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王氏阿悠(一)

且不说牡丹见到白夫人,二人说不尽的欣喜和悄悄话,蒋长扬又是如何感谢潘蓉,转眼间天色渐晚,不得不辞别了潘蓉夫妇二人,回转宣平坊。

到得宣平坊,巷道里已然有些幽暗,蒋长扬兀自拉着牡丹说话,不肯离去。牡丹便挥了鞭子轻轻去抽他:“好了,送到地头了,还不赶紧走!要关坊门了!”

蒋长扬扫了一眼远处背对他们站着的邬三、顺猴儿、贵子等人,反手握住牡丹的鞭子,进而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今晚还去你家吧?”

他的手温暖有力,带着一层薄茧,正好将她的整个手掌全都握住,牡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她调皮地翘起指尖,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挠了几下,语气异常的坚定:“不行!我娘不会答应的。”

蒋长扬原也没指望她会同意,也能想象得到他如果再赖在何家,岑夫人会是什么表情,一定是又为难又委婉的劝他回去,毕竟今日不同昨日那种情况。当下叹了口气,揪紧牡丹那几根不安分的手指,使劲捏了几下,低声道:“算了,你说了算。知道么,你做的袜子很暖和,穿着很舒服。”

牡丹扬了扬眉,开心地笑起来:“真的?”

蒋长扬露出一排白牙来,无比诚恳地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挠了挠头,“我其他袜子都破了,也没人补,简直没法儿穿,只有这两双换不过来。”

牡丹果然大包大揽:“那我再给你做几双呀。”

蒋长扬心中暗喜,偷偷瞟了远处的邬三一眼,神秘兮兮地道:“最后和你说个笑话,邬三他娘子竟然给他在兜肚里头絮丝绵,逼着他穿。他做贼似的,不给我们瞧见,偏偏被我看见了,我笑他,他还说我不懂。”

“笨!”牡丹拍了他一巴掌:“这也是笑话?人家那是怕他出门在外凉着肚子。”

“(⊙o⊙)哦!”蒋长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真会装,明明想讨要东西还偏偏要人主动说送他。牡丹好气又好笑:“也有,只要你敢穿。行了吧!你可以走了么?”大红色绣老虎,他敢穿不敢穿?

“你敢做我就敢穿。”蒋长扬呵呵一笑,使劲儿捏了捏她的手,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安全无虞,果然无人,便做了件他昨夜刚回来时就想做的事,飞快地往牡丹脸上亲了一下,再飞快地逃开:“后日我去接哥哥们。”

都叫上哥哥了,可真自觉。牡丹捂着被他偷袭过的地方,严肃地叫住他:“你站住!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和你说件事了。”

蒋长扬一愣,回头一瞧,见牡丹严肃地板着脸,捂着被他偷袭过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他,似乎显得很生气。他有些莫名,又不是第一次,她也曾经亲过他的,值得这么生气么?不过既然在生气,就应该赶快认错,便干笑道:“丹娘……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以后真的再不敢了?”却见牡丹的眉头一点一点地松开,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恍然大悟,她故意吓唬他,便指着牡丹道:“你这个坏东西……”

牡丹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垂头笑了几声,低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很舒服,很放心,什么都不怕。”

蒋长扬一愣,随即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住,又酸又沉重,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牡丹一直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良久,方轻声道:“丹娘,我想一辈子都对你好。你也要一辈子都对我好。不然我饶不了你。”

牡丹抬起头来,微笑看着他。暮光里,他们彼此看见对方的眼里有一个他,有一个她。

鼓声响起,邬三轻轻咳嗽了一声,牡丹方将自己的手从蒋长扬手里轻轻抽出,对着他挥手,笑道:“天黑路滑,小心些。明天好好歇歇,后天我在家里做好吃的等你们。”

蒋长扬恋恋不舍:“那我走啦?”

牡丹含笑目送蒋长扬离去,直到看不见他了,方才含笑转身往何家大门走去。今天是个好日子,阿馨过得很好,潘蓉目前很体贴,潘璟很可爱;她亲眼见着萧家兄妹被人涮了,沦为了蒋长义的棋子;又亲眼看到蒋长扬为了陪她,没有去赴那个看着她瞪眼睛的朱国公的约。倒也不是她喜欢看人家父子因她而不和,只是她喜欢这种被放在第一,非常受重视的感觉。

想到朱国公,她的心头有些不舒服。她摆了摆头,再糟糕也不会比她前面遇到的事情更糟糕,于是她又笑了,使劲吸了几口空气中传来的饭香菜香味儿,对着灯火辉煌的饭厅扬声喊道:“我回来啦!”

血红残阳一点点地落下去,墙垣上的残雪反射着暮光,寒凉的味道刺得蒋重历年行军留下的风湿发作起来,各处关节酸痛阴冷不已,再加上先前费尽心力与萧家讨价还价,又恨蒋长义不争气,委实的心力交瘁。

从与萧越西分手,他已经等了蒋长扬近一个时辰,眼看天色渐黑,却仍不见蒋长扬归来,这令他非常不满意。他带了几分焦躁,对着廊下正在点灯笼的小厮喝道:“蒋大郎到底哪里去了?”

那小厮唬了一跳,差点没把灯笼罩子给点着了,稳了稳神,方停下手恭恭敬敬地道:“国公爷,小的不知,公子自年前出去,就从没回来过。”

蒋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几番想就此走了,可又想着绝对不能让蒋长扬就这样错下去,便又坐下来等。先前他才听得人委婉提起,晓得了何氏牡丹的一些事情。

想那女子是什么人?商女,身份低微,和离过又病弱,还不能生孩子。这样子都能把人给迷了去,还不知是个什么狐媚子。说实话,他不知该怎么劝说蒋长扬,但他下定了决心,他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他到底是蒋长扬的爹,他说不许,他不承认,蒋长扬还能怎么办?父子,父子,儿子怎能违逆老子,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圣上也不会同意。于是他的腰板又硬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威严。

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嚣,有条女高音带了笑意,大声喊道:“小兔崽子们,快出来磕头领赏。”接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好几个小厮欢天喜地的从廊下快步经过,低声议论:“夫人来了!快去领赏!”

是阿悠!蒋重如遭雷击,软瘫在椅子上半天不能动弹,她来了!毫无预兆的,像风一样的,静悄悄的,轻轻的就来了。许多年未见,不知她是否还是当初的模样?许多年未见,不知她心里眼里是否还有他半分?他的心一时狂跳如擂鼓,就这样坐着他也能听见它不受控制的乱跳,跳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耳听着那笑声带着热闹越来越近,蒋重按住了被心脏擂得咚咚作响的胸膛,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不知该往哪里走。那时候,她决绝地对着他把他送她定情玉簪砸成齑粉,说过此生永不相见的。他想避开她,但脚步委实挪不动,好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

蒋重就那样傻瓜似地直直站在正堂里头,看着那紫衣黄裙,发髻高耸,雍容华贵,美丽快乐,完全不像四十多岁,只像三十出头的女人幸福骄傲,满脸是笑的被一群下人簇拥着走进来。正是蒋长扬的生母,王夫人阿悠。

蒋重忘记了呼吸,她不会不知道他在这里,她完全可以装不知道,避开去,但她竟然直接进来了,这不禁让他暗自猜想,阿悠她是不是也想见他?不知道她还恨不恨他?假如她还恨他……他希望她别恨他,可是假如她不恨他了,他却又希望她还恨着他……

蒋重的头脑有些混乱,趁着王夫人没看清,忙忙地将手从胸前取下来,借着袖子遮挡,暗暗握紧了微微颤抖的手,然后竭力挺直了腰背,淡淡地看着王夫人,淡淡地道:“你来啦?”

王夫人扫了他一眼,不在意的一笑,径自往主位上坐了,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进入主题:“本来还想着得让人去请你过来商量大郎的婚事,既然你恰好在,我便不另外费这个力气了。”也不等他回答,又笑着吩咐小厮:“还不赶紧给我煎茶做饭去?我累死了,饿死了。”

她的眼里没有丝毫没有当年临走时的恨意,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她平静自若,举止得当,言笑晏晏,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的好。反倒是他自己,手脚颤抖得要靠全身绷紧,死命掐自己才能勉强不露出痕迹来。他也曾幻想过再见面时是什么场景,阿悠应该会恨他,讽刺他,打击他,或者故意在他面前炫耀,或者忽视他,轻蔑他,可唯独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的云淡风轻。

这样的重逢让蒋重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难过,他觉得他也应该表现得不在乎,于是他听见自己的语气僵硬无比,一个个字仿佛是从石头里头蹦出来似的,又冷又硬:“你不用操心,他的婚事,我早有计较!”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王氏阿悠(二)

这样生硬的态度,王夫人吃了一惊,然后抬眼仔细打量着蒋重。

蒋重被她看得越发不自在,简直不知该把手脚往哪里放。正觉得有些坚持不下去了,王夫人终于收回了她的目光,大方地放过了他,然后百花齐放一般灿烂娇媚的笑了:“你火气重得很那。我招惹你了?”

蒋重阴沉着脸不说话。他感觉有几千根细如牛毛的针都在刺他,刺得他想叫又想跳,想逃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逃开去。这种感觉让他心烦意乱,就想爆发出来,随便找个什么人发泄。

“既然我没有招惹你,那就是你还在恨我?不会吧?”王夫人笑得有些狡黠,看着却更迷人了。

蒋重此时最见不得她这样子,冷哼一声:“我恨你做什么?”其实他是恨的。他恨她当年半点不肯为他着想,半点不体谅他在孝道和忠义之间的痛苦为难,任性妄为。他痛恨她走得那般决绝,无情无义,一去就是那么多年,杳无音信,再见到就是另结新欢。还恨她把蒋长扬教成这个样子,半点不尊重他这个父亲,丝毫不懂得孝道是什么。他还恨她,竟然再不恨他了,还能这样望着他笑,语气轻松的调侃他……

“那就好,咱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王夫人呵呵一笑,轻轻抚了抚白玉兰花一样的手,露出皓腕上一对镶嵌了蚕豆大小般的上好瑟瑟,做工精美的赤金镯子来,慢条斯理地理着绣工精致的金线绣边,缓缓道:“大郎和我说,他相中了一个女子,想娶那女子为妻。他做事情向来妥当,我便允了。可我想着,不管怎样,你到底也是他亲生父亲,还是要和你说一声的。”

蒋重气了个倒仰。什么叫做不管怎样,到底也是亲生父亲,还是该和他说一声?只是说一声,通知他,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她们母子二人已经先定下了,才通知他。况且蒋长扬到现在也没和他提过牡丹的事情,而是直接就找了阿悠来对付他,他觉得他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侵犯,当下冷硬地道:“那女子是不是姓何?”

王夫人笑起来:“你也知道啦?就是姓何,听说大名叫惟芳,小名儿叫牡丹。长得美丽端庄,还温柔可人,又善良又大度,还聪明能干,实在是不错。父母双全,兄长子侄众多,我非常满意。”

可他不满意!蒋重怒道:“我不同意!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你教的好儿子!”

王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收了笑容:“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人。你不同意,无非就是因为她不是名门贵女罢?”

“当然!她那样的身份,怎么配得上大郎?你糊涂了吧!你再恨我怨我,也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他也是你的亲骨肉!”蒋重猛地站起来,声音都是抖的——这回是气的,不是激动的。

“我看你才糊涂了吧?”王夫人还坐着,笑容一点点地起来:“说得你们多亲似的,就你这个没养他的爹肯替他着想,我这个养大他的娘就是他的仇人,我为了恨你,所以我要害他。你可真重要。”她笑眯眯地接过身边丫鬟送上的热茶汤,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我就他一个儿子,可比不得你,带着天家血脉的,尊贵无比的就有两个整。”

“阿悠,当年我……”蒋重听她这话,似乎是在怨他,心里头的火气不知道为什么就降了温,像是那风中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灭。

但王夫人显然不想替他吹灭这小火,反而想让他的小火变成大火,她微微一摆手:“不提当年。大郎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你不是,所以你的想法远远比不得他的重要。其实我就是通知你一声,肯或者是不肯,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这事儿就这样定了,你可以走了。”

蒋重心中已经在垂死挣扎的怒火一时又被撩拨得蹿起老高,他颤抖地指着王夫人:“你……你……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样才能带着他一起走的,你别忘记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你以为你找到靠山了,他翅膀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他死也无法改变他是我蒋家子孙的事实,我不同意,你们就休想!如果你们非得这样,就永远也别想那个女人进蒋家的祠堂!”

“你不如连着大郎一起逐出蒋家好了,皆大欢喜!”王夫人轻笑一声:“要说当初,你好意思提!我答应你的事情还有什么没做到?他没有回京城?他没有叫你爹?他改姓了?要说我没教好他,你能比我教得更好?他会赌会嫖?他靠着别人养活?看看他……”她骄傲无比,“二十三岁,正四品下阶明威将军,这次又立了大功。有几个人能做到?你教的儿子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还在吃奶吧?”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不该心软,让你把他带走,教得他这样目无尊长的样子!学尽了你这狂妄样儿!”蒋重愤怒地瞪着王夫人,咬紧了牙关。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你竟然是他爹!狂妄怎么了?可不是谁都能狂妄得起来的。”王夫人往蒋重眼前晃了晃手:“别瞪,本来就已经很老很难看了,这样一瞪,更像个无趣的老朽。”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他是蒋长扬的爹!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蒋重的眼睛瞪得更大,他感觉到自己所有的血液都在突突突突地往上冒,控制不住地冲向脑子,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也有些发晕,差点就想砸了这正堂中间那架屏风。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他强忍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自己太过于失态。

王夫人看到他目露凶光,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笑道:“瞧……当猪国公当得太久了吧,胖了,这眼睛再使劲儿瞪也没从前大。别发脾气了,你不高兴在这儿呆着,就回去吧,回去后好好想想啊。别到时候又觉得都是别人对不起你,不肯为你考虑。”

蒋重忍无可忍,差不多是暴跳如雷:“你才要好好想想,那个女人不会生孩子!这样的儿媳你也要?”

王夫人心中一凛,这事儿是怎么说的?她倒是从没听蒋长扬提起过。

蒋重见她突然不说话了,心中微微得意,总算是扳回一局了,便施施然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这孩子心思重,我就猜到他一定没告诉你。他要实在是喜欢得很,可以收了做偏房,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王夫人看不惯他那得瑟样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凉凉地道:“你又错了,我们之间没秘密,他告诉我了。他说是居心不良的小人的传言,你一向自诩聪明,竟然也信这个!还帮着传,可笑!偏房,哼哼!真可笑!还非得你允许才行?实在可笑!你看,我又后悔你竟然是他爹了。”

“你太过分了!”蒋重听得她连着三个可笑,又说了一遍那句难听到他不想再听第二遍的话,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他沉默片刻,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再对着这个女人坐下去,便起身疲倦地道:“随你便吧,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你们乱来的。你要不信,咱们走着瞧。”

王夫人看也不看他,“我有点累,就不送了。”待到蒋重前脚出了门,王夫人便沉着脸起身道:“给我准备香汤沐浴,好酒好菜送上来,去街口候着,蒋大郎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臭小子要造反了,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还敢骗她,害得她差点丢脸。

却说蒋长扬、邬三等人踩着最后一声鼓点奔进坊门,眼瞅着坊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上,蒋长扬心情大好地回头看着邬三、顺猴儿道:“这时辰拿捏得真是好。”

邬三不答,只望着他努努嘴,示意他看前头。蒋长扬回头一看,只见蒋重面如锅底,沉着脸高坐在马上阴沉沉地看着自己。怎么还没走?不过人家是国公爷,大门朝着大街开的,进出不经坊门,自然自由许多。蒋长扬便下马行了个礼:“有事儿来得迟了,让您久等了。今日已晚,不如改日再谈如何?”

经过这么段时间的接触,蒋重也隐约摸到他一些脾气。他今日分明就是故意避开,好让阿悠来对付自己的。一想到适才阿悠那可恶样儿,当下心头也拧上了劲儿,冷冷地道:“若要和我谈你和何氏女的婚事,我便只有今日有空。谈不谈在你。”

蒋长扬沉默片刻,道:“那便去我那里说罢。”

蒋重倔强地道:“跟我去国公府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蒋长扬,比如上次的扔御赐之物事件,再比如杜夫人的赔礼宴,还有今日蒋长义和萧雪溪的事情,件件都和蒋长扬脱不开干系。

“我明日还要进宫,今夜须得再准备准备。”蒋长扬此刻却不想和他说什么,明摆着就是要不欢而散的,他这时候还不想太激怒蒋重。

第一百九十章 母子谈心

蒋重见蒋长扬拒绝,心中怒火更炽,正想出言狠狠训斥他几句,忽听得不远处有人脆生生地道:“公子,夫人正在发脾气呢,道是她远道而来,却不见你备下好酒好菜接她,还连影子都不见。让您赶紧回去陪她吃饭,不然不饶您呢。”却是王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樱桃。

原来已经到了?这么快?他还以为最快也要明日呢。蒋长扬不由喜上眉梢,扫了蒋重一眼,心知他二人必然已经见过面,而且蒋重定然吃了瘪。当下呵呵一笑,朝蒋重抱了抱拳:“我娘远道而来,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我得先去看看她。您慢走。”

蒋重眼巴巴地看着蒋长扬绕过他,径自去了,与那来接他的侍女低声说笑起来,发出一阵欢快畅意的笑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明显就是非常欢喜他母亲的到来。不自觉地,他想到了阿悠适才和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们母子间没有秘密,他们母子间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可蒋长扬一看到他,就算不是黑脸,也是面无表情,更是从来没有半句闲话。来来去去,事无大小从来不和他说,他要知道其行踪,还得从旁人口里打听!弄得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皇帝还特别提醒他,让他不要太偏心,只顾着小儿子。

这算什么父子?甚至比不得一个外人。明明不是他的错,当年不是他不肯教养蒋长扬,他只是犟不过阿悠的以死相拼,这才答应了阿悠将他带出去。可他也还指望着,阿悠从来没有吃过苦,不知人间疾苦,放她去,等她四处碰了壁,知道了艰难,就还会回头,他们还可以和从前一样的过日子。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阿悠从来就没有回过头,还把他的儿子教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父子成仇,她就满意了?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就不见她的心胸开阔一点,还是一般的记仇!

蒋重越想越生气,待到门吏开了坊门,就使劲甩了马儿一鞭,任由马儿带着他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狂驰,任由汗湿重衣,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胸中的那口闷气散发出来。

蒋长扬含笑听着樱桃叽叽呱呱,不住嘴地和他描述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又说本来方爷是要夫人别急,遇到雨雪天气就停下来好好整顿再走,可是夫人不听,就想早点来看公子,所以下着大雪也没停下。雪太深,马车驶不动,夫人就弃车骑马,这才赶在日落前进了城。

蒋长扬听得心头暖洋洋的,便随口插了一句:“方爷什么时候来?”

樱桃一愣:“不知道呢。来之前夫人才和他吵了一架,夫人把做给方爷的鞋子都绞烂了。不过第二天早上,方爷还是来送咱们上路,一口气和夫人说了十句话,夫人都没理,马车启动时才和他说了一句,回去吧。方爷这才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蒋长扬想到自家老娘那得理不饶人的脾气,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你怎知晓方爷和夫人一口气说了十句话?”

樱桃认真道:“奴婢数着的。他们一吵架,奴婢就害怕,不知该劝谁好,但总得找点事情做,便数他们一共吵了多少句。”

蒋长扬失笑:“你这个死丫头。仔细夫人知晓,剥了你的皮。”

樱桃调皮地一笑:“公子,适才那国公爷和夫人说了未来少夫人的坏话,夫人这才生了气。你想不想知道?”

蒋长扬心头一跳,随即道:“他说什么我都不怕。”

邬三骂道:“樱桃死丫头!越来越不知尊卑,有你这样和主子说话的么?还不赶紧招来?”

樱桃白了他一眼:“熊嫂子也来了的。昨夜我看见她在磨针,说是要看看你老人家的皮子是不是又厚了。”

邬三不敢惹他老婆熊嫂子是出名的,眼看着蒋长扬和顺猴儿脸上的笑容暧昧起来,他脸上挂不住,便骂樱桃:“死丫头!夫人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赶明儿让公子给你配个大老粗,揍死你。”

樱桃吐了吐舌头:“只怕不等我被揍死,你已然被熊嫂子的大蛮针给戳死了。”随即回头看着蒋长扬,担忧地小声道:“公子,您听了别气,那国公爷说少夫人那个,那个……”她有些脸红,毕竟大姑娘家说这个事,还是有点那个啥。

蒋长扬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樱桃不要再说了。牡丹是什么出身,他没有隐瞒王夫人,唯一隐瞒了的,就是关于牡丹不能生育那件事。要说有什么会让蒋重拿着当重锤敲,让王夫人生气,也只有这个。

樱桃见他脸色不好看,立即乖巧地闭了嘴。

蒋长扬默然进了门,只见四处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仆役们欢天喜地的低声炫耀自己得的赏。与他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到处都很热闹。

他穿过武康石小径,站在一丛被雪压得弯了腰的竹子旁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幢灯火辉煌的小楼,王夫人就在里面等着他去解释,等着他去说服她。他有些紧张,母亲平时很讲道理,很好说话,可一旦倔起来就像一头牛,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按他的打算,本是不想和她提起这件事的,等生米煮成熟饭又再说,他就不信她不会喜欢牡丹。可是这个计划明显被打乱了。牡丹他是必须娶的,可他也不想要母亲伤心,那他就必须得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她。

蒋长扬背着手,围着那丛竹子来回绕了几圈,紧张地思索着该怎样说服王夫人,迟迟也没跨出那一步。他想得太过入神,甚至于王夫人蹑手蹑脚地摸到他附近他都不知道。

看这皱眉苦思的小样儿,是很喜欢那何牡丹那?是在考虑怎么说服她吧?王夫人撇撇嘴,就近抓住几根翠竹,使劲儿一摇,上面的雪扑簌簌地掉下来,洒得蒋长扬满头满身都是。王夫人还不解恨,团了一团雪,一把扯住对着她讨好地笑的蒋长扬,揭开他的衣领,尽数塞进他领子里头去。

蒋长扬被冷得打了个大大的哆嗦,他委屈地看着王夫人,又夸张地打了几个哆嗦,却不敢从领子里头将雪拿出来,任由那雪化成了水,顺着他的背脊一直淌下去。

王夫人冷哼一声,扔下他甩手进了楼,蒋长扬忙忙地跟了进去,涎着脸去拖她的手,“娘,亲娘!我好想你。算着你再快也得明日才能到,正谋算着准备一大早就出城去接你呢,哪晓得你老人家想儿子,这么快就赶来了。刚才听见樱桃的声音,欢喜得我和什么似的。”

王夫人不看他,将他的手挥开:“看不出来。我只看到有人不想见我,一直就在外头绕圈子。”

蒋长扬呵呵一笑,毫不气馁地又拉起她的手:“娘,儿子知错了。”

王夫人不理他,往桌前坐了,径自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才看了一眼鸡,她最爱的鸡翅膀就到了她碗里,才看了一眼虾,虾就被剥了皮放到她面前。刚想喝口小酒,温得刚好合适的酒就送到了唇边。

从小到大,他都很懂事,不会让她操心,但是这样狗腿,只有有求于她的时候才会做到这个地步。那个女人对他很重要?王夫人抬头犀利地看着蒋长扬,但见蒋长扬一手执筷,一手执杯,纯洁可爱,天真无辜地看着她眨眼睛:“娘,你一来这房子平白就热闹起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二十多岁的人,都可以做爹的人了,还装出这副样子来。王夫人有些想笑,拼命忍住了,淡淡地道:“你的意思是我很吵?”

蒋长扬笑道:“我就喜欢吵!”

王夫人撇撇嘴:“得了吧!看在你这么有诚心的份上,暂且饶你不死。”

蒋长扬立时挨着她坐下来,甜滋滋地喊了一声:“娘……丹娘替你接了两株什样锦,那可是外头买不到的。”

王夫人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你干嘛瞒我?害得我今天措手不及,差点没丢脸。”

虽然她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的,可她其实就是在委婉地问他这件事。蒋长扬沉默片刻,抬眼看着王夫人:“娘,不告诉您,是因为儿子怕您不肯答应。”

王夫人冷下脸来:“你打算生米煮成熟饭,逼着我不得不答应?难道你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这种事情?”

蒋长扬垂下眼,低声道:“我知道。您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把小匕首么?是他送我的,我一直很喜欢,睡觉都抱着睡。走的时候,您什么都没拿,叫我也别拿,说咱们不稀罕。我舍不得,又怕您瞧见了伤心,就偷偷藏在怀里。一直走,一直走,您还是发现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您会骂我打我,可是您没有,您说我是个傻孩子,您已经够伤心了,怎么会舍得我也伤心……既然我喜欢,就留着。”

王夫人的眼圈突然红了,她定定的看着蒋长扬:“她很重要?”

蒋长扬认真地看着她,坚定地道:“对我来说,你们一样重要。我舍不得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不开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各自盘算

儿大不由娘,他有他自己的坚持和追求了。她曾经最讨厌的人就是那指手画脚,什么都想管,什么都想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否则就是忤逆不孝的老太婆。现在她总算是能体会到这种复杂的心情了,可是她不要自己也变成那种讨厌的人。王夫人闭了闭眼:“你确定了?”

蒋长扬忧虑地看着她,但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王夫人撑着额头,轻轻喟叹一口气:“我想,你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必也是想清楚了后果的。”

蒋长扬点点头:“您说过,舍得,舍得,只有舍才能有得,不能十全十美全都占全了。我想清楚了才给您送出去的信,我只是担心您……”

王夫人摆摆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马上就要再嫁,而且等你老了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堆白骨,看不见你是什么样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把脸侧开。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唯一的骨血,她对他的未来充满了憧憬,可是有个甜美的梦,还未开始便已经预示着结束,叫她怎么能不伤心!

蒋长扬默然无语,只是站起身来对着王夫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王夫人含着泪,仍然在笑:“算了,我也曾听过有人成亲好多年一直没孩儿,分开后另娶另嫁便儿孙满堂的。她身子不好,好好替她调养着,总有一日会好。再不济,也还可以过继一个。”

蒋长扬感激地看着她:“母亲……”

“不说了。”王夫人擦了擦泪,笑道:“饭菜凉了,让厨房再热热,赶紧吃了去歇着罢。有什么明日又再说,我是真的累了。”

蒋长扬晓得她心里不好受,也不说话,就站在她身后,轻轻替她捏肩膀。王夫人微闭着眼,任由他轻轻捏揉,把一身的酸痛疲倦渐渐消去。很多年前,小小的他就是这样犒劳辛苦劳累了一天的她的。

蒋长扬捏着捏着,发现王夫人的呼吸声渐渐加重了,垂头一瞧,但见她靠在椅子背上早就睡得酣熟。他无奈地笑了笑,低声唤樱桃进来帮他把王夫人弄去睡好。

待到安置妥当了,樱桃轻声道:“公子您别担忧,夫人只要还能睡得着,就说明没事儿。您等着看,明日她起来一定又活蹦乱跳的。”

但愿吧。蒋长扬苦笑了一下,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他才刚退出去,王夫人就睁开了眼睛,泪湿枕头。樱桃惊慌的低声道:“夫人?”

王夫人仰面望着帐顶,低低地道:“樱桃,我真是伤心。明日咱们去会会这位何牡丹,我倒要瞧瞧,大郎这般待她,她待大郎又是何种心思。”

同样的,今夜对于朱国公府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蒋重一路纵马狂奔,直奔到国公府门前才停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闻声而出的门房,大踏步走进去,所过之处,人皆屏声静气,半点杂音不闻,气氛不同寻常的沉闷阴冷。看来大家都知道这桩丑事了,蒋重越发气闷。

他也不去看老夫人,径直去了书房,才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一人跪匍在阶前的残雪上,对着他一动不动,正是脱掉了外衣,只着里衣的蒋长义。蒋长义见他过来,立即膝行几步,双手捧起一根马鞭递在他面前,头也不敢抬地低声道:“儿子犯了大错,辱没家门,请爹爹责罚。”

他被冻得脸乌嘴青,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怜,想必是一直就在这雪地里跪着等自己归来。蒋重的手已然抓住了那鞭子,却又没有抽下去,而是抬脚狠狠踢了他一脚,沉声道:“不争气的东西,看见女人就忘乎所以,能指望你什么?滚!”

蒋长义双目含了泪,趴在地上只是磕头,半句也不敢辩解。蒋重愈怒,提起马鞭道:“你滚是不滚?”

小八见状,忙去扶蒋长义:“三公子,别惹国公爷生气啦。”

“就是你这起子不学好的刁奴教坏了公子。”蒋重使劲一鞭子抽在他脸上,抽得小八怪叫一声,丢了蒋长义跪在地上只是哭。蒋长义爬过去,护住小八,哽声道:“都是儿子不争气,爹爹自管打儿子出气。没有小八,儿子已是什么都说不清了,全凭他萧家怎么说。”

“公子……”见蒋长义以身相护,小八感激无比,主仆二人抱着哭成一团。

萧家想把萧雪溪嫁给蒋长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今日之事说不得还是他家起的头,只是恰好被人使了计,这才落到了蒋长义身上。谁晓得和蒋长扬有没有关系?蒋重忍了几十忍,终是喝了一声:“滚!”

待得蒋长义主仆二人哭哭啼啼地去了,他方进了房坐着生闷气,等杜夫人过来嘘寒问暖。可他等了许久,只等到一盏热茶和几碟精致的小菜,不见杜夫人出现,反倒是看到一向病弱卧床的线姨娘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想进又不敢进,只眼儿红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蒋重便叫线姨娘进来:“在化雪呢,冷得紧。不是还病着么?怎么就出来了?”

线姨娘红了眼,扶紧门框,摇着头不肯进:“国公爷,奴婢说两句话就走。”

她自来是这样拘谨上不得台面的脾气,蒋重也不勉强她:“你是想说义儿的事情吧?”

线姨娘拼命点头:“正是。义儿不晓得轻重,犯下这样的大错,实在是让您和夫人失望了,可他是个老实孩子,至情至性,还请国公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就算是他不给,萧家也会给。萧家不会容忍自己女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从这一方面讲,其实这桩婚姻对蒋长义是有好处的。蒋重沉着脸不容辩驳地道:“这事儿你别管,自有夫人和我,回去歇着!”

线姨娘战兢兢地抖了一下,悄悄擦了擦泪,还想再说两句,就听见杜夫人在她身后道:“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出来了?有什么事,让丫头过来说一声不好么?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都不爱惜。”

线姨娘犹如做贼时被人抓住了现场,猛地一缩,惊慌失措地给杜夫人行礼:“夫人,奴婢只是……”

杜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放心,义儿是我的儿子,我会薄待他么?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

线姨娘本就煞白的脸色更加惨白,默然无语的轻轻一礼,幽灵一般飘了出去。

杜夫人方放下脸走进去,往蒋重面前坐了,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蒋重见她脸色不好看,也晓得她为何生气,便道:“今日之事是意外,不是我故意不让你知晓。”

千防万防,就没防着蒋长义把萧雪溪得了去,平白占了这个大便宜,有萧家提携,春天里这场科举考试,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出头了的。他先前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解释说是意外,是吃人算计,可她宁愿相信他是居心不良,起意为之。已经有了一个蒋长扬,又冒出一个蒋长义,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杜夫人暗里恨得咬牙,却撅着嘴带了点鼻音道:“我才不是气这个。”

蒋重今日受了严重打击,心情非常不好,懒得和她玩这个调调,皱着眉头直截了当地道:“那你气什么?”

“发生了这种事情,难道你不气?”杜夫人见他脸色不好看,便收了薄嗔之态,抱怨道:“萧家这个女儿实在是妇德有差,还累了我们义儿。这也罢了,待她进门之后,我严加管教,不教她再出丑也就是了。如今我只是担忧,长幼有序,义儿上头还有他大哥、二哥,萧家要他们早日成亲,可怎么好?忠儿是我亲生的,倒也罢了,就怕外头说咱们苛待了大郎。本来前不久就因为那几桩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再闹将起来,越发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蒋重心头的无名火就呼地一下蹿将起来,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来回踱了两圈,断然道:“明日开始,你就给我好生打听一下京中都有哪些人家的女儿合适,赶在半月内就把大郎的婚事给我定了!”小兔崽子,和他叫板,他倒要看这小兔崽子能跳多高!至于阿悠,她马上就是方家的人,怎管得了他蒋家的事情!

杜夫人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匆忙之间哪里能寻得好亲?”怎么这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要用心,怎求不得好亲?”蒋重不想和她说王夫人的事情,也不想和她说蒋长扬母子目中无他,根本就是为了一时之气,自毁前程。他们可以不管不顾地由着性子乱来,他却不能坐视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他烦躁地道:“叫你去做你就只管去做,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是他一家子的牛马么?想怎样使唤就怎样使唤?小的做下的丑事还未遮掩完毕,又要替大的来回奔波。倒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却被冷粼粼地扔在远方吃苦受罪,也没谁记着他些。杜夫人越想越冒火,生生忍着气耐着性子道:“不怕你怨我,我这个继母不好当。若是我寻来的他不满意,将来就会落下话柄,说是十天半月里打访来的,会好到哪里去?是故意害他……说不得还要连你也怨上。依我说,你也别急,不如先私底下打听着,让萧家那边缓缓。”

蒋重哼了一声,重重地道:“萧家那边缓缓不是不可以。但他这事儿必须要抓紧办,半点由不得他!”说到这里,他本待与杜夫人说牡丹的事情,想想却又吞了回去。

杜夫人看他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了点什么,说不定就是晓得了牡丹的事情,却不和她说,这是防着她呢。不由暗自冷笑一声,就护着吧,护着吧,看你能护他到几时!这事儿可不是吃瓜子,剥了就吃了,先答应又何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语气就异常温和:“知道了,明日我就着手去办,有眉目了再和你说,最后还是要娘和你来定。”

“那是自然。”蒋重疲倦地揉揉额头:“还有一件事,萧家希望老三成亲以后搬出去单住,你看一下哪里合适,给他们拨一处宅子,让人好生整理一下,莫失了体面。”眼看着杜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淡下来,忙道:“你为他多年辛苦,不差这一点。”

搬出去住?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岂能容许他们不受控制地越飞越高,野了心思?萧家的小淫妇!还没进门就和她叫板作对,休想!她要不把这小淫妇握在掌心里头拿捏,她就不姓杜!杜夫人冷冷地拒绝:“这个休想!”

蒋重原猜到她定会不高兴,但最终也不会拒绝,没想到她会这样坚决地拒绝。便皱了眉头道:“为何?”

杜夫人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道:“第一,我们没有分家,有高龄祖母要赡养,又有父母在堂,他搬出去住不能尽孝,违背人伦!第二,新妇刚进门就搬出去住,可是我容不得她?还是她容不下我们?第三,萧雪溪生性不检点,老三老实巴交的,被她迷昏了头,才做下这种鬼迷心窍之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三镇不住她,若你我不盯着点儿,日后再出大丑,丢的可是我们府里的脸!还要毁了老三!”她降低声音,无限痛惜,“我辛苦了十几年,眼看着就要成才,差点就被她给毁了。若是……”杜夫人脸上露出害怕担忧的样子来,“无论如何,我绝对不答应老三给她毁了!”

“是我考虑得不周全。只想着他家是顾惜女儿脸皮薄。”蒋重听得连连点头:“就说他祖母疼惜孙儿,坚决不同意,不能叫老人家寒了心。这事情你去和他们细说,钱财上、小细节上就不要太计较了,左右要做亲,闹僵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