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朔脸上也露出了极少见的笑影:

“我要是从你身上拆了根要紧的骨头出来, 再给你装回去,你高不高兴?”

叶铮本来没指望卫朔搭理他,听了他的话却是一头雾水:“你这是什么怪比方?”

“圣经里说,上帝造人的时候,是从男子身上拆出一根肋骨造了女子。”卫朔声音沉厚,讲起话来没来由地就让人多了几分信服。

叶铮讶然瞧了瞧他:“你怎么知道?”

卫朔的面孔笼在幽幽的树影里,没再答他的话,他怎么知道?

顾婉凝在悦庐别墅的时候,欧阳怡常常来陪她,两个人都是读熟圣经的,只是顾婉凝并不信教,欧阳怡却笃信基督,颈间总带着一个小巧的十字架坠子,有时候她们两个人说起圣经里的句子,他不懂,但他却喜欢看欧阳怡念到那些句子的神情:

“我们引以为荣的,就是我们处世为人,是本着神的圣洁和真诚,不是靠着人的聪明,而是靠着神的恩典。”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轻 在胸口的手指…会叫他想起微熹的晨光,窗台的白鸽,天际的云朵。他去看圣经,却觉得纸上的那些句子,远不如她念出的美。

欧阳怡走后,他去过一次教堂,金发的神甫太严整,雕花的玻璃窗子太斑斓,穹顶的壁画太富丽…只有唱诗班的风琴声叫他想起她坦然端净的笑容。

叶铮见卫朔又默然不语,没话找话地打趣道:

“不过,肋骨少个一根两根也不怎么要紧。我觉着顾小姐这样的,起码得是四少的眼珠子。”

他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哎,要说顾小姐也挺有意思的,我听孙熙平说,她在旧京的时候,一直住在梁曼琳那儿。她这么大方,倒是四少的福气,就算四少真的要娶霍小姐,我看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卫朔神色一凛:“你不要在顾小姐面前提这些事。”

叶铮闻言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四少也不娶霍小姐了。”

“谁跟你说的?”

“茂兰说的啊!他说顾小姐多半就是将来的总长夫人。我是觉得吧,既然顾小姐这么大方,未必就不肯委屈,四少还不如先娶了霍小姐,既不失礼霍家,而且——”

叶铮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暧昧地笑了笑,低声道:“我听说霍家大小姐也是个美人儿,齐人之福,皆大欢喜,多好!”

卫朔却知道虽然如郭茂兰所说,虞浩霆确是有了别娶的打算,但自始至终,虞夫人属意的都是霍庭萱;再加上虞霍两家和江宁政局的牵扯,虞浩霆想要别娶,恐怕得费一番功夫。他和顾婉凝又心结太多,这样的事他是绝不肯告诉她的。眼看霍庭萱年底就要回国,还不知道四少要怎么安排。眼下这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佳期,绝不能被叶铮给搅了。

“顾小姐不知道以前的事,你一提,她要是想的多了,跟四少闹起来,城门失火,你就是池鱼。”

卫朔一向寡言少语,此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叶铮自然听得小心,末了嘟哝了一句:

“女人就是麻烦。”

中秋的夜色宁和清亮,连山峦中的江流也叫澹澹月华淡去了白昼的喧腾,车行山间,清风虫鸣中的水声哗哗,欢悦轻快,映出人心里那一份不可言说的喜不自胜。

这个时候,虞浩霆不大愿意提起别的人别的事,但郭茂兰今天说的这件事于婉凝而言,却是十分要紧的。

他想要她无忧无虑,可她和他在一起,终究是不能:“你要找人怎么不告诉我?”

“是郭茂兰告诉你的?”倚在他肩上的人儿抬起头,迟疑着说:

“我想着,要是跟你说了,劳烦总长大人兴师动众去找一个败军之将的家眷,别人知道了,倒有些怪。”

虞浩霆莞尔一笑,抬手在她脸庞轻轻刮了一下:“那个沈菁,你找她做什么?”

“她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是被李敬尧强逼着去做姨太太的。我在广宁的时候和她见过一次,很端华清高的一个人。”顾婉凝说到这里,微微咬了下嘴唇:

“乱军之中,流离颠沛,她那样一个身份,要是被人抓了,我怕她被人欺负??”

虞浩霆眉峰一挑,失笑道:“唐骧的军纪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见她垂了眼睛不再说话,便揽了她在怀里,调弄小猫一样安抚着:

“婉凝,以后有什么事你都不许瞒着我,越是别人不让你告诉我的事,就越要让我知道,嗯?”

婉凝伏在他身前,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虞浩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茂兰的女朋友你是不是见过?当时你要是跟我说了,就不会有后来他把你带到广宁的事。”

“因为他不该有事隐瞒你,是吗?”

“嗯。”

“可他是你身边的人,而且,我觉得他是好人。”

虞浩霆淡然一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只有对你好的人。我身边的人我可以信,你不能信。”

顾婉凝转头瞟了他一眼:“因为我蠢?”

“因为你不能保护你自己。”

虞浩霆轻笑着摇头:“你不蠢,但是你聪明在不该聪明的地方。在广宁你发觉那个白玉蝶不寻常,就该告诉小霍。”

他说罢,却许久不见顾婉凝答话:“我说这些让你害怕了?”

“没有。多谢四少提醒。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本来就应该处处小心的。”

“我们?”虞浩霆皱了皱眉:“什么叫我们这些人?”

顾婉凝抬起头秋波一横:“你,你的人,邵朗逸。”

虞浩霆听她单单提起邵朗逸,不由好笑:

“他礼也赔了,还想得这么周到,你还记恨他?”声音低了低,贴在她耳边说:

“况且,他也是为了咱们好。他要是不哄你这一回,你怎么‘见此良人’呢?”

083、匪夷所思

郭茂兰在广宁只耽了一天。

虽然他去之前,一班人就猜度他妹妹必然是不在了,否则李敬尧也不会寻个假的来充数,但终究还是存了点希冀,等到隔天回来,一看他的脸色,众人就都心知肚明不再多问了。只叶铮看见他一脸讪讪,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茂兰回来那天,刚一照面就被他一拳顶在下颌上,他再动手,郭茂兰不说不动只是挺着硬挨,被他一脚就扫倒在地上,几个侍从赶上来拉开,郭茂兰却撑起身子沉沉说了一句:“你们都让开。”

其他人犹豫着松了手,郭茂兰抹着嘴边的血渍,对叶铮道:“你要是不解气,就接着来。”

叶铮揪住他的衣领子,刀子一样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脸上戳出两个洞来,“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说什么,恨恨骂了一句“王八蛋!”推开他掉头走了。

转天听虞浩霆说起郭茂兰的事,再想起昨天那个情形,心里只觉得他可怜,这会儿更不敢开口问他妹妹的事,想了想,殷殷勤勤地凑上去递了支烟:“李敬尧那老小子,你怎么处置了?”

“埋了。”

李敬尧在丹孜被俘,原以为唐骧把他送回广宁是去见虞浩霆,他琢磨着德昭、盐来一带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如今还在他的把兄弟马成田手里,虞浩霆多半要让他去劝降。没想到他在广宁关了三天,来见他的却是郭茂兰。

他眯着眼睛上下看了看郭茂兰,晃着脑袋笑道:

“啧啧,小郭,你还真敢回去跟姓虞的,他眼下不杀你,无非是想叫别人看看他御下宽厚,你以为他还还真把你当亲信?算了,你的事我也管不了。说吧,他想让我干什么?”

郭茂兰却并不搭他的腔,眼光冷冽地扫了他一眼,吩咐卫兵:“绑了,带出去。”

看管他的守卫立时就有两个人上来绑他,李敬尧张口要骂,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斜眼看着郭茂兰“嘿嘿”冷笑了两声。

李敬尧在广宁这两天,唐骧倒也没为难他,就把他拘押在督军府里,只是着守卫严加看管,想到屋外遛弯儿也不能;此时虽然被绑了出来不大好受,但眼前秋阳一亮,还是忍不住惬意地吸了口园子里清润的空气,心里猜度着郭茂兰要玩什么花样,定神一望,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几个持锹的军士就在他眼前规规矩矩挖了个一米多深的方坑!分明就是个埋人的架势。

换了常人兴许腿就软了,可他李敬尧不是吃素的,没有虞浩霆点头,郭茂兰绝不敢就这么黑了他,无非是唬他罢了!当下从容一笑:

“小郭,我也不是吓大的,你犯不着跟老子来这套!虞浩霆让你带什么话给我,你就直说吧。”

“四少跟你没话说。”

郭茂兰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偏了脸轻轻一抬下颌,边上的守卫便会了意,伸手一推,李敬尧脚下不稳,向前一仆,就栽了进去。

他挣了两下,奈何双手都被反剪着绑在身后,却是站不起来,李敬尧胸中火起,刚要破口大骂,不防一锹黄泥径直撂在了他胸前,不等他反应接着又是一锹,几个人一板一眼地“干活”,郭茂兰竟一点儿出声拦阻的意思也没有。

李敬尧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脱口道:“郭茂兰,你是要拿你的救命恩人跟姓虞的表忠心哪?”

郭茂兰负手望着天际的云影,并不看他:“就算我欠你一条命,那阿柔呢?”

李敬尧闻言一惊,避开兜头泼下的泥土,向前挣了两下,大声道:

“阿柔不是我杀的!这几年我真是把她当女儿一样照顾的…茂兰,你听我说!我不是存心骗你,我真不知道阿柔有病…都是小十那个贱货不好,养什么狮子狗给阿柔玩儿…大夫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茂兰你想想,就算是为了辖制你,我也不会——呸——”

李敬尧吐了两口溅在嘴里的土沫,抢道:“那件事真是意外!”

“意外?”郭茂兰眼里莹光一闪,一边唇角斜斜勾起:“阿柔有哮症,她从小就不近这些东西。”

李敬尧迟疑了片刻,也顾不得再躲洒在身上的黄泥,目光闪烁地觑着郭茂兰:

“小十那会儿刚嫁过来,非要个抱狗的丫头…你也知道阿柔的身份不能让外人知道,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茂兰,你让他们停下。”

郭茂兰却无动于衷:“阿柔葬在哪儿了?”

李敬尧忙道:“你先让他们停下,我们再说话。”

“说——你说了我给你个痛快。”

身畔的泥土已经没过了他歪在地上的肩膀,李敬尧一咬牙,狞笑道:“我就不相信你小子敢这么黑了我!”

郭茂兰忽然走到坑边,蹲 子捻了把土往他身上一扬:“四少说,你这个人他没什么用。”

说着,摘了手套往坑里一丢,转身就走,那手套转眼便被泥土盖住了。

他刚走出两步,便听李敬尧在他身后叫道:“郭茂兰,你站住!你告诉虞浩霆,我去替他劝马老三。”

郭茂兰却充耳不闻,李敬尧被骤然袭来的惶恐淹没:“阿柔葬在西郊…西郊的…”

郭茂兰转过身来直直盯住他,李敬尧逼开他的目光,面上掠过一点迟疑:“应该是西郊。”

“应该是?”

李敬尧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却已来不及改口,他半边身子都陷进土里动弹不得,慌忙道:

“阿柔的后事,曹管家料理的,应该是西郊,没错!是西郊,是西郊…茂兰!你叫他们停下,茂兰…”

然而郭茂兰只是漠然看着他,不说,不动,仿佛只是一尊雕像。

李敬尧双眼 ,恐惧尽头又激出了一阵暴怒:

“郭茂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半边人脸半边狗脸!我倒要看看,你跟着姓虞的能跟出什么好来…”

他开口一骂,郭茂兰转身便走,他步子并不快,一步一步却都踩在了李敬尧心底:“小郭,小郭!你回来…你回来…”等他的背影消失

在回廊深处的时候,李敬尧也叫不出来了。

顾婉凝要找人,找的又是有名有姓有来历的,碰上了自然就不会错过。

广宁城破的时候,沈菁就没有走,凌晨时分,督军府里一片兵慌马乱,少爷小姐姨太太们收拾细软安排车子,她只避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片高楼将倾繁华事散,只想着等这府里的人走的七七八八,她正好趁乱了结了这场噩梦。

沈菁没打算立刻离开督军府,这个时候在乱兵之中瞎撞,死在什么人手里都不知道;而李敬尧的督军府不是等闲所在,虞军进城之前这里有锦西的卫兵看守,若是虞军进了城,也一定先有人接收这里,反而安全。她只要换过衣裳,充作李府的下人,应该不会有人为难——那时候,她就再也不用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了。

“沈先生,广宁李敬尧保不住的,你早做打算。”

她之前遇见的那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她被娶进督军府的时候,李敬尧怕她跑,让她住了府里最深幽的一处院落,前些日子叫她搬了出来,她也无所谓,只是感叹不知道什么人竟和她的运气一样差。

过了几天她想到这边的花园来写生,却让卫兵拦住了,园子里一个素衣黑裙的女孩子听见响动回头一望,两人打了个照面,沈菁心道,怪不得锦西都快打烂了李敬尧还有这个心情,这样美的一个女孩子,十七、八岁鲜花初绽的年纪,却落到这样一个境地。

沈菁正暗自嗟叹,却见那女孩子打量了她一下,忽然眸光一亮,赶了两步过来:“请问,您是不是沈先生?”

沈菁一愣,这称呼许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了,再看她身后除了丫头还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个守卫,更是诧异,一个楚楚倩倩的女孩子也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地看着?

只是看她面上却并没有凄然伤心的神色,沈菁一时也摸不出头绪,只礼貌地点头致意:“我是沈菁。”

那女孩子先是惊喜,转眼却又蹙了眉:“沈先生,我在江宁看过你的画展,你不该回锦西的。”说罢,似是觉得失言,抿了抿唇,歉然望着她。

沈菁寂然牵了牵唇角:“不知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顾婉凝,是燕平女大西语系的学生。”

沈菁听了更觉得惋惜:“那你怎么会到广宁来?”

“我…”顾婉凝欲言又止,看了看近处的守卫,走近了一点,低声道:“沈先生,广宁李敬尧保不住的,你早做打算。”

这样一句话着实让沈菁诧异,更猜不透这女孩子的来历。今天这一晚都没有看见她,也不知道是怎样了。

先闯进督军府的是虞军的一个营长,正侧偏后几扇门都围了,又把府里剩下没来得及跑的二十几口人都拢到了一处。这些人不是老的跑不动的,就是人伢子卖进来年纪小没处去的,还有几个出了门看见外头过兵又唬回来的,都吓得战战兢兢。

好在虞军的人也没有为难他们,一个军官过来登记了他们的身份,中午还敷衍了事地管了他们一顿饭,沈菁冒了自己贴身丫头的名字,边儿上有认识她的也没揭穿。大概是虞军的人觉得里头没什么要紧的人,也就懒得搭理他们,只顾着造册登记府里的东西,看管也松了些,后来又许他们自己到厨下做饭。

一直到第三天下午,薛贞生才到督军府来,先查过了物资清点的记录,李敬尧走得急,留下的东西倒还不少,大致翻了翻交给军需的人核对。又把拘押的这一班人带过来扫了一遍,径直点出了沈菁:“你,出来。”

沈菁心下暗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你叫什么?在督军府是干什么的?”

“我叫水仙,是伺候十七太太的。”沈菁小心答了,暗忖自己这个说法应该没有纰漏,李敬尧的十几个姨太太,别说虞军的人,就是广宁的近卫能认全的也不多,何况她前两年一直都被看得很严,极少出门,更少有人认识。

不料她话音刚落,薛贞生便吩咐卫兵:“这女人单独看起来。”

沈菁急道:“这位长官,我不过是个下人…”

薛贞生面庞端方,眉色极浓,从她脸上扫过的眼神里带着嘲讽:

“下人?我听人说你们李督军是‘玩儿不尽的格,丧不尽的德’,没想到——督军府的丫头也烫头发的。”

他此言一出,沈菁刹那间就面如土色,她竟没想到这个。

薛贞生见她说不出话来,心里默送了这女人一个“蠢”字:

“想必您就是十七太太吧?算起来该是李督军这两年的新宠。怎么?他走的时候没带着你?”

说罢,也懒得再理她,李敬尧的家眷怎么处置,虞浩霆没有交待,先搁在这儿看着,回头再说吧。

沈菁就这么被拘在督军府里听天由命,后来又陆陆续续被关进来了七、八个“督军太太”,有吓得半死的,也有满不在乎的,十四太太小云仙最是泼辣,涂好的艳红色蔻丹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怕什么?要杀你早就杀了,给谁当小老婆不是当?我听说那个虞四少——很苏气吶?。”

直到郭茂兰奉命来处置了李敬尧,才向薛贞生问起有没有一个叫沈菁的,薛贞生倒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找李敬尧的姨太太,只说:“人都在那儿,至于里头有没有这么一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吧!”到了这个份儿上,沈菁避无可避,其他几个女人都不会替她瞒着,只得一路忐忑跟着郭茂兰去了涪津。

到了虞军行辕,沈菁留意各处卫兵军官跟郭茂兰打招呼的声气态度,即便不懂虞军的军衔标识,也看出他大约是个有身份的,却不知道他带自己到这儿来是何用意,满腹心思穿堂入室进到内院,郭茂兰才停了步子问门口的侍卫:“顾小姐在吗?”

还没等沈菁细想,便听那侍卫答道:“顾小姐在,总长也在。”

顾小姐?

总长?

沈菁心神一乱,他们说的难道是虞军的参谋总长,这回打烂了锦西的虞浩霆?他们把她带到这儿来做什么?李敬尧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见郭茂兰点了下头径直往正房走,她也只好跟上。

刚一走近,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隔着窗纱透了出来:“等我回去,还不知道要补多少功课呢。我的戏也只学了一折半…”

声音清婉里带着一点娇甜,像是在哪里听过,接着是一个笑意温存的男声:“功课我找人替你做,倒是你说学戏,怎么没跟我提过?学的什么?和谁学的?”

沈菁听在耳中不由一阵恍惚,这一言一问里尽是闺阁情致,和锦西数日来的战火狼烟不啻天壤。转眼两个人走到厅前,郭茂兰示意她稍等,自己迈步进去打了报告:“总长,顾小姐要找的人带来了。”

说话间,内室的湘妃帘朝外一扬,一个穿着浅杏色绣花旗袍的女孩子款款走了出来,眉目盈盈,容色玉曜,正是之前在督军府里被严加看管的那一个。身后给她打着帘子的,是个身姿挺拔的戎装军人,沈菁只依稀看见他一肩侧影,便觉得这人身上的意气飞扬,如骄阳雪峰一般叫人只得仰望。

只是那女孩子一出来,跟着便挤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牧羊犬,那人只好让了一让,叫这狗先出去,沈菁纵然心事重重,看在眼里也不由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