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出身燕平的书香世家,仪表宏正,极善讲演,曾义助一个黄包车夫在华亭的租界里跟洋商打官司,为那车夫赢了赔偿,在坊间颇有声望。此番忙于竞选之余,还忙里偷闲订了婚,未婚妻正是江宁首屈一指的名门闺秀霍家大小姐霍庭萱,这么一来,江宁政府的不少要员也对他青眼有加。于是,选举尚未投票,这位宋律师已隐有众望所归之势。

“这么说,一定是这位宋律师咯?” 婉凝立在案前,一边和虞浩霆闲话,一边搦管习字。

“霍伯伯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霍家这点儿本钱还是有的。” 虞浩霆握着她的手写了几笔,忽然笔意微滞,婉凝一察觉,便停笔回头:

“怎么了?”

虞浩霆淡笑着轻轻一叹:“贞生这个人可惜了。”

“下个月,国会就要开始选举了,总长这个位子…你还没想好谁来坐?”

虞浩霆自己执了笔,想要落墨,却又停在半空:“论心智城府,贞生都不必作第二人想,不过——”他眸中闪过一丝怅然:“有些天日可表的心意,到最后,都只能是无日可表了。”

薛贞生虽然突取沣南,一力逆转战局,但之前种种却是极遭虞军众将忌恨,便是这最后一战,亦觉得他是投机下注,为人不齿。婉凝知道虞浩霆心下总觉得对他有几分愧疚,怕他心事萦怀,微一沉吟,莞尔道:“总长既然请辞,自然是次长补上了。”

虞浩霆却摇了摇头:

“唐骧有人望有资历,但是他在政界没有根基,将来不好跟政府里那班人打交道。”

说着,闲闲一笑:“尤其要紧的一条:他是个君子。”

婉凝笑靥微微:“原来君子是做不得总长的。”

虞浩霆颔首笑道:“我要是个君子,现在连夫人都没有。”

婉凝没有反驳他的调笑,垂眸思量了片刻,低声道:

“其实,你心里有人选,可是你不想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虞浩霆默然了片刻,望着她微微一笑:

“小霍聪明,有声望,没野心,人缘好,不爱钱;唯一欠的是资历。不过有霍家在政界的底子,足够撑他坐稳这个位子。将来新政府的总理是霍家的女婿,别人也不必担心军部会有异议。”

“而且,他来坐这个位子,你不会动他,他也不会动你,其他人才会放心。” 顾婉凝的声音轻如初雪,“可你不肯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虞浩霆抚着她的头发摇了摇头:“我不想勉强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婉凝一双眸子澄澈如秋水:“你怎么知道他不想?”

虞浩霆娓娓道:“有一年我去绥江,仲祺问我,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反问他,他说,他这个人没什么志气,只想要‘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他想要的,他不能成全他,就更不能去勉强他。

婉凝月光下,薄薄一层初雪晶莹轻透,如绢纱覆住了人间。她一身雪白细柔的青秋兰斗篷,绕过悦庐的喷泉踏雪而来,那一瞬,月光,雪光,灯光,水光…却都不及她的眸光闪亮剔透,他恍然觉得,是精灵遗落人间。

她撩开挂着雪珠的风帽,委婉而笑:“我来,是有事要求你。”

霍仲祺颊边一热:“你说什么‘求我’? ”

小霍替她挂了斗篷,又叫人上了茶,面上竟有几分赧然:“可是,你要说的事,我做不来。”

“原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婉凝低低一笑:“那你就该知道,这件事,你是最合适的人。”

霍仲祺苦笑:“可我真的不成。”

婉凝托着腮想了想:“要是我求你,你肯不肯?”

霍仲祺一下子噎在那里:“我…”

顾婉凝捧了杯子喝茶,娓娓笑问:“那霍军长觉得,什么人比你好?”

霍仲祺望着她,目光不自觉地温软下来:“唐次长比我有资历。”

顾婉凝点点头:“那十年后呢?”

霍仲祺一愣,顾婉凝直视着他,追问道:“你要是觉得他不如你了,你会怎么样?”

小霍皱眉道:“…我没想过。”

“你会拆他的台,逼他让位。” 她的声音娇柔清越,每一个字却都说得冰冷。

霍仲祺眸光一黯,强笑道:“你这么想我。”

婉凝幽幽摇了摇头,“你不会,别人也会”, 她声音越低越柔,“他好容易搭的这个班底,就乱了。”

霍仲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见她娇波慧黠:

“你跟我说过,就算我不信你,也要信你四哥——那你信不信他?

要是他觉得你做不到,我今天就不会来。”

霍仲祺咬了咬唇:“四哥真的这么想?”

“他不想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婉凝郑重地看着他:

“可我觉得,你做的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事,你不会做的那么好。”

她端然笑望着他,柔声道:

“这件事你究竟能不能做的好,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这世界在你手里会是什么样子,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天地浩大,雪落无声,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霍仲祺洒然一笑,眉宇间显出几分少年时的淘气:“那我答应你,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婉凝不加思索地答道:“好。”

霍仲祺莞尔:“你答得这么快,就不怕我为难你吗?” 却见她浅笑盈盈:

“你不会。”

霍仲祺含笑起身:“婉凝,你陪我跳支舞吧。”

他走到唱机旁,换了张唱片,乐声响起,音符在他心上跳出一脉微痛的温柔。

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

欲求永年,此生归偿。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他俯身请她,她起舞的姿态一如当年。

那一曲,不是他们的最初;这一舞,却是他们的最后了。

“婉凝——”

“嗯?”

他忽然很想跟她说,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他…

可是一碰到她秋水空濛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她的心,或许还是要许给别人的,可即便是那样,他也还是愿意遇见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再年少轻狂,不再犯错,不再让她受伤,不再惹她哭…

每一个字,他都埋在心底只说给自己。

却含笑睇了他一眼:“那他问你,你说什么?”

虞浩霆笑道:“我说,平戎万里,整顿乾坤。”

她踮起脚尖,下巴抵在他肩上,“那你说的,是你最想要的吗?”

虞浩霆一怔,却听她轻声道:

“他不想,是因为他觉得他事事都不如你,有你在,他当然不想。

小霍不是朗逸,从锦西到陇北、到沈州、到嘉祥…如果他做的不是他自己喜欢的事,他不会做的那么好。他不愿意碰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觉得,他不如你。”

月光下,薄薄一层初雪晶莹轻透,如绢纱覆住了人间。她一身雪白细柔的青秋兰斗篷,绕过悦庐的喷泉踏雪而来,那一瞬,月光,雪光,灯光,水光…却都不及她的眸光闪亮剔透,他恍然觉得,是精灵遗落人间。

她撩开挂着雪珠的风帽,委婉而笑:“我来,是有事要求你。”

霍仲祺颊边一热:“你说什么‘求我’? ”

小霍替她挂了斗篷,又叫人上了茶,面上竟有几分赧然:“可是,你要说的事,我做不来。”

“原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婉凝低低一笑:“那你就该知道,这件事,你是最合适的人。”

霍仲祺苦笑:“可我真的不成。”

婉凝托着腮想了想:“要是我求你,你肯不肯?”

霍仲祺一下子噎在那里:“我…”

顾婉凝捧了杯子喝茶,娓娓笑问:“那霍军长觉得,什么人比你好?”

霍仲祺望着她,目光不自觉地温软下来:“唐次长比我有资历。”

顾婉凝点点头:“那十年后呢?”

霍仲祺一愣,顾婉凝直视着他,追问道:“你要是觉得他不如你了,你会怎么样?”

小霍皱眉道:“…我没想过。”

“你会拆他的台,逼他让位。” 她的声音娇柔清越,每一个字却都说得冰冷。

霍仲祺眸光一黯,强笑道:“你这么想我。”

婉凝幽幽摇了摇头,“你不会,别人也会”, 她声音越低越柔,“他好容易搭的这个班底,就乱了。”

霍仲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见她娇波慧黠:

“你跟我说过,就算我不信你,也要信你四哥——那你信不信他?

要是他觉得你做不到,我今天就不会来。”

霍仲祺咬了咬唇:“四哥真的这么想?”

“他不想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婉凝郑重地看着他:

“可我觉得,你做的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事,你不会做的那么好。”

她端然笑望着他,柔声道:

“这件事你究竟能不能做的好,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这世界在你手里会是什么样子,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天地浩大,雪落无声,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霍仲祺洒然一笑,眉宇间显出几分少年时的淘气:“那我答应你,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婉凝不加思索地答道:“好。”

霍仲祺莞尔:“你答得这么快,就不怕我为难你吗?” 却见她浅笑盈盈:

“你不会。”

霍仲祺含笑起身:“婉凝,你陪我跳支舞吧。”

他走到唱机旁,换了张唱片,乐声响起,音符在他心上跳出一脉微痛的温柔。

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

欲求永年,此生归偿。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他俯身请她,她起舞的姿态一如当年。

那一曲,不是他们的最初;这一舞,却是他们的最后了。

“婉凝——”

“嗯?”

他忽然很想跟她说,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他…

可是一碰到她秋水空濛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她的心,或许还是要许给别人的,可即便是那样,他也还是愿意遇见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再年少轻狂,不再犯错,不再让她受伤,不再惹她哭…

每一个字,他都埋在心底只说给自己。月光在林梢游移,铺在初雪上,像冰霜,像糖霜。

月下雪上,她的手暖在他手心,“你不问我仲祺答应了没有?”

虞浩霆淡然笑道:“这件事我想的到,你想的到,小霍怎么会想不到?

不管你去不去见他,这件事他都会做。

你去见他,是想让他知道你承他这份人情,叫他以后不觉得对你有亏欠;他等你去见她,就是想让你觉得他知道你承他这份人情,好让你安心。”

婉凝怔了怔,低低道:“那我不该去…”

虞浩霆摇了摇头:“你不去,就辜负他了。”

他说着,捧起她的手呵了呵: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混账…

你和别人在一起,这些年,会不会更快活一点?”

婉凝蹙了下眉尖,又舒然展开。

她仰起脸,在他唇角轻轻一触,呵气如兰:

“…就算我没有遇见你,我也还是喜欢你。”

天地浩大,岁月无声。

他初见她的那天,笑容明亮如春阳:“小姐,陆军总部不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

她冲到他车前,那样坚持又那样怕:“我要见虞军长。”

他公事公办地吩咐:“带她回去。”

那一刻,谁都不曾察觉命运的走向。

花火终散开 田地都取替海

玫瑰 纵会枯萎也愿栽

假使感痛哀 无甚麼不变改

还剩我 永远都不会离开

如果我无止境的等与待 不放开

还换到每缕青丝变白 我只敢说活该

从无止境的伤与害 喜变哀

其实我看痛苦只当尘埃 以我一生证实爱

多少的碎心 年月中等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