑架阿喵不是更有用?可是阿喵在外洋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人打她的主意。

再说那两个孩子在外洋念寄宿学校。若是真的出了事,阿喵会第一个知道。不可能阿喵什么都不知道,小赵姨娘这个不能出去的人反而知道了。

齐意欣很确定,顾家的门禁还是很森严的。

但是小赵姨娘曾经是个例外。因她是顾老夫人嫡亲的内侄女,嫁给顾为康做二房之后,又长年独守空房,郁郁寡欢。顾老夫人便特许她每个月能回娘家一趟,跟她的爹娘聚一聚。小赵姨娘的爹,也就是顾老夫人嫡亲大哥,便是顾为康以前的幕僚赵师爷,已经在半年前被顾为康处死了。

自那之后,小赵姨娘才没有再每个月回她娘家一次。

齐意欣听顾远东提过,小赵姨娘他们家,只有她一个嫡亲女儿,并没有别的孩子。

现在赵师爷死了,小赵姨娘的娘家,就只有她娘亲一个人,也是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齐意欣想到这里,觉得刚刚有些眉目的脑子里,又是一团乱麻。

小赵姨娘的脸色更加苍白,尖声惊叫起来:“没有!跟我无关!跟我的孩子更没有关系!你不要瞎说!——你要是敢把我的孩子扯进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齐意欣长眉轻挑,静静地看着小赵姨娘不说话。

小赵姨娘目光闪烁,不敢看齐意欣的眼睛。

蒙顶在外面敲了敲门,打破了屋里诡异的宁静,问道:“三小姐,小赵姨娘的份例送来了。”

齐意欣扬声道:“送进来吧。”

蒙顶推开门,拎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到厢房里面的八仙桌上。

小赵姨娘从床上扑下来,来不及洗手,就趴在桌前,取了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齐意欣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出去,对门口的那婆子吩咐道:“等小赵姨娘吃完了,再捆起来,嘴里也堵上。”

那婆子忙点头称是,目送齐意欣离去。

从顾为康的院子里出来,齐意欣吩咐蒙顶出去一趟,去报馆找严先生打探关于江北成家的消息,顺便告诉严先生,她现在在顾家,让严先生有信就送到顾家。

蒙顶忙应了,出去叫了车,往东街的报馆去了。

齐意欣就径直去了外院,找顾平说话,问他有没有收到顾远东的消息。

顾平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有消息。三小姐不要心急,二少有分寸的,最迟三月初三之前也回来了。”

齐意欣苦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夜长梦多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有婆子满头大汗地找过来,道:“眉尖使人过来寻齐三小姐,说成家的大小姐送了帖子过来,希望明日登门拜访,要见大小姐和夫人。”

齐意欣起身道:“我回去看看。”

顾平点点头,道:“幸亏成大都督没有过来。”

齐意欣便笑着提醒他:“别想的太美。说不定明天成大都督就送帖子过来了。”

顾平嘿嘿笑了一声,道:“我就都推到三小姐那边去。”

齐意欣不以为意,道:“我谁也不见。推到我那边也没有用。”说着,离开了顾远东在外院的军机院,回内院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眉尖连忙上前道:“那成大小姐又送帖子来了,要求见大小姐和夫人。”

齐意欣早就想好应对之策,挥挥手跟赶苍蝇一样,“大小姐和夫人都不在家,让她等大小姐和夫人回来之后再来吧。”

阿喵和顾范氏去京城帮上官家迎亲,是过了明路的。只是昨天她们走的太急,《新闻报》上这条消息,要明日才会见报,成丽华估计还不知道。

齐意欣就命外院的管事写了回帖,说大小姐和夫人都去京城帮上官家迎亲去了,不在家里,让成大小姐等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之后再探访也不迟。

成丽华接到顾家的回帖,没想到自己又吃了一个闭门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在屋里很是气闷。

成丽华的大丫鬟玉珠偷偷去跟江北大都督成士群回报,说大小姐心情很不好。

成士群听说,忙过来问她:“女儿,谁惹你生气了?”

成丽华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笑着道:“又是玉珠那个多嘴的丫鬟在爹面前乱说了吧?——我没事的,爹别担心。”

成士群笑眯眯地看着成丽华,道:“这就对了。我的女儿,怎么能跟那些眼皮子浅的人一样,动辄就七情上面呢?——就算咱不高兴,也不能让人知道。可是,在爹面前,你可以说实话,不用装硬气的。”

 

☆、第268章 知己知彼

成丽华偎到成士群身边,抱着成士群的胳膊低声道:“我真的没事,爹。就是昨天和今天,我两次想出去访客,居然都被人拒之门外,我有些惊讶而已。”

成士群一听,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忙问道:“谁啊?这样无礼!——说出来让你老爹帮你去收拾他们!”

成丽华抿着嘴笑,抬头看着成士群,道:“是齐家和顾家。——爹有法子收拾他们?”

成士群享受着女儿成丽华难得的撒娇,一边拿手扶着下颌上短短的髭须,眯着眼问道:“顾家不用说了。——齐家又什么哪一家?”

成丽华轻蔑地道:“就是跟顾二少订婚的齐三小姐家。据说是以前新朝最大的商家,如今日落西山,靠卖女儿维持家计的齐家。”

“原来是他们家?”成士群有些愕然,“齐家二老爷不会这么不识相吧?居然敢拒绝你的帖子?”

“齐二老爷?”成丽华也吃了一惊,瞪着圆圆的杏眼看着成士群道:“爹?您如何会知道齐家是谁当家?——难道爹……?”

成士群在女儿面前露出很是得意的神情,笑呵呵地道:“我女儿关心的事情,我这个做爹的怎么能不闻不问呢?——齐家的家底还是不薄的,毕竟也红火了上百年,比那个李家、赵家,家底儿还是要厚实许多。难怪他们家当初能娶到裴家的嫡幼女做宗妇,如今又能跟上官家和顾家扯上瓜葛。”

成丽华脸上笑容不减,低声道:“……是吗?我倒要看看,在家族存亡,和如意夫婿之间,齐三小姐选择哪一边?”

成士群摇摇头,叹口气,道:“你想的太轻松了。齐家和顾家,明年正月十五就要大办婚事。你就算现在动手,用尽我们成家所有的资源,耗到后年也动摇不了齐家的根基。”

成丽华又吃了一惊,松开成士群的胳膊,圆圆的杏眼眯缝起来,和成士群眯着眼的样子神似,“怎么可能?齐家怎会有这样深的实力?不过是商家而已……”

“女儿,你今年才十八岁。人虽聪明,阅历还是不够啊。你可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知不知道,根深叶茂是什么意思?——齐家,以前就是我大齐上百年最大的商家。这样的大树,扎得根太深了。就算在外人看来不若以前,可是底子在那里。谁想动他们,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不说别的,他们如今的姻亲赵家,费了老大的功夫。将嫡女嫁去做填房,拼了老命挖齐家的墙脚。才将自己家族扶植起来,成为新朝新贵之一。你好好想想,从齐家门缝里扫出来的东西,都够捧起一个‘新贵’,更别说齐家自己真正的实力了。”成士群走到一旁的醉翁椅上坐下,从醉翁椅旁边的小茶几上端起紫砂小茶杯,轻抿一口功夫茶。遍体通泰。

成丽华听了成士群的话,眼神闪烁不已,“那就是说。顾二少跟齐三小姐订婚,也不完全是心爱她了?”也许齐家的财力才是顾家真正觊觎的东西?

成士群哈哈一笑,道:“顾家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倒也难猜。不过我跟你说,作为一个胸怀大志的男人,美人要,钱财也是要的,最好两者兼得。至于什么情啊爱啊,都是用来哄女人的。——女儿,你可千万别上当。”

成丽华又有几分气馁,自嘲道:“我还以为,顾二少会是不同的。”

成士群放下茶杯,一脸严肃地道:“若他真的不同,你也没有必要费尽心机了,还不让找个有大志的男人好拿捏。”

成丽华到底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对男女之间的情爱虽说没有经历过,可那份向往是实实在在的。

每个姑娘在年轻的时候,都会相信爱情,直到遇到渣男,碰得头破血流,才被爱情打败,改而相信银子和权势才是永恒不变的。

所谓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

成士群见成丽华沉默不语,但是脸上的郁色不再,知道她已经想开一些,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明天爹给顾家递帖子,到时候带你一起去。”

成丽华见成士群主动递帖子,知道顾家是一定不会再推脱了,又高兴起来,笑嘻嘻地送成士群出去。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成丽华看见当天的《新闻报》,就急急忙忙地拿着报纸来到成士群房里问道:“爹,您的帖子可递出去了?”

成士群在里间洗漱,闻言大声道:“还没有呢。出什么事了?”

成丽华板着脸道:“顾夫人和顾大小姐原来去京城帮上官家迎亲去了,确实不在东阳城。”报纸上都登出来了,还说明天有从京城发回来的后续报道。到时候照片一登,就算是做假都难。

成士群从里间盥洗房里走出来,瞧了瞧报纸,沉吟道:“顾夫人和顾大小姐走了,顾大都督不是在生病吗?——顾二少难道留在家里面?这样,我给顾少都督递个帖子,看看他们怎么说。”

齐意欣在内院听说成家大都督成士群居然给顾远东递了帖子,要求登门拜访,笑着连连摇头,“这成家真是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啊?”又问蒙顶,她让报馆的人查成家和成大小姐的底细,查的怎么样了?

蒙顶俯身下去,在齐意欣耳边道:“严先生说,这事儿拖了康有才和方全去办。他们俩手段多,路子广,还在报馆兼差呢。”

齐意欣眉开眼笑,知道有这两人出面,应该能挖出很多东西。

“可是这回帖怎么写?”顾平站在齐意欣面前,拿着成士群的帖子犯愁。

齐意欣想了想,道:“既然他们父女俩咄咄逼人,我也不软不硬地还击一下吧。——我来写回帖。”

说着,齐意欣给成士群写了回帖,言道少都督在外面巡防,不在东阳城。顾夫人和顾大小姐也不在,她受顾夫人委托,在顾家帮着看家。还望成大都督见谅。等顾家人回来之后,一定给他们请帖,请他们过来坐坐云云。

帖子末尾,属了齐意欣的名字。

成丽华看见回帖,就算再镇定也坐不住了,飞奔去找她爹成士群说话。

“爹,这齐三小姐到底有多得顾夫人欢喜啊?——居然还没有过门,就让她管家!”成丽华一向相与的都是世家高门。对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十分熟谙,知道都是为了一个“权”字。

老一辈的婆母舍不得放权,新一辈的少奶奶一定要争权,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立足后院,继而成长起来,取得家族的整体继承权。

在高门后院里,对那些嫡系的夫人太太来说,管家权和生儿子一样重要,两样都要抓,一个都不能少。

成丽华虽然自己已经对这种状况有充分的认识。而且自信就算顾范氏是前公主殿下,也挑不出她的一丝错来。可还是被顾范氏对齐意欣的娇宠惊骇到了。

“爹,难道传言说,顾夫人把齐三小姐当亲女儿一样待,是真的?”成丽华忍不住对着成士群抱怨起来。

成士群仰头看着屋顶的藻井,半天没有言语。

每当成士群遇到难题的时候,就会露出这幅表情。

成丽华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候着,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过了良久。成士群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旁的女儿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来。我们是非见一见这位齐三小姐不可了。”

成丽华松了一口气,知道父亲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笑着道:“爹爹打算如何去见齐三小姐?“

成士群叫了自己的手下过来,吩咐道:“拿我的帖子,再附上一封信,送到顾家,给齐三小姐,就说,江北成士群,拜上齐三小姐。”

成丽华忙阻止成士群道:“爹,您是大都督,她不过是顾少都督的未婚妻,您用这样的敬语,是不是有些过了?”

成士群挥挥手,让手下自去准备信件送帖子,自己悄悄对成丽华笑眯眯地道:“女儿,这你就不懂了,礼多人不怪。——只有将她捧得越高,她才摔得越惨。”

成丽华恍然大悟,摇头轻声笑起来,晃着成士群的胳膊道:“爹,您可真促狭。——这封帖子送过去,她可是再也躲不过去了。不见也得见!”

成士群一只手捻着髭须,两眼眯成一条缝,“就看她还有没有脸将我们拒之门外!”

……

这天下午,齐意欣又接到成家的拜贴。这一次,指名道姓是给她的,还附上江北大都督成士群署名的信函。

齐意欣拿着拜贴和信函,在自己屋里走来走去,举着欣赏了半天,才对在一旁惶恐不安的蒙顶和眉尖道:“你们怕什么?不过是江北大都督而已,过气的豪门世家,总喜欢用这种法子,在新兴的世家面前摆谱。——也罢,本小姐就陪他们玩上一玩。”

说着,齐意欣就对蒙顶道:“你去东街的报馆再问一问,看看康有才那边有没有消息?”

蒙顶急匆匆地离开顾家,往报馆去了。

报馆的严先生告诉蒙顶,说康有才他们要三天之后才会回来。

蒙顶回去给齐意欣禀报之后,齐意欣就提笔给成士群写了回帖,先表示对成大都督拜贴的不胜惶恐之心,然后表示顾家如今没有正主儿在,她只是帮顾家看家的,万事做不了主。最后话锋一转,表示如果成大都督实在想在顾家见她,她拼着被顾夫人责罚,也会到履相迎,绝不失礼于人。

鉴于成大都督位高权重,不是一般凡俗人等,所以齐意欣表示,要在顾家好好准备,五天之后,邀请成大都督父女俩,驾临顾宅做客。

成士群接到回信,沉吟半晌,又和成丽华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让成丽华一个人去就行了。——齐意欣推迟五天才让他们上门,明显是在做各种准备。成丽华是小辈,就算有个什么不妥,也不相干。成士群却丢不起这人,而且成士群不去,若是成丽华着了人家的道儿,他也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因此成士群就命成丽华给齐意欣回帖。表示感谢齐三小姐的盛情,但是成士群来到江东,行程都排满了。既然明天不能去顾家,五天之后也去不了,因为要去别的人家做客,无法临时取消行程。所以成士群就不去了,到时候,由成丽华代替他去顾家做客。又说她们都是同龄女子,正好做好姐妹云云……

齐意欣接到回帖,未免啼笑皆非,但是也暂时放下心,安心等着康有才他们回来,好抄一抄成丽华的老底。

成家人来到东阳城,也惊动了东阳城不少世家大族,连日来请他们父女俩上门做客的人家也不少。

李绍林上次向成家求亲未遂,本来对成家颇有成见。可是见成大都督带着成丽华来到东阳城,给李家还单独送了礼物。不回请也不像个样子,便使了管事去下帖子请成大都督一行人来李家做客。

赵家也给成大都督下了帖子。

成士群权衡之后。只给赵家回了一个帖子,感谢他们盛情,但是做客就不必了。只接受了李家的帖子。

成士群带着成丽华去李家做客,盘桓了一个下午。

成丽华早就见过李绍林的照片,对他的模样甚是熟悉,惊艳倒是惊艳,但是她心里有人。对李绍林就不那么感兴趣。

李绍林风度翩翩,将成丽华的几个丫鬟迷得神魂颠倒,倒是成丽华一直淡淡的。似乎还是对他拒之门外。

送走成大都督一行人之后,李绍林对成家彻底死心,打算继续按计划筹划跟赵二小姐赵素英的婚礼。

因此上,东阳城外赵家庄上,近日来也甚是繁忙。

李绍林的姑祖母是正月十五去世的,按礼,他要守一年的孝。如果严苛一些,他要守三年。不过李绍林急着要将赵家拉上船,又需要赵素英给他出谋划策,早就将赵素英降服,答应在李绍林姑祖母去世百日之内嫁给他。

所以李绍林的婚事,和叶碧缕的婚事定在同一天,都是三月初三,已经不到十天的功夫。

赵素英备嫁备得匆忙,有好几日没有来东街的青城里见她姐姐赵素宁。

赵素宁倒是悠闲了几天,便向看管她的王妈妈打听赵素英的消息。

王妈妈告诉她,说赵素英马上要嫁给李家的大少爷李绍林,就在三月初三。

赵素宁笑了笑,知道自己快要熬出头了,越发睡卧警醒,生怕再次着了人家的道儿。

齐意欣焦急地等了三天,终于等到康有才给她带来成家的消息。

成家的老巢在江北。

江北也曾经是安郡王驻守的地方,安郡王的缇骑在江北的人手是最多的。只不过安郡王殉国的时候,很多缇骑也护主心切,都跟着殉国了。还有少数人留在江北,和康有才、方全他们一样,湮没在人群中,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康有才偷偷潜去江北,联络旧时的同僚,寻到不少当初潜伏下来的缇骑。

有这些人提供情报,江北成家的上至三代祖宗、下至三代孙子,各种连成家人自己都未必清楚的隐秘,都被康有才挖得清清楚楚。

拿着康有才给她带回来的“成家秘闻”,齐意欣悠闲地斜躺在西次间的贵妃榻上,读得眉开眼笑。

蒙顶见天都黑下来了,忙过来给西次间掌灯,又嗔怪齐意欣:“三小姐真是,天黑了都不知道掌灯。这么黑,看把一双眼睛看佝偻了。——等二少回来,又有饥荒好打。”

齐意欣将那本册子放到一旁的榻上,揉了揉眼睛,轻打一个呵欠,笑着道:“看得太入迷了,就忘了点灯了。”说着,齐意欣又吩咐道:“把火盆给我拖过来。”

蒙顶将墙脚的小铜火盆拉过来,放到齐意欣脚边,问道:“三小姐冷吗?这里窗户大,想是进风了?”

齐意欣在顾家的这个小院,主屋五间正房,都是有地龙的。不过火墙就只有内室和暖阁里面有。这个西次间,只有地龙。

齐意欣摇摇头,道:“不冷,我要烧点东西。”说着,将手里康有才带回来的“秘闻”扔到铜火盆里,烧的干干净净。

蒙顶骇笑道:“三小姐这是做什么?康先生费了大力气弄回来的东西,就这样烧掉了?”

齐意欣往后躺回贵妃榻上。微笑着道:“这有什么关系?他是弄回来给我看的,我都看过了,也都记住了,还留着做呈堂证供不成?”

蒙顶明白过来,对着齐意欣伸出一个大拇指:“三小姐这份过目不忘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齐意欣连连点头,毫不客气地道:“我对豪门秘辛,本来就比别人更感兴趣。”笑得神神秘秘。让蒙顶啐了她一口,掀了帘子出去让人摆晚饭去了。

吃完晚饭,齐意欣去净房沐浴完毕,出来坐在内室的梳妆台前,一边让蒙顶给她擦头发,一边低声对她说起成家的事儿:“那位成大小姐,倒是真不简单。你说她从小跟着她爹成大都督在外面争战,学的是男儿家学的兵法韬略,应该是个胸怀坦荡的人吧,可是她又能在后宅之中。为了帮她自己和她娘亲扫清障碍,什么阴私手段都用上……”

蒙顶好奇地问道:“都有哪些阴私手段?”

齐意欣对着镜子。给自己脸上擦香膏,低声笑道:“比如说,去母留子,除掉唯一一个生了儿子的年轻姨娘,然后嫁祸给另外一个最年轻、最得宠、却无子的姨娘,一下子就将她家的四个姨娘,除掉两个。还是两个对她娘亲来说。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蒙顶默然半晌,低声道:“若是我们夫人,当初能用一丝这些心思。小赵姨娘的骨头如今都打鼓了,怎么会容得她还生下两个孩儿,给夫人添堵这么些年?”

齐意欣知道蒙顶口里的夫人,便是顾范氏。

不过对于这件事,齐意欣却有不同意见。

眼望着镜子里蒙顶皱起来的眉头,齐意欣正色道:“伯母是个大气之人,从来不肯行诡道。这些手段,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屑。”

蒙顶撇了撇嘴,嘟哝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齐意欣叹口气,伸手从蒙顶手里取过毛巾,自己擦着头发,一边转过身来,对蒙顶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妾室姨娘这种事,根子在男人身上。你说,男人要是不上妾室姨娘的床,她们能靠自己生得出孩子?——既然管不住自家的男人,还不如大方一些。将气撒在妾室姨娘身上算什么君子所为?”

蒙顶忍不住反驳道:“三小姐,话不能这么说。那些妾室姨娘一旦得宠,有谁不想再进一步?——先是要男人的宠爱,然后是生下子嗣,再就是要分家产,更有厉害的,直接是要正室的位置。您说,这些妾室姨娘,就真的是那么无辜?全是被男人逼的?”

齐意欣笑着偏了脸搓头发,安慰蒙顶道:“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这是两码事。男人变了心,在外面偷腥,又或是纳妾娶二房,当然都是男人的错,是这些错的根子。而妾室进门不安分,妄想不属于她们的东西,当然是妾室的错。不能混为一谈。你看伯母这么些年,虽然对小赵姨娘貌似忍让,但是你见过小赵姨娘有没有占到一丝便宜?不说管家权和家财继承权,就算是在男人方面,她也只能拣些残羹冷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