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祺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便了然了几分,低声对顾婉凝道:“我送你吧。”

不料,顾婉凝仍是摇头:“不必麻烦霍公子了,一会儿下半场黑天鹅的‘挥鞭转’是最华彩的段落,还是不要错过的好。”她语速飞快,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人已转身走了。

霍仲祺哪里还有心看什么“挥鞭转”,匆匆跟旁人点了点头,便追了过去。

顾婉凝突然这样失态,几个人心里都各有猜度,陈焕飞一见她认识霍仲祺,便认定小霍就是那个常去学校约她的军官,小霍的风流倜傥一向是名声在外,今天这个情形莫不是因为她看见霍仲祺身边有别的女伴?他一念至此,也跟了出去。

韩佳宜见状一笑,拉了拉犹自莫名其妙的董倩:“看样子,他们是赶不及下半场了,你们到我包厢里来吧。”

陈焕飞出了剧院门口,就看见霍仲祺和顾婉凝站在下头几阶台阶上说话,顾婉凝似是要走,霍仲祺正伸手去拦她,陈焕飞心中暗笑,施施然走了过去:“小霍,既然顾小姐要走,你又何必勉强人家呢?”

霍仲祺瞥了他一眼:“我就是要送她回去。”

陈焕飞笑道:“顾小姐是跟我一起来的,自然是我去送,就不劳动你了。”说着,对顾婉凝道:“顾小姐,我们走?”

他原想着自己出来是替她解围,没想到顾婉凝看他的眼神竟是十分戒备,又看了看霍仲祺,才低低道:“多谢陈先生,霍公子是我的朋友,就不麻烦您了。”

这一下更让陈焕飞莫名其妙,他看着顾婉凝上了霍仲祺的车,终究觉得不放心,还是跟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自己跟在后面的缘故,这一回,霍仲祺的车倒是老老实实停到了学校门口。

待顾婉凝下车进了学校,陈焕飞刚想掉头回去,却见霍仲祺径直朝自己这边走过来,没轻没重的就往车窗上敲,陈焕飞摇下车窗,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气来:“怎么?打扰霍公子的好事了?”

霍仲祺却是一脸的不耐烦:“你下来。”

陈焕飞见他如此,心里越发有几分得意,慢条斯理地从车里出来,斜斜扫了霍仲祺一眼:“霍参谋,你就是这么跟长官说话的?”

霍仲祺今日没穿军服,扯了扯领口端谨的黑领结:“你是不是想追她?”

陈焕飞闲闲拍着车门:“不成吗?”

“你知道她是谁?”

“难道也是你表妹?”

一句话将霍仲祺噎在那里,良久才吁了口气:“她之前交过一个男朋友。”

陈焕飞失笑道:“那又怎么样?”

“她那个男朋友,是我的长官”,霍仲祺顿了一顿,说的很慢:“也是你的长官。”

陈焕飞闻言一怔,霍仲祺去年一直混在北边,今年刚调来燕平的警备司令部,和他八杆子也打不着一点关系:“你什么意思?”

“特勤处的江夙生为什么被调到眉安,你知不知道?”

陈焕飞从英国受训回来虽然一直不在江宁,但空军是虞靖远一手创建,可谓嫡系中的嫡系,陈家和虞家亦有私交,顾婉凝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这会儿霍仲祺突然提到江夙生,他立时便反应过来:“是她?”

便见霍仲祺笑容寡淡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未免太过意外,陈焕飞消化了两分钟,皱着眉道:“那她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念书?”

“就因为江夙生那件事,她跟四少分手了。”

陈焕飞默然了片刻,忽然面露疑色:“那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霍仲祺怔了怔,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晓事:“她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算了吧!”

陈焕飞却又摆出了方才那副好整以暇的神色:“你怎么知道?”说着就要上车,霍仲祺伸手扣在了他的车门上:“你就不想想,要是四少知道了会怎么样?”

陈焕飞身形一滞,蹙了蹙眉,旋即漫不经心地一笑:“总长也不能这样霸道吧?”

冷:啧啧,小霍同学你居然拿小虞要是知道了吓唬人家?你怎么不想想要是小虞知道了你的小算盘,更要抓狂的?

虞四:提醒一下lz,周末了。

冷:那个好像你这两天还见不着小顾,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能写到,你再等一下下,很快了很快了。

虞四:lz我跟你拼了!

067、一向年光有限身

韩佳宜今天晚上一场芭蕾看得格外惬意,董倩和汤克勤看完剧去吃宵夜,她却要回学校。宿舍的门没有锁,韩佳宜“哗”地推开,极热络地笑道:“你走的早,真是可惜了,后面两幕才精彩呢!”

顾婉凝身上的衣服没有换,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佳宜,既然你和仲祺早就认识,为什么要骗我呢?”

韩佳宜唇边的笑容还在,方才的热络却冷了:“我骗你?顾小姐才是好演技吧?”

顾婉凝刚想解释点什么,韩佳宜面上却多了几分讥诮,悠悠说道:“仲祺——你几时跟小霍也这么熟了?你以为你还在栖霞呢?”

顾婉凝闻言眸中也浸出了寒意:“佳宜,我困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睡了。”

韩佳宜却不想就这样算了:“你在江宁的事情我一直都守口如瓶,成全你在这里扮清高,你不谢谢我吗?”她见顾婉凝不肯答话,索性走近了笑道:“今晚的事,我也是好心想给你提个醒,小霍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会蠢到打他的主意?就算如今他哄着你,你也不用太当真,小霍胡闹惯了,连玉堂春的女人都…”,她说到这里,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话锋一转:“其实,那个陈焕飞也不错。不过,你说要是他知道你跟过虞四少,还会来约你吗?”

“佳宜,我以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顾婉凝冷然问道。

韩佳宜怔了怔,咬着唇娇娇一笑:“怎么会?我可当你是好朋友呢!”

说完,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踩出轻快的“哒哒”声,顺滑的丝绸裙子流水般拂过小腿和脚踝,在韩佳宜心里激起一阵莫名的快意,她并不觉得顾婉凝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样貌略出色些,一双眼睛格外作张作致罢了。

若说可取之处,大约就是她英文、法文都地道流畅,德文也能说的上来,可她从小待在国外,这也没什么稀奇。反过来说,许多事情上她都一塌糊涂,看到“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就晕掉了,有一回她们说起“脂砚斋”,她听了几句,忽然问:“是书店吗?”真是傻透了。若不是为了虞浩霆,她才懒得在意她,更不要说让她去…她一看到顾婉凝那副波澜不惊,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觉得气闷,她偏要叫她难受!

韩佳宜回到家,一面吵着要吃宵夜,一面同韩玿说今晚的芭蕾如何精彩,霍仲祺靠在酸枝圈椅里远远看着她,冷着脸一言不发。

韩玿?给她递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去惹小霍,韩佳宜却无所谓地挑眉一笑,径直走到霍仲祺面前:“小霍,我不是你那些莺莺燕燕,整日里要卯着劲头讨你欢心,你也不用给我脸色看。我不过是好心提醒顾婉凝一声,叫她不要痴心妄想罢了。”

霍仲祺默然听着,忽然抬眼冷笑,面上尽是嘲色:“你以为你学着她,我四哥就能多看你两眼是不是?你也不想一想,虞四少认识你这么多年,但凡有半点儿看的上你,还用得着你花这样的心思?”

韩佳宜听了他这一句,顿时俏脸煞白,气恼地瞪了她哥哥一眼,霍仲祺之前一直不在江宁,并不知道她和虞浩霆是怎样一番来往,只韩玿前些日子问过她是不是认识顾婉凝,私下里劝过她几句,此时霍仲祺这样说出来,必然是韩玿告诉的了。

韩玿见了这个情形,惟有苦笑,这两个人从小就不对盘,闹得最凶的一次是霍仲祺不知从哪儿捡了一只猫,被佳宜看见,硬要抱回家去,当时小霍不在,霍夫人就做主给了她,没想到霍仲祺回家不见了猫,大闹一场,竟跑到韩家来,非要回去不可。韩佳宜自然不肯,两个小人一番厮闹,韩佳宜直在他手上抓出几个血道子,小霍到底知道自己是哥哥,并不还手,但却倔着不肯松口。

后来韩夫人百般哄了,又许诺给佳宜找一只更好的,韩佳宜才委委曲曲的点了头,只是要自己去把猫抱出来,她去了一回儿,众人便听见那猫一声惨叫,霍仲祺冲过去一看,韩佳宜正抱着猫出来,往他面前一掼,那猫的一条前腿却不知道被什么压断了。小霍一把把韩佳宜推在地上,抱了猫转身就走,从那以后两个人就翻了脸,一直到这几年两个人都长大了,才渐渐好起来。

韩佳宜心中气愤,嘴上更不肯吃亏:“霍仲祺!你别不识好人心!庭萱姐姐年底就回来了,你要是再勾搭上顾婉凝,那才叫别人说出好话来呢!”

霍仲祺嗤笑道:“你也知道我姐姐要回来了?怎么?还盼着四哥养你当外宅吗?”

“小霍!”韩玿见这两个人越说越不像样,连忙出声打断:“佳宜,你不是要吃夜宵吗?”

韩佳宜也知道自己言语之间失了分寸,但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抢白,此时眼中的泪水已经打了转,扬着头从霍仲祺身边经过,恨恨抛下一句:“你四哥玩儿腻了的女人,你也要?”

霍仲祺猛然站起身来,吓了韩佳宜一跳,韩玿赶忙拦在两人中间,拉了小霍一把。待韩佳宜咬牙走开,霍仲祺默然了一阵,忽然自失地一笑:“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佳宜一个女孩子,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该这么说话。回头你替我赔个礼吧!”

韩玿叹了口气:“佳宜是小孩子心性,对虞四少有些异想天开,未必就是冲着顾小姐。你——也太紧张她了。”

霍仲祺慢慢坐回椅中:“我知道,我就是…不想让她再想起以前那些事。”

韩玿陪他坐下,淡笑着说:“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痴心。不过,佳宜虽然口不择言,可也不是全没有道理,你还是趁早收手吧,免得以后真闹出什么事来,你不过是少年风流,一时荒唐,吃亏的还是她。”

霍仲祺却执拗地摇了摇头:“我要和她结婚的。”

韩玿一愣,失笑道:“那怎么可能?”

“是我亏欠她的。”

韩玿更是诧异:“你这话怎么说?”

“要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跟四哥分开。”霍仲祺声音有些抖:“要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遇见四哥。”他约略跟韩玿说了当初如何遇见顾婉凝,又说了后来他们在芙蓉巷的事。

韩玿静静听着,沉吟良久,才故作轻松地道:“这些事也不能怪你。你就是为了这个?那你喜欢她吗?”

霍仲祺仍是摇头:“我不知道,我以前喜欢女孩子从来不是这样的。”

他似是在笑,那笑容却无比艰涩:“我也想过算了。四哥说放不下她的时候,我就想算了,可她却走了。

后来我去绥江,又去了唐努瓦图,一路上我都想着,算了,等回去的时候我就能不想了,可是没用??韩玿,什么事都比不上她对我笑一笑。

可我连跟她说都不敢。刚才我送她回学校,还让陈焕飞不要打她的主意,回过头来想想,起码他敢说出来,我呢?”

霍仲祺直直望着他,眼中仿佛有一片莹光:“我知道她不会跟我在一起,我怕我说了,她就再也不肯让我陪着她了。”他说着,苦苦一笑:“我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韩玿拍了拍他的肩,低低道:“我明白。”

霍仲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韩玿复又劝道:“慢慢来吧!她既然跟你四哥纠葛这么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过去的。但时间久了,人都会忘,或许再过两年,旁人不提了,她自己也想开了,你带她出国去就是了。她偶尔说起小时候在法国的事情,倒很开心的。就怕到了那个时候,霍公子又另有新欢了。”

霍仲祺皱着眉剜了他一眼,但韩玿这番话却叫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韩玿说的对,等她忘了那些事,等她知道他的好,他就带她走,他要她从此以后都无忧无虑,再也不伤心了。

韩玿见他面露霁色,也放下心来,小霍今日一场剖白,他自觉旁观者清。霍仲祺此番这般痴心,顾婉凝容色惊人倒还在其次,只是一番阴差阳错让小霍对着她先就生出了一腔怜惜歉疚,更要命的是她后来又在霍仲祺手里出事,小霍太年轻,他从前那些风流故事,都是风花雪月淡不留痕,这样直见生死的事情却是头一遭,委实是这女孩子给他的刺激太深。

还有一层,他不愿说破,霍仲祺从小最亲近的就是虞浩霆,最佩服信赖的也只有他,这么多年,虞浩霆亦把小霍当亲弟弟一样疼爱指教。按理说,这两个人绝不会为着个女人伤了兄弟情分,但有时候,越的东西,越诱惑;在小霍眼里,虞浩霆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对的,那他喜欢的人——自然也是好的。他对顾婉凝多一分思恋,就对虞浩霆多一分愧疚,可越是愧疚,他对这女孩子的心思就缠得越深。

他说“我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知道她不会跟我在一起,我怕我说了,她就再也不肯让我陪着她了”,他说他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明白,他比谁都明白。

过了周末韩佳宜再回到学校,和顾婉凝已是路人一般,更和隔壁的董倩换了宿舍。没过几天,顾婉凝便发觉和韩佳宜相熟的几个女同学打量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她心里明白,面上只是若无其事,倒是董倩在图书馆里悄悄地问她:“婉凝,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怎么了?”

“这几天,她们在说…说你不是从湄东来的,是在江宁,给人做…做情妇,还被学校开除过…”董倩百般犹疑地说完,半晌却不见顾婉凝开口,“反正我和晓蕾是不信的。”

顾婉凝看她踌躇的满脸通红,低低一笑:“倩倩,要是我跟你说,我是为了我家里人,你信吗?”

董倩沉吟着点了点头:“是…是你家里急着要用钱吗?”

顾婉凝摇摇头:“不是因为钱,是因为我有事要求人帮忙。”她说得平静,董倩也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了:“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到燕平来了啊。”

董倩想了一会儿,忽然冒出一句:“那人真坏!”

两个人又看了会儿书,商量着去附近的小馆子吃豌豆黄,刚一走到宿舍楼下,便看见陈焕飞等在那里,董倩贴在顾婉凝耳边小声说:“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他的。”

“我自己跟他说。”顾婉凝说着,朝陈焕飞客气地点了点头:“陈先生,你好。”

陈焕飞微微一笑,递过来一个十分精致的纸袋:“送给你。”

顾婉凝不肯去接,一面朝学校侧门外走,一面低声说:“陈先生,我的事情霍公子都告诉你了吧?”

陈焕飞跟在她身后:“什么事?”

顾婉凝闻言不由语塞,陈焕飞也不忍见她为难,遂笑道:“我是真的想和顾小姐做朋友,其他的事——也没什么相干。”

“可我并不想和陈先生交朋友。”顾婉凝冷然道。

她言语生硬,陈焕飞却仍是微微含笑,像是低着头看她,又像是沉吟自语:“一个人一辈子会遇见很多人,经历很多事,个中冷暖,只有自知。别人如何说如何想,不过是流水云烟,半点都不值得在意。”

“我不是在意别人怎么说。”顾婉凝静静听着他的话,语气却没有方才那么冷硬了:“只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又何必还要徒劳无功呢?”

“那顾小姐既然已经知道舞剧的结尾,为什么还要去看呢?”

顾婉凝一怔,脱口道:“那怎么一样?”

陈焕飞懒懒道:“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在英国受训的时候,中队里年纪最小的是个叫william的苏格兰人,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三天两头给他写信,有时候一天能收到两封,后来william坠了机,那女孩子和他父母一起来领遗物,单是她写的信就有一百多封。你说,如果她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这些信她还写不写了?”

他见顾婉凝神情恻然,温言笑道:“况且,不到最后,你也未必就知道是怎样一个结果,虽然节目单上写了一个结局,可万一到了最后一幕,演员忽然偏想演另一版呢?”

顾婉凝默然许久,忽然抬头一笑:“陈先生好会讲道理。”

陈焕飞自嘲地笑了笑:“可能因为我们这一行,习惯了随时准备着出意外,所以想事情会不太一样。”

婉凝想了想,唇边噙着一抹笑意:“陈先生的意思,就是晏几道的词里说的,‘一向年光有限身’,嗯…‘不如怜取眼前人’。”

陈焕飞听了,失笑道:“这个意思我可没有!我只是想劝小姐一句,若是因为从前的旧事拘束自己,就太可惜了。”

一阵风过,乳黄的槐花雨片般簌簌而落,两人一时都停了言语,地上瞬间便积了薄薄的一层,犹带着一点甜馥的清气,陈焕飞见她肩头发上都落了 ,想要伸手拂了去,却又觉得这样偶然的美丽殊为难得。

“陈先生的道理讲的很好。谢谢你。”

陈焕飞闻言又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来:“不客气。”

顾婉凝轻轻一笑,接在手里:“你在英国受训的时候,真有一个叫william的同僚吗?”

陈焕飞点头笑道:“有啊,去年他刚刚结婚,还寄了照片给我。”

两个人一路聊着到附近的小馆子买了豌豆黄、芝麻卷糕几样点心带回去,董倩看了她手里的东西,不急着拆吃的,反而先抢过那纸袋,从里头拿出一条雪青色的礼服裙子来:“哎,很漂亮呢!你快点试试。”

“以后有机会穿再说吧。”顾婉凝把裙子从她手里抽回来,收进了衣柜。

董倩吃了几口点心,忽然皱了皱鼻子:“你说这个陈焕飞上一回送你香水,这一回送你裙子,也太会察言观色了,我猜他一定不是第一次追女孩子,我回头再问问克勤,你可要留神!”

顾婉凝伸手在她鼻头点了一下:“你放心,我和他真的只能做做普通朋友。不过,他这个人倒也挺有趣的。”

写文的时候无聊,来刷下评论,看到这个话题了,很开心有人看得这么认真。 亲有兴趣的话可以专门回去看一下文里所有提到钱的细节,列个小顾的收支表,这个问题就明确了。作为一个写文还算认真的人,这么明显的bug一般来说,是不大会出现的。

1、小顾回国的时候比较穷,虽然她父亲是外交官,但是文里提过她料理了养父的后事以后,把抚恤的钱寄回湄东了,因为她觉得不应该拿这笔钱。而她养父给小顾和弟弟的教育是非常好的,这个很费钱有木有?所以养父留的积蓄有限,她和弟弟回国的时候身边的钱不多,还要负担两个人的学费和部分生活费用。开头部分她舅舅跟舅母说,她念书用她自己的钱,就是这个意思。

小顾的家境跟小虞比是天壤,但不是很穷的那种,她舅舅是洋行里打工的,她舅妈也是上过学的(女孩子能念到高小说明她舅妈家也不穷),就是小康偏下,不过一般家庭的资产不可能都是现金流,舅妈也不大可能同意拿很多钱去救她弟弟。所以她去求小虞的时候,是她最穷的时候,但她自己能凑出八百块钱,已经算不少了。

2、小顾跟小虞之后,小虞肯定给她家钱,但不一定全都是以钱的形式给,因为拿钱砸人家是件很二的事情,人家也未必要。文里提过小虞让小郭去她家,还有要给她们家换房子的事情。

3、另外,小顾家还有一笔很囧的收入,可能有亲忘了。冯二给了她舅妈三千,三千大洋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这笔钱冯二不可能要回去,出了事之后,她舅妈也没脸拿,肯定是给外婆了。

4、说坐翻译的钱少的人是小虞。用苏宝瑟她妈的话说,小虞是个眼里没有值钱东西的人,所以小顾给人家干活,一千字两、三块钱, 他必然觉得很少。其实,他的妹子去打工,人家就算给二十,他也不会觉得多。他把自己的薪水给小顾,也不是觉得这个数目的钱给她合适,而是觉得这样好玩儿。

但在小顾看来,翻译的钱已经不算少了,“顶有名的才有六、七块钱”——这个标准在当时确实是名家的稿酬水准,也就鲁迅能更高一点。毛泽东在北大图书馆打工的时候,一个月六块钱,养活自己毫无压力。

当然,这笔钱没有拿走,但说明小顾如果只是想自己养活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5、小顾上大学之后的收入,除了打工、教琴之外,还有一笔奖学金——是邵三给的。小邵做事肯定是拿捏分寸,不会非常多,但是肯定足够她过得还行。但是,小顾连一件撑场面的礼服裙子都没有,因为她把钱都存了。

6、出国念书需要多少钱要看怎么念,如果是徐志摩那种家里有钱烧的,可以念的很爽;但是没钱的也能申请奖学金、辛勤工俭学、去做助教等等,到了学校之后有很多办法,主要的钱是最开始的学费和旅费;当年出去留学的并不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否则我党的同志们就都出不去了。另外,很多人在国外也靠朋友接济,林语堂在国外缺钱,是胡适给他寄钱;林徽因她爸死了以后,除了她自己当助教之外,大部分费用是梁思成家给的。而小顾弟弟出去念书,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欧阳姐姐关照他。

小顾的考虑只不过是穷家富路,她多存一点钱,她弟的压力小一点。当然,如果他们家钱足够的话,两个人都走,是上策,但是这个需要的钱就更多了。

7、钱的话题讨论起来也蛮有意思。文里每个人对钱的态度和概念,都是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生活经验来判断的。小郭能偷摸养个盲妹子,对盲妹子来说,小郭就是“高富帅”了;小杨的薪水不会比他少,但是就被方姐姐假装嫌弃了,而方姐姐确实比他还有钱。

不过,也不是说没钱的人一定特别在乎钱。比如小杨虽然不算有钱,但他也不在乎钱,百得菲丽说摘就摘了,小黄鱼就随便放在空房子里,这就是性格使然了。

8、最后说个跟钱有关的话题,亲们很有好感的陈gg给小顾送礼物其实也是考虑这个问题的,他得到的信息是小顾爸妈死了,家境不好,可能缺钱;而他接触小顾之后发现这个妹子以前肯定过得很不错(鱼子酱的配酒、香水、学过芭蕾),基本上可以判定是家道中落型的,如果刚认识的时候你从经济上接济她,她出于自尊的考虑,一定不会接受,而送香水和礼服既高端大气上档次,又解决她的生活品质问题。可惜你来的晚了。[s5023]

068、他让他如意了才怪

虽然婉凝和韩佳宜闹了别扭,韩玿?却仍是照旧教她学戏,一句“小七在我们家里被宠坏了,总爱争强好胜,一直脱不了小孩子脾气”,轻描淡写仿佛她们是小女孩斗气一般,顾婉凝听他这样说,只以为韩佳宜是误会她和霍仲祺来往的缘故,也不大放在心上。

这一日,韩玿教她扮戏,为了叫她清楚上妆前后的差别,先在自己面上描了一半,顾婉凝在边上看着他傅粉涂朱,轻描缓揉,半面素颜半面妆,不禁暗自惊赞:韩玿本来眉目疏淡,十分清素,然此时上了妆的半边侧脸黛眉入鬓,软红柔艳,顾盼之间娇波流慧,端然是芙蓉输面柳输眉的深闺佳人。

韩玿见她面露惊赞之色,倒是意料之中,一面起身让她坐到镜前为她扎扮,一面细细讲了如何上彩梳发,淡妆艳妆怎样贴合角色云云。

一时妆成,韩玿远近仔细端详了,却忍不住有些失望,他原想着顾婉凝这样露濯蔷薇,烟笼芍药一般的容色,上了戏妆必定是加倍地艳压明霞,然而此时看来,她扮相虽然也美,但却失了娇韵,只有程式化的美,反倒不如素颜时的晶莹剔透,情致动人。

他又细细打量琢磨了一番,也找不出自己哪里画得不妥,想了一想,喟然叹道:“我今天总算是知道,‘却嫌脂粉污颜色’这样的话,未必就是矫情。”

顾婉凝自己亦有所觉,却是满不在乎地回头笑道:“你上了妆真是好看,我以前看过季惠秋的戏,她扮起杜丽娘来也没有你漂亮。”

霍仲祺过来的时候,隔着窗子正看见韩玿在替顾婉凝卸妆,心里像被虫子不轻不重地叮了一下,没来由的就有些不舒服,他竟是这么不愿意让别人亲近她,可她从前和四哥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他略有些烦乱地想着,走进来的时候却是笑容明朗:“我还没见过你上妆呢,这么快就卸了?”

顾婉凝回头一笑:“我扮起来没有韩玿好看。”

“是吗?”霍仲祺踱过来从镜子里看着她,凝眸笑道:“我可不信。”

“真的。”顾婉凝今天头一次作戏妆,很是新鲜有趣,兴致也比平日高了许多:“韩玿说,过些日子楚老板要在新明戏院登台唱《思凡》,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看?”

霍仲祺听到她说“我们”,心里越发不舒服,不自觉地看了韩玿一眼:“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