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官差除了大腹便便的张氏和吴姨娘、杨姨娘、等人以外,将岑夫人、薛氏、白氏、甄氏、封大娘等几个女人,当头的几个何鸿、何濡等几个大些的男孩子绑了,一连串地牵了去。才出门没得多久,就见牡丹引着潘蓉、贵子引着个黑脸汉子骑马奔来,一时瞧见这种惨样,牡丹脸色煞白地跳下马来,眼里含了泪,先就扑过去抱住了岑夫人。

潘蓉与那黑脸汉子则上前与孟三儿打交道,好说歹说,想要孟三儿放了女人和孩子们,孟三儿只是沉着脸不答应,说得急了便大呼小叫起来,一时之间,潘蓉与那黑脸汉子也没什么法子。

刘畅远远看着,巍然不动。他知道牡丹认得的人多,也晓得必然会请动许多人来,看看,连潘蓉都请来了。但今次不同往日,他布局了许久,请了好些热心人帮忙,真凭实据拿在手里,不榨干了何家,不压死了何家不会收手,看以后何家人还拿什么来狂。

但见何家人被挤在街口处闹腾了一歇,到底被牵着去了。那黑脸汉子与潘蓉劝了牡丹几句,都骑马跟上前去看着,只剩下牡丹带着贵子,孤零零地立在人群中,傻兮兮地看着何家人的背影动也不动。突然捂着脸蹲了下去,久久不曾抬头,好几个女人上前去劝,她只是拼命摆着头不抬头。

刘畅的心顿时仿佛狠狠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是一阵酣畅淋漓的快感。他握紧了手里的马鞭,就立在阴影里一直看着牡丹。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牡丹慢慢站了起来,望着周围的邻居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扶着她一个姨娘的手转身朝何家的大门走去。

刘畅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在牡丹面前。他想告诉她,他可以帮她,他也不要她怎么求他,只要她开口,对他好言好语地说上一句话,如了他的愿,他便可以让她的母亲、嫂嫂、侄儿们毫发无伤地回来。

可是牡丹只是停了一停,就漠然从他面前走过去,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刘畅忍不住,跟了上去,在门口再次堵着了牡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丹娘!我可以帮你。”

牡丹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言语,刘畅被她看得难受,正有些烦躁了,忽听她开口道:“你能帮我到什么地步?能替我家洗净冤屈么?”

刘畅一喜,忍住欢喜缓缓道:“你家哥哥们果然大胆,做下的事情是板板上钉钉子的,人证物证俱全。这香料铺子是断然无法再开的了,我现下能做的,便是先替你将你母亲、嫂嫂、侄儿平平安安地保出来,再叫你哥哥他们少吃点苦头,定罪轻一些。不能做香料生意,还能做珠宝生意嘛。”

牡丹眯了眯眼:“你怎知他们人证物证俱全?”

刘畅道:“我怎不知?我不瞒你,这事儿上面已经有了定论,如今过堂也果然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你要不信,过上几日你便知道结局。我只是可怜你母亲年纪一大把,还有你几个嫂嫂和侄儿,可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罪。女人家,关在牢里头十天半月的,便什么都完了,你那几个侄儿前途也堪忧。还有你几个哥哥,少不得要皮开肉绽,吃尽苦头。”

第一百七十五章 都想交易

刘畅见牡丹的脸色果然越发见白,眼神却是若有所思的,不见得就有多害怕,便略停了一停,带了几分讽刺地道:“你也别想着还有蒋长扬,他鞭长莫及,等他回来时,可什么都晚了。不过你朋友多,你也可以去试试,看看他们能帮你到什么地步。白夫人不说了,她保胎要紧,潘蓉的能力就是那样儿;你要找的什么郭都尉,可是告假回了家;你家的那几个亲戚,黄将军等人,只怕一时半会儿手也伸不了这么长。至于其他几个你以往沾过光的贵人,此刻都在宫中,你找不上。你去试试看,真要是不行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牡丹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几乎想要吐出来,强忍着道:“那你想要我怎样?”

刘畅的心一阵狂跳,盯着牡丹缓缓道:“这里不是说话处。”然后摆出一副牡丹不让他进去,他便不说的样子来。

牡丹只是沉默不语,半点相让的意思都没有。

刘畅无奈,只得淡淡地道:“少年夫妻老来伴,你我是结发夫妻,情分本来非同一般,我一直都不肯与你和离,偏你气性大,非得与我和离,这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你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我实话与你说,这次的事情与闵王府、还有萧尚书府都有莫大的关系。就是怨你惹上了蒋长扬,这才自取其祸。我呢,拜你所赐,与清华成了亲,日子过得非常不如意。但我也不想与你计较了。”

牡丹皱眉道:“莫与我说这些!只说你到底想如何。”

刘畅扫了她一眼,半提了心道:“我在永阳坊买了个大宅子,里头的东西家什都是最贵最好的,只是差着个主人住在里头,空旷冷清得很。你若是肯去住着,我便不再与你计较从前的事情,我们还是一家人,我自然要使足力气去帮你家的。我晓得你会觉得委屈,可这样的日子也只是暂时的,过得两三年,咱们还和从前一样的。香料铺子,我来想法子,过些时候又重新开起来。”再生个儿子,比琪儿还要可爱伶俐百倍的,他一定把他捧在手心里头疼,等他弄废了清华,便可以重新过上从前的日子。不期然的,刘畅的脑海里就浮出了这个念头。

牡丹气极反笑,简直找不到话可以和他说,也想不通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构造的。

刘畅见她只是冷笑不语,不由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道:“你若是不肯,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莫要后悔!你该感谢我不计前嫌,给你这个机会!”

牡丹收了笑,静静地道:“是不是我答应了你,你马上就可以想法子先放我娘和嫂子他们出来?”

刘畅道:“那是自然。”

牡丹道:“先放出来又再说。不然我怎知道你是不是记恨我们家的人,变着法子来羞辱我的?答应不答应都在你,反正人已经进去了,我再等些时候也无所谓。”果然是他动的手脚,果然他图的是这个,将岑夫人等人弄进去,就是要逼得她松口,既然如此,自是要先将岑夫人等人弄出来。

刘畅的脸色瞬息万变,道:“好,我先去办事,人一进门我就要看到你住到永阳坊去。”他的脸色瞬间阴冷了下去,狠狠地道:“如果你敢骗我,我叫你几个哥哥变成残废!再发配到南岭去,一辈子都回不来!我说到做到!”

“那不可能。我怎么也得看到我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不然我宁可看着他们受罪,也不要丢人又丢财。再说了,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就不在家,未免也太明显了吧,你是故意让清华来害我的呢。”牡丹垂下眼眸,暗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指甲掐的手掌心生疼。

“你可以暂时不住永阳坊,但我要一个保证。”刘畅又定定地看了她一回,方转身大步走了。

他要的保证是什么,牡丹心里有数。只此刻没有任何时间给她害怕和厌恶,她深吸了一口气就转身进了门,先命人清扫院子,又叫吴姨娘清理失去的财物有多少,她自己叫了贵子、雨荷等人过来,布置了几件事,第一件,让贵子拿了钱去找他相熟的,能靠得上的内卫帮忙查真相,最好能从六郎那里问清楚关键环节;第二件,再替她背里去寻一下玛雅儿,看是否会有意外收获;第三件,雨荷赶紧回芳园去守着,小心有人知道何家出了事,趁机捣乱;第四件,让人去请张五郎过来,她有事相托;第五件,让恕儿去汾王府外候着,若是看到汾王妃回家,就赶紧来报。

不多时,张五郎来了,二话不说,便陪着牡丹去了东市找人,先去找的方二,吃了个闭门羹。一问才得知,方二今早就成为人证被带走了,说的是六郎为了赚那不义之财,请他做的中间人,买了假货,他事前并不知道六郎是拿这东西去的宫里头。

张五郎看着牡丹:“这下子又去哪里?”

牡丹道:“去寻简老三。”

二人于是又急匆匆地赶去找人,同样不曾见着简老三,只见着他家一个管家,出来就气势汹汹地骂人,道是何家狼心狗肺,害惨了他家主人。总之是也被弄将进去了。

一时之间,仿佛是没有了其他办法,无迹可寻,张五郎默不作声地看了牡丹疲累的脸一歇,道:“不然先回去等着吧,事发突然,急也急不来。过得两日自然会见分晓。”

牡丹点了点头,途经法寿寺时,突然想起刘畅说此事与萧尚书府也脱不了干系,明知他也许是胡乱诌了吓唬她,仍然想往里头去走走,兴许和尚有办法联系上蒋长扬也不一定。

张五郎见她折身往里,便也跟了她去。福缘和尚在做晚课,不曾见着,却见着了她想见的人,不过不是萧雪溪,而是萧越西。

萧越西今日不曾坐在棋盘前,而是静坐煎茶,见着牡丹进来,便主动与她打招呼,请她坐下喝茶。

牡丹沉默着坐到了他旁边,看他姿势优美地育汤花,分茶汤,然后把一瓯茶随意地递到她面前。她马不停蹄地奔波了半日,着实也累极了渴极了,也不管里头是否有盐,举起茶瓯一饮而尽。

萧越西等她喝完了,又递上一瓯,牡丹又是一饮而尽,再递,牡丹摇了摇头:“够了。谢您的茶。”

萧越西也不再劝,自己端了一杯,慢慢品着,道:“很累吧?”

牡丹沉默不语。

萧越西抬眼看向草堂外的残阳斜影,缓缓道:“生为美人,却没有相称的家世和能力保护,再不认命,便是悲剧,也容易给身边的人带来许多的麻烦,你认不认同我这个观点?”

牡丹抬眼看着他,沉声道:“我认同你的观点。但我觉得,容貌、出身都是无法选择的,我身边人的麻烦也许因我而起,但绝对不是我的错。我不认命,被命运折腾捉弄,也不是我的错。除非是我个人行为不妥遭致灾祸,那才是我的错。”

萧越西轻轻一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将烈性隐藏在温婉下的女子。果不其然。你家里如今遭到这样的灾祸,的确不是你个人的错,可是却与你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当年你父母若是不贪你活命,千方百计将你嫁与刘家,之后你若是不贪青春自由,不与刘畅和离,不与蒋大郎暧昧不清,便不会遭致今日之祸。”

他果然知道自家发生的事情。牡丹猛地坐直:“你的意思是,我若是坐着等死,任人宰割,就对了?你不是名士么?原来也不过尔尔。我还听刘畅说,说我家中此次遭了的灾难,还与府上有关,那我又是如何招惹到府上的呢?”

萧越西收回目光,不急不躁,高高在上地看着牡丹:“我提过了。你不认命。”竟然是半点不隐瞒萧家也推波助澜的意思。

赤裸裸的轻视。我就是欺负你了怎么样?你能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牡丹一时气得睁大了眼睛,前所未有的痛恨,痛恨自己没有用,痛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

萧越西看到她气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轻轻一笑:“不过我和刘畅可不是一伙儿,我还瞧不上他的为人。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牡丹咬着牙道:“今日已然有两个人给我机会了。一个要收我做外室,还想侵占我家的产业;你又想给我什么机会?又是为了谁?”

萧越西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挺坦诚,挺爽快的。我家有娇妻稚子,前途一片光明,钱权都不缺,绝对不会想收你做外室,也不想侵占你家的产业。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件事情,其实,也当得上是给你一个忠告。”也不管牡丹想听或是不想听,淡淡地道:“你和蒋长扬不配,你将来会很大的拖累他。”

牡丹被狠狠刺了一下,语气尖锐地道:“你管得可真宽!我不配,谁配?这是替谁鸣不平呢?”

萧越西淡淡地道:“我妹子配。夫妻不单只是情投意合就可以,还更需要能互相扶持。他们出身相近,共同的话题也会更多,我妹子能给他你所不能给的一切好处和帮助,而你不能!所以他们一定会比你们过得更幸福,你若是肯听我的忠言劝告,我来替你解了这个难题!一切只在你一念之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搅浑了

他替她解难题?他先帮着人挖了个坑把她推下去,然后再站在外头逼她把他想从她这里抢去的主动交给他,她答应就拉她上去,不答应就看着她死在坑里,他这忠言果然逆耳!牡丹忍住怒火,道:“你说得对,我们的出身不能比。可是有一点你弄错了,你妹子能给他的,我不见得不能给他,而我能给他的,你妹子却一定不能给他!”

萧越西笑了:“你就这么自信?依我说来,应该是你能给的,我妹子统统都能给,包括你拥有的美色,天底下不缺美色,用钱可以轻松买到。一个两个兴许不如你,不过八个、十个加起来总能胜过你。而我妹子能给的,你却一定不能给!你若真是为了他好,也该放手,而不是自私地拖着他。”

牡丹也笑了:“鸡同鸭讲,我懂你的意思,你却不懂我的意思。你听好了,我不会卖自己,也不会卖别人!你家果然有自信,便该亲自去问他,而不是背里头来做这样的龌龊事!蒋长扬如果真是需要女人给他一切的人,我也不需要你来同我做什么交易,我先就一脚踹了他!再把他赏给你妹子!”牡丹说完也不看萧越西的表情,起身要走。

张五郎恶狠狠瞪了萧越西一眼,萧越西半点不在意,“啪!啪!”拍了两下手,慢吞吞地道:“真有志气!也真勇敢!但你需知,我们平日里下棋,都要布局,要纵观全局,有守有攻,不能只把目光着眼在某一处,否则必输无疑。这和做人一样,孤勇是最要不得的。我敬佩你的志气和勇气,但也同情你的无知与冲动。你这是典型的为了争一口气就往火坑里跳的傻子行为。”

他笑看了牡丹一眼,心平气和地道:“我来替你分析一下利弊。你不答应我的好意,出了这道门,你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眼睁睁看着你的家人吃苦受罪,置之不理,然后与蒋长扬双宿双栖,却始终心怀愧疚;另一个就是成为刘畅的禁脔,失人失财,这个离你的初衷就更远了。可我知道,何娘子这样的人,自是不会为了自己就舍弃了一家人的,也不愿意轻易就卖了自己。可是如今灾祸迫在眉睫,你没得旁的选择,只能选其中之一。你现在的态度,就是宁愿选刘畅,也不愿意选我的提议了,这又是为了争哪口不值钱的气?说你无知、说你冲动,你还不服气么?”

牡丹望着萧越西道:“做人和下棋有关联,可还是不一样。下棋没有人情,做人会讲人情,下棋输了还可以重来,做人输了便是再不能回头。你下棋是把好手,那是因为棋子没有生命,只听你意念起落,做人你未必是把好手,你也不是神,不是你视作棋子的人都肯听你指挥,一丝不苟地执行你的意念。你且收起你所谓的好意,我不认!害了人,却还想扮好人,实在是比刘畅还恶心。”

萧越西微微一笑,将手里茶汤一饮而尽:“实话与你说,刘畅此番不但想得人,还想得财。他过些时日便要在东市开个大香料铺子,你若信他,你家的香料生意永远也别想重新起来。我本可以坐等现成的,可我没有这样做,你还嫌我不够良善?我自认我比许多人都好心,我替你打算得最周到。要对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可以有上百种法子,但我不屑为之,只要你给我我想要的,你便毫发无损。你家这案子,若是遇上往时,总要待到大家都收了假后才动,怎么也得拖个十天半月。可是这一回不同,有人等着看结果的,十天之内必然会定下来,若是有人往里头添一点,说你家那香料有毒,心怀不轨什么的,你说会怎样?你气性大,一时半会儿地想不通也正常,我不逼你,我这些天都会在这里等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来找我。”

“那您可真是难得一见的高风亮节了。我遭遇恶人迫害,您路见不平,帮了我大忙,我自惭形秽,害怕了,便主动退出,进而成就了一段佳话。原来您这名士的风度与名声就是这样来的,受教了。”牡丹大步向前,转瞬间就走得不见了影踪。

萧雪溪从布帘子后绕出来,气得七窍生烟:“好不服人尊敬!她以为她是谁?她不要的再赏给我?枉自我一片好心,想替她解了这个难题,脱了刘畅的手段,各有各的好处。既然她那么愿意上赶着去给刘畅做外室,就去呗!倒还省了我许多心思了。”原本她也没那么好心,只是不想要蒋长扬将她视作是刘畅的帮凶,只是为了表明,她曾经多么好心,多么努力地帮过他的情人。至于他的情人最后为了何种原因放弃了他,那可与她无关。

萧越西不气不笑,垂眸望着面前渐冷的茶汤,淡淡地道:“不必气急败坏,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原计划中,这也只是第一步,不管她与刘畅走到何种地步,你都还按着我说的继续做就是。”

萧雪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在他身边坐下,道:“哥,你确定一定有作用?”

萧越西非常肯定地道:“我确定。不如此,他要总想着她,你这日子也没意思。我们要办成此事,还要办得非常漂亮。总要叫他心甘情愿的才好。”她不是说这不是下棋,不是他想怎样棋子就怎样的么?他倒是要让她瞧瞧看,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她是不是还是按着他的意思走。

牡丹与张五郎出了后院,张五郎低声道:“丹娘,为何不答应他?虽然他也没安了好心,可先拖拖不是更好么?你也别觉得这样就对不起蒋大郎,他若是真心疼你,便能体贴你的不易,只希望你好,绝不会生你的气。”

牡丹苦笑了一声,没有言语。理论上是这样,可当时她的自尊与现实发生了冲突,并且还占了上风。不想在情敌面前低头,不想在情敌面前失了面子。她安慰自己,上天送她过来,不是专门让她来吃苦受罪的,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何娘子!我家师父请您往养病所里头去。”却是如满小和尚笑嘻嘻地跑过来,眨着两只眼睛看着牡丹,一边去瞧她和张五郎手里是否有盒子之类的东西。

牡丹察觉他的眼神,不由抱歉地道:“今日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

如满早已看到她和张五郎两手空空,便大度地一摆手:“没事儿,反正萧公子带来的也不错,不吃白不吃,你的留着以后他们不来了,再给我。”

牡丹没心思与他调笑,只“嗯”了一声,快步往养病所去:“你师父不是去做晚课了么?怎地往养病所去了?”

如满道:“我师父做早课和晚课并不讲究时刻,什么时候想做什么时候做。他是房子被人占了,没地方去,只好去养病所呆着。”

不多时,几人转入养病所,七拐八弯进了一间小小的龛堂,里头光线昏暗得很,福缘和尚正独自对着棋盘,见牡丹进来,亲切一笑,请牡丹往他跟前坐。

牡丹一时看着他,仿佛见了亲人一般,眼圈儿就热了,别过脸去忍了,情绪平定方才回过头来。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找人商量一下,看看她的打算是否可行。

福缘和尚道了一声:“我佛慈悲!和尚才知道这件事。先说说你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牡丹勉强笑了一笑,轻轻道:“我是这样想的,看似关键的人证物证都被人掌握了,可是只要事情发生过,总会有迹可循。”

福缘和尚听得很认真:“的确如此。那么你想好从什么地方下手了么?”

牡丹抬起眼来,看着佛龛上那个笑得一团和气的佛,静静地道:“不是有假货么?那么假货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做的,谁买的?又是谁把他掺杂进我家的货里,弄进我家仓库里去的?这个总能弄清楚。弄清楚这个,顺藤摸瓜,也就不怕了。只要能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就有办法。”她顿了顿,道:“师父,前不久您和我说,成风要过了元宵节才回来,可我前几日收到他的信,说他元宵节时会赶回来,您可知道,他是否一定能回来?”

福缘和尚双手合十,表情有些不确定:“实不相瞒,时下消息是送出去了的,但是不曾收到回信。你莫要急,他只要能走,就一定会赶回来。”

张五郎在一旁听见,悄悄起身往外,行至草堂处,站在门边定定地看着萧越西道:“你帮她的条件是什么?”

萧越西淡淡地道:“没有什么条件,就是不管她用什么办法,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十日之内必须寻个门当户对的,不是京城人氏的马上嫁出去。日后就算是见着蒋长扬,也不能泄漏半点,而且还要彻底断了他的念头。作为回报,我可以保证她哥哥们完好无损。当然,她如果心存侥幸,要骗我,便会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我不会对她有半点怜悯之心。你告诉她,蒋大郎虽然能干,别人也同样有这个能力。而且,可不知道蒋大郎会不会为了她一个人,与许多人为难。”

“我会劝她的。”张五郎默默转身,迎着了牡丹,低声将萧越西的话说了,道:“丹娘,你好好考虑一下?”

牡丹沉声道:“张五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然后如此这般地与张五郎说了一回,二人赶在关闭坊门前回了宣平坊,牡丹与张五郎别过,还未进门,就见薛氏立在门首翘首相待,一瞧见她,眼圈就红了,急急忙忙地赶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总算是回来了。回家来不见你,真是急死人了。”

牡丹忍住泪意道:“大家都还好么?全都回来了么?”

薛氏道:“好,好,难为你请来的那两位,一直跟着我们走,一直四处打点,也就是被全都关在一处,没多大会子,便放了我们回家,这会子他们又去寻人了。只是你二哥他们还是没动静。”她略微停了一停,抹了一下泪,小声道:“丹娘,我们才刚进门,姓刘的就跟来了,说是,说是你要跟了他去?娘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这还躺着呢。”

牡丹疾步往里,还未走到正堂前,就见刘畅背着手走了出来,带了几分嘲讽望着她道:“怎样,出去忙乱这一圈,可找到什么人肯帮你了?你要找的人找到没有?汾王妃是不是还在宫里头没出来?你别叫人守着了,根据可靠消息,她被皇后留在宫中,怕是要赏了灯才会回来。”晓得她不会死心,所以他由着她去。本是一刻都等不得,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等。

竟然像是她找过什么人都知道似的。牡丹垂着头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看着他道:“我还真找着人帮我了。萧越西道是看不起你的为人,所以想给我一个机会,做笔交易。”

刘畅的眉头挑了挑,淡淡地道:“这交易肯定是没成了。不然以你现在的脾气,这会儿要么就是不与我说,要么就是张狂地赶我出去。”他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心里头却有些打鼓,不知萧越西到底提了什么建议,想做什么交易?按他想来,萧家希望促成萧雪溪与蒋长扬的亲事,更该巴不得他和牡丹做了一对,彻底断了蒋长扬的念头才好。这插手又是想干什么?

牡丹也不装,道:“我的确是没想好。因为他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了,气得我肝疼。我忍不下这口气。我先去看看其他人。”说完径自往里走了。

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刘畅遐想无数。她不肯去忍旁人的气,可至少表面上还愿意忍他的气。是不是她心里还是知道,他其实对她还是比旁人好的,她也还更愿意接受他,更愿意相信他一点?她要去看谁,还和他说一声,她还是有点自觉的。他这样一想,心情就觉得舒坦了些。便叫在一旁沉着脸,仇恨地瞪着他的甄氏道:“烦劳三嫂引路,我也去看看伯母。”

甄氏差点没“呸”一声出来,暗自嘟囔道:“谁是你三嫂?”翻了个白眼道:“后头女眷多,等我去问问。”说着扬了扬帕子扯脚就走,明显的就是一去不复返的样子。

“牢都坐过了,还怕丢脸?”刘畅不耐烦,翻脸道:“马上要关坊门,谁有空等你?去把何牡丹叫出来!”他想着想着又有些心慌了,觉得不踏实,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甄氏本想给他骂过去,却见白氏颠颠儿地过来,脸上带了点讨好的笑,道:“您等着,我去替您叫丹娘。”

甄氏顿时翻了个白眼,暗自骂了一声没志气的,一肩膀撞了白氏一下,抢在前头大步往里走。

岑夫人半躺半坐在榻上,只默然看着牡丹不说话,目光幽暗,突然之间却像是老了十岁的光景。牡丹被她看得难受,朝吴姨娘使了眼色,请她小心看顾着,自家撇了手走出去,叫人上来问话。贵子却是还没回来,恕儿含着泪道:“奴婢一直在门口候着,不见王妃归家。因见天色晚了,要闭坊门,又怕娘子担忧,不得不回来。明日一早奴婢再去候着……”

牡丹道声辛苦,叫她下去休息。就见甄氏一阵风似地走将进来,道:“丹娘,有人要见你,我是不肯替他喊你,但有人担忧她在牢里的男人,巴巴儿地做了摇尾巴狗……”紧接着白氏脸色微白地进来,道:“丹娘,刘寺丞请你一定出去。”她重重地道了那“一定”两个字。

这怪得谁?小姑子与丈夫,谁更亲?说不定白氏心里头还在怨她给家里惹了祸事呢。牡丹沉默着点点头,扶着林妈妈的手往外头去了。才行到二门处,就见贵子满头大汗,却面带喜事地快步过来,一见着牡丹就低声说了几句话,牡丹赶紧叫人给他拿钱,贵子打个转,立刻又走了。

牡丹这才往前头去见刘畅,刘畅有些急地看着天色,见她好容易才摸出来,也不管林妈妈在旁边,伸手就去扯牡丹,往正堂里头拖。他突然在这里发蛮,却是没人想得到的,林妈妈和牡丹大吃一惊,牢牢抱成一团,忽听得外头发一声喊,却是何濡、何鸿几个高高举着扫帚门闩等物冲将进来,劈头盖脸地往刘畅身上招呼。

刘畅气急败坏,猛地将何濡一脚踢开,大吼一声:“小兔崽子们,爷不与你们计较,再不住手,打我一下,我便还你们父亲伯父叔父两下。”白氏冲进来叫几个男孩子赶紧住手,牡丹也叫他们先住手,几个男孩子红了眼圈停住手,却都立在门口不走。

“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刘畅哼了一声,从袖子里头甩出一张纸来,丢在牡丹前头:“你自己签个字画个押。”

牡丹看也不看,一把扯得稀烂,冷笑道:“你当我是什么?签卖身契?卖身与你为奴为仆?我还不如答应萧越西呢。好歹还能是个囫囵人儿,用不着一辈子低人一等,更是连累亲人都被人瞧不起。我不与他置那不管钱的闲气了,明日就去应了他。相比较而言,与他做交易更划算。”

她前后变化可真大,分明是进去看见她的母亲嫂嫂侄儿们全都无虞,这才突然翻了脸。刘畅气得发抖,咬着牙道:“你这个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小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才把你母亲她们弄出来,你就翻脸不认人。我要把你哥哥们全都……”

牡丹凉凉地道:“全都弄死是不是?萧越西也是和我这样说的。他说我只要一答应你,我哥哥们就全都别想活着出来,我家的香料生意也别想再做起来。还说你要开一家比我家还大的香料铺子,是不是?你开始时说得好听,这会儿却又这样侮辱我。我可不傻,你分明就是没安了好心,想叫我丢人又失财。是你先骗我,先算计我的,也别怪我生气。萧越西的提议果然是不错的,他不就是叫我莫再与蒋长扬来往么?其他一切都好说。我要傻了才不答应他,偏要上赶着被你糟蹋。”

刘畅看着牡丹一张一合,利索无比的粉嫩唇瓣,恨不得一把给她捏住了,使劲扯几下,叫她疼得哀声告饶。好容易死死忍住了,冷笑道:“你倒想得美!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光凭一句白话就信了你?你若应了他,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会上你当的人只有我!”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恨透了萧越西,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收拾萧越西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牡丹斜睨着他道:“我不做怎么知道?他要维持他的名士风度,不屑做与你同样的小人事情。我倒是宁愿相信他,也不肯相信你的。”

“名士?不过是个可笑之极的伪君子罢了!既做婊子又想树牌坊。”刘畅咬紧牙齿,狠狠踩了那被牡丹撕碎那张纸几脚,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瞧!明日我便让人送你哥哥的牙齿来给你们好好瞧瞧!”说完又狠狠砸了几个花瓶,气冲冲地去了。

白氏眼泪涟涟地看着牡丹,失声道:“丹娘!你这个时候得罪他做什么?好歹哄着点,先拖着又再说。”

牡丹看着白氏道:“二嫂,我晓得你心里头怪我。我不怨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哥哥们救出来的。”

白氏哭得一塌糊涂:“你说到一定要做到!你二哥从来最疼你,你的侄儿们还小……”

张氏扶着肚子出来道:“二嫂!这不是丹娘的错!你与其在这里哭给丹娘看,不如明日跟着娘和大嫂四处跑跑,去寻往日与爹交好的人,讨要人情更有用。”

白氏抽泣着不说话。张氏去问牡丹:“你明日打算怎么办?”

牡丹道:“我去拜访一个人。”她要去见杜夫人。她要把这潭水给搅浑了,给贵子和张五郎他们争取时间和机会。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多力量大

天刚蒙蒙亮,何家人便都静悄悄地起了床。包括以往赖床,需要大人和服侍的下人们左一遍右一遍地威逼利诱的孩子们都按时起了身,规规矩矩地收拾妥当,坐到饭桌前去吃饭。

岑夫人按时出现在饭桌前,虽然脸上露出了些苍老疲惫,可是她妆容得体,装扮也一如既往地整洁华丽,和从前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她威严地扫了家里人一眼,见白氏、张氏、杨姨娘的眼睛虽然是红肿着,神情也萎靡不振,可个个儿都还穿戴得很整齐,牡丹也是装扮得很精致,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我们何家还没倒,不能失了精气神。”又大致地通报了一下昨日吴姨娘统计出的失了的钱财有多少,语气故作欢快地说:“多亏了早有准备,所以就算是以后再不做生意,我们也还可以衣食富足。”

众人闻言,都配合地笑了一笑,岑夫人便又安排:“不能光坐着不动,也不能只靠丹娘一个人在外头忙乱,饭后我们出去找相熟的人家走动走动。”

何鸿率先道:“让我陪着祖母一起出门。”他才一开了头,何濡他们几个便纷纷附和,表示愿意跟着大人出门,英娘荣娘她们则表示愿意留在家里照看年纪更小的孩子和处理家事:“虽然说我们不是很懂,但可以让我们先熟悉一下,慢慢地学。”

岑夫人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随即含笑点头:“好,好,没有枉自平日里那般悉心教导你们。”见孩子们懂事了,大家都觉得振奋了许多。

饭吃到一半,李满娘并何家几个亲戚好友便都来了。众人疾步进来,先打量了一回,方放了些心,李满娘道:“看到你们这样子,我们就放了许多心。原本昨日听说就要过来看的,但是因为想先打听清楚消息,再一耽搁就到了今日早上。”

“大过节的,给大伙儿添麻烦了。”岑夫人赶紧请他们坐下,三言两语转入正题,细细详述磋商。牡丹过来行了礼问了好,便告罪要往外头去。

“丹娘!”岑夫人忧虑地看着牡丹,忍了几忍,终是道:“你小心,早点回家。”

牡丹心头一暖,点点头,默默出了门。

李满娘见她去了,低声对岑夫人道:“行之昨日才一听说,就和他父亲一起赶过去,赶过去时,你们已经回家了,便又去了其他地方,今早一大早父子俩都又出去了,能做的都会想法子尽力去做,等到有确切消息的时候,会马上使人来说。让我先过来看看你们,看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她虽没明说,岑夫人却是晓得李荇大概是故意避开牡丹,李元约莫是不方便直接上门,便使了李满娘做代表,可是人父子背后也在做事相帮,实在是没什么可怨的,便谢道:“目前没有什么要做的,心意我们领了。”

李满娘叹了口气:“要出门么?你去罢,这里我替你看着。”

岑夫人谢过,自收拾准备出门不提。

却说牡丹走出门去,接过小厮递上的缰绳,跨上马背,立在街口处,抬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再想到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全身都充满了斗志和力量。她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好。

清晨的朱国公府一片静寂,安静得很,不闻人语之声,只有蒋长忠原来在家时养的两只鸟儿不时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叫声。杜夫人带着几分疲累,从上次病发之后身子就一直不爽利的老夫人房里走出来,站在廊下神色晦暗地看着墙边那颗光秃秃的柿子树,越发想念被蒋重扔在军营里的蒋长忠。蒋重倒是一甩手就回来了,扔他一人孤零零地在那里,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年节下的,有没有新衣穿,有没有肉吃?那脾气不知与人相处得拢么?会不会吃人背后算计吃大亏?

正想得肝肠寸断,忽见蒋长义和蒋云清二人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兄妹二人边走边说话,低低地笑着,二人都穿着新衣,打扮得光鲜靓丽,男的看着清秀俊美,女的看着亭亭玉立,都出了人才。

杜夫人的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他们倒是过得舒坦……却见那兄妹二人都看见了她,立时收了脸上的笑容,拘束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行礼问好。杜夫人见状,更是不爽。做出这种样子来,她是老虎么?她平日里可是少了他们的吃,还是少了他们的穿?一群养不乖的白眼狼!心里骂着,脸上仍做了十足的亲切样,和蔼地道:“都吃过早饭了?来给你们祖母请安的?”

蒋长义脸上带了些讨好的笑容道:“是的,今早的早饭做得很好吃。母亲有没有用过早饭?您连日里一直忙累,挺疲倦的,应该多休息一下,祖母也不会怪罪您。”

蒋云清也道:“是呀,是呀,这里就由女儿来照料着,母亲去歇息歇息吧。您实在太辛苦了。”又惭愧地道:“说来惭愧,女儿竟然没有母亲起得早,实在是不孝。”

杜夫人觉得要舒坦了些,叹了口气道:“自上次你们祖母犯了病后,就一直不见好转,我实在是很担忧。”一眼看见蒋重背着手走过来,心里又来了气,把脸撇开,越发笑得灿烂亲切,对着两个孩子嘘寒问暖,又问蒋长忠的学业。

蒋重在一旁听了会儿,道:“夫人你受累了,去歇歇吧,这里交给我们。”

也不知是为何,自从蒋长忠被送走之后,杜夫人突然就没了安全感。纵然到处都是她的耳目,可她还是不放心,这样热闹欢腾的场面,全家都在尽孝,怎能少得了她?她见蒋重父子三人都要进去陪老夫人尽孝言欢,突然又觉得身上的疲累都不见了,便要跟着一起进去。果然蒋重感激地看着她,趁着儿子女儿不注意,偷偷捏了捏她的手。

忽见柏香疾步进来,对着她眨了眨眼,道:“夫人,外头帐房里有点杂事,要请您出去看看。”

杜夫人疲累地望着蒋重等人笑了笑:“我去看看。”

蒋重道:“总什么事情都让你一个人操劳,你怎么忙得过来?让清儿和义儿跟着分担一下吧。你歇着,让他们兄妹二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蒋长义和蒋云清,杜夫人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杜夫人笑道:“也好,让清儿跟着去学学。”

蒋云清哪里敢去,她是宁愿被骂懒惰没出息没孝心也不肯去的,便笑着撒娇道:“母亲饶了女儿这遭,女儿改日再跟您学,难得见着父亲、哥哥都有空在家……”

杜夫人佯骂了她两句,跟着柏香出去,走到外间方道:“怎么说?”

柏香左右瞅了瞅,方小声道:“有客人来了,是何牡丹。带了好些礼物来的。”

杜夫人一愣,随即凉凉一笑:“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来做什么?”

“没说呢。不过看着神气似是不太好。”柏香道:“那夫人见是不见?”

杜夫人挑挑眉:“见,怎么不见?我不是热情邀请过她上门做客么?怎么人来了反而不见?没有这种道理。你马上去把她领到花厅里头,好茶好果子伺候着,我这就来。”

柏香领命而去。

杜夫人回了房,慢吞吞地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弄得金碧辉煌的,方才慢吞吞地出去,此时离柏香来向她报信,已然过了将近半个多时辰。

到得花厅外头,她站住脚细听,只听屋里静悄悄一片,只有柏香说笑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良久方听得牡丹低低地回答一声,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的。杜夫人脸上堆了笑,声音爽利地道:“稀客呀稀客!今日吹的什么风,把贵客吹到家里来了!”

但见牡丹穿着套粉绿色的织锦襦裙,头上插着几根双股金钗,脂粉不施,一见着她,眼圈儿便红了,一壁厢起身给她行礼,一壁厢强笑道:“承蒙夫人不弃,上门去瞧小妇人。早就想来回礼,却一直没机会,这回便趁着节下来拜会夫人。只怕是唐突了。”

杜夫人忙扶住她,笑道:“说的什么傻话,我是诚心邀请你上门来做客的。只是你不来,我也不好意思强着你。”

便见牡丹欲言又止的,似是遇到什么为难事一般。杜夫人一边猜测,一边故意亲热地劝着牡丹吃这个,拿那个,捡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说,堵着牡丹的口。

牡丹早有心理准备,晓得杜夫人这样的脾性最是会装,干脆起身要行礼,一口气将事情说出来:“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求夫人施以援手来的。”

杜夫人立时换了一副嘴脸,收起笑容,扶住牡丹,亲切而担忧地道:“哎呀,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说吧,只要能替你做主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牡丹感激地道:“就知道夫人古道热肠,这一趟没有白来。”随即将何家的祸事说了一遍,不提刘畅,只提萧越西,红着脸颤抖着声音道:“我不知道萧家怎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认为我与大公子有那样的暧昧之事。我如今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厚着脸到府上来,还请夫人去替我分辩一二,别让我这么仓促地嫁到外地去,不胜感激。”

杜夫人不由一时火起,萧家可真是性急,这女儿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地?上次她婉拒了萧尚书的夫人,接着蒋重回来,萧尚书又请人上门保媒,是她劝了老夫人,说萧雪溪品行有待观察,又劝了蒋重,说还是该和蒋长扬谈谈再说,省得蒋长扬又犯倔,越发影响感情,还得罪人,这便拖了下来。从此萧家便不曾上过门,她还以为但凡爱脸面的,便不会再来。谁知道人家现在这情形,大概是打算绕过朱国公府,怎么也要攀上了,想必是打算从王夫人那边走罢?做梦!

杜夫人想到此,作义愤填膺状:“他们怎能这样不懂事呢!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却不认真表态。

牡丹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情,略带了迟疑和不安,低声试探道:“我惹不起他们家,只怕因为我的事情给家里其他人招灾,怕他家不相信,越发下狠手,害了我哥哥们。不得已求到夫人这里,不知夫人……”

杜夫人似笑非笑地道:“这种行为果然属实,我是看不惯!可是你也知道,这人情世故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要我帮你其实不难,但你要对我说实话,我才好做到心中有数。”

牡丹点头:“您问。”

杜夫人抬眼,目光锐利地看着牡丹:“无风不起浪,你和大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实话,我是不好拿捏轻重。想为你做主,也怕失了分寸,反而不美。”既然萧家这么忌惮何牡丹,要说这二人清白,她是怎么都不信了。

牡丹沉默不语,直到杜夫人有些不耐烦了,方才低声道:“我一个商人之女,又是和离过的,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