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脚步总是那么匆匆,耿梅一个人坐在那里。直到两个小时过去,直到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明白,却不愿承认,他是不会再找她的。分手就是分手,连朋友也不是了。

或者说,如果能做朋友,何必还要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阿no和如云的地雷!

这个二更虽然来得迟了,但对我来说,厚着脸皮还是算在30号里了,谢谢大家!

☆、61第六1十章

肖宇成度完蜜月,新婚夫妻两个请事务所全体员工吃饭,还特意叮嘱有家属的带家属。他说完,几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你,笑嘻嘻地开始闹耿梅,说早上看到“有人”送她上班。肖宇成婚后心情愉快,忍不住也加入行列,起哄要耿梅当众打电话邀请赵正阳。

所有人凑在旁边,耿梅拨号码时暗暗祈祷,最好他开会了、出差了。不过事与愿违,几声后他接了电话,听耿梅说完更是一句推搪都没有,立马说好,还仔细地问了地方,说到时来接。

耿梅一边说,一边听见旁边嘁嘁喳喳的低语,还有她们努力控制的笑声。

挂掉电话,果然那帮无良人士又开始闹她,什么“现在才发现声音沉厚很好听”、还有“听上去像怕老婆协会的”。耿梅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成了话题中心,窘得不知道骂谁好,幸亏肖宇成的太太帮忙解了围,但最后又往油锅里洒了把盐,“你们再说,小心耿梅通风报信让某某某不要来,可就看不成热闹了。”

顿时众人又嚷嚷要没收耿梅的手机,在她再三保证下,大家才恢复了正常。

到快下班的时候,几个小姑娘又开始蠢蠢欲动,“快来了来了。”

耿梅气得直笑,团了张废纸往她们那边掷去,“你们又不是不认识,普通人两眼睛一鼻子。赶紧的,收拾桌子,关电脑,关电源。”

她们理直气壮,“我们是你的娘家人,当然要好好把关。”有个把说话特别大胆的,就实话实说,“我们替你高兴,春节后你难过了那么久,现在总算好点了。”

“我有吗?”耿梅自认公私分明,没把情绪带到工作中,被她们一说疑惑起来。

“我们又不是傻瓜,总看得出。”几个异口同声,“你那阵子,笑是这样的。”胆大的那个演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接着才是嫣然一笑,“现在是这样,可见赵抠抠……不,赵总里外有别,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有那么开心?耿梅不自信地摸了摸脸,不至于吧。虽然她是真的很感谢赵正阳,那天他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却一句怨言都没有。他什么都不说,反而比说了更安慰到她。

但是,耿梅暗暗叹口气,小业主梦再次破灭。千辛万苦积了十万,加上那八万,她又努力凑出两万,问赵正阳借了80万。有80万的债在,10年里别想做业主。人和人不同,她明明也够努力,却没有赵正阳挣钱的本事,不知道哪天才能到达他说的“自由”。

她特别感谢赵正阳的地方,是对于她把自己的积蓄全填进去的坚持,他什么都没说。在他那里,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只要她想的,只管做;她也可以说不,他也绝不劝她改变主意。

“来了。”凑在门口的女孩子们一哄而散,都回到了自己座位。耿梅和她们始终在一起,否则也得怀疑刚才是不是眼花,明明她们都在埋头做事,哪里调皮了。这让她想起了大一新生生涯,那时她虽然缩在角落,但看着别人玩闹,觉得挺有趣的,她也跟着笑,只是没笑那么大声。

赵正阳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两大盒巧克力。一群人各抓了把糖,热热闹闹下楼,几个跟着耿梅上了他的车,其他的打了辆出租车。

到了吃饭的地方,肖宇成和他太太还没到,大家面面相觑,既好奇赵正阳和耿梅怎么走到一起的,但又不好意思当面问。赵正阳见状,清了清嗓子,“我是耿梅的学长,只是高了很多届,后来回校时遇到,再遇到是年底审计时。”

原来如此,有人说,“果然这年头师兄一不小心就成二师兄,没有哪里比学校更容易圈猪了。”立马有人反驳,“那也不一定,要是学校不好,圈一头同是三本啊专科的猪,岂不是双双毕业即失业。知识改变命运,起码自身得一本,才能遇到优质学长。”

这什么观点,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找男人。

找男人跟读书并不妨碍,相反要是能促进干吗不用。

顿时正方反方争得欢。肖宇成还在包间外就听到里面轰轰的动静,连妇女今时今日在职场的地位都谈到了。赵正阳的声音夹在当中不慌不忙的,“职场歧视在哪都有,比如女性下车间操作能力不如男性,男性做幼儿园老师不如女性。不要挑战常规,尽量在合适的职场大展拳脚。各位都是财务达人,依我看,你们的选择非常好,这工作需要的细心和耐性都是女性的特长,各位将来很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真会说。肖宇成心想,和妻子对视一笑,推门加入他们。

“你想好没有?赵正阳并不是合适的对象,他过往的历史太复杂。还有我打听到,他前未婚妻也不是省油的灯,正想复合。耿梅,你何必跟他们对上?”吃了饭还有下一场,到了KTV肖宇成趁别人不注意,把她叫到旁边说他的观点,“赵正阳是很会说话,只要他愿意,完全能让人如沐春风。但要是有天他不愿意了呢?”

那也只好怪自己运气不好。耿梅心里如是想,嘴上绝不会说出来让肖宇成担心,“我知道,我会注意。”

到时伤都受了,还能说什么。肖宇成也知道自己是白着急,“多存点心,有事找我商量,我一直当你妹妹。”这样的话,喝酒时他对赵正阳又说了一遍,“我当耿梅是妹妹,她太乖巧,我就怕她被人欺负了也不懂得争取。”

“哪里。”耿梅脸腾的红了,她哪有那么好,做老二的多少有点自保手段,乖巧得讨人喜欢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不容她插嘴,赵正阳和肖宇成已经又是点头同意又是干杯的忙开了,也不放过她。她接连喝了几杯啤酒,脸热心跳的,头也晕了。

酒可真是好东西,耿梅昏沉沉地想。她没醉,相反口舌比平时好使得多,话一串串地滑出来,跟赵正阳一路斗嘴地回去。她听见出租车司机笑了好几回,估计没见过这么热闹的。

进了家门,赵正阳进浴室绞了把热毛巾,出来一把拉住耿梅,帮她擦了脸。擦得没轻没重的,连头带脖子,但耿梅舒服多了,罩在脸上的油汗除掉后整个人精神了。她仗着酒对他动手动脚,拉衬衫,搂住他的腰。

“再动我反攻了。”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确实很沉厚。

耿梅撩起他的衬衫,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她脸的热度远远高于他背上的,以至于他突然打了个颤,“别闹。”

“我就闹,怎么样?”耿梅挑衅,不是说让她随心所欲地活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不要阻止她。

“我陪你一起闹。”赵正阳猛地回过身,握住她双手的手腕,固定在她身体的两侧,“现在轮到我了。”他低下头,从她的脖颈一路亲吻下去,直到肩膀,然后停下来,轻轻呲出牙,做出要咬她的样子。

耿梅吓了一小会,见他只是装腔作势,胆大起来,努力想挣脱他的箍制,不停向左向右翻侧。而他迅速地压上去,制止住她的逃脱,

“放开我。”虽然体力上不是他的对手,耿梅并没放弃挣扎。

赵正阳突然放手,耿梅急忙脱身。她坐起来连呼了两口气,顽皮心起,转身打横反压在他上半身,让他无法动弹。她得意洋洋地说,“快求我放开你。”

“我求你。”赵正阳应声恳求道。他投降得太快,耿梅还没享受到猫戏老鼠的乐趣,不但不动还不满地说,“太没气节了。”

“那要怎么样?”赵正阳笑着问。

耿梅抬起头,努力想了会,这才发现自己可能喝得多了点,这时闹得酒上来了,大脑转不过来。到底喝了多少?吃饭喝了两杯红酒,唱歌时总共点了五箱啤酒,每箱12瓶,不是平分,肖宇成和赵正阳喝得最多,她似乎也不少,总有个……几瓶?

“我不知道。”她颓然道。

赵正阳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慢想,我等你想好了再说,你爱听什么我说什么。”

耿梅脸埋在他胸口,闷声道,“投其所好。”他最会了,最懂人心。

“嗯。”他不否认,“我喜欢让着你,把从前没有的都补回来,肆无忌惮地活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活得特别爽。”

“我有什么好?”

“就当……我对自己的一点补偿。我自己没得到过,给你也是一样的,你还来得及。”赵正阳握住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吻了下,“我说过你很像我,我愿意帮你一把,不求回报的爱虽然少,但说不定运气好了也能碰上。你就当运气好,中奖了。”

耿梅懒懒地想,还中奖呢,她可是欠的债越来越大了,从前也就八万,想还人家还不收;转眼这回八十万,早晚有一天,再也还不起……她头一歪睡着了。

“喂,喂,洗了上床睡。”赵正阳听到她均匀的呼吸,明显睡着了,“傻丫头。”他摇摇头,想睡却没睡意,该死的酒精让大脑兴奋得睡不着。怎么办?算了,反正他注定会失眠,让这丫头睡个畅吧。

他努力勾到外套,轻轻展开披在耿梅背上,唉,也不知道半夜会不会冻着。

虫声唧唧,赵正阳闭上眼睛,努力去捕捉微弱的睡意。刚有一点,就被耿梅的喃喃低语打断了,他竖起耳朵,原来却只是梦话。他的胸口被什么热呼呼的打湿了,要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这丫头哭了,在梦中她哭得双肩直颤。

耿梅被赵正阳叫醒时,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梦境,只有无限委屈的感觉,好像不哭一场不舒服。赵正阳紧紧搂住她,“下次再做噩梦,你对自己说你什么也不怕,还有我在旁边陪你。”耿梅困得要命,疲倦地说不出话,默默地伸出手抱紧他的腰,再一次沉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_^虽然很晚,但鸡血兄忍不住码啊码。

☆、6一2第六十一章

投桃之报来得快,过了几天赵正阳有一场推不掉的晚会,企业家协会的。主办方的主题是事业与家庭,要求各位企业家携眷出席,赵正阳便约了耿梅。

耿梅知道人跟人不同,经过肖宇成的婚礼后,对于差距之大更是有了直面的体验。她一个劳动人民,有文化有专业,安安稳稳地读书打工赚钱,在社会能得到相当的尊重,没必要送上去做布景板。但是,既然赵正阳需要她去,她就去。只不过该穿什么衣服?

“不要穿牛仔裤,其他都行。”赵正阳看了她的裤子一眼,“你年轻貌美,学历又高,再穿得花枝招展,小心到场的大姐们拿你当眼中钉。”

耿梅无语,算他说得对呢,还是不客气呢?

“不用太费心。”赵正阳伸手拈下她肩膀上的一根长发,“如果报表利润后面能多一串零,哪怕我们披麻袋也有人称赞独立特行,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势利,甚至连表面的东西都不会维持。”

耿梅更默然,这是他的伤口吗,在那场亲情和金钱的战役中,没有人站在他那边?

“不是说今天开始要好好复习?早点出门。”赵正阳提醒她。他让耿梅开他的车,但耿梅不肯,也不接受他买一辆新的小车送给她的提议。她让他把这当成她一点可笑的固执,赵正阳就没有再坚持。

面对人生接下来的何去何从,耿梅选择继续读博,肖宇成听到她的决定后真心觉得她读成书呆子了。硕士是实用,博士重研究,她又不打算做高校老师,何必难为自己,还嫌这两年工读生涯不够累?耿梅跟他说不清,别人很难理解,但她得到的都来自于一路不停的考试,对离开校园这件事有着无法言说的恐惧。至少,把可以读的书读到顶,对自己也是个交待。

幸好,赵正阳没发表意见,仿佛她说的只是今天不吃饭改吃粥那种小事。

什么是自由,大概就是现在这种状态,耿梅想过,如果还没有跟陈立分手,他的反应和肖宇成一定一样,而且她必须花很多力气去说服他接受她的决定。

也许对陈立不公平,毕竟他把她的未来和他自己的紧密联系,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耿梅觉得,赵正阳能够不干涉,只是因为他和她早有约定,暂时不谈婚论嫁。既然没绑在一条船上,风雨来时各自走,无须考虑被拖累的后果。

不知道……陈立怎么样了。想到他现在的处境,书上的字开始跳动,一个个不肯老老实实进入脑海,耿梅放下笔,揉了会眼睛。图书馆内静悄悄的,她视线转向窗外,那里有几只麻雀飞来飞去,穿梭不停。

人大心散,她想到一句老话。如果能考上,又是三年,灭绝师太可以不问世事,她的青春却挤了满满的人和事。连她都不由得佩服一下自己,除了没钱之外,比起同龄人真的堪称“富有”。

复习和其他事一样,刚做时特别艰难,一两小时后进入惯性。中午耿梅就着矿泉水啃了随身带的面包,一鼓作气看到下午两点,然后去导师办公室谈正事。“老板”是胖胖的老好人,当初知道她家境不好,他给帮忙牵线到了肖宇成那边工作。因为感激他在明里暗里的照顾,耿梅不敢放松学业,生怕被人说嘴,连累到导师的名声。校园的闲言碎语,她装作没听见,并不代表没有过。也正是如此,她在同学中没交着朋友,毕竟越是亲近越容易提及触线的话题。与其到时不愉快,不如开始就保持距离。

初秋下午的阳光把大地染成金色,空气中似有似无飘着丝桂花的甜香,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之间没有完全的阻隔,但法则简单得多。虽然也有许多其他的东西,但最主要的还是自身的努力。

耿梅看着校园出了会神,假如做了老师,能在这里长久停留。但只是一闪念,她也明白这想法并不现实,校园不是世外桃源,论起人际关系之复杂,更是现在事务所的N次方倍。她一路走来,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光,必须珍惜。

至于晚会的场合,有赵正阳在旁边提点,耿梅应付得并不困难。即使有些微纰漏,按赵正阳的说法,他俩不是风头人物,谁会来特别注意他们。耿梅想想也是,只要忽略几道特别好奇的目光,不在乎突发的小状况,这也是种特殊的社会实践。

在赵正阳走开的时候,别人谈到了杨淑华,“听说,赵总和杨董从那场官司后就没坐在一起吃过饭。耿小姐,你夹在当中很为难吧?”

这……耿梅真心明白,没有急智的自己,最好的应对是实话实说,“我们正式交往没多久,对过去的事不太清楚。”

她们交换了意味深长的几眼,“耿小姐在哪里高就?”

“我还在读书。”看到她们的眼神,听到她们一片称赞她真年轻的声音,耿梅知道她们又想歪了,把她当成赵正阳在哪间大学泡的女学生-虽然这种推测离真相也不远,耿梅自嘲地想,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年纪不小了,硕士快毕业了。”

一阵七嘴八舌,“赵总也是读书人,他那个时候大学录取率很低。赵家两个儿子都能考取大学,杨董功不可没。”“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母亲,杨董也不简单。前阵子她公司有点小问题,听说已经解决了。是赵总出的手?”

怎么又抛过来了?耿梅说,“我不知道。”

消息灵通人士出马帮忙解答,“有人帮忙,银行贷款不成问题。”解答者略为神秘,“至于帮忙的人,你们肯定猜不到是谁。”讨厌她卖关子的人嗔道,“不要装了,我们还不知道是谁。”除了耿梅,她们一齐会心地笑起来。

“累不?”回到家,赵正阳体贴地问。

耿梅摇头。他比她高大半个头,面对面站着,他的下巴、喉结、还有锁骨全在她的视线范围。夜深了,下巴上的胡子茬正是将出未出,青色的痕迹很重。领带早就解下来扔在车里,衬衫解开了三颗扣,松松垮垮的。此刻的他完全没有刚才上台领奖的精锐气,但却有种……近于诱惑的味道,微咸,略腥。

她凑过去,吻他的喉结,轻轻咬他的脖颈,咬住不放,加重使力。到微痛的程度时松开,舌尖在齿痕上轻舔。

麻痒,潮湿而温热,赵正阳闭上眼享受小刺激。他的手停留在她背上,指尖下的肌肤年轻,富有弹性。秋夜的凉意无孔不入,拉链解开后,因为冷,她打了个寒颤。他没有拥抱她,她也没有投入他的怀抱,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拳的距离,这让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脖颈和背上,直到不知何时十指交缠在一起。

指与指,向彼此施加压力,像要把对方嵌为自己的一体,即使代价是刻骨的疼痛。绷紧到了极处,久得好像没有了时间,将近麻木时,又猛的一下放开,于是钻心般的疼痛复活了,从指腹升起,飞快地弥漫至心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舍不得放开,只能继续,甚至,下一次收得更紧,即使痛到屏住了呼吸……

耿梅没把听到的事跟赵正阳说,她想如果连她都听说,他岂能一无所知,他可不是稀里糊涂的性子。事实上赵正阳也确实知道那两个在忙些什么,他本以为戚睿气恼下一定会把威胁付诸行动,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银行贷款的事上,他隐隐闻到她的气味,如同她所说的修复关系,她出手帮了老太太的忙。但是,用新的贷款还清旧的贷款,这种银行常用的操作手法虽然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却是治标不治本,只要那个楼盘还没出手,事情就没有解决。

不过,老太太跟没事人似的,捐了一笔款给一家大学做奖学金的基金;把手头其他房产套现了,搬到了一套小跃层去住;翻新了老家的房子,修了村里的路;还有,邀请他和耿梅去新居吃入伙饭。

“奶奶说上次误会了,让耿梅姐受了委屈。”传达她的邀请的又是赵辰逸。面对叔叔,半大小伙有点羞愧,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我不是有意说给奶奶听的,她说婶婶回来了是好事,家里要有喜事了。我怕她自作主张……”

赵正阳拍拍侄子的肩膀。他明白,这孩子怕老人破坏他的新生活。和他大哥一样的性子,虽然是长子,也得到了家里全力以赴的支持,但性格平和,不喜欢争斗。

“还请了什么人?”

“没有,奶奶说就自己人,也借这个机会赔礼道歉。”赵辰逸怕赵正阳不信,急急道来,“我跟奶奶说了,哪怕她打我,我也不学经济管理,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正阳扬起眉,“那你可是狠狠伤了她的心。”

被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赵辰逸的慷慨激昂全消失了。他有气没力地嗯了声,“奶奶气得两天没吃饭,她说她怎么养出了一个没用的家伙。”不过初生牛犊的勇气总是比较可嘉,他坚持道,“就算她难过,我也不会变的。”

于是将功折罪来做使者了?赵正阳一笑。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去一下,他想,不然怎么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6第3第六十二章

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类,因为不甘心孤独而为自己找了伴,随之衍生出各种新的关系,这个“人”也相应成为其中的一个点,变成社会网的最基本单位。种种关系中,无辜的无过于孩子,他们的出生并非是他们自己的要求,却被列入层层网中承担家庭一环的重要角色。

赵正阳本以为迎接他俩的将是鸿门宴,谁知并不是,杨淑华下厨烧了一桌菜招待儿子和儿子的女朋友。

盐水虾,葱烤黄斑大鲫鱼,白斩鸡,红烧狮子头,炝炒腰花,香菜拌干丝,香菇菜心,蛤蜊炖蛋。点心也是她做的,酒酿圆子,八宝饭。

一桌子家常菜,四人各占一方,杨淑华挟了片鲫鱼的鱼肚给耿梅,“尝尝我的手艺,多年没下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她把鱼翻个身,把另半边鱼肚挟给赵辰逸,笑道,“我们家不是船上人家,没有忌讳。就算有说法,也是咸鱼翻身,是好口彩。”

赵正阳和耿梅来了,一家人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吃饭,赵辰逸说不出的高兴,手掩在碗面谦让着,“奶奶,给叔叔吃。”

杨淑华嗔道,“别总以为奶奶偏心,你叔叔喜欢吃鱼背和鱼尾,那里的鱼肉结实。再说他喜欢吃鱼,哪怕只有鱼汤拌饭也能吃一大碗,吃哪里都一样。”说到这里她转向耿梅,“小二小时候为了吃鱼,天天下河网鱼摸螺丝,除了自家吃还能卖两个钱,铅笔本子什么的都有了。”

耿梅朝赵正阳看去,他不置一语,嘴角倒是挂着笑意。杨淑华又催着问她赵正阳是不是一日三顿中两顿少不了鱼,耿梅说实话,“不是。”他的真爱是花生米和面条吧?

杨淑华略为失望,又让他们吃炒腰花,“冷了就不好吃了。有年小二开刀,家里连吃了一周炒腰花。”赵正阳仍是那点笑意,不急不缓地说,“嗯,那年我高考前一天开的刀。”为了怕影响记忆力,他强烈要求局麻,熬过急性阑尾炎的手术,第二天拔了输液的针头,捂着腹部的伤口上考场。硬生生的拼,只因为怕家里不同意他复读一年,给他读到高中毕业已经是农村少有的,哪家的老二不帮家里种田。

这件事确实有,但连吃一周不是手术后,是在暑假;爱吃的人也不是他,是大哥。大哥赞了好吃,她连着一周早起到肉案买新鲜猪腰,因为他读书辛苦,需要补充营养。

“是吗?”杨淑华一愣,“我怎么记得是你爱吃。老大爱吃蔬菜,田岸上拔几颗菜炒一炒就能凑合一顿,因此一直瘦。不像你,从小白白胖胖,不愁养。”

家里的条件不好,买的肉大多是肥膘,精的部分切下来炒肉丝,肥的熬成油,油渣也是道菜。不爱吃肥肉的吃炒肉丝,不挑的那个什么都得吃,不能浪费好好的菜。赵正阳只是笑,人的记性多不可靠,一件事有两个说法,他也不能说他记得的是真的。唯一真的,是无穷尽的委屈之后对什么时候能够挣脱的向往。

餐后水果是哈密瓜,耿梅自告奋勇去切瓜,把地方留给杨淑华和赵正阳说话。两人的眼神,一个想说,一个是听听也无妨,她不愿意占着地方妨碍别人。

赵辰逸跟了进厨房,“耿梅姐,对不起。”

“那么久了,还记着干吗?”耿梅把哈密瓜切成薄块,“搬到这里习惯吗?”由奢入俭难,对普通人家来说跃层已经是不可触及的梦,但对住惯大房子的还是太小。她注意到这里的家具跟从前的完全不能比,甚至大部分都不是实木的,是最便宜的层板,简直像一个临时住所。

赵辰逸点点头,“挺好的。我跟奶奶用不着住太大的地方,小了就用不着别人帮忙收拾。”

“也别太累,有必要的话还是用个保姆。”一老一小相依为命,也是可怜,“要是你爷爷肯一起住就好了。”耿梅听赵正阳说过,他爸嫌城里不自在,宁可留在乡下,屋前屋后种满了瓜果。不过赵正阳嘴里也没放过什么都不管的父亲,“舒适安逸他要,责任义务他怕,嫁到这样的男人,什么女人都会变。”

“奶奶说了,过阵子她会去乡下,不管事了。”赵辰逸又喜又忧,“她说她管得太多,结果没落下好,连我也不懂她的苦心。耿梅姐,可我不觉得人生必须有钱有势,普通人一样快乐。”

他的运动款手表,他的名牌运动鞋,不愁金钱的孩子才会觉得钱不重要,可耿梅知道,没了钱肯定快乐不了。这些光在嘴上讲没用,一定要体会到没钱寸步难行的苦处,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何必让孩子提早结束天真,耿梅笑笑,“是啊。”

水果端出去,厅里两个的简短会谈结束了,耿梅看不出他俩的变化,似乎聊了几句家常而已。但半夜耿梅醒来,赵正阳却没在床上,她披了件衣服起来找他,在窗台上发现了他,他缩成一团睡在窗帘后。

耿梅又好气又好笑,蹲下来叫醒他,“别在这睡。”

赵正阳满脸茫然,稍后才恢复神志的清明,嗓子因为受了凉,又哑又涩。

“喝点水再睡。”耿梅倒了半杯水,往里面扔了一片维C泡腾片,橙色升腾而起。赵正阳喝了,捏着杯子冒出来一句,“老太太说把公司还给我。”

“连债务吗?”耿梅好奇地问。

赵正阳没回答,耿梅猜,即使公司已经千疮百孔,但毕竟是他一手创的,感情仍在。他垂下眼,疲惫地说,“我说不要,她喜欢她留着好了,我已经重新开始了。”

那也好。这种两难的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更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不管如何选择都会留下遗憾。

“过来,抱抱我。”赵正阳放下杯子,张开双手,低声对耿梅说。他抱住她的腰,把头贴在她胸腹间,久久地沉默,让她开始不忍心,“要不收回来试试,说不定能盘好,起死回生。”

赵正阳没吭声,仍然紧紧抱住她,好半天才说,“我已经不要了。”他有他的计划,不能被旧事拖累,而且谁知道其中藏着什么。不能想下去,他决定做点别的,开始挨个吻她的手指,然后是舔,舔到湿漉漉才换一只,像猫对待自己的脚爪一样。

耿梅缩回手,“不行。”他涎着脸,“不是猫,是狗,男人老狗。”狗一般的生涯,狗一般的人生,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金钱。过度的感慨让他问了句,“你爱我吗?”

怎么了,居然连这种都问出来,耿梅很想学习她见过的泼妇,拧住他的耳朵,如果可以,再挥一巴掌,三更半夜的,给我上床睡觉,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但她还是没有那样做,在他低落的时候顺从地说,“爱的。”

赵正阳很想嘲笑她的言不由衷,吸引她的哪是他本人,而是其他附加物,每一次他都是用钱势打动的她。她处身其间而不自觉,和对那个小男朋友完全不同,当然,她和他年纪相当,是合适的情侣。而他却过老,还有一身的毛病。

自作孽不可活,他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也没法,要怪就怪他往自己身上披挂时用力太猛,再也试探不出她的真心。

“有多少?”