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默默搂住他紧实的腰,告诉自己要放松,没什么可怕的,其实刚开始是很快乐的,只是一瞬,只是一瞬……过后也很美好快乐。可是当那一瞬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疼得发出一声低吟。她掐紧他的胳膊,紧紧咬着嘴唇,睁大眼睛,动也不敢动。

察觉到她的痛苦,蒋长扬立即停下来,把手伸到她的嘴里,“咬着我,忍忍就好了。”牡丹轻轻摇头,做深呼吸。蒋长扬不敢有任何动作,忍得满头大汗,他小心地吻着牡丹的眉毛、眼睛、脸颊、嘴唇,一遍又一遍的说:“丹娘,好丹娘,我的好丹娘,你忍忍。”

牡丹有些朦胧地任由他安慰着,渐渐放松下来,最初的疼痛过去,新的渴望又从心底最深处复苏过来。她尝试着轻轻动了动,还好……耳边传来蒋长扬骤然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他的热气呼到她的肌肤上,无数个毛孔尽数打开,除了热,还是热。她鼓励地扭了扭腰,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声,长驱直入,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这是怎样的感受啊,全身所有的血液都被点燃,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欢乐,牡丹忘了该怎么呼吸,该怎么动作,完全是凭直觉在随他起舞。可是她突然间又感觉到疼了,她紧紧扣住他的肩头:“疼,轻点。”

蒋长扬咬着牙克制着停了下来。他的汗滴落在她的脸上,他像一头困兽,找不到突围的方向,他把他多余的力气都用在了其他地方,他的吻滚烫如火,在她的全身留下一串火红的印记,他恨不得把她揉进体内,成为他的肉中骨,骨中血,就这样,永不分开。

也许可以由她来。牡丹轻轻推了他一把,蒋长扬一愣,随即万般不情愿地松开她,沙哑着嗓子道:“疼得厉害么?我记得好像准备得有药。”

牡丹摇摇头,小声道:“听说在上面会不疼一点。”

“真的?”蒋长扬欣喜若狂,立刻抱着她翻了个身,殷勤地替她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期待无比,却又持怀疑态度:“你要是……嗯,就别勉强。”

她没做过,可是她可以学。牡丹不语,只是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包容了他的全部。她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令人喜欢,蒋长扬犹如置身在云端,忽上忽下,忽下忽上,“丹娘……”他骤然发出一声低喊,猛地撑起,紧紧搂住牡丹,将头紧紧顶在她的胸前,释放出他的热情和快乐。

其实也没那么难……牡丹带了几分羞怯,又带了几分快乐,捧着他的头,轻轻吻了他的头顶一下。蒋长扬抬起头来,温柔地回吻了她一下,却不退出,只搂着她躺下,将她牢牢锁在怀里,霸道地压着她的腿,不许她动。

牡丹热得全身是汗,很不舒服,便轻轻推他:“好热。”蒋长扬固执地不放,抱着她往里,在枕匣里取了帕子替她收拾,小声问道:“还疼么?”

牡丹微闭着眼,有些疲倦地小声道:“好像不疼了。”

蒋长扬的手顿时慢了下来,他俯身吻住牡丹,小声道:“丹娘,你没有……我还想……这次我来。成么?”

牡丹觉得自己犹如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被海浪推上去,又送了下来,来回颠簸着,她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却总是抓不到,哪怕她的手紧紧攀附着蒋长扬的胳膊和肩膀,紧紧掐着他的腰……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仿佛又是知道的……她彷徨着,期待着,终于,有一道白光从大海上空划过,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微微张着口,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喊……

牡丹觉得全身都仿佛散了架,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一时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声喊叫,又羞得不得了。蒋长扬在一旁摸索着收拾,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牡丹挥手打了他一下,闷声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蒋长扬忍住笑:“我没笑你,我这是高兴的。”忍了忍,却又道:“丹娘,以后咱们房里不留人,一到晚上就把人全都赶出去老远,我喜欢听你喊……”

牡丹大恨,坐起身来掐他的脖子:“你再说,我叫你再说!”

蒋长扬将她圈入怀中,一起躺下,低声笑道:“别怕,咱们是夫妻,在我面前,你想怎样就怎样,不用压制自己。”

牡丹搂住他腰,轻轻点了点头:“你也是。”

蒋长扬的心中充满了喜悦,牡丹娇小的身子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如梦里的情形,散发着暖香,温暖而甜蜜,美好而梦幻,简直有些不真实……他轻轻捧起牡丹的脸,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丹娘,你不知道,我好生欢喜。”

“我知道,我也很欢喜。”牡丹回了他一个吻,然后沉沉睡去。

天色大亮,牡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见帐内空无一人,蒋长扬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唯见枕边放了一套干净的里衣,想起今早王夫人要过来看她吃黍臛的,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斑斑红痕,不由暗自嗔怪了一声,慌忙将里衣穿上了。正想喊人,又想起这不是在家里,外头也不知道站着些什么人。便试探着咳嗽了一声。

帐外传来雨荷低低的声音:“娘子你醒了?”

牡丹听见是她,心中安定,忙应了一声。雨荷立刻领了宽儿和恕儿提了热水进来,先恭喜过了,然后伺候牡丹梳洗穿衣。牡丹接过宽儿递过的石榴红压金鹧鸪的襦裙,对着镜子看了看,还好,布料还厚,透不出身上的红痕:“什么时辰了?夫人来了没有?”

雨荷笑道:“还早呢,不过巳时。夫人还没来。”

巳时哪里还早,她原本想第一日起早一点的,现在可好,她只怕是这府里起得最迟的一个。牡丹见雨荷要去收拾床铺,顿时红了脸,顾不得正在梳头,急抓抓地起身喊了一声:“我来!”

雨荷脸一红,垂了手退到一旁去。她虽然是牡丹的陪嫁丫头,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被她感染,恕儿和宽儿都只是红着脸抿着嘴笑。牡丹忙忙地上前背对着三个丫头收拾床铺,先将那床单给裹了,小心藏过,然后热着脸问蒋长扬的下落:“郎君呢?”

雨荷正要回答,就见蒋长扬掀起帘子走进来,含笑道:“起来了?睡够没有?”

牡丹看到他,瞬间红了脸,只将头发垂下盖住半张脸,嗔怪道:“怎地也不叫我一声?若是娘过来,见我还睡着,成什么样子?”

蒋长扬也有些害羞,坐到牡丹旁边,抓起妆盒里的金框宝钿象牙梳子把玩:“我是起早成了习惯的,见你睡得那般熟,舍不得叫你起来陪我受罪。你放心,娘爱睡懒觉,她猜着你也爱睡,会踩着点过来。”

牡丹一笑:“再没有比你娘更体贴的婆婆了。”

蒋长扬自豪地道:“那是自然。”笑了一回,道:“新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的,厨下的黍臛也熬好了,你赶紧收拾好,我们一起过去,邬三好叫人来拆帐子。”

牡丹朝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看床头那包东西,小声道:“那东西,你拿去收好。”

蒋长扬的脸一红,悄悄扫了装聋作哑的几个丫头一眼,低声道:“怕什么?”口里说着,到底还是起身演了一圈,半遮半掩地将那床单拿了出去,自寻了个小匣子仔细收起来不提。

却说牡丹这里刚收拾妥当,还未来得及去往真正的新房看上一眼,王夫人就踩着点儿来了。王夫人看着牡丹吃了新妇必吃用黍米和肉末熬成的黍臛,低声询问了牡丹几句,晓得一切都好,欢欢喜喜地陪他二人用了午饭,笑道:“我先回去了,昨日累坏了,你们好好休息。明日你们庙见之后,我再过来吃丹娘做的饭。”

提起明日二人要一起去朱国公府宗祠里庙见,蒋长扬的脸便有些阴沉。王夫人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不管怎样,该完成的礼数一定要完成。你们只管大张旗鼓地去,然后把该尽到的礼节尽到,他们若还是想不通,那便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却又拉了牡丹在一旁低声嘱咐见了老夫人该怎么办:“虽然你们以后不住在一起,但她总是祖母,四时八节还必须把礼数尽到。并不是要她说你们好,而是不能给她们留下话柄。她彼时一定会给你难堪,你不要和她对着干,但也不要怕她,只要你占着一个理字,就什么都不怕。”

牡丹点点头:“小事儿我自是碍不着和谁生气,大事儿我也不怕谁凶。再说了,不是还有大郎在么,他晓得分寸。您就放心吧。”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你们两个我都放心。”

送走王夫人,蒋长扬牵了牡丹的手往新房里去:“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私语

这是相当美好轻松的一天。六月末的天气,本来最炎热,却恰逢气候宜人的一天。天空半阴半阳,偶尔有凉风吹过,把荷香送遍绿树茵茵的小园,把所有的浮躁和喧嚣都带远。

牡丹与蒋长扬携手穿过碎石铺就的花间小径,听着林梢清脆婉转的鸟鸣,嗅着荷香,她突然想起去年端午节后她和何志忠、大郎来这里寻访蒋长扬时的情形,因笑道:“你还记得去年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么?”

蒋长扬笑道:“自然记得。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印象就挺深刻的。”

牡丹想起刘畅和清华的活春宫,忍不住笑了:“你当时是不是以为我是悲愤欲绝了?”

蒋长扬侧脸看着她:“没有,我只是记得你的腰好细,细得几乎风一吹就要断的样子。我就想,这女子只怕骑马都会被颠断。”他停顿了一下,坏笑道:“幸好,事实证明很柔韧,很有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牡丹咬住嘴唇,使劲掐了他一把,低声道:“你说得对极,我骑马最在行。”

蒋长扬低声相询:“今晚还能骑得动否?”

牡丹不屑地道:“今晚我要休息!谁耐烦骑什么马!”随即高高昂着头,摇着腰肢扔下他自往前头去:“新房在哪里?”

蒋长扬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款款摆动的腰肢,故意仰得高高的头,发髻上随风招展的结条钗子,忍不住微笑着快步跟上去:“你且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我再让人重新摆过。”

穿过花园,又过了一重被竹林包围的小楼,方到了正寝。正寝外头套着个小花园,花园里摆着好些牡丹花,紫薇朱槿更是开得正好。还未到廊下,便已经看见甩甩在鹦鹉架子上扑腾着翅膀,兴奋之极地聒噪:“牡丹!牡丹!蒋叔!蒋叔!”

牡丹快步朝它走过去,笑话蒋长扬:“听见没,叫你叔呢。可知你有多老。”

蒋长扬瞪了她一眼:“再老也是你的夫!你且等着,我马上教它换个叫法!”

“我等着。”牡丹歪坐在廊下,笑看蒋长扬到底怎样调教这贪嘴的鸟。

蒋长扬命宽儿端了一小碟子瓜子来,当着甩甩的面细细剥了,将仁儿对着甩甩晃了晃,甩甩歪着头,黑豆似的眼睛随着他的手上下转动,讨好地喊:“蒋叔好!蒋叔好!甩甩真可爱。”

蒋长扬却将瓜子仁儿收回去,对着它摇摇头。甩甩不明白今早还在给它喂食的人怎么突然就不给它了,难道当着它的面这样剥瓜子,不是给它吃的么?它瞪大了眼睛,焦躁不安地大叫:“蒋叔好!”

蒋长扬不理,只将那瓜子仁当着它的面,一颗颗地丢入口中,闭目细嚼,仿佛很香的样子。甩甩大急,来回踱步,偏着头死死盯着他,眼看还剩最后一颗,蒋长扬还没有给它的意思,而是继续往他嘴里喂,情急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听不出是什么的怪叫。

蒋长扬方停住了,对着它字正腔圆地道:“蒋郎。”甩甩只是望着他眨眼睛。蒋长扬又继续先前的动作,它干脆懒得说话,只继续怪叫。

“还蒋郎呢,换一个,它不会说郎。叫得吵死人。”牡丹恶寒,走将过去,劈手将蒋长扬手里的瓜子仁儿夺了,扔给甩甩,甩甩敏捷地接住,一口下肚,再不理蒋长扬,理了理羽毛,转而讨好地对着牡丹大拍马屁,颇有些晾晾蒋长扬的意思。

“这扁毛畜牲,和小孩子一样精。”蒋长扬笑叹了一回,跟着牡丹一起进了屋。但见门口水晶帘子半卷,又见银交关六曲鹿草木夹缬屏风静静伫立,当窗放了张一丈长,宽三尺的贴文牙床,上面铺了水葱夹贴绿锦缘白平绸背席,又有几个绣草墩子散放在周围。

牡丹看了一圈,满意地回头看着蒋长扬一笑:“很好。”蒋长扬见她满意,心中大喜,执了她手牵着她往屏风后头去:“你再看这里。”

龙檀木绿衣烛奴捧着五色香蜡烛,鎏金香狮子将蜀锦地衣压得平平整整,银平脱花鸟屏帐后放着一张长一丈,宽六尺的檀香木大床,上头垂着紫绡帐,上面铺放着红瑞锦褥,水晶枕头,金鸭香炉。富丽奢华,大到一笼帐子,小到一个烛台,都用尽了心思,比之她当初在刘家那间屋子好上许多倍。牡丹回头望着蒋长扬甜甜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太过奢华了。”

“这不算什么。”蒋长扬示意她再看墙角,牡丹看过去,但见靠墙一个檀木书架,上头整整齐齐码放着许多书。她疾步走过去,却见全是游记杂书,传奇志怪。

牡丹忍不住扶额轻笑:“我还有什么喜好是你不知道的?”蒋长扬从后面轻轻搂住她,把下颌放在她的肩头上,低声道:“那么我呢,你对我所知有多少?”

牡丹一愣,随即面红耳赤。他知道她爱花,不吃放了盐和橘皮这些东西的茶,爱吃新鲜果子和蔬菜,还知道她爱看杂书,喜好舒适漂亮的家具,喜欢打扮,喜欢甩甩。可是她却只知道他心气高,讲义气,尊敬她的父母兄长,爱护她和王夫人,真心关心朋友和下属,不喜欢朱国公府的人,片生鱼片片得极好,马术极佳,不挑食,不挑衣物,每次都能把她端给他的食物全都吃得干干净净,还夸好吃,把她做的蹩脚针线活当成宝贝。可是他自己私底下的喜好呢?她不知道。

“对不起。”牡丹惭愧地回手抱着他的头,歪头贴着他的脸,小声道:“我只知道你一些外面的,你私底下的爱好我不是很清楚。但这是从前,以后不会了。你和我说说,你爱什么?不爱什么?”

蒋长扬低声道:“我爱吃肉,不喜欢吃素。我怕饿肚子,饿肚子我会发慌发火。还有我特别讨厌吃甜食,可是又怕浪费食物,无论多难吃都会忍着吃下去,所以以后你若看见别人劝我吃甜食,你要记得替我吃掉。如果不上朝,我每天很早就会起床打拳,我想回来的时候能喝到你亲手煎的热茶汤,还想要你经常吹捧我……”见牡丹要回头看他,他将头死死顶住了,不许她回头,继续道:“我喜欢你做的袜子和荷包,我不喜欢你和吕方说笑,不喜欢刘畅看你那眼神!”

这就是过日子的感觉,牡丹的心头酸酸涨涨的,她一本正经地道:“除了替你吃甜食一条我坚决不能执行以外,其他都可以酌情考虑。比如每天的菜里一定会有好吃的肉,不会叫你饿肚子,我不生病的时候你也一定有热茶汤喝,吹捧丈夫也是天经地义的,荷包和袜子以后都有。至于吕方,我不可能不和他说话,但我一定会尽量少对着他笑,还有刘畅,我一定鄙视他!他再看我我就恶狠狠地瞪他!表示我和他有仇,你看如何?”

她还没笑出来,蒋长扬已经笑了出来:“算了,咱又不和谁比眼睛大,你也不用装严肃,该怎样就怎样。”

牡丹也笑,小声道:“你知道么?我特别讨厌萧雪溪提到你时的表情!那天我听见她在里头哭,我幸灾乐祸了来着。其实我觉得她配你三弟实在是离你太近了。”

蒋长扬一愣,随即闷笑起来:“那我以后见了她也鄙视她,离她一丈远,如何?”

牡丹认真严肃地点头:“那是,必须要保持距离,不然擀面杖伺候。”

微风吹过,水晶帘子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火红的朱槿和粉紫色的紫薇花随风摇曳,偶尔飘落一片花瓣,刚落到地上,便又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欢快地四处飞荡。屋里的香狮子上盘旋着淡淡的香烟,把灵犀香的味道熏了满屋。

这边朱国公府却是气氛沉闷得很,杜夫人站在老夫人榻前,端着一碗汤药小声劝道:“您老莫生气,身体要紧。外面也没说什么,人家都是说大郎孝义。”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欺我老婆子耳朵聋了什么都没听见呢。现在朱国公府只怕成了外头流传的大笑话!儿子成亲,竟然将方家的请到蒋家的堂上来相拜,这种事情,也只有那个女人教出的儿子才做得出!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竟然答应把他交给那女人带着去?早知道会这样,我是宁可死了也不答应!”

杜夫人一言不发地听她发完牢骚,劝道:“不是说是救命恩人,又是授业恩师……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只会将大郎越推越远,遂了旁人的意。明日新妇要过来见庙,我们和她好好说说,让她劝劝大郎。听说大郎极爱她,说不定会听她的话。”

老夫人顿时大怒,重重地将拐杖一顿,怒道:“她算什么?也配拜祭宗庙?一样的小家子,懂得什么!不是说不会生孩子么?明日就让她领一个回去!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什么地方值得那孽障那么喜欢!当得起当不起这个四品郡君!”

杜夫人大乐,拼命忍住了才没笑出声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长者赐(一)

杜夫人忍住笑,皱起眉毛忧心忡忡地道:“母亲,这样不太好吧?他们刚成亲,正是蜜里加糖的时候,要不,等上几个月又再说?这桩亲事无论如何也是圣上同意的,这样人家说起来,也站得住脚,您看如何?”

老夫人阴沉着脸哼了一声:“就你好心。长者赐不敢辞,圣上也是讲孝道的!难不成要那个孽障无后不成?”杜夫人提醒的几句话都算是犯了她的大忌讳了,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诸如王阿悠之类的事事都想随心所欲,总想压着男人一头,还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另外,何牡丹这样的人,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桩婚事,她不感激涕零,低头伏小,难道还想仗着这样一个名头作威作福么?怎么可能!

杜夫人听她已然坚定了信心,无论如何都是要给蒋长扬这个人的,便也不再说话,伺候她用了汤药就退了出去,并不过问她要派谁跟着蒋长扬和牡丹回去。

老夫人静坐了一会儿,命红儿:“你去长春阁那边把老汤接过来。”想这老汤,本是她当年的心腹爱将,深得信任。只是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便不在前头来伺候了。但如此关键时刻,她郁闷已久,就算是不能和老汤商量,也要说点悄悄话散散心才是。

不多时,头发稀疏,牙齿稀拉的老汤由红儿扶了过来,颤巍巍地行了礼,在老夫人赏赐的锦墩上头坐了,笑道:“老夫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给老奴听听,老奴为您解忧一二。”

老夫人扫了红儿一眼,红儿晓得这是要说私密话,忙倒退着出去,将门掩上,将其他丫鬟支走,自己正想躲在门下偷听,又听老夫人高声喊道:“红儿,把门打开,太过气闷。”这明摆着就是要防所有人,红儿却也只得依言而行,自己走到远处坐下,替她二人把风。斜刺里见杜夫人房里的丫鬟松香探了个头,晓得松香是奉命来打听消息的,便朝松香努努嘴,示意她看里头。松香心领神会,立即躲了开去,自去向杜夫人禀告不提。

杜夫人吩咐柏香:“听说老汤最近风湿严重得很,晚上你把我匣子里头收着的那瓶药酒给她送过去。”这老汤,这些年可没少拿她的东西,有道是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她就不信老汤不一五一十地将老夫人的话说出来。

到得晚间,柏香果然取了药酒,也不提灯笼,独自前往长春阁。到得长春阁,老汤已然躺下,听说是她来了,忙忙地起身披了件老夫人赏赐的半旧素罗披袍,扶着小丫鬟出来,笑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柏香将红绸包着的酒瓶子递到她手里,笑道:“夫人听说妈妈最近风湿有些严重,特意给您寻了让这瓶药酒来。听说是御医配的,里头的白花蛇可是最好的。本来白日就要送来的,只是听说妈妈不得闲,所以就拖到了夜里。倒是打扰妈妈休息了。”

老夫人虽然也时常有赐,可怎比得杜夫人出手大方,每次给的都是绝佳上品好料?老汤多年混迹大宅子的人,自是知晓什么人得罪不得,什么事可以适当放水。当下便感激涕零地道:“这真是及时雨,老奴这贱躯,怎当得夫人如此挂怀?”便要对着那药酒行礼,请柏香:“烦劳姐姐替我将这礼带回去给夫人知道。”

柏香冷眼看她对着一个酒瓶子做作,掩口笑道:“妈妈真是实诚人儿。”

老汤行了礼,把小丫鬟打发出去给柏香煎茶,自己拉着柏香坐下来,笑眯眯地打量了柏香一回,笑道:“姐姐好人才,依老奴说,就是配个公卿也不为过的。”

柏香心口莫名一跳,嗔道:“你个老妈妈,没事儿拿我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小丫鬟,贱婢,怎能配得上公卿?”

老汤笑道:“这可不一定,得看个人造化。红儿那丫头,可不就是马上就要交好运?脱了籍,过得一两年,若是肚子争气,生个一男半女的,不是坐等着享福?”

竟然是红儿!柏香心里一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杜夫人许诺她的前程什么都看不见,反倒是这丫头,平白就捡了漏。明面上是老夫人的人,背里头又是杜夫人的人,脚踩两只船,端的好手段。老夫人要她去大公子那里,不可能不给她知晓,她倒好,一直就不来与杜夫人说,是怕坏了她的好事还是怎么地?

老汤见柏香那表情,一猜就知道她发酸了,当下笑道:“老奴当时也说,夫人身边的姐姐们人才也不错,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多选一个,也好有伴。可是老夫人说……”说到这里笑了一回,轻声道:“老夫人说怕夫人舍不得。说起来,再有老夫人这样体贴儿媳的婆婆真是不多。柏香姐姐呀,你真是可惜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那位又是不会生的。”

柏香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来,其实老汤就是告诉她,老夫人不信任杜夫人了。当下匆匆辞别了老汤,埋着头就往前走。走到花园子里头,突然撞着个什么东西,避让不及,踩着裙子一个趔趄就扑了下去,本以为要跌一大跤,谁知那东西也闷哼一声跌下去,她恰巧地摔在那东西上头,紧接着脚踝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柏香忍着疼,伸手去摸那东西,却是个人,黑灯瞎火的,她也瞧不清是谁,只道是个什么丫鬟或者小厮,一边从那人身上爬起来,一边破口大骂:“天杀的,黑灯瞎火的你蹲在这路中间做什么?要死了!”却是把适才听到红儿前途光明,自家前途黯然无光的委屈全都发泄到这人身上了。

那人闷声不响地扶着她起身,低声道:“柏香姐姐,得罪了。”却是蒋长义。

“……”柏香呆了片刻,匆忙行礼下去:“三公子,奴婢眼瞎了,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奴婢计较。”

蒋长义柔声道:“都是我的不是,怨我挡了路。”又体贴地问柏香:“姐姐摔疼了哪里没有?”见她皱着眉头,当下便道:“定然是伤着了,前边有个亭子,我扶你过去,让人取灯笼来看。”

柏香平时里看不上这个唯唯诺诺,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公子,就是他定了萧家那门好亲事以后,也只是觉得他是吃屎的运气。此刻她却觉得蒋长义的好性子实在是太难得了,若是换了这府里其他任何一个主子,此刻她就没这么好运了。当下带了几分感激,道:“奴婢适才冲撞公子,已是该死。怎敢再有劳公子?奴婢就在这路边坐着,请公子回去叫个婆子去寻到松香,让她来接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蒋长义点点头,转身要走。

柏香想想又喊住他:“公子,您适才在找什么?”她倒是聪明,这会儿一会想,当时蒋长义可不就是弯着腰在找东西?只是不知他为何连灯笼也不打一个。

蒋长义犹豫片刻,低声道:“大公子送了我一个玉佩,掉了。我不敢惊动其他人……”

三公子日子不好过,只怕就是大公子送了他东西,也怕夫人知道不高兴的。这样的东西掉了,自然是要偷偷的寻。柏香想了想,便道:“是个什么样子的?”

蒋长义笑道:“是个羊脂白玉锦云纹,大概有这么大。”言罢也不多说,自去了。

柏香不过等了盏茶,就见远处有灯笼过来,却是松香带了人来接她,掀起裙子,褪了鞋袜一瞧,左脚脚踝处一大块乌青,看着不像是扭的,倒像是磕在石头上头或是被石头砸的一般。便打着灯笼找了一回,却见路上干净得很,休要说石头,就是草棍儿也不见一根。当下暗暗称奇,却也没往心头去,到底是摔了一跤,兴许是刚好撞上蒋长义的骨头也不一定。

想到此,柏香便猜蒋长义大概也被她撞得不轻,旁敲侧击地一问,就连松香都不知道是蒋长义使人去唤的,只说是守园子的婆子去叫的。当下心头就有了点意思,觉得蒋长义这个人心真是善良难得,想得周到。不然若是叫人晓得她和蒋长义有这瓜葛,杜夫人那多疑的性子只怕是不会让她轻松。便暗里吩咐人下去,说是自己掉了东西,悄悄儿替蒋长义寻那块玉佩不提。

待回了院子,柏香顾不上脚疼,先就去见杜夫人,添油加醋地说红儿是早就知情的,却故意瞒着不来说,言下之意是说红儿见有高枝可攀,生了旁的心思。又恨老夫人不肯让杜夫人这边出人,不然就凭杜夫人对她的信任倚重,怎么也该是她。于是又将老汤的话撩拨了杜夫人一回,自家添了一句,说老夫人嫌红儿身份低微,以后还想从娘家选个贵妾来,听得杜夫人面沉如水,到上床都没说话,只把蒋长忠托人送来诉苦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百一十六章 长者赐(二)

次日清早,杜夫人照例在晨鼓才响起第一声就起了床,梳洗完毕,天才蒙蒙亮。待到了老夫人房外,恰好看到红儿端着热水过来,便问红儿:“昨夜是谁上夜?”

红儿笑道:“是奴婢。”

杜夫人双目如刀,仔细地打量红儿。红儿今日穿的是柳绿罗襦,系着六幅鹅黄色罗裙,垂髫上簪了一串细碎珠花,皮肤粉嫩,柳眉细目,樱桃小口,一笑露出一排碎米牙,看着倒是挺讨喜,挺无害的,也难怪老夫人会选她……

杜夫人由不得暗叹老夫人挑的人合适,打的好算盘。需知要论容颜,这府里也选不出个能超过何氏牡丹的,压是压不过的,还不如选个身份地位容颜都不如她,让人以为好压制,看着也挺讨喜的这种,还要容易被接受一点。这个都接受了,等过段时间再弄个她娘家的远房亲戚去做贵妾,那更是顺理成章了。可是竟然防着她!这个是杜夫人不能容忍的。她的肉不是白吃的,她付出的汗水和辛劳不是白给的!想到此,她唇边噙了一丝笑,看着红儿:“老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红儿犹豫了一下,飞红了脸道:“睡得好,但奴婢……”随即红了眼圈,小声急速地道:“奴婢只怕以后是没福气伺候老夫人和夫人了。”

杜夫人淡淡一笑,并不搭腔,扔下有些不安的红儿,仰着头入内,持巾奉栉,殷勤伺候老夫人梳洗。老夫人一头长近四尺的银发被打开来,铺在妆床上银光闪闪,杜夫人赞道:“母亲这头发真好,虽是白了,仍然丰盈得很。”

老夫人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梳高髻根本不用义髻。”想起年轻时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镜子里低眉顺眼的杜夫人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杜夫人浑不在意地道:“母亲有事吩咐就是了,何谈商量不商量?”

这话算是说到老夫人心里去了,她笑着赞了杜夫人一回,低声道:“我打算让红儿跟着过去。本来你身边几个丫头都不错,可是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妥。你不是他亲娘,他有怨气,没事儿都会多想些事情出来。我给的就不一样,他们找不到话可说,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只是冲着我来。”

杜夫人感激涕零地道:“母亲真是想得太周到了。红儿这丫头挺好的。”说得冠冕堂皇的,好似挺关心自己似的,实际上还不是想把一切都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头。

老夫人笑了:“新妇庙见,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么?厚德呢?怎么不见他?”

杜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最近好像政事繁忙,一直都住在书房里,听说夜里也睡得不好。我让安姨娘去伺候,他也不要,给打发回来了。前儿夜里又摔了杯子,说是茶汤是冷的,打了伺候的小厮一顿板子。”自从上元节之后,蒋重几乎就没去过她的房里,就算是她不说,老夫人也是有数的,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老夫人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淡淡地道:“他是鬼迷了心窍。”随即又问杜夫人:“我听说义儿说忠儿立了功?”

看来是蒋长义的另外一封信起了作用。杜夫人谦虚地道:“是。但不过是个小功,微不足道。”

老夫人却心情很好:“不愧是我蒋家的子孙!看吧,我就说他到了军中历练几年就会有大出息的。”顺带又安慰了杜夫人几句:“你可以替他相看亲事了。”

杜夫人勉强一笑。蒋长忠这功劳她再清楚不过是怎么来的,若是要等着蒋长忠似蒋长扬那般,只怕看十年以后都未必。但只是,她已经没了退路,少不得由着娘家哥哥去替蒋长义谋算一回。

“急什么!再过年把也不迟!”蒋重大步走进来,心情要比平日里看着好了许多,先给老夫人行了礼,坐下道:“他现在不过刚刚起步,那件事好多人还记着的,相不到什么好亲事,不如再过年把,只要他继续如此上进,那便不一样了。”

老夫人想了想,道:“言之有理。不过是该打听着了。”

任由他母子二人说什么,杜夫人都只是应好,表示照办。待到老夫人起身去里头烧早香,她方淡淡地对蒋重道:“我适才听说母亲要把红儿给大郎带回去。”她要是不提前和蒋重说,过后闹将起来,蒋重定然又要怪她在一旁冷眼看笑话。先把话说到前头,就是他母子二人的事情,和她可没关系。

蒋重皱了皱眉:“现在?不合适吧?你就没有劝她?”

杜夫人微微冷笑:“我怎会不劝。从昨夜劝到今早,反被骂了一顿。说给你知道,省得你过后又说我起心不良,想要害人。”

蒋重默了默,起身去寻老夫人,母子二人在里面低声说了好一歇,方才神色平静地出来。眼看着是商量妥当了,却没人告诉杜夫人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是怎么打算的。杜夫人不由暗暗咬紧了牙关。

方用过早饭,就听说蒋长扬与新妇到了,此时在外头候着,要拜老夫人。老夫人淡淡地挑了挑眉:“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拜我做什么?要拜也等庙见以后又再说。”却是给了个下马威。

杜夫人想了想,亲自出去招待蒋长扬和牡丹:“老夫人这会儿正在诵经呢。眼瞅着就要到吉时了,先庙见,然后再拜也不迟。”

这情形虽早在蒋长扬与牡丹的意料之中,但蒋长扬还是生恐牡丹因此不快,安慰地看了牡丹一眼,牡丹笑笑,直奔主题:“那这会儿是先过宗祠去?”

“是,我先送你们过去,你祖母和父亲稍后过来。”杜夫人亲昵地去拉牡丹的手,赞道:“两天不见,却似变了个人似的,容光照人不说,这通身的气派也非常人可比。这大红色,谁都在穿,可是能压得住的却不多。”

牡丹微微一笑,谢她称赞。其实牡丹挺佩服杜夫人的,上次上元节事件,她明显没听杜夫人的安排,还与蒋长扬联手算计了杜夫人一回。可杜夫人后来见了她,竟从不曾给过脸色看,或是提过那件事,自然而然的亲热示好,实在难得。

杜夫人毫不见外地亲亲热热地引着牡丹往前走,边走边介绍周围的景致给牡丹听,遇到下人,便叫人过来给牡丹行礼,又介绍家里的情况给牡丹知道,比亲婆婆还要周到温和。

待走到宗祠外头,方小声道:“丹娘,我和你提个醒,今日老夫人要赏个人给你们。我是劝过了,劝不住。她年纪大了,行事未免有些意气,你们稍后可别和她计较,和气第一。”

赏个人?赏个什么人?牡丹与蒋长扬对视一眼,约莫都有点数。牡丹看不惯杜夫人那两面三刀的样子,便故意问杜夫人:“请问夫人,老夫人要赏什么人给我们?我们怎会和她计较生气呢?”

杜夫人一愣,她没曾想牡丹会这样明白地问出来,这和她们平日里说话只是点到为止的习惯大不相同。要叫她清楚明白的告诉牡丹和蒋长扬给的是个什么人,她怎么知道蒋重最后和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当下便不肯细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你们稍后就知道了。”

不多时,人到齐了,蒋重和蒋长扬父子二人都是装着没见到彼此,板着一张脸各行其是,庙见很顺利地过去。至此,婚礼算是完全完成,牡丹这才算是宗族正式承认的蒋家妇。

从宗祠出来,蒋重板着脸道:“你祖母等着你们。今天在这里吃午饭,见见家里其他人。”言毕转身就往前走。

蒋长扬正想和牡丹说稍后什么都不要管,万事都有他。却见牡丹对着他调皮地挑了挑眉,半点郁闷的意思都没有,遂微微一笑,心情也好了起来。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蒋长扬和牡丹,美人如玉,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但她看着牡丹怎么都不顺眼。若是依着她的性子,半句话都不想和牡丹说,只是有事要办,也不能遂意了。便板着脸道:“这桩亲事我原本是不满意的。但你既然已奉圣命嫁了进来,便是我蒋家妇,我也不会薄待你。只是有一条,你日后打交道的都是贵人,可不是寻常商贾平头百姓,我看你礼仪有些生疏,怕是不小心就会丢脸。我身边有个丫头,是从小就在我面前长大的,礼仪谙熟,进退得当,对京中这些贵人也是极熟悉的。你带在身边最好,有个什么的,正好提醒你一下。”

这话说得实在是欺人太甚,牡丹原本说过不为这家人的任何事情生气的。可此时听了这老虔婆的话,也由不得她不生气,特别是看到红儿被装扮一新地推出来,她实在是怒火中烧,瞬间便已有了对策。她正想开口,蒋长扬已然将手里的茶杯“呯”地一下砸在地上,“嚯”地一下站起身来,黑着脸一脚踢翻了凳子,似是要杀人一般。

老夫人骤然吓白了脸,捂着胸口指着蒋长扬只是喘粗气。

第二百一十七章 涮马桶的

周围乱成一团,杜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就扑上去给老夫人抹胸捶背,老夫人一把推开她,尖叫道:“我还死不了!”随即指着蒋长扬骂道:“你这个孽障想怎样?打我?你来!怕的就是你没生够胆子!”又捶着坐榻哭骂蒋重:“你这个国公爷当得真好!养个儿子就是专用来打杀祖母的。这是谁家的道理?这是天理不容!你管不了,好,给我准备衣裳,我要进宫去见圣上,问问他能不能管?”

她说要进宫去见皇帝,那是骗人的,她不过是要逼着蒋重教训蒋长扬一番,好叫人晓得,谁才是这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大。

蒋重却阴沉着脸不说话。从前日拜堂风波之后,他总是不期然地想起王夫人刚回来那日和他说的话,后悔他是蒋长扬的亲爹,巴不得他把蒋长扬赶出去才好。蒋长扬这态度,其实也就是明摆着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猜假如不是因为想要牡丹名正言顺,蒋长扬一定不会回来这一趟。

老夫人说话的确不好听,但她说的却是事实,并且也听了他的劝,没提牡丹不能生孩子的事情,也没说是屋里人,只不过是说给个丫头,值得生这么大的气么?现在看来,蒋长扬这气其实冲着他来的才对。事到如今这个儿子的心算是不会回来了,那么,他该怎么办?放弃太难,不放弃也难。

杜夫人见蒋重不说话,不动弹,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便上前去劝老夫人:“母亲息怒,家丑不可外扬,大郎不过是脾气不好而已。闹到宫里头去又有什么好?不过叫人家看我们的笑话罢了。”

蒋长义则去劝蒋长扬:“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又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道:“闹到最后还不是嫂嫂受累。”

蒋云清也去劝牡丹:“嫂嫂,闹到圣上面前不是耍处。快劝劝大哥,到底是一家人,让他给祖母赔个礼就过去了。”

牡丹也没有想到蒋长扬会突然发作,虽然惊异,却也知道他是个稳妥的性子,不会盲目冲动。便以目示意,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蒋长扬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将蒋长义推开,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说话,蒋重已然铁青着脸沉声道:“得罪你们母子的人是我,你有气冲着我来。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惊吓。你若还当自己是蒋家的子孙,就不该不尊敬你的祖母,若是觉得蒋家留不住你,你就去和圣上说,你不做我蒋重的儿子,省得委屈了你。”他猜给蒋长扬十个胆子,蒋长扬也不敢去对皇帝说这话。毕竟皇帝也是讲孝道的,不忠不孝之人,能有什么大出息?

他这话说得已经是很重了,一家子都屏声静气,听蒋长扬怎么回答。特别是杜夫人,紧紧攥紧了帕子,就巴不得蒋长扬真的一口气憋不住,彻底与蒋重决裂才好。可她又想,蒋长扬这样的人,怎会真去见皇帝说这个话?蒋重这话也不过是吓唬蒋长扬的而已,其实是威逼恐吓,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儿子。

蒋长扬瞥了蒋重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砸了个杯子,踢翻一个凳子,什么都没说,一家子就像是出了人命一样,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先是说我不敬祖母,然后又说我不敬父亲宗族,又要进宫面圣,又要我认罪,都不饶我。”他冷笑了一声,“那么,有人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新婚妻子,说她不如一个贱婢!需要贱婢来教导,那我算什么?这礼法可不是我定的,谁家的贱婢可以爬到主子头上去?我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扔个杯子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